江天媛好气又好笑,指了指衣架上的洋装和整齐摆在地上的高跟鞋,道:“哪儿?这是我的房间。”
本来只是为了演戏演全套,顺口一问的,这一问却让子潇腾地跳了起来,刚才只顾着偷听,根本没注意身边的环境,此时眼睛都瞪大了,语无伦次,“你房间?那昨晚…昨晚上我喝多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咱俩干什么了?”
江天媛啼笑皆非,叉起腰道:“你想什么呢!你说咱俩干什么!你睡在我房间里,我和吴妈睡在一起,你说咱俩隔着两间房子三堵墙能干什么啊!”
“啊?”子潇看看床上的确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睡过的痕迹,才舒了口气,“哦。”
知道并没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子潇放松了下来,才觉得头疼得厉害,胃疼得更厉害。昨晚到底喝了多少烈酒他已经记不起了,只记得很久没有喝过这么多了。
看子潇深皱眉头按着左腹,江天媛忍不住责备道,“多大点事儿,至于你喝成那个样子,你以为自己还是十几岁的小孩子啊?”
子潇敏感地抬头来,看向江天媛,“我昨晚说了什么?”
江天媛一怔,看看子潇,心中无声地一叹,苦笑道:“醉成那样,我哪里听得清你念叨的都是些什么啊!”
子潇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漫不经心地道:“昨晚的事别让郭元平知道了。”
江天媛故作不耐烦地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沈二爷的贞节牌坊重要嘛。赶紧起床,我让吴妈熬了小米粥,你吃了早饭赶紧走人。”说罢转身出门。
心中轻叹,子潇,到底何时你才会信任身边人呢。
牵动一潭星
第三十七节·牵动一潭星
深秋难得的天气,阴雨绵绵,密雨如丝。扫尽了前些日子的浮躁,仿佛只待晴霁之时,便是天地之间新的开始。
更难得的是,子潇昨晚已将里里外外一切安排好,打定主意在家里好好歇上一天。
给自己,也给别人一个机会。
早上十点钟,子潇还没睡醒。家丁轻叩门无人应声,边喊着“二少爷”边敲门,还是没把熟睡的子潇吵醒。家丁一时担心害怕,便找来两人将门撞了开。
撞门的巨大声响终于将子潇惊醒,子潇很不情愿又满心疑惑地爬起床来,衣冠不整地从卧室里走了出来,见到一群更为狼狈的家丁,子潇道:“怎么回事?大清早的你们这是干什么,想拆房子啊?”
领头的家丁忙道:“二少爷,您没事吧?”
子潇一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昨晚那片安眠药的劲儿还没完全过去,被人扰了懒觉的火气还没来得及上来,只是揉了揉蓬乱的头发,打着呵欠,道:“我?我…能有什么事?怎么了?”
家丁们互相看看,就是生意清闲的时候也没见子潇起得这么晚过,总是他们还没醒,子潇已出门去了。还是那个带头撞进来的家丁,嗫嚅道:“这…二少爷,都…日上三竿了。”
子潇向房里紧闭的西式窗帘瞥了一眼,没有任何阳光投射进来的迹象,想也没想便道:“哪来的太阳,还日上三竿,胡扯…”不经意目光落在起居室里那座落地大钟上,子潇自己也吓了一跳。确定表没有坏之后,子潇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撞门进来,刚要发出来的火气也顿时烟消云散了。
“哦,”子潇虽有些尴尬,仍拿着架子道:“没事的都退下吧,我今天身体不舒服,不出门了。”
没事要禀的家丁应了一声都退下去了,早先过来的家丁待其他人都退了下去,才道:“二少爷,林先生求见。”
仿佛是意料之中的,子潇“嗯”了一声,道:“等会儿让他到餐厅找我。”
家丁鬼使神差地冒出了一句,“他已经候着了。”
子潇对着家丁扯扯自己的睡袍衣襟,没好气地道:“我这样出去见他啊?候着就让他候着去!”
“是是是…”家丁一面连连道是,一面颇识趣地退了下去。
安澜园的大丫鬟念和拿了子潇的一件便服长袍走来,“二少爷,我服侍您更衣吧。”
子潇房里的丫鬟本就是几个园子里最少的,沈谦新派来两个日前还被子潇在恒静园丝毫不留情面地扫地出门了。在他园子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丫鬟中,一直以来也就只有端庄稳重又心细如发的念和是让他顺手顺心的。
精明的子潇看得出略长他两岁的念和对他的情意。只是子潇清楚地知道,沈家的门槛绝不会为这个没有任何地位背景的女人而降低,念和也很清楚地知道,她母亲歌妓的出身注定她毕生只能像向日葵仰望太阳一样瞻仰这个众人眼中百里挑一的男人。
两份清醒,深埋起一份情意和一份歉疚。
念和只像疼爱弟弟一般照顾子潇乱无章法的生活。子潇也让念和成了安澜园中除了未来的二少奶奶之外地位最高的女人。
子潇慵懒地张开手,任念和去帮他解开睡衣上的扣子。
平日里子潇很少像一般大家少爷那样让人从头到脚地伺候,他自己能干的事自己随手就做了,也就只有洗衣做饭一类颇耗时间的活才会交由下人们去做。
可今天,他懒得了。
无论他平日里多精干,做了多少正确的事,只要错一步,就有责备如排山倒海般袭来,让他不得喘息。
既然接下来无论怎样都会是相同的效果,他又何苦劳累自己呢。
是时候走出众人的视线,稍稍休息一下了。
念和帮他换下睡袍,又唤来两个丫鬟端茶来给子潇漱口。
面对今日如此反常的子潇,念和没多问一句,和往常一样微微含笑,似乎今天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这也是念和让子潇感到舒服的地方,遇事从来都是用心体会,而不是用嘴去问。你想到的,她一早想到了做到了。你还没想到的,她即便想到了也不会去点破,只默默替你完成。
仿佛你的心通着她的心。
整日奔波于商界的尔虞我诈之中,念和精心打理的安澜园确是个子潇能停一停脚,喘一口气的地方。
只是这样的女人,无法平等地分享子潇的心事。
所以外面的一切子潇从不对她提起。
安澜园,也就成了他的桃源。
给子潇换上了长袍,念和抬手理了一下子潇的头发。
子潇漱了漱口,接过念和递来的毛巾,擦了把脸,带着慵懒的笑意道:“念和,我想吃你做的春卷。”
子潇吃饭很少挑东西吃,向来是端上什么就吃什么。乍一听这话,另外两个丫鬟都怔了一下,好奇地偷眼看着子潇。念和依旧淡淡地微笑着,接过毛巾,道:“好,二少爷稍候,我这就去做。”
两个丫鬟由念和带着退了下去,出了门,丫鬟们忍不住议论。
“咱们二少爷今天是怎么了?”
“是啊,平日天不亮就不见人影了,今天睡到这个时候不说,居然还让咱们进来伺候。”
“而且还说要吃念和姐做的春卷。念和姐,二少爷是怎么了呀?听说他和大少爷争商号…”
念和这才站住了脚,看着好奇多于疑惑的两个小丫鬟,沉声道:“都不许乱说话。谁能没个疲乏的时候,大家伺候着就是,切莫多言来惹二少爷烦心。”
“是,念和姐。”
林莫然被传到时,子潇已坐在餐厅那长长的西式宴会餐桌一端,吃着这顿接近于午饭的早饭。一碗清粥,两碟小菜,一盘炸得恰到好处的春卷,还有一个盘子里装着几样花式点心。
林莫然看着不免也生出了些许好奇。对于沈家的少爷而言,这样的早饭简单得出乎他的意料了。
子潇抬头看了眼恭敬站在门口的林莫然,招了下手示意他坐到桌边来,“吃过了吗?”
林莫然在餐桌另一端坐下,有些哭笑不得,但仍认真地回道:“吃过了。”
子潇夹起个春卷,咬了一口,看着桌对面离他甚远的林莫然,边嚼边道:“有什么事?”
林莫然站了起来,郑重地道:“我有话要跟您说。”
子潇伸手示意他坐下,见林莫然不动,子潇没好气地道:“我吃个饭你杵在对面算怎么回事?成心啊?坐下!”
林莫然只能为了这个没什么逻辑的理由重新坐了下来。
子潇拿起勺子,吃了两口粥,道:“我今天休息,不谈公事。”
林莫然声音压低,道:“是您的私事,我的公事。”
子潇皱眉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现在没耐心跟你绕弯子。要说就说,不说就滚。”
“我想要让您知道我是谁。”
子潇一怔,看着原本谦和的脸上填满严肃的林莫然,手里的勺子在半空中停一阵,才道:“去我书房里等着。”
君主论
第三十八节·君主论
阴着天,采光本就偏于柔和的安澜园书房此时更显昏暗。
子潇的书案从不让下人整理,林莫然进去时桌面上还散乱地堆着几本书。其中一本薄薄的英文书摊放在座椅的正前方,显然是这书房的主人这几日正在阅读的。林莫然留心看了一眼,瞥到书页中间一个并不陌生的章节题目:第十九章,论应该避免受到蔑视与憎恨。
不用动手翻看封皮,林莫然也知道这是意大利政治家马基雅维利的惊世之作《君主论》。
单看书页边缘的磨损程度,就可以想象得出子潇对这本书的喜爱程度。
林莫然皱了皱眉。
如此喜欢这本书,并将这本书的观点成功运用到实际中的,往往会成为两种人。
视权势利益高于一切的“坏”人。
或是渴望强大到不可战胜的“好”人。
子潇是哪一种,林莫然一时间还判断不出。
但已没有那么多时间让他去慢慢判断了。
子潇走进书房,在桌案后坐下,顺手挑亮了桌上的灯。
“说吧,”子潇十指交叉,双肘支在案上,向前微探身,道,“你是谁?”
林莫然抬头,深湖一般深邃,猛禽一般凌厉的目光和子潇直接对视。温雅的书生在目光抬起的一霎那变成了刚毅的斗士。
子潇皱了皱眉,不等林莫然开口,沉声道:“你是革命党?”
林莫然也不讶异,平静点头。
“回春堂是你们的接头点?”
“是。”
“所以你还没坐堂的时候就有很多病人点名找你看病?”
“是。”
问得直白,答得干脆。
子潇与他对视了一阵,然后垂下目光,拿起了摊在面前的《君主论》,“行了,你出去吧。”
林莫然一愣。他猜想子潇会发火,可能会拿枪顶着他的脑袋,但是没想到子潇会这样平平静静地让他出去。
“我需要您的帮助。”
子潇从文字中抬眼看他,林莫然接着道:“您之前没有说错,我是个身份特殊的公门人。”
子潇没有说话。
之前他确实是看出林莫然身份非同寻常,但当初那句“身份特殊的公门人”说的不是革命军,而指的是北洋政府的杀手。
沈家虽不涉政事,但年初宋教仁案时闹得全国上下不得安生,有关北洋的杀手子潇还是知道些的。
然而刚才子潇突然发现自己的判断是错的。
眼下北洋军在南京城正如日中天,要杀革命党又何须这样周折?
若是帮北洋政府的忙,子潇还会因时局所迫考虑一下,可现在站在他对面的是被全国捕杀的革命党,那就没什么考虑的必要了。
子潇发现这一事实后强压着一股火气才没把枪顶在林莫然脑门上。
他现在最想干的事就是一枪崩了这个害得他里外不是人的林莫然。
可眼下他不得不强作镇定。
这年月自己房子里藏着个革命党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在他想清楚怎么让林莫然合情合理地消失之前,他还不想表现出什么惹人怀疑的举动。
所以只有闭口不语,等他说完。
被子潇看似波澜不惊的目光看着,林莫然以为子潇是想要听下去的,于是接着道:“南京有几个军火商,原来是为革命军供应军火的,现在准备投靠督军府。如今张勋刚进南京,后续辎重一时跟不上,所以暂时还不会对南京进行彻底的清扫。但如果现在这批军火落在督军府里,我们会有很多兄弟来不及撤离南京。这批军火对我们很重要,我的任务就是要阻止督军府近期内接收这批军火。如无意外,五天之后,这几个军火商将在太白楼集会,我需要控制住张合年,逼他说服其余军火商放弃与督军府的合作。”
“张合年?”子潇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开了口,道,“你不是差点成了他女婿吗?”
林莫然苦笑:“拜您和三少爷所赐,否则那场婚礼上我已完成任务。”
子潇瞪大了眼睛,全没了方才的静定,“什么?你要当张合年的女婿就为了…你们这些闹革命的人都他妈有病啊!你就不怕死在那!”
林莫然看着情绪颇为激动的子潇,平静地道:“怕死就不会革命了。”
“你不怕死我还怕呢!”子潇也装不下去了,索性拍案而起,“林大爷啊,你已经害得我里外不是人了,你还想干什么啊!”
“请二少爷帮忙。”
“让我跟你们闹革命?”子潇指着自己的鼻尖,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想也别想!”
看着近乎于歇斯底里的子潇,林莫然依然平静地道:“二少爷,从您那日在回春堂逼我报时间的时候起,您已经决定帮我了,不是吗?”
子潇惊愕地看向林莫然,林莫然在静静地看着他。
窗外雨丝绵绵,拍在树叶间,发出蚕食桑叶般细碎的声响。在二人的沉寂中,这声音显得分外清晰,仿佛二人行走中的思绪。
子潇沉思良久,一切凌厉之色隐去,终于开口,不急不慢,却问了一个离题万里的问题,“你喜欢娉婷?”说完,又追加了一句,“说实话,我不会为这个杀了你。”
林莫然嘴角微微上扬,所有与娉婷共处的画面在脑海中一一闪过。一丝微笑,散成两分苦笑。
那苦笑收在子潇眼中,便成了林莫然无声的作答。
一声轻叹,子潇的确没有发火,只是疲惫地倚靠在椅背上,抬头看着房梁。
待子潇缓缓把目光重新移回到林莫然身上,子潇沉声道:“你不怕我把你交给张合年?他可是沈府生意上的朋友。”
林莫然淡淡地道:“商人之间只讲利益,不讲友谊。我相信您不是个普通的商人,我愿意用所有南京革命军的性命赌您可以信任。”
最后一个词让子潇一震。
信任。
连沈家这些与他最亲的人都不了解的他最珍视的东西,竟被一个给他带来一连串麻烦的人道破了。
若对方是朋友,哪怕是最一般的朋友,他也可以为这两个字去做任何事。
子潇微微平静了一下,看着这个一直被他同时当作人才和敌人对待的知音。在他严密设防的情况下,仍在被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一步步接近目的地。
镇静下来的子潇又一次看向林莫然的眼睛。那双眸子中除了清晰可见的坚定之外,仍然是一汪平静。
子潇从椅中站起来,缓步踱到林莫然身边,“你赢了。我可以为你保密,但是沈家有沈家的家规,我帮不了你。”意味深长地盯住林莫然的眼睛,子潇道,“我不是你,不能说死就死。要我死得不明不白,我也不甘心。”
“谢二少爷。”林莫然垂头,避开了那并不刺眼的目光。
从书房出来,子潇站在门口看着林莫然的身影在细雨中渐行渐远。
被阴霾吞没的似乎不只有阳光,还有别的光辉。
思绪正如雨丝般飘着,子潇的视线中忽然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尾随上了林莫然。
一时想不起这是谁,子潇忙追了上去。
林莫然回了安澜园的客房,跟踪者远远地随着,子潇走近了些才认出来,那人竟是沈谦。
子潇轻轻跟在沈谦身后,沈谦只注意着林莫然,毫无察觉。待林莫然进了房,关上门,沈谦又看了一阵,才回头要走。
刚一转身,便迎面正对上了等在他身后的子潇,沈谦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二…二少爷。”沈谦逃也不是,装也不是,一时脑袋里空空的,不知要如何解释。
子潇冷笑,压低了声音道:“怎么,大管家什么时候落草为寇了?”
沈谦颔首不语。
子潇冷哼一声,道:“不说?看到了夫人那里你说是不说。”
“二少爷息怒,”沈谦忙道,“小的…小的只是担心林先生的身份…”
“你管得还真多啊,”子潇冷道,“我记得我说过吧,他是我的客人。担心?你当我院子里的人是饭桶,还是当我是饭桶啊?你比我院子里的人都强是吧?好啊,拎出来一个比划比划,你要是有本事还手一下,我现在就去亲手宰了那个姓林的!”
“二少爷息怒,息怒…”沈谦连连道歉,“沈谦知错,知错了…二少爷息怒…”
“滚滚滚…”子潇没好气地甩甩手,沈谦一刻不敢磨蹭,匆忙离开安澜园。
回房的小径上,子潇慢慢踱着步子。
太白楼这三个字让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子韦才向白英华要了太白楼,太白楼就要出事。是凑巧了还是有关系,子潇一时得不出什么头绪。
那个有勇无谋,好色贪杯的小东西,能与这国家兴亡的事有什么关系。
子潇苦笑,在微雨中踱回自己的桃源。
开口告人难
第三十九节·开口告人难
“夫人…”沈谦一脸愧色地站在白英华面前,“我跟踪林莫然,被二少爷发现了…”
白英华阴沉着脸色,瞪了沈谦一眼,“你还真是只长岁数不长本事了啊,这才几年,跟个孩子也跟不了。”
沈谦垂头苦笑道:“夫人,二少爷的本事您清楚,哪是我能招架的啊。您也知道二少爷的脾气,骂我一通已是法外开恩了,您瞧上次那几个丫鬟…”
“好了,”白英华冷冷打断沈谦的话,微蹙眉,蹙出几分比深秋更甚的寒意,“你继续留心林莫然,在他身上决不能出一点问题。”
“是。”
沈谦刚退到门口,一个小丫鬟从外面迎了上来,在沈谦耳边低语了几句。沈谦点了点头,丫鬟便离开了。
“出什么事了?”没等沈谦离开,白英华走了过去。
沈谦忙转过身来,道:“一点小事。金陵打翻了大少爷的药,蔷薇正训斥她呢。”
白英华稍一想,道:“是跟子轩外出办事的那个丫头?”
沈谦点头,看着白英华似在思虑什么的神情,道:“是。夫人有何叮嘱?”
白英华笑了笑,办事不力与善解人意相抵,沈谦还是颇让她满意的,“子轩在家吗?”
沈谦回道:“我刚过来时听说大少爷正进府来。”
白英华道:“对那犯错的丫头狠一些,子轩不尽力阻你,你就不要饶她,懂吗?”
“是。”
沈谦抄了近路一路小跑到了恒静园,刚进园子就听到蔷薇尖细的嗓音。
“…你以为自己是新来的就能犯错吗?”
沈谦忙走近去,看了眼垂头不语的金陵,又四下瞧了瞧。远远地见到子轩和灵玉走了过来,沈谦才清了清嗓,提醒这两个吵嘴的女人他的存在。
“府内不得大声喧哗,规矩全忘了?怎么回事?”沈谦板起脸孔训斥道。
“是她打翻了少爷的药,还跟我顶嘴!”蔷薇理直气壮地指着地上摔碎的药碗,那得意的模样仿佛是指着如山的铁证,足以致金陵于死地。
沈谦瞥了一眼碎碗和残留的药渍,心里也明白了大半。芝麻大的事,放在两个不对盘的女人的眼里就和西瓜一样大了。心中无奈苦笑一声,沈谦冷道:“金陵,我好心让你进来沈府,你就这样给我惹麻烦?传到夫人那里,到底是你错还是我错?”
蔷薇见沈谦也帮她,更是得意,眉眼间满是挑衅,道:“就是啊,要是大少爷怪罪下来,你说得清吗?”
金陵一脸诧异地看向沈谦,“管家,我没…”沈谦只递来一束凌厉而深邃的目光,便将金陵的话全都顶了回去。
蔷薇不依不饶地嚷嚷起来:“你看你看,她又来这一套!”
沈谦余光已看到只有十步之遥的子轩和灵玉,猛地扬起手来,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金陵脸上。
“沈谦!”预料之中的那个声音里带着惊讶和气恼如期而至。
子轩和灵玉走上前来。子轩不去看低头捂着脸的金陵,也没看愈发得意的蔷薇,只看向似乎不同于以往的沈谦,“你这是干什么?”
“大少爷,”面对子轩的质问,沈谦也不慌乱,微颔首道,“丫鬟们不懂事,小的只是管教管教,惊扰您了。”
子轩看了眼满脸委屈的金陵,道:“金陵怎么不懂事了?”
沈谦道:“她打碎了药碗,还不承认。我说她几句,她还跟我顶嘴,我只能教训她一下让她长长记性。”
犯上,子轩比谁都清楚如今在沈府这是条什么样的重罪。
子轩看了看地上的碎碗,“就是这个?”
“是。”沈谦不动声色地看着貌似平静的子轩。
子轩果真是平平静静地看了沈谦一眼,把手中的伞递到灵玉手中,慢慢低□子,伸手捡地上的碎片。
“大少爷!”沈谦一惊,忙蹲□来争着去拾碎片。
“闪开。”子轩也不看众人惊异的目光,静静冷冷地道。
沈谦极少见这样的子轩,一时反应不来,只得乖乖把手中捡起的碎片交回子轩手中。
一群人心情复杂地看着半跪在地上慢慢收拾碎片的园子的主人,直到子轩捡起最后一片,灵玉将他扶了起来。
“你还有什么事吗?”子轩看着沈谦,顺带着扫了一眼已呆住了的蔷薇。
“没…”沈谦回过神来,忙道,“没有,没有…请大少爷回房休息吧,雨天阴寒,小心着凉。”
子轩将手里的一把碎片放到蔷薇手中的托盘里,“把这里收拾干净。”看向金陵,子轩又道,“你随我来。”
直到三人的身影消失在烟雨中,蔷薇才看了看手中托盘里的碎片,不满地向沈谦抱怨,“凭什么是我啊,明明是…”
转手一记耳光,实实地打在蔷薇脸上,沈谦冷道:“再惹事端,自己滚出沈家。”
庄怡园。
沈谦向白英华回禀道:“夫人,大少爷像是很喜欢金陵。”
沈谦一五一十描述完方才的事,白英华含笑点头,“你总算这件事办得不错,子轩喜欢她就好…”
恒静园里,子轩只是交代了金陵几句,让她下次小心,几句安抚之后,便让她下去了。
冷香领着两个丫鬟端了重新煎好的药向房里走,迎面见金陵下楼来,几人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擦肩过去。
冷香下意识地回头,看着金陵快步走过圆门,向园子外面走去了。
皱了皱眉,冷香让两个丫鬟送药上去,自己悄悄跟上了金陵。
金陵一路小心地走着,不时地四下张望,绕了好大一个圈,最后竟是朝着庄怡园去了。
冷香躲在一块太湖石后面,正惊异地看着金陵万般警惕地走进庄怡园,忽然身后有人在她肩上拍了一下。冷香疾回头,看到是个安澜园的小丫鬟。
“冷香姐姐,你怎么在这儿啊?”小丫鬟笑盈盈地看着她。
冷香被她吓了一跳,稳了稳呼吸,才道:“替大少爷办事来了,你快去忙吧。”
回头,金陵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蹙眉思虑,转身正要回恒静园去,竟看到沈谦负手站在不远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