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子潇面前,林莫然的神情似乎不是因为被人晾在一边太久而生出的心急,更像是有三分犹豫。
“你有事?”看到林莫然的神情,子潇自然而然地问。但话问出口,子潇又不禁暗自苦笑,自己硬是把人家软禁在自己家里,居然还问人家有什么事!
林莫然仿佛没觉得子潇这句话有什么不妥,很严肃地答道:“有件事要请您帮忙。”
子潇在此人惯常的平静中看出些许凝重,皱了皱眉,道:“我是个商人,督军府的事与我无关,我也无能为力。”
子潇话音将落,身后不远处传来娉婷带着冷意的声音,“林先生,你怎么就听不懂啊,人家是商人,有利可图的绝不放手,没利可图的绝不关心的。”
这话林莫然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但子潇的脸色已然转变成一片阴沉了。
这些日子里最担心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
子潇暗叹一口气,波澜不惊地道:“商人就是要以利益为先,无利的事情我不需要在上面白费时间。”
娉婷冷道:“父亲说过,利益熏心的人不配做商人。”
不留余地的诘问,只是想听到他亲口反驳。
林莫然看着背对娉婷的子潇,素来沉稳的子潇脸色苍白,眉心紧蹙,似乎在尽力忍着什么,而娉婷的一对美目中分明带着期待的神色。
其中曲折,林莫然已从两人的神色中猜得七七八八了。
林莫然开口打破这兄妹二人的僵局,“二少爷,既然您有事在身,在下改日叨扰。”
听到林莫然这句话,子潇像是才反应过来,头也未回,大步离开。
在林莫然眼中,这平日的气宇轩昂在此时似乎有些逃的感觉了。
子潇迎着低沉的暮色,穿过前厅,正遇上从前面回来的冷香。
冷香站住脚对子潇蜻蜓点水般浅浅一拜,不等子潇开口便起脚就走。
“等等。”子潇沉声叫住冷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规矩?”
冷香在原地转过身来,用一种子潇从未见过的异样目光扫过他阴沉的脸孔,之后又是颔首浅浅一拜道:“二少爷慢走。”
说罢,不等子潇回应,转身离开。
直到冷香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面,子潇才发觉那目光的异样之处。
鄙夷。
来自一个丫鬟敢怒而不敢言的鄙夷。
日西沉,夜幕升。
子潇在这些日子里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沈家上下众多与冷香相同的异样目光。
与其在家里让所有人都别扭着,子潇干脆不在家里呆着,给沈府里那些嫉恶如仇的人们一个清静。
没去金陵歌舞台那些喧闹的地方,在一家清冷的小酒馆里,子潇吞咽着有日子没碰过的中国烈酒。
对于要求自己永远处于绝对清醒状态的子潇,只能在这种心情下才敢让自己去碰这类酒。
那种厚重而火辣辣的口感像是一遍遍地在给他提醒。
坚持下去。
忍着。
“先生,您…”看着子潇这一副买醉的模样,店老板在给了他第二坛烧酒后忍不住劝说,“您还是别喝了。您这个喝法是不行的啊,有烦心事您得找个人说说…”
“叮啷”几声,子潇不等店老板把话说完,就将两个银元扔在桌上,也不等找钱,拎起那坛烧酒径直走进了夜中。
“哎,先生,找您的钱…”店老板回来,只看到夜幕下一个孤单的背影,叹道,“这年月,有钱人的日子也挺难过了…”
找个人?要找谁?最亲的那一群人正是他此时心情沉重的根源。
眼下,他能想到的只有郭元平。但是就算郭元平此时站在他面前,要对郭元平说什么?
郭元平早就拦过他,可他还是坚持选了这条道。
寂静的街巷,除却深秋时节残薄的蟋蟀声,只能听到子潇的脚步声,和酒坛子不时倾倒出液体的声音。
那沉重之感,仿佛是已负重走过了苍凉的一世。
夜无月,只有点点的星,明明昧昧。黑暗的夜包裹着一颗疲惫的心,向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港湾点点靠近。一个人能走多远?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什么人?”
迷迷糊糊的黑暗里,子潇忽然听到一个女人警惕的声音。
那声音里清晰的冷酷让子潇不自觉地联想到,此时或许正有一把枪远远地指着他已昏沉沉的脑袋。
微带昏花的视线透过深沉的夜色,还没看清楚声音主人的模样,甚至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把枪指着他的脑袋,女人的声音变换成了另一种满含惊讶的调子:“子潇?”
这样的声音,就是再喝几坛酒子潇也分辨得出,“天媛?”
江天媛确认这小巷里的醉鬼真的是子潇后,才走上前去,夺过坛子,带着诧异道:“三更半夜的你怎么在这儿啊?还喝那么多酒!”
子潇单手扶墙站着,也不回答,只使劲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清醒一些,道:“你怎么在这儿…”
江天媛哭笑不得,“你还好意思问我?”见子潇似乎没有回家的意思,又怕他再去喝酒,江天媛道,“我家就在前面,先到我家醒醒酒吧。”
子潇也不拒绝,任由江天媛扔了坛子,把他扶到一扇门前,开门进去。
江天媛让家里四十来岁的女佣人吴妈沏了蜂蜜水,逼着子潇喝下去。相识已久,却极少见子潇把酒喝到这个份上。江天媛断定子潇是有心事的,便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子潇只是摇头。
江天媛微蹙眉看着显然是在忍着什么的子潇,油然生出的一丝心疼让她把手轻轻扶在子潇肩上,轻声道:“你别这样…”
江天媛的声音仿佛一把钥匙,打开了子潇心中封锁苦楚的闸门,诸多的苦水冲涌出,到了嘴边,却又化成一叹。
江天媛试探着问道:“听街上人说,你大哥开始管理沈家商号了?”
听江天媛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子潇苦笑,“你既然都知道,那你知道吗,娉婷说我利益熏心,就连个丫鬟都不正眼看我!还有子韦,走都走不利索就想跑了…一大家子都认定我是小人…是,我就是想让他们这么认为的,与林莫然无关,跟回春堂没任何关系,就是因为我贪心,所以我不让给大哥…就是这样,我必须让他们相信就是这样!”
“子潇…”
江天媛拍拍子潇的手臂。此时的子潇带着浓浓的醉意,退下了平日的骄傲,像是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哭诉着自己的难过。
只是,他的眼泪只流在心里。
江天媛很想跟他说,哭出来就没那么难受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是沈子潇,他有他的骄傲,一些哪怕到崩溃的边缘也会守住的骄傲。“既然在家里待得不舒服,那就不回去了。”江天媛微笑道,“我这房子虽小,还勉强能装得下你。”
那特有的温和从江天媛的微笑中透出来,轻轻拥抱着子潇疲惫的心。
子潇想起一个字。
一个似乎一直都在他生命中,却在此时才真切感受到的字。
家。
在这个地方,苦酒也能变甜。
应作如是观
第三十四节·应作如是观
别院花满楼,从阁楼往下看,虽已秋末,仍是繁花满园。在灯盏映照下,无月之夜,依然满园明媚。
娉婷裹了一条羊毛披肩,凭栏站在阁楼上,却无心眼下风景。
虽然骂了子潇,娉婷却并没有感到愤怒宣泄出来后的晴明,心里反倒是更难受了。
她努力尝试站在子潇的角度上去理解子潇的做法,但思来想去总也找不出有什么玄机。
兄弟争权,从暗斗变成了明争,一切都和她最初猜想的一样。
对子潇冷语相向,只是想听他一句回驳,但终究还是没有。
其实算起来,一切都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可只要一想起来,心里就觉得有块石头压着,沉重得难以言喻。
漫无目的的目光在茫茫黑夜中向无限远方延伸着,最后,还是停在了枫竹掩映下的佛堂上。
透过白墙青瓦,仿佛看到里面的青灯孤影。
自从搬到别院,她每天都会去佛堂,有时听寂清在佛前念诵经文,有时候问寂清几个莫名其妙可有可无的问题。更多的时候,娉婷只是静静坐在一旁,他看经文,她看他。次数多了,连寂清也习惯了,她看她的,他看他的。
今天她还没去过佛堂。
或许她想要的那个答案就在佛堂等她。
听到娉婷说要去佛堂,千儿皱眉看着如漆的夜色,“小姐,已经很晚了。”
没听千儿的劝阻,娉婷一言不发出就下楼去了。
看着娉婷消失在楼梯拐角,千儿轻叹。平心而言,她倒是希望娉婷去见见寂清。她看得出,似乎只有佛堂里那个人才能解开娉婷此时心里所有的结。
进佛堂时,慧生已休息去了,寂清仍在经堂里翻着经文。
画面如她在阁楼上看到的一样,青灯,孤影。
寂清见她夤夜到来,也不惊讶,抬头微微一笑,像是等待多时了。
一个妙龄女子夤夜造访一个年轻僧人,这样的事经谁之口说出来也都不会是什么好话,可此时的两人偏偏就那么自然。
娉婷走到经案旁,在寂清左手边的蒲团上坐了下来,“你知道二哥为什么要跟大哥争商铺,是吗?”
寂清没回答。这两兄弟争商铺的事已在沈家内外传得沸沸扬扬,寂清是很清楚的。但当他在传言中摘除添油加醋的部分,只看实际发生的事实的原貌时,他在沈家这两个兄弟反常的举动中隐约感觉到一种难言的默契。
细细看来,子潇句句带刺的话像是暗号一般,很隐晦地告诉子轩,自己有难以言明的苦衷,而子轩好像听懂了这不约而定的暗语,才做出了相应的看似赌气似的反应。
这两个都是极尽精明的人,他们既然谁也没有挑明,那也就意味着这件人为的冤案里的个中曲折还不到浮出水面的时候。所以寂清即便看出些端倪,也得只字不提。
见寂清不说话,娉婷慢慢趴在经案上,侧脸枕着手臂,看着明明昧昧的灯影,轻轻地道:“我真是傻了…你每天把自己关在这院子里,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呢?你的身边只有佛,而佛永远都不会变,多好。”
寂清仍然不说话。
她会在意身边人的变,是因为她在身边人事变迁中失去了原有的安全感。要解开她的结,就要让她重新找回安全感,而这样的安全感已不是子潇他们几个作哥哥的能给的了。
寂清知道,这样的安全感即便自己想给,也是给不起的。
所以只是听着,听她把心里一切苦涩的东西倾吐出来,一边为她默默祈祷。
于是,寂清一边看着经文一边认真地听着,娉婷一边看着他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
娉婷的声音随着夜色一层层加深而一点点的轻了。
一阵没有听到声响,寂清看向娉婷。娉婷已然睡熟了,只是桃腮上还带着不知何时落下的泪痕,浓密的睫毛也还是湿漉漉的。
轻轻过去捡起娉婷滑落的披肩,小心地为她盖回到肩上。
默然一叹,摇头微笑。
慧生在睡梦中被叫醒,惊讶地看着站在床边的寂清,更为惊讶地听到寂清说让他去把白雨泽叫来。
白雨泽比慧生要惊讶得多。
先前他已为自己的一时冲动给寂清当面赔罪了,这些日子每每想到自己当时的莽撞和那时脑子里荒谬的想法,都觉得在人前抬不起头来。要见寂清,白雨泽更是觉得尴尬。
想到娉婷的警告,白雨泽对前去佛堂又增了几多犹豫,问慧生道:“可知寂清师父所为何事啊?”
慧生道:“寂清师父只说请您过去。”
一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和尚,白雨泽想想也不觉得有什么担心。即便是寂清要算前账,大不了让他打一顿,自己心里也不至于再内疚下去了。这样想着,白雨泽就跟慧生到了佛堂。
佛堂大殿里,寂清就在佛像下盘膝坐着,听到二人脚步声响起才站了起来。屏退慧生,寂清向白雨泽微颔首行礼,道:“阿弥陀佛。”
这样客客气气的,白雨泽知道必不是找他来算账的了,于是愈发疑惑起来。不等白雨泽问出口,寂清已道:“劳烦白施主来照顾一人。”
白雨泽一怔。
寂清带白雨泽走到经堂门口,娉婷还在沉沉睡着。
“这…”一个疑惑还没得到解答,另一个疑惑更清晰地摆在白雨泽眼前了。
可寂清连这个疑惑也没准备为白雨泽解答,只是压低了声音道:“灯油里有安神的香料,她不会很容易被惊醒。经堂里较为阴寒,施主带她去后面禅房休息吧。”
说罢,转身便走。
白雨泽晃过神来,寂清让他来佛堂是为了证明娉婷清白的。一个妙龄女子和一个年轻僧人,夤夜中共处一室,即便什么也没发生,几经传言流于街巷就不知道成什么调调了。有白雨泽在,一切就都解决了。
“等等,”白雨泽叫住寂清,“那你呢?”
寂清微微一笑,道:“侍奉佛祖。”
白雨泽不禁蹙起眉来,“这季节夜里已经很凉了,大殿太冷,你还是回禅房睡吧,我陪她在经堂就行了。”
寂清带着灯焰一般温和而不刺眼的笑意,摇了摇头,道:“贫僧是习武之人,这点凉意不要紧。”
直到寂清挺拔而不张扬的身影消失在白雨泽的视线里,白雨泽才从惊愕中缓过神来。
习武之人。
武僧。
意味着寂清在当日可以把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况下,选择了任他拳脚相加。
如果当日寂清在他失控时把他打出佛堂,或者只是把他制住,原本就是沈府外人的他便会成为沈家茶余饭后的笑话,那他在府中还有脸面待下去吗?
轻轻的诵经声和着木鱼声传入耳中,不管寂清当时不肯还手是为了什么,此时白雨泽对寂清已只有感激。
金陵
第三十五章·金陵
明媚的清早,子轩还没起身,灵玉才刚睁开眼睛,冷香便轻轻走了过来。
灵玉看看还在睡着的子轩,示意冷香轻声,自己小心地下床来,披上件外衣,和冷香走到起居间里。
灵玉轻声问道:“怎么了?”
冷香也轻声回道:“管家送来一个丫鬟,说是留在大少爷身边,跟着大少爷外出的。”
灵玉微微蹙了蹙眉,声音又放低了一些,道:“夫人的意思?”
冷香点头。
“也好,”灵玉道,“一会儿大少爷起来,让她把药送上来吧。”
灵玉转身回房时,子轩还没醒。
轻轻坐在梳妆台前,灵玉拿起犀角梳,看着镜中的自己。
虽只有半年光景,镜中的自己已从不经世事的闺中少女变成了满腹心事的名门少妇。
一直以来,在镜中看起来,比之先前闺中的自己,不过是盘起了发髻,饰了些珠玉,继而平添了几分不属于自己的贵气,仅此而已。
未入沈府时,她的生活除了经史子集,也有牛郎织女的神话,梁祝的故事,她也读过红楼,看过西厢,如诗如歌的爱情她也有过想往。
当父亲告诉她,为了兄长可以娶大家的小姐,为了妹妹能嫁到合适的人家,她要嫁给一个未曾谋面而且随时可能离开人世的男人,她没有一点反抗。
母亲跟她说,如果不愿意可以回绝,她也摇头。
就在一个细雨蒙蒙的早晨,她上了沈家的轿子,成了沈家的长媳。
不认识,也就无所谓什么爱情。
只是她没有想到,一场奢华而简捷的婚礼之后,在洞房里隔着绣了并蒂莲花的殷红的盖头,听新婚丈夫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如果是被逼迫的,他可以送她回去。
声音很疲惫,带着些久病的虚弱,但那陌生的温存却是实实在在的。
隔着盖头,灵玉摇头。
洞房之夜,两人同衾共枕而眠。
仅此而已。
在红烛之下,两人的同床而眠就像一场仪式,严肃,庄重,还不乏尴尬,以及只属于两人自己的心事重重。
之后,便是意料之中的相敬如宾的日子。
大部分时间,灵玉觉得子轩像是她的主子,兄长,甚至是父亲,总之,不像是丈夫。
他对她是有关心的,只不过是用他沉默的方式。
这也是很长一段时间后灵玉才开始感觉到的。
但为人妻,总也觉得少些什么。
所少的,在昨夜得到了。
像带着积雪的煤炭在星星之火中点燃,由温和,到难以扑灭的炙热。
轻轻牵起一丝微笑,灵玉透过镜子,看安静熟睡的子轩。
她真的想对他说,女人该有的她都有了,已然知足了。
想起寂清的话,理解与宽容就是最大的慈悲。
既然是他的人,他便是她的一切,包括他做出的一切她懂或不懂的决定。
待子轩醒来,灵玉已戴好了钗环,换好了桌子上的茶。
灵玉帮子轩系着前襟的扣子,道:“妈送来一个丫鬟,你见见吧。”
说话间,冷香已把人领进了门来。
进门来的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女子,脱去了稚气,刚刚套上成熟的外衣,但眉眼之间已看得出远远超出此年纪女子应有的冷静沉稳,那简单盘梳着的发髻让人一眼可辨出她已为人妇了。
女子把托着药碗的红木托盘放在桌上,安放了药碗,拿起托盘,不卑不亢地站在一旁,颔首道:“大少爷,大少奶奶。”
子轩温和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道:“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奴婢金陵,今年三十一。”
灵玉的目光在金陵的发髻上停了停,微微蹙眉,却也没说什么。
子轩看到灵玉露出的浅浅的疑惑,便问道:“你夫家在何处啊?”
金陵颔首避开子轩和灵玉毫无恶意的目光,平静地道:“奴婢已守寡四年了。”
灵玉微微一愕,“那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吗?”
金陵依旧颔首,答道:“我是个孤儿,也没有为亡夫留下骨血。”
子轩微蹙眉,道:“你之前如何谋生?”
金陵道:“亡夫是个商人,夫亡后奴婢因无所出被婆婆和小叔逐出家门,之后便寄住在鸡鸣寺,靠替人浆洗为生。”
灵玉没注意到子轩听到金陵这话时的异样,她的目光落在金陵的手上,看得出那是双干了不少粗活的手,想料金陵必过了不少苦日子,怜意渐生。
子轩安定了心神,才问道:“夫人让你到这里是做什么?”
金陵此时才抬起头来,道:“跟随大少爷左右。”
子轩皱起眉来,道:“你是说,跟我外出?”
金陵道是。
稍稍思虑,子轩点头。
待金陵退下去,灵玉将药端给了子轩。
看子轩几口把药喝尽,却仍然微皱着眉,灵玉问道:“怎么了,是金陵有什么不好吗?”
子轩摇头,“她有不少心事。”
灵玉笑道:“这才见了一面,你却像是洞悉人心了。”
子轩也苦笑。
人心,到底要用多久,才能真正看得明了。
清晨明媚的阳光透过素雅的窗棂,投在这间禅房入住的第一个外人的身上。
娉婷在朦胧的睡意中感到阳光照在她脸颊上的暖意,轻轻睁开了眼睛,眼前却是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打眼便知这是属于僧人的地方,依稀记得昨夜在经堂睡着,那她现在不就是睡着寂清的床上了吗?
那寂清在哪儿?
慌忙坐起身来,却看到坐在床边的白雨泽。
白雨泽微微含笑,看着娉婷,道:“醒了?”
娉婷一时记不起昨晚还有白雨泽什么事,但看着两人都衣着齐整,想料也没什么事发生,便也不担心什么,只道:“这是哪儿?”
白雨泽站起身来,依旧含笑着道:“佛堂后院的禅房。”
印证了判断无误,娉婷脱口而出,“那寂清呢?”
笑意中加入了点苦涩,白雨泽仍答道:“在大殿念经。”
娉婷摇头,“不是现在,我是说,我睡在他房里,他昨晚在哪儿?”
白雨泽点头,道:“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在大殿念经。”
惊讶,之余,莫名的失落在心中渐渐晕染开来。
心底深处,竟希望昨夜身边人是他。
哪怕明知他属于佛陀,明知她身在中国,明知此处人言可畏。
短暂的失神之后,娉婷迎着照进禅房的明媚阳光,绽开一个白雨泽许久未见的明媚笑容,道:“表哥,带我去城南吃汤包吧。”
白雨泽一怔,旋即露出满是宠溺的笑意,道:“好。你先回去梳洗一下,我到姑母那里去一趟,一会儿去别院找你。”
一切,最好还是让它回到从前吧。
白英华正要让人传白雨泽过来,白雨泽就叩响了房门。
“姑母。”
看着不传自到的侄儿,白英华把原打算说的话先放在了一旁,不动声色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白雨泽颔首道:“我想向您告半天假。”
能让白雨泽向她告假历来只会是那一个原因,于是便问也不问,白英华只是点头算作应允。
“谢谢姑母。”
白英华叫住准备退下的白雨泽,道:“还有件事要叮嘱你。”
白雨泽恢复恭敬的站姿,认真地听着。
白英华沉声道:“大兴钱庄虽已在子轩名下,但钱庄的原账还是只能经你一人之手,明白吗?”
白雨泽颔首道是。
白英华在让白雨泽退下之前,又补上了一句。
“管好账,也管好你自己。”
一般心事
作者有话要说:六一儿童节快乐~
第一天上编推榜,开心~ 多放一节短章节,感谢一直关注丫头的亲们~
此文已有全文存稿,绝不会坑,各位看官请放心往下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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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节·一般心事
日上三竿,阳光也铺满了小巷子里这无名的小院落。
阳光吻在子潇合着的双眼上,用最温和的方式唤醒了这宿醉的人。
迷迷糊糊中,子潇听到一男一女的对话声。
第一声便判断出不是本地话。
听了两句,断定不是中国话。
又听了几句,显然也不是英文。
他虽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但还记得自己是在江天媛的住所里,而且此时能清晰地辨认出那女人的声音是属于江天媛的。
那这听不懂的语言就应该是德文了。
江天媛和一个男人在自己家里说话,还在说德文。
只有两种可能。
或是那男人只会说德文,或是不想让这屋子里的其他人知道谈话的内容。
子潇隐约记得,这房子里除了一个料理家务的中年妇人外,能称得上其他人的就只有他了。
忽然想起那张船票,子潇警觉起来。
轻轻下床来,子潇把门打开了一个缝,看到江天媛和一个外国男子——Jason。
这男人他虽不认得,但在暗查林莫然时倒是在林公馆外见过一次。
林莫然的手下和江天媛在一起,子潇的神经不禁绷紧了起来。
仔细地看两个人的神色,江天媛满面严肃,目光锐利,且像是在压制着火气,而Jason的表情里既有焦急又有委屈。
最让子潇费解的是,Jason的一举一动间都带着与赵行一等人在他面前时一般的恭敬。
那种只属于主仆之间的无条件的服从式恭敬。
林莫然的手下与江天媛有主仆关系?子潇一时不知如何解答自己这个疑问。
还未等细想,只见Jason站起身来,向江天媛低头行了一个礼,转身消失在了子潇的视线中。
子潇刚躺了回去,江天媛便推门进来了。
子潇慵懒地翻了个身,似是极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
江天媛笑着,全然不见方才的严肃与凌厉,“沈二爷,再不起床您今天发财可要迟到了。”
子潇也全然不似方才猎豹一般的敏捷,像只大宅院里娇生惯养的猫一样,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坐了起来,“这是什么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