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轩坚定地点头:“是呀!同人于门,无咎,说的是,在王门前聚集众人,没有灾祸。同人于宗,吝,这个…就不说了!”
杜方忙说:“别不说呀!这个吝字我明白,是凶的意思!你讲讲!”
杜轩有些结巴了:“这是说,在宗庙聚集众人,不吉利…”
杜方猛地一拍桌子:“他们会在坟前动手!”
韩长庚也点头:“对呀,宗庙是祖宗呀,若说是凶兆,这听着的确是像要在坟前动手啊!”
韩娘子捂胸口:“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杜轩吓呆了:“真的?!我…我没…我没…”他连连看凌欣。
凌成瞪着眼睛,来来回回地看凌欣和其他的人。
凌欣皱了下眉,没说话。
杜方催促杜轩:“快!将下面的读出来!”
杜轩看书,头上冒汗,接着读:“九三,伏戎于莽,升其高陵,三岁不兴。九四,乘其墉,弗克攻,吉主。九五,同人先号啕而后笑,大师克,相遇。上九,同人于郊,无悔…”
杜方用手指连连敲桌子:“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啊!你给我说白话!”
杜轩擦汗,看着书说:“这是说,九三:把军队隐蔽在密林草丛中,并占领了制高点,但却长时间不能取胜。九四:登上敌方的城墙,仍然没有把城攻下。吉利。九五:会集起来的众人先大声哭喊,然后欢笑,因为大军及时赶到,转败为胜。上九:在郊外聚集众人没有悔咎。…”
韩长庚还是不懂,看杜方:“杜兄,这是怎么说?”
杜方对杜轩赞许地点头:“好儿子!你看来是真的聪明!”他对韩长庚说:“这易经的每一爻,都是一步,这一卦,是说我们要把人聚集起来,就是轩哥儿说的,让大家都知道梁家的后代要去吊唁,然后在坟上,他们会动手…”
韩长庚点头说:“这些我知道了呀,后面说的是什么?”
杜方对杜轩一点头,杜轩说:“后面说的是,我们该派人藏在草丛里,占领高处,可是会被打败…”
韩娘子说:“矮油!既然要被打败了,就别派人去藏着了…”
韩长庚皱眉挥手:“你懂什么?!别说话!”看杜轩。
杜方捻须:“对呀,这表示什么…”他也看杜轩。
杜轩硬着头皮说:“就表示我们打了个平手,也没胜,跟着我们的人先哭后笑,因为我们有后援,最后说的就是,在郊外找的人多,绝对没错的。”
杜方皱眉沉思:“可是我们没有后援呀…”
韩长庚忙问:“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就去找后援?”
杜方点头说:“也许我该联系些人,可是云城我不熟,时间也太紧了些…”
凌欣一看这情景,还是要去找人,忙看杜轩。杜轩现在惊慌失措,他找了这卦就是为了遮掩下自己从凌欣这里得的主意,结果父亲和韩长庚都当真了,日后出事怎么办…
见他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眼神,凌欣不得不说话了,开口道:“我会带着弟弟在坟前做一件事,这该给我们后援。”
几个人都看她,凌欣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大家都皱眉不语,毕竟这十分离经叛道。
凌欣不给他们反对的机会,接着说:“然后,就可将我们托付给梁家的亲戚了。”
韩长庚皱着眉,“就是我将你托付给梁姓的亲戚,那些人不还能找到你们下手了吗?还有,如果没有亲戚前来怎么办?我们不还得回晋元城去?”
杜方语气肯定地说:“一定有亲戚来的,这卦上说了!不是有后援吗?”
杜轩低头,暗地里冒冷汗。
凌欣见杜轩靠不住了,只能接着说:“其实,就是有亲戚,我和弟弟也不该在云城长住,这里是侯府知道我们要来的地方。所以,我的打算是祭奠之后逃离云城。若是有亲戚,我们就把实情告诉他们,让他们替我们打掩护,您们暗中护我们离开,如果没有,咱们就要偷偷摸摸地逃走,我很想去个江南小城。”
这才是她的目的!她总想着带着凌成去南方小镇上卖包子,在千古江南的美丽中过小康生活。打着拜祭外祖的名义让人护着离开晋元城,然后再借着此地人的掩护,逃往他方。两次金蝉脱壳,不能说不巧妙,只是凌欣对其中欠下的巨大人情耿耿于怀。
杜轩恢复过来了些,伸长脖子加入对话:“若是情形混乱了,我们就可用假死的一招呀。”
韩长庚皱着眉说:“如果有危险,不假死也没什么,我去告诉…侯爷…”他不敢保证他能撒谎。
凌欣说:“只要我和弟弟能找个安全的小镇子,我自能养活我弟弟。干爹干娘杜叔和轩哥就都回晋元城吧,可以说将我们姐弟留在了云城…”
凌成忍不住插嘴说:“可是我要干娘…”
韩娘子差点哭了,抽出手绢擦擦眼睛下面,摸着凌成的头顶对凌欣说:“你怎么能养活你弟弟呢?我当然要随你们留在那里…”
凌欣对自己发家致富的本事十分自信,对韩娘子说:“好吧,干娘,我会做饭!咱们开个小馆子…”
韩娘子听见凌欣叫她干娘,高兴得一拍手:“太好了!我也叫上岳大娘,她无亲无故的,咱们娘儿几个…”
韩长庚使劲对韩娘子摆手,“你懂什么?!先别说话!”然后,他皱着眉头使劲地想了片刻,对凌欣说:“姐儿就真的不回去了?多可惜啊,你这么聪明,能助侯爷…””
韩娘子一甩手绢:“你怎么还墨迹这个呀!就是她聪明,那侯府也不会容下我的儿呀!姐儿他们在个小城不比晋元城好呀?不用担心有人来杀他们哪,我得去照顾我的儿去…”凌成已经成了她的儿了。
凌欣说:“干爹,您和干娘都来吧,我做的菜可好吃了!我还会做包子呢!咱们一起安安心心地将弟弟带大。”韩长庚夫妻两个没有孩子,自然是要带着他们才好。但愿是个美食文!
杜轩瞪大眼睛:“哎呀!那我也去吧!我最喜欢吃包子!”
凌成拍手:“好呀!轩哥!我们可以一起玩呢!”
凌欣对杜轩豪迈地说:“来吧!你跟着我混,保证你日后有吃有喝的!”
杜轩笑得拍桌子,杜方也捻须微笑。
韩娘子笑着对韩长庚说:“你可一定得跟我们走!别跟着安国侯了…”
韩长庚使劲摆手:“你懂什么?!妇人之见!”
杜方却一拍他的肩膀说:“韩兄,先别说那些了,我们去放风声,走一步算一步吧!”
杜轩又记起自己的角色了,说道:“对呀,先拜坟啦。”
杜方站起来:“好,你们守在这里,我与韩兄出门。”
这么定下,杜方与韩长庚就出去活动了,其他人留在了店中。韩娘子见凌成有些困的样子,就带着他去睡午觉。杜轩找到了与凌欣单独说话的机会,他小声问凌欣:“你说他们会在坟前动手吗?”
凌欣皱眉摇头:“不应该呀,那是最不该动手的地方。”
杜轩也点头说:“就是呀,在路上,哪儿不能动手。可是他们若是不动手,那我爹不就会说卦不准了吗?”
凌欣给他一个白眼:“你本来就没卜卦好不好?!”
杜轩双手握着易经说:“这易经很邪性的,讲的是机缘,有时错卦都是准的。我这么一说,这卦就算数了…”
凌欣觉得脖子后面汗毛竖起,小声说:“那你赶快去占一卦。”
杜轩摇头:“一事不能两占,这样显得不尊敬。”
凌欣皱眉想,摇头说:“我还是觉得他们不会在坟前行刺的。”
杜轩纠结:“我也觉得他们不该呀,可是我怎么盼着他们动手呢?”
凌欣点头说:“我特别理解你,那夜等着他们去我干爹那里,我也是这么想的。”
杜轩一惊一乍地说:“哎呀!你这么一说,那他们肯定会动手了!你想想呀,当时你就是这么盼来着,他们就来了。我现在也这么盼…”
凌欣愤怒地打了杜轩一下:“你瞎盼什么?!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杜轩捂胳膊,对凌欣抱怨:“你才多大怎么就这么凶?日后谁敢娶你呀?”
凌欣竖眉:“你管得着吗?!我又不会嫁给你!”
杜轩有些讪讪地:“你才多大…就说这种事…没羞!”
凌欣鼻子哼声,起身进里屋睡觉去了。她前世没谈过恋爱,此世当然想弥补一下。杜轩是她见到的第一个少年,也是她马上否定掉的——就冲杜轩的娘!那个五娘子的脾气!看五娘子那挑剔的小眼神儿,就知道不好相处。一听有钱就变了口风,势利得很。凌欣知道这里的人讲究孝道,日后谁嫁给杜轩,谁就得受五娘子的气,凌欣才不会跳这个坑!
遥远的晋元城中,一日晚餐后,孙氏料理了杂务,送走了前来道晚安的儿女,梳洗罢了,坐在了床边。她神情倦怠,准备安寝,龚嫲嫲走了进来,对着孙氏行礼,退到一边,看来是有话要说。
孙氏立刻打起来精神,对丫鬟说:“你先下去吧,留龚嫲嫲就行了。”丫鬟应了,龚嫲嫲上前来,等到那个丫鬟离开,小声说:“夫人,我大侄子说,今日侯爷问过韩长庚是否有消息传来,说要再派人去云城,看看他们的情形。”
孙氏睁大眼睛:“怎么回事?是你侄子亲耳听见的?”
龚嫲嫲点头,说道:“是呀,我大侄子正好在外间伺候茶水,我问他侯爷为何发问,他说是因为张副将对侯爷报告,近日有人在城中打探一个会使刀的妇人,说她已然身故,曾带着一双姐弟,姐姐十来岁,过去是痴呆之人,弟弟该是七八岁…”
孙氏紧握起拳头,衣袖处拱起了个包:“来打听的是什么人?穿着如何?”
龚嫲嫲倾身赔笑:“夫人真是和侯爷一条心呢,侯爷就是问的这些问题。张副将说,都是衣着整洁之人,还有人就在咱们府门前左近说话,像是要咱们府的人听见。听口音,是京城那边的。”
孙氏紧皱眉头:“这是为何?!我兄长可有信来?!难道说,太平侯府那边走漏了风声?有人想护着他们?我兄长的人失手被擒了?!”就像上次那样?!
龚嫲嫲摇头:“不该吧?前日大公子的信中不是说了?让夫人放心,他派了十五六个人,快马去的。夫人…”她贴近了孙氏耳边说:“来送信的,是我的表妹夫,他是大公子身边的人,他说呀,这次是侯府护卫的首领带的队,那个人叫孙校尉,是侯府里武功最高的呢!另外,大公子找的那个江湖杀手,可是个高手!江湖上叫阎王刀,没少杀人!这事特别凑巧,那个人本来不在京城,可是这次戎兵进犯,烧了他的院子家当,他想赚个大票,才到京城去揽活。大公子刚放了话,第二天就有人把他推荐给了大公子。这不是上天在帮着夫人吗?就算韩长庚是个军人,旁边有个江湖人,那肯定也是敌不过的。”
孙氏掐指算着:“他们走了快两个月了,现在该是到云城了,我兄长的人会比他们先到,定是在等着他们,即使很快就结果了他们,死讯也不会这么快就传过来,更何况,传到京城?…”她想了片刻,摇头说:“不该是有关云城的,该是真的想在晋元城中找到他们。”
龚嫲嫲点头说:“这不侯爷才问起韩长庚了,还说派人去找韩长庚,问一下那个弟弟是不是遇上过京城的什么人,赶快报回来。张副将还问是不是将那些人请到府里来,侯爷说先不必,要么等他们来府中询问,要么等韩长庚那边回了信儿。”
孙氏思索着说:“敢在府门前这么问,却不进来,看来那边已经猜是梁氏和她的两个孩子,这是在等着侯爷表示一下。”
龚嫲嫲点头,小声说:“侯爷这是向着夫人呀!不出去应答,就是等着对方求上门来的意思呢。”
孙氏面皮绷得铁硬:“我觉得,这些人该不是来自平常之家…”
龚嫲嫲忙问:“难道是和五皇子有关的?!”
孙氏马上摇头:“这种小事何劳皇家过问?成何体统?况且,夏贵妃的外家就在晋元城,无须要京城来人打听。”
龚嫲嫲疑惑道:“晋元城里,咱们侯府可是官阶最高的府第,知州到来,都要到府中拜见。谁能不将侯爷放眼里?来了这城中,不马上来府里访求,反而在街上打听,想让侯府去迎合,这是故意要让大家都知道呀,会是谁呢?”
孙氏想了片刻:“贺相的小儿子,是和五皇子一起来的晋元城。”
龚嫲嫲吓了一跳:“哎呀!如果是贺相,那可就不得了了!”
孙氏沉思着:“侯爷这次解了围,老侯爷守城而亡,理该被奖赏,可朝廷一直没有动静,还不是因为贺相掌着文官,武将之封赏,要由朝臣审夺…”
龚嫲嫲着急了:“贺相这是什么意思?卡着不赏侯爷?要替梁氏出头?!夫人哪!这可怎么办?!”
孙氏蹙眉想了半晌,冷笑着说道:“有什么不得了的?既然提到梁氏耍刀,必然不是平时见的梁氏,很可能是战乱时,梁氏帮了他们一把。可到底,贺相可不是梁氏的亲朋故友!来找她,大了,是为了她的孩子在侯爷前争个脸,小了,就是给些银两,助他们一把。还能为梁氏做到什么程度?”
龚嫲嫲放心了:“对呀,幸亏夫人早就下手了,不然,那姐弟得了贺相的帮助,侯爷也会另眼相看了!他们不更猖狂了?…只是,过两天,若是北边来了消息,说他们死了…”
孙氏哼了一声:“今夜侯爷回来吗?”
龚嫲嫲说:“大概会宿在前院,城中重建,实在太多事务。”
孙氏吸口气:“给侯爷做几个清淡小菜,我一会儿亲自给侯爷送去。”
龚嫲嫲连声说好,问道:“要不要挑一套好看的衣服?”
孙氏说:“虽然皇上夺情,毕竟还是在孝期,给我那件白纱裙…”
龚嫲嫲说:“我知道,浅绿绸边的那件,夫人穿上特别秀美温柔。”
当晚,孙氏前往侯爷夜宿的净心斋,为侯爷奉上夜点,细问冷暖。侯爷感怀丧父之痛,被孙氏好好抚慰了半宿。
见孙氏对自己如此体贴,安国侯也会对她偏护,自然不会告诉她那些来自京城的烦心事,以免孙氏担忧。

  第10章 祭奠

  韩长庚和杜方在云城中分头做事,韩长庚打听到了云山寨的老寨主和夫人儿子的坟墓所在,杜方则去雇了城中镖局的十来个人,订做了祭丧所用的东西,说好了要去护送梁老寨主外孙和外孙女祭奠的日子,定下了那日早上要去城中的旅店前见面。
过了两天,云城中的人都知道了云山寨老寨主的外孙女外孙要来祭奠坟茔的消息,到了日子,镖局的人们还没有到,已经有了其他人在店门前等候了。
杜方和韩长庚这两日很警惕,夜里也轮流守夜,可店中根本没有出现过可疑的人,韩长庚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了。当然,他不排除他们平安无事,许是这个客店比较大,住了百十多人,有些是带着彪悍护卫的商人,那些人不敢动手。只有杜方深深地相信那一卦,一点都不存侥幸之心。这天一大早他就在店外来回走,并对前来的镖客再三叮嘱,一定要好好保护姐弟两个人,尤其在坟前的时候!
韩长庚让凌欣姐弟和韩娘子在前院上了车,杜轩驾了马车,韩长庚骑着匹骡子在前面开路,一行镖师随车而行,杜方走在最后。
他们出门时,门前只围了十多人,可是才走出了半条街,就又多了二十余人,有些人还戴了白头巾或者披着麻衣。这些人多是老弱和妇人,其中有几个男子拄着拐杖或者被人抬着。韩长庚愣住了,杜轩那天说要散出消息,城中会有人来陪着他们去,可是韩长庚以为该是些看热闹的好奇之人,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人戴孝而来,还如此严肃。
一个老人颤巍巍地走过来,他发须全白,后背却还是直的,一只手臂已然不在。韩长庚忙行礼,可不及他开言,对方说道:“我等都是当初受过梁寨主恩惠的人,今日知道有梁寨主的后代前来吊唁,我们愿意随往,也向梁寨主敬一杯酒水。”
韩长庚巴不得有人来,觉得在老人家面前骑在骡子上不妥,忙跳下了骡子,对老人说:“好,好,敢问老丈贵姓?”
老人说道:“免贵姓程,人都叫我程老丈。”
韩长庚行礼道:“程老丈有礼了!您可是需要车辆?”
老人摇了摇头,说道:“壮士只需行得慢些,容大家跟得上。”他咳了两声,韩长庚见他脸色有些灰,就坚持道:“老丈还是骑上我的骡子吧,我替老丈牵着缰绳。”
程老丈想了想,点了下头,叹息道:“老了啊…”
韩长庚扶着程老丈上骡子,说道:“老丈说哪里的话?我看您身背挺直,过去定是军士。”
程老丈呵呵了一声,骑上了骡子。韩长庚牵了缰绳,放慢了脚步,带着驴车沿着街道行走。后面,跟了越来越多的人,有人抬了纸马纸人,还有的甚至打了白纸长幡。等他们行到了城门处,已经有了近百人。出城后,有人等在路边,或者从林间走出来,加入了队伍。到了墓前,看着聚了两百多人,俨然成了一个大型的丧事。
云山脚下的一处山坡前,坐北面南的平缓之处,并立了三座坟茔。坟上的石碑有半人高,上刻着合葬的梁氏夫妇和他们的两个儿子的名字。坟茔周围清理得很干净,小路平坦,坟前已经摆了香炉和供果。
韩长庚掀起车帘,扶着韩娘子下来,然后两个人将凌欣凌成姐弟搀扶了下来。姐弟两个人都穿着素白的孝服,只是凌欣为了安全,将大刀背在了身后。一见了他们,人群里有人开始抽泣,凌欣现在一心二用,防着有人袭击,还算平静,可是凌成一见墓碑,想到了逝去的母亲,立刻泪流,马上就跑上去跪在了坟前,张嘴叫了声:“外祖父!外祖母!…娘…娘不在了啊!”哇地哭了起来。
凌欣也赶快过去,随他跪下。
凌成哭功无敌,韩娘子在他身后一下子就受不了了,拿出手帕捂了嘴,哭泣道:“孩子,我…我替你娘照顾你们…”
韩长庚也流泪了,走上去说:“孩子们,给外祖和舅舅们磕头吧。”他蹲下身,将带来的瓦盆放在坟前,放入纸钱,凌成磕头,凌欣也跟着他叩拜。
在他们身后,有人喊道:“梁寨主!夫人!您们的外孙外孙女,来看您们来了!”“梁大哥,二哥,外甥和外甥女来了…”
一时,姐弟身后哭声大作,众人纷纷跪下。只有杜方还保持了高度的警惕性,在一片哭声里,拉着杜轩在凌欣姐弟的后方蹲下,不停地巡视周围。好几次,有几个人突然起身,杜方就会一眼看过去,那些人就又弯身在地。
凌成哭了好久,凌欣怕他没力气说自己教他的话,只好拉了拉他的胳膊,凌成停下哭声,最后叩拜了一下,然后与凌欣一起站了起来。
两个人转身面对众人,众人也站起来,但是还有人哭泣。独臂的程老丈上前对他们说道:“这些人,有的是得过老寨主的恩情,有的是随着老寨主下山的那些壮士们的遗孀孤儿,他们对老寨主的祭拜也是对他们故去亲人的缅怀…”
凌欣惊讶这位衣着朴素的独臂老人竟然能说出这么文绉绉的话来,对他行礼道:“多谢老丈提醒。”她拉着凌成对众人深深施礼道:“谢谢诸位乡亲随我姐弟两人前来祭奠,我外祖父外祖母大舅舅二舅舅天上有灵,也会感谢大家的情义!”
众人纷纷说道:“小姐多礼了…”“不敢当…”
凌欣握了一下凌成的手,按照凌欣的叮嘱,凌成哽咽着开口道:“我姐弟如今来了这里,就想告诉外祖、外祖母,两位舅舅,从今后,我姐弟改姓为‘梁’,承继外祖一家的香火…”
这是弃祖忘宗之举啊!可是归姓梁家,又是秉承忠义,让人不得不钦佩…
前面的人们发出一阵惊叹之声,可是几乎在同时,人后林间有一声唿哨,凌成前方不远的三四个人突然从怀中抽出了短剑或者匕首之类的武器,推开面前的人众,猛地窜了过来。
杜方早就防备着了,见状一跃起身就迎了上去,挥拳抬腿,一人拦住了几个。韩长庚也站了起来,将腰间佩剑抽了出来,挡住凌欣姐弟。镖师们纷纷亮出了武器,站在他们左右。
人群后面,又有骚动,十来个人冲撞而来。围观的人们惊叫起来,来的大多是老幼妇孺,一推就倒,根本无法减缓他们的速度,有几个男子人赤手空拳地要阻止,也被这十多个人轻易地推开了。
韩长庚对着镖师们一挥手,大家一涌向前,拦住了来人,乒乓地打在了一起。
人群中一片混战。杜轩和韩娘子挡到了凌欣和凌成面前,韩娘子喃喃地说:“别怕别怕呀,我护着你们…”
杜轩手握着把短剑,眼角看着凌欣,小声说:“成弟已经说了呀…他们怎么还动手?”
凌欣将背后的大刀抽出,匆忙地说:“他们大概没听见…”她也在心中暗恼:凌成已经说了不姓“凌”了,放弃了安国侯府的承继名分,他们怎么还紧逼不放呢?!她原来以为这些人一听凌成说改姓,就该走了!谁知道这些人这么没有理性!
凌欣正想再说一遍,混战中有一个人挥着大刀,从几个镖师中闯了出来。他身外面的丧服已经撕开,露出里面紧身的黑色衣服,满脸狰狞,刀光闪烁,无人可挡。他向着姐弟两个冲来,韩娘子惊叫一声,张开双臂就要挡在凌欣两人前面,凌欣可不能让她这么干,用尽全力一手就把韩娘子狠狠地推倒在地,然后又用肩膀把对着来人胡乱舞着半尺长短剑的杜轩撞开了,一拉凌成,就往梁寨主夫妇的墓碑后面跑。
到了碑后,凌欣一把将凌成推倒在石碑下,自己站在他侧面,将他挡住。瞬间,挥刀人已经到了墓碑前,凌欣练了一路的刀法,此时倚着石碑,匆忙地向对方挥出了一招,竟然让那人回避了一步。但是来人的刀法比凌欣精湛百倍,回刀一劈,凌欣只觉刀风夹着寒意,迎面扑来,她根本不敢阻挡,身体下意识地往石碑后一闪,对方的刀锋在石碑上翻刃掠过。
刺客向石碑后跨步而来,凌欣一边举刀再次砍去,一边放声大喊:“诸位乡亲!今日我姐弟死在这里,要让我们以梁姓与外祖同葬!我乃梁欣,我弟叫梁成!…”她也没有想到,她的新名字“梁欣”,同音“良心”,一声喊出,如一石击水,在人们心中溅起层层波纹。
凌欣话音未落,刺客闪过了她的招数,到了她的面前,凌欣再回刀抵挡时,对方一刀插入,两刀只轻轻一碰,凌欣的大刀就被磕飞了。凌欣手臂疼得像是要断了,半边身体都木了,站立不稳跌坐在地,忙扭身抱住凌成,将后背给了来人。凌成大声哭着,使劲想推开她,可凌欣大他两岁,自然比他力大,将凌成死死按住。
凌欣在凌成的哭叫中咬牙,等着身后的兵器落下来。她心中暗想:这次若是死了,该不会去那个灰色的大坑了吧?她现在只担心被砍会不会很痛,但她自认在这次短暂的生命里,问心无愧!所以紧闭了双眼,准备回家了…
与此同时,杜方也到了左近,将手中夺到的一把剑猛投过来,程老丈也正踉跄着扑到那个人身后,用一只手去抓刺客的后衣襟,大叫:“你敢…”
刺客听着耳边风声,不得已收刀反手一挥,噹地一声鸣响,杜方的剑被打飞,可是刺客的刀也险些脱手,他不禁心惊…程老丈眼看就要抓住他的衣襟,刺客对着程老丈一刀劈下,可杜方已经到了他面前,一掌挥出,刺客不敢大意,挥刀与杜方战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