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贵妃进宫时,年方十六岁,见到她时,自己三十八岁,却是像回到了十八岁一般,这些年耳鬓厮磨,如胶似漆,恰似神仙眷侣…但是再深情厚意,也不能有碍江山社稷…
五皇子看皇帝:“父皇!那双姐弟…”
皇帝点头:“朕会告诉贺相去查查。”
五皇子又说:“父皇!外祖将家丁护卫都给了我们,他们可有事?”
夏贵妃擦眼泪:“你这孩子就是心善,别担心了,你外祖传信过来,去他那里的只有十来个戎兵,他亲自提刀砍杀了他们。你外祖当年,也是条好汉呢。”
五皇子激动地拉了皇帝的袍边说:“父皇!我要当将军!父皇!那些戎兵太狠了!我看着他们杀人哪!”
夏贵妃接着抹泪:“我的儿,我的儿,你还说这话,你差点儿回不来了呀…”
五皇子瞪圆眼睛:“所以我要习武从戎!绝不能再让人追着杀我们!”
夏贵妃捂脸哭泣:“孩子!我的儿,这次吓死娘了!你死了,娘就不活了…”
皇帝笑着点头:“好,好,朕让你当…”
就这样吧,他心中暗叹,自己安排好,保他们母子两人平安就是了。
皇后的交泰宫中,五十岁的郑皇后看上去像是六十岁的老媪。殿中空荡荡的,可她穿了一身正装,端坐在凤座上。她身边,一个女官低声说:“娘娘,五殿下回宫了,陛下亲自去宫门接了他,抱着他去见夏贵妃…”
郑皇后深吸了口气,低声说:“时也命也…”
女官小声安慰道:“五殿下还太小,皇上年事已长,又不喜朝事,太子殿下这些年奉侍陛下,毫无错处,陛下不会贸然废长,娘娘对其他几个皇子都不曾担忧,为何一定要…”她没说完。
郑皇后皱眉道:“本宫也说不清。自他出生,本宫这心中,每日醒来,就如刺如梗,无法释怀。你再去…”
女官急促地劝道:“娘娘!这次的动静太大了,我们这边死了上百人,娘娘长年的积蓄也所剩无几,以后必难照顾到方方面面。贺相是文官,许是不明军务,可是陛下,陛下虽然顺和,或是会疑心哪!娘娘,近期真不能再动了。”
郑皇后沉默了良久,终于缓缓道:“…罢了,让他们都专心等着太子监国,为太子护驾吧。”
女官伏身行礼:“是。”
天黑时分,凌欣一行人走到了一处小村庄外,戎兵刚过,村中也如晋元城般残败。
韩长庚与杜方商量:“我们还是不要进村了,就在村外找个庙宇。”
杜方迟疑道:“孤庙难守。”
韩长庚警觉道:“杜兄觉得我们还会有危险?”
杜方沉吟片刻,看了看周围,说道:“找个林子,人说逢林莫入,我最喜林间了。”
凌欣在车中听见,觉得杜方的思维很对自己的脾气。
韩长庚领着头,离开了村落,向田野中一片树林走去,在夜色里进了林子。
韩长庚是军士,杜方行走江湖,两个人都很有经验,很快就升起了一堆篝火,韩娘子拿下了瓦锅,从水袋里放了水和菜干,给大家煮了一锅干菜汤,几个人围坐在火边,就着菜汤,吃带来的干粮。
虽然食物简陋,可是大家从正午离开晋元城就没有吃东西,此时喝着热汤,竟有种享受感。凌欣长久地看着燃烧的火光,觉得很神奇。她前世一辈子也没有在野外点过篝火,现在觉得新鲜有趣。凌成看来也是很喜欢火,拿了些小树枝,一下下地捅着篝火,看火苗来回窜动。
杜轩喝完了汤大声感叹,说道:“谢谢韩娘子了!”
韩娘子高兴得脸上发光,眼睛一瞟韩长庚说:“看,幸亏我来了吧。”
韩长庚哼了一声,不看韩娘子,问杜方:“我们轮流守夜。”
杜轩举手凑热闹说:“我也守!”
杜方说:“算了!你还在长身体,要多睡觉。”
韩长庚看了看火光辉映下显得漆黑的林木,对韩娘子说:“你还是带着孩子们进车里歇息吧。”他又对杜轩说:“真有了事,你要驾车带他们先跑。”
杜轩很得意地说:“韩叔,不会有的事,在晋元城中,想找到比我爹厉害的人,实在很难。”
杜方哈哈笑起来:“你倒是会夸我。既然如此,怎么不听我的话,好好习武?”
杜轩嘿嘿赔笑:“这不是,这不是,我没您聪明吗?”
杜方哼了一声:“不是不聪明,是太聪明,就不努力了!”
杜轩探了下头说:“爹!我不是想文武双全吗?”
杜方笑:“还双全?你现在都双不全了!”
韩长庚笑着说:“我觉得轩哥挺全的了!”他又叮嘱凌欣:“姐儿,我给你的那把大刀,要放在身边。”
凌欣点头说:“多谢韩叔,只是,我觉得路上不该有事。”
杜方问:“大小姐为何这么说?”
凌欣眼睛还是盯着篝火,随意地说:“只要不是安国侯让人出的手,就不该选路上。他们现在该知道除了韩叔,还有杜叔,这可不是几个人就能办的事。何况,来追我们,可跟去城中放把火不一样。出了城门,就又要车马,又要粮食,去云城也不是只有一条路,若是我们进个镇子,到哪里一住,追的人很容易就错过了。他夫人手下,能有多少精壮男丁可以离开晋元城追来?再者,现在我们要去的地方,大家都知道,最好的方法,还是到云城那边等着我们。”
她说完,半天没听见有人响应,抬头看大家,韩长庚皱着眉说:“你真是不傻啊…”
杜轩笑着说:“该是太聪明了呢。”
凌欣扯了下嘴角——我是谁?上市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好不好?不聪明我的公司…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我就是个丑妞儿,靠着大家的帮助才能过活…不得不低头啊,凌欣叹了口气。
韩长庚也随着叹了口气,自从听了凌欣的话去安国侯府敲诈了银子之后,他觉得自己的道德层次不够崇高了,无法理直气壮地指责凌欣当初装傻。
杜方很书生地捋胡子,“姑娘有何烦忧,尽可对我等言明。”
凌欣想了想,问道:“孙夫人可另有助力?比如娘家的人,江湖上的人。”
韩长庚说:“孙夫人的娘家是京城太平侯府。”
凌欣点头:“我听…提起过,这太平侯府是文是武呢?”当时李嫲嫲好像就提了句太平侯府。
韩长庚不说话了,与杜方交换了下眼神,杜轩干等了半天,追问道:“爹,韩叔,您们知道太平侯府?”
凌欣看韩娘子,“韩娘子,我弟弟看着困了。”
韩娘子一看凌成,果然脑袋一点一点的了,忙说:“矮油,我的成儿呀,走,跟我睡觉去。”拉了凌成去了马车上。
韩娘子带着凌成进入了马车,凌欣这才又开口道:“看来这太平侯府是武将背景了。”
韩长庚点了点头,杜方捋胡子:“这…嫁出的女儿,还能使唤娘家的人?”
韩长庚低声说:“孙夫人和京城的娘家往来特别频繁,每个月都有通信,时常互送货物。侯爷这次去京城,往太平侯府送的礼,就有十多辆马车。”
杜方皱眉:“安国侯想干什么?他已经是一方侯爷了,难道还想再升一级?”
韩长庚哎了一声:“是为了孙夫人的儿女吧。安国侯到了侯爷这一代,就要降级袭爵,可京城的太平侯府却是世袭罔替。”
杜方恍然点头:“安国侯的长子承了爵,其他的孩子,入军职就太苦了些。若是回京城,有太平侯府那边的荫护,来个一官半职,也多了一条路。”
韩长庚有些不好意思地八卦说:“听那些人闲扯,孙夫人希望女儿早晚要嫁回到京里去,有太平侯府那边的联系,也容易找婆家。”
杜轩连连点头,看凌欣说:“黑妹妹,不是我说你,你装傻也就罢了,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模样?你要是长得祸害些,也能多些指望啊。”
杜方对杜轩一皱眉:“不许对大小姐胡言乱语!”
凌欣没精神地一甩手:“别叫我大小姐了,姐儿就行了。他说的也不错,我得改改,从明天起我就不整天坐马车了,天天跟着步行吧。”
韩长庚皱眉说:“你别听轩郎的,你才十岁,哪里走得了那么远的路。”
凌欣执着地说:“那至少要走一个时辰,我一定要减肥!”
杜轩笑起来,杜方对他说:“你净打岔。”他又看凌欣:“那么大…姐儿怎么看云城的事儿呢?那里我们可人生地不熟的。”
凌欣说:“我们人生地不熟,他们也不熟,真有人缘的,是我母亲的梁家。”
韩长庚不解地说:“可是梁夫人和她的父母兄弟都过世了呀。”
凌欣看着篝火说:“不管怎么说,到了那里,我要带着弟弟去祭奠我们的外祖父和舅舅。”
韩长庚和杜方只以为凌欣不改初衷,都点头,韩长庚说:“姑娘放心,我一定会护卫左右。”
凌欣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韩长庚笑了笑,抱歉自己又在蒙骗这个老实人。
杜方说:“姑娘既然耍刀,明日就给我走走路子,我看看。”
凌欣又一次囧笑:“我…我只会个花架子,我娘教的,大都忘了…”
杜方笑着说:“那也无妨。”
杜轩激动地说:“快说谢谢啦!这是我爹要教你套刀法呀!”
凌欣赶忙抱拳:“多谢杜大侠!”
杜方很潇洒地说摆手:“姐儿不必客气。”
杜轩不高兴地说:“你该叫我爹一声师傅的呀。”
杜方赶忙说:“不可不可,师傅就太郑重了,我为人疏懒,到处游荡,多个徒弟,就多份负担了。”
凌欣欠身说道:“不管怎么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受教于大侠,日后一定对大侠一生敬重。”可心中真想就拒绝了杜方,不学什么大刀了——好不好地又欠了一份人情,天天对尊长行礼,对凌欣这种无视权威充满叛逆的人来说,实在痛苦。
杜方捻须笑着说:“姐儿无需如此,学了刀法,耍得好,就说是我教的,耍得不好,千万莫要提我的名字。”
几个人都笑了,凌欣也跟着笑了,才觉得舒服了些。
次日起,早上一起来,韩娘子做早饭时,杜方会教凌欣一招刀法,凌欣在一天的间歇和休息中,时时演练,不懂的地方再问杜方。
凌欣的身体有过训练,各种动作都到位,只是她没有武功的概念,有时总领会不到动作的意义。但是一个月后,凌欣将刀法全部学会了,终于开窍了。一套大刀耍下来,虎虎有声,很有神韵。
用杜方的话来说:“一定能吓唬走几个人。”
凌欣知道他倒不是贬低自己,她没有对阵经验,耍得再好,也只是套广播体操。
凌欣除了练刀,每天还真的至少走一个时辰的路。
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一行人虽然有时会碰到零散的打劫小贼,但因为韩长庚是军人打扮,杜方的身手又很不错,没经历什么险恶。只是杜方说他们有妇幼,既然有钱,就不要赶路赶得太辛苦,别让小孩子生病。他们尽量不风餐露宿,逢城遇镇,都会好好歇息。
一个半月后,韩长庚说云城很近了时,凌欣终于将身上的猪基因成功隐藏,算是减肥成功了。

  第9章 谋算

  这天,大家歇息在一处小湖边。初春时分,湖泊有成片嫩绿的青草。风暖日和,让人莫名欢乐。
凌欣到了水边,蹲下身,探头向水中,她在蓝天的背景下,端详自己的倒影。她满意地看到胖脸变成了微瘦的椭圆脸,是正常的小姑娘的样子。眼眶的肉砣消失了,两只眼睛露了出来,形状微长,眼角稍微有些上扬,带了些安国侯那种武将的英气。这个身体练武,活力充沛,眼睛真如韩娘子所说的,黑白分明,亮晶晶的。鼻梁也算挺,原来的猪嘴缩了许多,她使劲抿抿,微翘嘴角,寻找最好看的弧度——长得其实还不错呀,也许长大会更好看些…
“呦呵!黑妹妹在看自己?这么小的年纪就会顾影自怜了吗?”听这话不是别人,自然是这一路总逗凌欣的杜轩。
凌欣咬着牙回瞪:“那天你说十七了?我看不对,你该七岁才是,比我的弟弟还小。”
杜轩哈哈笑:“黑妹妹说话虽然老气横秋,但到底是小孩子呀!看人自然看不准的!”
凌欣站起来,骄傲地一仰脸,对杜轩表示不屑,迈步往韩娘子那边走,杜轩笑嘻嘻地追着说:“我可还记得黑妹妹说过,有人会在云城等着我们呢。”
凌欣停步,扭头看杜轩,杜轩挑眉,小声说:“我那天总觉得黑妹妹有话未说。”然后一脸“看我很聪明吧”的表情。
凌欣努力皱眉,想表现得深沉些,杜轩惊讶地问:“黑妹妹,肚子疼了?”
凌欣噗地笑了,杜轩也笑了,对凌欣挥了挥手中被翻得破旧了的易经:“我最近正在学易经,黑妹妹不想占一卦?”
凌欣翻眼睛:“占卦只能告诉你吉凶,并不能告诉你具体的行事手段。”
杜轩愣住,仔细盯着凌欣看,凌欣哼了一声,背了手说:“我可是知道手段的…”
杜轩又笑起来,指着凌欣说:“你不知道你显得多么可笑。”一个小女孩,装成了个大人。
凌欣啪地打掉他的手指,“不许笑!”但是心里也明白自己太小,不能服众。
杜轩弯下腰,像哄不懂事的小孩子般说:“好吧,黑妹妹,告诉哥哥我你的手段吧…”然后他捂着嘴,嘎嘎笑了两下。
凌欣向他示意了一下,让他跟着自己到了水边,两个人选了相邻的石头坐下。
杜轩笑着说:“你有手段?我可一直没看出来呀。”
凌欣说:“我只是不好意思让我韩叔觉得我又骗了他。”
杜轩这才不笑了,正经地问道:“你哪里骗了?快告诉我,我怎么没发现?小孩子怎么骗人呢?这可不好。”
凌欣瞪了他一眼,小声说:“若是云城等着我们的人,是太平侯府来的人,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杜轩想了想,脸色真的严肃了:“你是说,他们人多?”
凌欣点头:“太平侯府是武将之门,要是想干掉我们,就不会像在晋元城那样,只派几个人杀人放火。”
杜轩用一手中的《易经》一下下轻拍另一手,说道:“那次,的确容易了些。我爹说那些人没什么武艺。”
凌欣小声说:“我觉得,这次,至少该有十几个人。”
杜轩惊了,就要站起来:“我得去找我爹说说…”
凌欣一把拉住他:“等等,等等!还说比我大,这么沉不住气!”
杜轩回头看了看正在远处说话的韩长庚和杜方,还有帮着韩娘子做饭的凌成,急得对凌欣说:“你倒是早说呀!我爹在江湖上认识许多人,至少能招呼上些帮手啊!”
凌欣鼓着嘴:“我…我有点抹不开这个面子,已经麻烦了你们…再满世界喊救命?”真太没脸了。
杜轩气得用书轻拍了下凌欣的头:“你有什么抹不开的?!我们的人不够,大家都死了,你就有面子了?!”
凌欣生气地捂头:“你敢打我?!你不知道我的脑袋多重要吗?现在就指望它来解决问题了!”
杜轩皱眉说:“那你快说说,你脑袋能解决什么?!”
凌欣放下手说:“我想了两条,但是你得帮我说出来,让大家看行不行。”
杜轩安静下来,不解地问凌欣道:“你怎么不说?”
凌欣有些忸怩,也回头看了一眼,小声说:“韩叔那个人特别诚实,我当时让弟弟说要给外祖祭坟,激起了他的热血心肠。他要是知道这事从一开始就是我的计策,也许会怨我耍了他。”
杜轩恍然道:“哦!这去祭你的外祖,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个计策呀!”
凌欣使劲打了他胳膊一下:“小声点!”
杜轩没在意,眉飞色舞起来:“那你快告诉我告诉我!这是怎么个计策,后面我们得怎么办?”
凌欣小声地对他说:“我那时得了警告,得赶快逃命。有了这个祭祖的借口,就能让人送我们离城呀。离开了晋元城,至少就不在安国侯夫人的掌控下…”她讲了半天,杜轩一边听一边点头,凌欣讲完,他往凌欣背后一拍:“好呀!你的确有手段!”
凌欣往前一倾,怒道:“你差点把我拍水里去!”
凌成跑了过来:“轩哥!你是不是在欺负我姐?你要小心哪,我姐会耍刀的!”
杜轩不屑地一笑:“那叫会耍?画饼充饥罢了!”他站了起来,理了理衣服,举举手里的书说:“有那工夫,要读书!劳心者治人,懂吗?”
凌成虽然不懂,可是看得出杜轩那种居高临下的意思,对凌欣说:“姐!下次你耍刀,中间出个错,给他一下子!”
杜轩又用书一拍凌成的小脑袋:“你个小子!谁带着你去抓了蚂蚱?谁教你编的草笼子?”
韩娘子提着水罐走过来汲水,笑着说:“轩郎呀!他们都小,可不能打呀!打坏了脑袋不好。”
杜轩犟嘴:“哪里打了?拍个苍蝇。”
凌成跑过去:“干娘,我来吧!”去拿韩娘子手里的罐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凌成就追着韩娘子叫干娘,韩长庚叫干爹了。凌欣觉得自己前世比这两口子年纪都大,真羞于开口,可是弟弟如此叫,自己早晚也得改口。
韩娘子特别感动:“成儿天生就是个好孩子,最好的,真孝顺…”赞不绝口,让凌成耳朵红了。
过了两天,他们看到了云城的城郭。
云城是在大山下建起的,城墙都是大块条石砌成,十分坚固。因靠近边境,城门处有盘查的兵士,韩长庚交接了文书,证明了是带人来寻亲的,就被放行进城了。
一行人才过去,一个兵士就到城门边,向这些天来一直坐在棚子里的一个百姓装束的人打了个眼色,那个人当下站起来,远远地跟着韩长庚等人,走入云城深处。
城中很热闹,大路上的人们穿着各色,甚至有牵着骆驼的满头满脸围着巾子的旅人。凌欣前世什么没有见过,自然稳得住,凌成和韩娘子却是将脸贴到了车窗之处,尽情地观望。
韩长庚以前来过云城,他带的银子又充足,就找了一家城中心的大店,租了个大套房,韩娘子带着姐弟住在里间,他和杜方杜轩住外间。
洗漱后,韩长庚让人将饭菜送到了房间,吃过午饭,凌欣和其他人在一张大圆桌子边围坐了。
韩长庚看着凌欣说:“终于到了云城了,看来姐儿对了,路上真没有出事。”
杜轩因为得了凌欣的辅导,故作深沉地咳了一声:“这个,姐儿也说了,若是有人再来找事,就该在云城。真要是京城太平侯府的人,那至少,也会来十几个。”
杜方皱眉瞥杜轩:“你为何会这么说?”
杜轩挺直身体:“爹!您在云城收拾了他们的人,那孙夫人向京城求助的时候,肯定会夸大其词,那边为了确保成功,就会多派些人来吧?”他眼睛瞥凌欣,凌欣眼观鼻,点头。
杜方捻须了,说道:“这样的话…”
杜轩马上说:“我们有两种办法。”
杜方又奇怪地看杜轩:“你竟然有办法?!”
杜轩很得意地说:“我最近不是读易经吗?深有体会啊!”
杜方摸着胡子的手停在中间,怀疑地看杜轩,韩长庚催促着:“轩哥儿,有什么办法就说出来吧!”
杜轩又看了眼凌欣,见凌欣专心看着桌面,接着说道:“第一,我们可以给对方一个结果。”
杜方疑惑地看杜轩:“轩儿,你在说什么?”
杜轩张开自己的手来回翻着看:“我觉得,我该有把羽毛扇…”
杜方眯起眼睛:“我好久不打你了吧?”
杜轩忙说:“就是替对方给个结果呀!让他们姐弟死不就是了?”
韩长庚瞪圆眼睛,刚要说话,杜方哦了一声,说道:“你的意思,是让他们假死?”
韩长庚才明白过来,有些尴尬地对杜轩笑了笑:“轩哥儿真是聪明,你叔我开始没都听懂。”
杜轩有点脸红,继续说道:“就是操作上有些难,驴车掉悬崖下面,或者他们落水了之类的事。”
杜方缓缓摇头:“是啊,如果那些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可怎么办?”
韩娘子也担心地说:“可不敢落水呀!成儿会游水吗?”她看凌成,凌成摇头。韩娘子又看凌欣,凌欣虽然会游泳,可凌成不会,觉得掉河里不成,就也摇了摇头。
杜方看杜轩道:“这招不行!”
杜轩急忙说:“等等,等等,这个招儿先放在一边,一会儿也许有用呢,我还有别的招儿呢!”
杜方更加怀疑地看杜轩:“读易经真的这么有用?”
杜轩急赤白脸地说:“当然啦!爹,您也该读读。”
杜方有些不确定了,点头说:“那你接着说吧。”
杜轩呵呵一笑,又看了凌欣一眼,说道:“大家还记得黑妹妹…额…姐儿当初说过,我们人生地不熟,可是对方也是人生地不熟的话吗?”
杜方缓缓点头:“姐儿说,梁氏有人缘…”
杜轩一拍手,“对呀!梁氏在这里才是人熟地熟呀!”
韩长庚紧蹙了眉头,看了凌欣和眼中含了泪的凌成一眼,说道:“可是…我那时就说过了,梁夫人,和她的父母兄长,全过世了呀…”
凌成抽泣起来。
杜轩见凌欣没有哭,暗道这个小女孩真是铁石心肠,只能接着说道:“韩叔,他们过世了,人们难道就不记得他们了?”
韩长庚摇头说:“该是记得的。云城之北就是云山,离着也就是半天的路。云山寨就在那边的峰上。当年云山寨在云城有镖局,可供雇佣,护周围百里的行旅客商行路。就是不雇他们,他们也从没有抢劫过路人,山寨的口碑非常好。梁寨主和儿子们殉难后,这城中民众还自发办过义祭。”
杜轩学着大人的样子一拍桌子:“对呀!这不就是人缘了吗?”
杜方举手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要得到当地人的支持。”
杜轩急忙点头:“是的!我们这么干,今日,爹和韩叔就去各处探问梁寨主和两个儿子的坟茔所在,让人们知道梁寨主的外孙前来祭奠。我们其他的人就躲在这店中不出去。等爹打探到了地方,就把我们要去叩拜的日子告诉大家!然后您就去城中最大的镖行雇人,护送我们一起去吊唁。到时候,定会有人众陪着我们一路去拜坟,让他们不敢公然下手…”
杜方和韩长庚都严肃地看杜轩,杜轩有些慌神儿,眼角瞟着凌欣,问道:“怎么…怎么了?我说的不对?”
杜方看杜轩:“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杜轩从袖子里拿出《易经》,晃了一下说:“我占了一卦!是同人卦!您们看…”他翻开《易经》,指着夹了一根干草的开页说:“这里!天火同人,乾上离下,就是天在上,火在下,同人于野,亨。利涉大川。利君子贞。初九,同人于门,无咎。六二,同人于宗,吝。…”
杜方挥手:“你别念,谁都听不懂,你说说是什么意思!”
杜轩得意地一笑,说道:“这话是说,在郊外聚集众人,吉利!有利于渡过大江大河,是对君子有利的占问。我们肯定是君子啦,对不对?”
杜方睁大眼睛:“竟然真有这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