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嫲嫲看孙氏:“那现在怎么办?”
孙氏思考片刻,“再找人!城里不行,就追着他们去!”
龚嫲嫲为难:“昨天去了六个人呢,都没成。要是追到城外,那不得更多?也不知道要追多久。围城时,府里死伤了许多人手,现在…”
说话间,有丫鬟在门口通报说:“刘管事有急事求见。”
孙氏点头:“让他进来吧。”
刘管家几乎是小跑着进了门,对孙氏行礼后,低声说:“韩长庚来见我了,带着个江湖人,说他抓了昨天的人,有了口供,现在要一千两银子。”
孙氏细眉扭成结:“什么?!他竟敢敲诈?!”
刘管家点头,说道:“他说半个时辰不给,他就去见侯爷。”
龚嫲嫲追问:“他真有口供?”
刘管家叹气:“这个韩长庚是个直肠子,不会编排瞎话,看来是有。”
龚嫲嫲又紧张地问孙氏:“侯爷会相信吗?”
刘管家又说:“那个江湖人还说,他可以将口供誊写出来,张贴到全城…”
孙氏咬牙切齿了,说道:“给他银子!只给九百两。”
刘管家行礼,一声不吭地转身走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龚嫲嫲看着孙氏阴黑的脸色,小声给自己辩解说:“有个江湖人,难怪…”
孙氏细细地呼吸了半天,对龚嫲嫲说:“火速派人去京城!让我兄长遣人,要有江湖的高手!去云城,在城里找不到,就到那个梁寨主的埋葬之地…跟他说,一定要除掉他们,韩长庚也不能留着,以免后患!”
龚嫲嫲点头:“我懂我懂,好,我这就去让人送信。”
韩长庚浓眉紧皱,唇角深陷,周围的仆人们觉得他表情吓人,都躲得很远。其实韩长庚就是头疼得厉害,他强忍着才没有用手去扶脑袋。他在厅中等得不耐烦,低声问杜方:“杜兄,这事…做的对吗…”
杜方看了下屋顶,这已经是韩长庚第五六次问他这个问题了,他现在都懒得回答了,韩长庚喃喃着:“这…这毕竟是…”他想说撒谎,可是知道不能说出来。
杜方悠然道:“这位刘管事,昨日可是劝过你的酒?”
韩长庚点头说:“就他劝的多!”他一点头,头疼加剧,不由嘶地吸气。
杜方哼了一声,“那时,他可是对你说,他其实是想害你的性命?”
韩长庚说:“当然没有!”
杜方很决断地说:“看看!他那时可是对你撒谎了!你现在这是在还他。”
韩长庚哦了一声,释然了些。正此时,刘管事脸色僵硬地进来了,递过来了一叠银票,说道:“府中只有九百两!”
韩长庚接了,眉头依然皱着,刚要行礼道谢,杜方一拱手道:“告辞了!”拉了下韩长庚,韩长庚只好也抱了下拳,将银票揣入了怀中,与杜方出了侯府的客厅。
杜方小声对韩长庚说:“韩兄竟然要道谢?这是你的赔命钱!若是我昨夜不在…”
韩长庚捂着额头说:“喝酒的确误事!”
杜方又抬手捻须:“那是要看与谁喝了,日后韩兄可以和我喝酒,我一般是不醉的。”
韩长庚看着有些得意的杜方,无力叹气。他走到侯府外,找了个认识兵士,说道:“你去找张副将来,说我在这里等他,莫让别人听见。”那个兵士走了。
不多时,张副将匆匆地走来,杜方又一次拉韩长庚,带着他转了个街角,等张副将过来。
张副将到了两人面前,双方行礼,韩长庚也不废话,开口说道:“昨天刘管事出钱买酒,带人灌醉了我。晚上就有几个人到了我家,持刀行凶,院子里还洒了一桶火油,若不是有…”
杜方说道:“有位路人相助…”
韩长庚知道他不愿留下姓名,与侯府结怨,说道:“正是,若是不是路人邻里出手,我与我娘子连带梁夫人的两个孩子,恐已葬身火中了。”
张副将听了,脸上并未显出惊讶的表情,只点头说:“我会报与侯爷得知。”
韩长庚见他这个反应,哼了一声,说道:“我们今日肯定离城。”
张副将说:“那就好,我们就此别过。”举手一礼,马上转身走了。
韩长庚看着他的背影憋气,杜方低声说:“你想要他如何?他这是不想让人看见他与你交谈过了。你说他在侯爷身边,可见侯爷并不向着你。”
韩长庚不满道:“就是不认自己的儿子,看不上女儿,可那总是人命吧?”
杜方啧了一声:“韩兄怎么看不透?这不是儿女的问题。”
韩长庚深吸了口气,说道:“我就是不懂!走,我们去找马车!”
杜方同意说:“好,反正有钱,让两个孩子舒服点。”两个人去了车市,买了两辆马车,因马匹奇缺,就买了五条拉车骑乘驴子骡子,外加鞍鞯草料,花去了三百两银子。
顺路回家时,韩长庚还去铁匠铺,将送去过火的大刀也取了,被钱烧的,韩长庚还给刀把配了刀鞘。
韩长庚觉得出了口气,与杜方一起往回走,感慨道:“难怪我娘子就喜欢花钱,买东西的确解气,她看了这些也该高兴。”
杜方哈哈笑:“你却是买错了,怎么也该买个首饰钗环之类的。”
韩长庚说:“你我两个爷们,怎么能买那种东西!”
杜方看韩长庚:“韩兄真是不解风情啊。”
张副将虽然表面不与韩长庚亲近,可还是马上就把韩长庚的事告诉了安国侯。
安国侯皱着眉说道:“妇人就是心眼小,那天这两个孩子冒犯了夫人,她是想让人去教训他们一下,也不见到真要干什么。他们几时离城?”
张副将躬身说:“韩长庚说今天一定会走。”
安国侯不耐烦地说:“早走不就没这事了!”
张副将没搭话。
安国侯说道:“护卫在你手里,不动护卫,就没什么,韩长庚怎么说也是个军士…你说旁边还有个别人?”
张副将点头:“看着是个文士…”
安国侯鼻子一哼说:“韩长庚才不会结交什么文士,一定是个江湖上的,梁…”他一皱眉:“算了!不用管这事了…”
张副将明白安国侯大概以为那个江湖人是梁氏托付了两个孩子的人,许是产生了不好的联想,忙开始汇报别的军务。
安国侯的反应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孙夫人已经有了两子一女,她的娘家是京城太平侯府,虽然近年闲散了,可却是世袭罔替的爵位。当初孙氏答应为继妻,条件之一,就是安国侯没有嫡长子。现在若是弄出的个嫡长来,太平侯那边定会骂安国侯骗婚。何况梁氏已经死了,娘家无存,一个女儿是傻子,一个儿子不在日子里,谁又真能指他为嫡长?安国侯该站在哪一边还不清楚吗?安国侯没有亲手除去两个孩子来讨孙氏的欢心,就已经不错了。

  第8章 贺家

  韩长庚和杜方将韩娘子收拾出来的行李装上了驴车,又将众人都带到了五娘子的住处。韩长庚按照凌欣所说,给了五娘子和岳大娘一人一百五十两银子,五娘子已经为杜方父子整了行装,装车后,要走的人们向五娘子和岳大娘告别。五娘子拉着杜方和杜轩哭个不停,被岳大娘拉开了。韩娘子带着凌欣姐弟坐入车里,韩长庚骑了骡子,杜方和杜轩都当了赶车人。驴子速度慢,连杜轩没赶过车的人,都一下就上了手。
一行人离开晋元城时已经午后了,凌欣忍不住从车窗里回望晋元城——这是她来此后的落脚之地,渐渐远去的城墙,可以看出被火烧过的痕迹。
凌欣想起那晚睁开看到的情景,这才几天哪,她竟然觉得已经过去了许久。福祸之间的微妙转和,让她怔然:她设想的,她担忧的,有的落空,有的实现,但此时的结果,比她能想象的,都好了太多。
说道展望未来,凌欣简直可以看到命运用霓虹灯给她打出的提示词——“利他”:抚养幼弟,待韩长庚夫妇如亲人,日后为他们养老,需要好好报答杜方父子…行了行了!她还没忘自己许的愿,这些她都认了!可是她此时发愁的,是“利他”不是利益他人,而是进一步利用他人!因为按照她对人心的理解,孙氏既然下了一次手,没成功就该再次尝试。
人就是这样,在没有开始前会放弃,但是一旦开始了,至少会多试几次。所以说万事开头难…但这话是这个意思吗?
凌欣觉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飞速地强壮起来,这要是前世,以这么无能的小身板,承担着这么沉重的压力,外加对周围的人怀着不可告人的歉疚之情,她此时至少该开始酗酒了…
京城里,权高位重的左相贺九龄的后宅,一片人声。夫人姚氏拉着从晋元城回来的小儿子贺云鸿的手,痛哭失声。
屋里的丫鬟婆子们劝慰的劝慰,端茶的端茶,坐在一侧的贺相眼睛湿润。
他今年四十五岁,出身清贵,娶了庐阳世家的姚氏为妻。姚氏的父亲曾是朝中正一品少师,几个兄长堂兄也在朝中高位。两人成婚后不久,原把着朝堂军政权柄的皇后郑氏一门,忽被病疾所袭。皇后之父,朝中的一品郑太傅,皇后之长兄,握着兵权的郑国公在一年内相继去世,掌着国中财源命脉户部,皇后的次兄的郑尚书,也没拖过两年。朝中突现权力真空。在姻亲的支持下,加上皇帝不喜繁琐政事,贺相一步步地登上了文官第一的左相之位。
近年来,姚氏父亲过世,兄长们纷纷致仕,姚家有些后继无人,可是贺相已权柄在手,统领朝事,再无困难。
姚氏年轻时天真烂漫,容颜美丽,在家就得父兄的宠爱,十七岁嫁给了已经二十二岁的贺九龄,又深受夫君的爱惜。两个人算得上是相亲相爱,贺相因朝事忙碌,加上姚氏生了三个儿子,从没娶妾室。
贺九龄二十五岁,得了长子,那时正是深冬,漫天大雪,贺九龄取雪上鸿飞之意,起名“雪鸿”。有二儿子时,是夏日,赶上下雨,贺九龄就给他取名“霖鸿”。第三个儿子生时,贺九龄三十六岁,登朝议事,有望为相。时恰秋季,无雪无雨,秋高气爽,贺九龄凭着“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的意境,给幼子起名“云鸿”,有扶摇凌霄之豪气。
这个幼子也是贺相夫妻最心爱的孩子。贺云鸿从小就极为聪颖,过目不忘,两岁识字背书,三岁造句咏词,五岁就已能书写千字。他年纪只比宫中夏贵妃的独子五皇子小了一个月,从小就与五皇子经常玩在一起,去年被皇帝正式点成了五皇子的伴读。
夏贵妃的外家在晋元城,是一方富豪,但属商家贱户,夏贵妃一直想省亲,多少有光宗耀祖的意思,原本订了去年中旬,又拖到秋天,再到冬季,最后,皇帝总说舍不得夏贵妃离宫,可是夏家那边一直做着准备,夏贵妃不好全数作罢,就变成了五皇子代夏贵妃去一趟,认认外祖。
因与贺云鸿处得好,五皇子一定要云鸿陪着他去,皇宫派出了强大的护卫队,大内第一高手罗公公随行,贺相觉得儿子去看看外面的样子也好,就同意了。谁知五皇子和贺云鸿刚到了那里,几年没有兴兵的北朝突然发作,一路佯攻,一路猛进,铁骑十天就到了晋元城。
本来听到了戎兵入境的风声时,夏家就让车队护送五皇子和贺云鸿回京。但车队刚离开晋元城,就陷在了难民潮中。护卫杀人夺路,惹了民愤,被上千人围堵,抢了车驾。上百护卫保着两个小孩子冲出来,步行向南,一路连遭截杀不说,戎兵的骑兵还到了,他们只好往回跑,又入了晋元城,被围在了城中。
罗公公已经受了伤,可见此情景,还是带人突围报信。他随行之人全部被杀,他提着一口气,将消息带到了京城,自己则因延误治疗,一身武功废去,御医说他就是活下来,也形如废人。
夏贵妃闻讯瘫倒在地,跪在皇帝脚下哭着发誓,说如果她唯一的孩子有事,她绝不苟活,说到做到,她当日就绝食了。
左相府中,贺夫人姚氏听了消息,栽在床上,连发了三天高烧。姚氏三十二岁得的这个儿子,可谓大龄得子,爱如珍宝。听说孩子有难,一下子就失了意识。她烧退后,郎中们都说姚氏捡了条命。
皇帝这些年独宠夏贵妃,对朝事越来越疏懒,可是为了此事竟然日日上朝,督促速整援军。贺相为了爱子自然也是尽全力协调朝中各部,下朝后,贺相府中依然彻夜议事。
援军很快就调集完毕,由正在京城的新晋安国侯领兵,直奔晋元城。
军讯传来,说援军未到,城就破了,皇宫和贺府又如被油炸过了一般。好容易得到了两个孩子被救的消息,又得知当初的五百多皇家禁军,现今只剩下了十来人,贺云鸿受了内伤,不能奔波,只能慢慢行路。
姚氏就又垮了,病倒在床。郎中们说姚氏落下了心疾之症,日后要好好休养,不能受惊吓。
现在贺云鸿总算回到府中了,他脸色苍白,只能躺着,姚氏怎能不哭得痛心?
贺相终于开口:“夫人,云儿还活着,方才郎中也说了,只需静养,半年就可全愈,你的身体不好,莫如此难受,来人,快扶夫人去歇息一下吧。”
姚氏抽泣着,也觉得头晕眼花,看了看闭着眼睛躺着的小儿子,勉强放了手,被人搀扶着出门,到隔壁间躺下了。
贺相坐到了床边,拉起夫人刚刚放下的孩子的小手,深叹了一口气说:“三郎呀,苦了你了!”
贺云鸿终于等到母亲走了,睁眼看了一下父亲,说道:“父亲,我有事要对您说。”
贺相对这个儿子很看重,就对旁边站着的两个儿子和其他的人说:“你们先下去吧。”
贺相的大儿子贺雪鸿已经十九,二儿子贺霖鸿也十四了,听言都对贺相施礼,“父亲我们先告辞。”然后又对贺云鸿说:“三弟好好休养。”贺云鸿闭着眼睛没说话。
两个儿子走出了屋门,到了院子里,二公子贺霖鸿对贺雪鸿抱怨道:“爹娘一见三弟就不理我们了!你看三弟那样儿,竟然也不理我们!他才多大,就知道摆架子了!还闭着眼睛,我真想给他鼻子一拳…”
贺雪鸿正在准备下场考试,自认很成熟,听此言就对贺霖鸿皱眉道:“二弟怎么能说这种话?三弟此次险丢了性命,爹娘多加怜惜也是应该。他是受伤疲惫才不喜睁眼,哪里是…”
贺霖鸿对贺雪鸿撇嘴:“你哪里是十九,听着倒是像是二十九了。”
贺雪鸿更加严肃了:“二弟!你这心思用的不对。你近日的书可看了?父亲这些天因为三弟的事没有考问你吧?你上次读到…”
贺霖鸿忙一抱拳:“大哥!我现在马上去读书!”飞跑着离开了。
屋中,等到人都退下了,贺相问贺云鸿道:“儿啊,你想告诉为父何事?”
贺云鸿依然闭着眼睛,没底气地虚声儿说:“在晋元,夏家老爷给了我见面礼,说是天下名簪玉竹簪,汉代寒玉,可养身辟邪…”
贺相微笑:“他倒是大方。” 夏家豪富,却无世家高门的背景,给一个小孩子这么贵重的礼,不过是想替夏贵妃交好自己罢了。
贺云鸿没睁眼,停了片刻,说道:“我也知其珍贵,城破逃跑时,就将它带在了身上,后来,我把它丢给了一个人…”
贺相不解:“丢?”
贺云鸿眼角有了泪,轻声说:“爹,我做了错事…”
贺相大惊:“儿啊!你现在内伤未愈,千万不可伤感!无论你有何事,为父都可替你担当!那簪子虽然有名,但我家并不稀罕,你丢就丢了,为父绝对不会责怪你!”
贺云鸿呜咽了一下,才说道:“破城时,戎兵入城,烧杀无度…”
贺相咬牙点头:“为父可以想象!为父当初选择安国侯领兵,就是因为晋元城是他的侯府所在,他的父亲妻儿都在城中,想来他该全力以赴。可恨那安国侯听了他父亲老侯爷过世的消息,竟然不再以守城为意。为了确保得胜,故意等到城破才率军到达。”
贺相气得用拳捶了下大腿:“侯府当然有强力护卫,破城后也可抵抗半日,可城中众多百姓的人命却要如何?!他明知为何援军能如此速发,却置五殿下和你的性命于不顾!真是个不义的小人!我不会…”他忙停住,看着贺云鸿关切地问:“我儿是那时受的伤吗?”
贺云鸿没有点头,继续说:“五殿下和我都换了粗布衣服,夏老爷让他的家丁们都来护着我们,随护卫们离府。他说他懒得跑,就关了府门,要和全家等死。到了街上,人说戎兵是从北门入的城,东门的戎兵不多,就往那边跑。可街上到处是戎兵,一大队人都被打撒了,抱着我们的人乱跑,快被追上了,就把我们藏在了一辆翻了的马车旁,他们引着戎兵往别处去了,再也没有回来…”
虽然贺云鸿就在眼前,贺相还是紧张,含着眼泪抓着贺云鸿的手反复说:“我儿!你受惊了…”
贺云鸿接着说:“我们藏了好一会儿,可有几个戎兵看见了我们…”
贺相完全没有了冷静,焦急地问:“那如何了?!”
贺云鸿说:“有个妇人正带着两个孩子跑过来,她见了我们,也看到了戎兵,就叫着我们跟她跑。她的孩子一个是傻女,一个是与我们一样大的男孩。戎兵追过来,她一人持刀与他们相战,杀了几人,已然力竭,有一个戎兵见到她的女儿傻站在一边,就用长枪捅去,她用刀去砍,落了空,就挺身挡在了她女儿身前,被枪戳了胸口…”
贺相都无法呼吸了,贺云鸿喃喃地说:“可是她趁机一刀劈去,也砍在了那个戎兵的脸上,将其砍死。”
贺相长叹口气:“她必难活了。”
贺云鸿点头:“是的,她的傻女儿抱了她,只呆看着她,弟弟倒是在一边啼哭。妇人让弟弟要好好照看姐姐,又对那个傻女儿说,要照看弟弟…”
贺相摇头:“既然是傻女,哪里听得懂?”
贺云鸿突然睁开了眼睛:“她听懂了,突然说了话,答应了那个妇人。”
贺相惊讶了:“有这种事情?!难不成是鬼魂附体?”
贺云鸿闭了闭眼睛,说道:“我也不明白。”
贺相皱眉:“许是亲眼见母亲死去,开了心智?”
贺云鸿继续说:“接着就又来了个戎兵,那个傻女,就提起了她母亲的刀,与戎兵开了战。”
贺相感慨:“真是英勇啊。”
贺云鸿说:“她人小力薄,不能相敌,我去抱了戎兵的腿,将玉竹簪插入了他的后膝,被踢开了,才受的伤。”
贺相惊讶极了,紧握了贺云鸿的手说:“儿啊!你如此果敢?!老天!这多危险!”
贺云鸿说:“父亲,当时若不是大家动手,谁也活不了,连五殿下都去抱了另一只腿,还拾刀杀了那人。”
贺相不可置信地摇头:“天哪!你们才多大?真是厉害…”
贺云鸿无力地接着说:“那之后,我走不动了,五殿下拉我,那个傻女也没有把我扔下,他们架着我,大家躲入了一个门洞…”
贺相点头说:“如此有义,当大加赞赏…”
贺云鸿眼泪再次盈眶:“可是父亲,护卫们杀回来,找到了我们,将我们带走,却把那姐弟丢下了!”
贺相这才明白自己儿子的心结所在,哦了一声,沉吟片刻,又叹息了一下,安慰道:“你们出身高贵,五殿下是皇子,那时候,那些护卫的职责就是救出你们,不是平民。”
贺云鸿的眼泪流下来:“那妇人救了我们,可我们没救她的孩子…”
贺相用手拍着贺云鸿的手背:“我知你意,你是把簪子扔给了他们吧?”
贺云鸿点头:“我扔给了那个傻女,她没有接,她一定怪我了…”
贺相连声说:“不会不会,她心智才开,必然不加计较,你莫要再纠结于心。”
贺云鸿哽咽着:“我已读诗书,却立身不正…”
贺相知道自己儿子再早慧,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孩童,这是钻了牛角尖了,忙说道:“你已然尽力,无需自责了。君子坦荡,小人忧戚,你要放开襟怀。”
贺云鸿被绕住,想当个君子,就止住了哭泣,贺相满意地说道:“我会派人去晋元城,寻找那姐弟。”
贺云鸿使劲点头:“姐姐该不过十岁,原来是不会说话的傻子,比我高一头,脸黑胖,现在会说话了。弟弟与我一般高矮,长得…没看清…”
贺相笑着说:“好,好,我让人去打听城中会舞刀的妇人,话说,安国侯的前妻,是个山大王的女儿,就会舞刀,而且…”他皱眉思索,贺云鸿彻底睁开眼睛:“而且什么?”
贺相一笑:“而且,她生了一个痴呆的女儿,被安国侯休弃了。”
贺云鸿瞪大眼睛:“父亲,您快让人去呀!”
贺相笑:“好好,你别急,先好好休息。我就让人去!”“
这件事说出来,贺云鸿觉得胸中轻松了许多,躺倒在床上,很快就睡了。
贺相看着自己儿子眉目如画的秀美小脸,自语道:“若真是安国侯的孩子,他前妻过世,他就该将两人接入府中抚养…如此的话,看在他前妻和两个孩子的份上,我就放他一马,不追究他拖延战事之过。”
宫中,形容消瘦的夏贵妃紧抱着五皇子柴瑞无声落泪,只间或有一两声呜咽,看起来比往日更平添了一段触动人心的风情,已近半百的皇帝心肝儿都颤了,劝道:“爱妃呀,皇儿回来了,你也该吃些东西了吧?”
夏贵妃柔软地点头,转眸看向皇帝,笑成弯月的双眼里却是饱含着晶莹的眼泪,皇帝过来拥抱了夏贵妃和她怀里的幼儿,说道:“爱妃,朕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夏贵妃将头靠在皇帝的肩颈处,轻声说:“多谢陛下,救了我儿的命,也救了我的命。”
皇帝轻拍着夏贵妃的后背:“爱妃,以后可千万别这么寻死觅活的,把朕吓坏了呀。”
夏贵妃对着皇帝微撅嘴:“我可不是想吓唬陛下呀!我儿是我与陛下的孩子,他若去了,咱们家就破了呀,那我…”她眼中又落下泪来。
皇帝忙说:“好,好,爱妃不是吓朕还不成吗?咱们家还在,爱妃莫要伤怀。”
夏贵妃怀中的五皇子柴瑞抬头叫了一声:“爹!娘!…”两个人都看他,五皇子说:“云弟受伤了!”
皇帝点头说:“好,好,朕让人去慰问。”
夏贵妃举起手里的绢帕捂着唇角,扭头对皇帝娇怨地说:“陛下,你看这孩子!关心臣妾的,真只有陛下了…”带雨梨花。
五皇子忙说:“娘!我也想您了!”
皇帝呵呵笑了。
夏贵妃用兰花指一点五皇子柴瑞的额头:“你这孩子!真是的!去一趟外祖家,怎么就碰上戎兵了呢?明日快和娘去烧烧香。”
皇帝的笑容减去了些,五皇子柴瑞点头说:“好,我跟娘去。哦,爹,娘,我跟您们说…”他把那夜的事也讲了遍。
在柴瑞的讲述中,夏贵妃一会儿泪,一会儿惊,最后抱着五皇子垂泪道:“我的皇儿,你真是…”
皇帝表面专注地听着,却思绪分散。
他四十岁时,有了五皇子柴瑞。这孩子今年正好八岁,可是嫡长子太子已经二十六岁,旁观朝政多年,他这些年全权依赖贺相,何尝不是有意回避让太子插手政事。只是,再过几年,太子一过而立之年,就是贺相权倾朝野,也无法遏制太子参政了,于情于理,朝事必然得让太子全盘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