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是高昂的嗓音:“有人挖坟了,有人挖坟了……”
纷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伴着嘈杂人声。
沈靳没回头,动也不动地跪蹲在原处,一手紧紧扣着棺木一角,另一手紧扣着那一抔黄土,浮动的青筋里能看到他发狠的力道。
有人靠近,拽住了他手臂,阻止了他所有的动作。
“你在干什么啊,这……”夏言父亲气急败坏的嗓音。
沈靳闭了闭眼睛,回头看他,喉头微哽:“夏言呢?”
“她……”
“她就在里面。”说话的是纪沉,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看他,“你这么做有意义吗?把她挖出来又能怎样?你能让她活过来?”
沈靳抿唇不应。
纪沉微微回头,冲身后拿铲的人吩咐了声:“把土填上吧。”
“谁都不许动!”干哑的嗓音骤然变冷。
沈靳手指死死扣着棺木一角。鲜血淋漓的长指上,指节泛白,指骨用力得几乎扭曲。
纪沉面色也跟着一冷,倏地拿过旁人的铁楸,站起身,铲了抔黄土,径直朝他方向抛去。
沈靳反手便握住了挥动的铁楸,还是最锋利的铁制部分,鲜血随着他的用力抓握翻涌而出。
“沈靳!”沈遇也冷了脸,直接叫他名字。
沈遇却犹未察觉,手发狠一拽,铁锹从纪沉手中脱落。
夏言父亲看得心惊,上前拉他:“回去吧,夏言她……迟早得走的,你应该早有心理准备了,现在又何必……”
沈靳:“我……想再见见她。”
回头看他:“我一定要见她!”
夏言父亲抬头看纪沉。
纪沉突然一把拽过旁人的铁锹,铁楸柄直直便朝沈靳后颈砸去,沈靳下意识反手挡,没想到那不过纪沉虚晃的一枪,脚尖轻挑起了另一把铁锹,直接一闷棍敲了下去。
他是医生,深谙人体穴道,一击即中。
沈靳软倒,最后留给他的眼神,像要撕了他。
纪沉把他交给了沈遇,将他挖开的坟重新填了回去。
“人家刚入土为安,好好的墓就这么让他给刨了,夏言,你说这种人缺不缺德?”
低低的呢喃,却不是对墓里的人说的,里面葬的,不是夏言。
沈靳挖错坟了。
————
夏言好像做了个长长的梦,梦到纪沉站在她的病床前,以着戏谑又似无奈的语气告诉她,沈靳刨了别人的坟。
她想象不出来,那个从不与人计较的男人,对坟墓主人是有多大的恨,才这样不管不顾地把人家坟都给挖了。
她想问纪沉,沈靳刨人家坟时,是不是依然那副淡眉淡眼的模样,可是未及开口,她被手机铃声惊醒了,手下意识地抓过手机,摁掉,扔开,翻了个身,想抓个抱枕继续睡,手在半空中胡乱抓了半天,隐隐感觉不对。
她动作有那么一瞬的僵住,紧闭的眼眸缓缓张开,黑色的皮质沙发一点点落入眼中,大脑有那么一瞬的空白,视线从眼前黑色一点点往前延,黑胡桃色的实木办公桌,再一点点往上,桌子边沿,电脑……最后落入一双幽沉黑眸。
“……哐啷……”夏言险些一头从沙发栽地上。
“夏小姐,睡得还好吗?”办公桌那头的男人两人缓缓交叉环胸,看着她,徐徐出声。
“……”夏言手无意识从压乱的刘海划过,“沈……沈先生?”
“你知道Bottega Vea,宝缇嘉吗?一个来自意大利的世界顶级奢侈品牌……”
“你也知道宝缇嘉啊,我也好喜欢他们的编织包。”
“夏言,我们有几千年的编织工艺品历史……你觉得,我们有没有可能打造一个具有中国元素的BV品牌?”
“你也觉得可以吗?我之前也这么想过……”
“我看过你的作品,很有想法。”“你有没有兴趣加入?”
……
脑中突然窜入的画面,惊得夏言一把拎过沙发上的包,还没及翻开,便见沈靳不紧不慢地将桌上压着的文件拿起,指尖压着,文件正面文字缓缓转向她。
“找这个吗?”
夏言:“……”
“劳动合同”四个竖排大字扎得夏言脑袋一阵发晕。
“夏小姐。”他看着她,徐徐开口,“欢迎加入安城实业!”
“不是我没有……”语无伦次中,夏言手本能伸向那份文件,没碰到,沈靳手臂微微一动,移开了。
夏言眼睁睁看着那份劳动合同从自己眼前远离,而后随着他手指的轻轻捻动,脱落在桌上,一份三方协议随之映入眼中。
“三方协议我已经让人送回了学校就业中心。”
夏言:“……”
而后,再次是轻轻飘落的白色纸页,他手上,还有一份,《公司(企业)法定代表人登记表》。
纸页下,还有一份。
全部……签了她大名。
“夏小姐。”沈靳看着她不动,“你在公司法定代表人变更同意书和登记表上签了字。”
夏言:“……”
在脑袋炸开的空白里,看着沈靳缓缓起身,走向沙发。
等她意识到他的目的时,她的包已经落入他手中,外层套袋随意塞入的身份证一角露了出来。
“等等,那是我的……”
伸向包包的手只来得及抢回她的包,身份证落入沈靳手中。
他指尖夹着她身份证,冲她晃了晃:“忘了告诉夏小姐,公司现在是负债经营。”
“如果夏小姐不幸成为公司法人代表,公司在后续运营过程中一旦出现法律问题,夏小姐可能会有些麻烦。”
夏言:“……”
“沈……沈先生……”好半天,夏言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这样不太厚道吧?”
沈靳眉梢微挑:“我似乎不记得我有逼夏小姐签过任何文件。”
“既然这份劳动合同和法人登记表是夏小姐出于完全自愿原则签下的,夏小姐作为成年人,应该有对自己行为负责的能力和态度。”
夏言:“……”
第13章
“……沈先生……”夏言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语言能力,“这中间……可能有误会。”
手迟疑伸向他,轻轻捏住了他手上的身份证一角,尝试性地、小小地拽了下,没拽动,又偷偷用了几分力气,还是……纹丝不动。
沈靳看着她不动:“夏小姐,你知道,我只是希望你能加入我们团队。”
“把公司法人代表的重任压到夏小姐身上,我其实也不太放心。”
“但如果夏小姐不乐意,恐怕我不得不考虑,让夏小姐和公司共存亡了。”
“你知道,安城实业现在也不过一个空壳公司,赔了就赔了,我另注册一个就是了。”
“但夏小姐不一样,公司现在是负债中,我要是跑没影了,夏小姐身为公司法人,恐怕会不好脱身。”
“……”夏言和沈靳做了那么多年夫妻,从没想过,这个看似无欲无求的男人也有这么卑鄙的一面,但人看着依然是淡眉淡眼的模样,望向她的目光也是沉稳而平静的,就事论事地与她分析利弊。
“沈先生……真抬举我。”嘴角不大牵得出笑容。
沈靳:“其实我也不太喜欢强迫人,只是夏小姐也知道,我们行业特殊,相关方面的人才稀缺,对口公司也少。人才不好找,夏小姐的平台也不好找。既然我们的供求关系刚好契合,完全可以减少不必要的时间成本和机会成本。”
“对口公司是少了点,但还是有的。”夏言手指了指窗口方向,“比如那边的紫盛工艺,行业龙头,发展前景似乎更好一些。”
沈靳点点头:“夏小姐可以先去紫盛试试。”
他转身回了办公椅:“不过先给夏小姐提个醒,紫盛的前身是软宸集团,我的公司我的技术团队。”
他眼眸对上她的:“迟早有一天,我是要全部拿回来的。”
夏言没说话了,他那几年事业的事,她知之甚少。
沈靳也没再步步紧逼,拿过她那份劳动合同,翻了翻:“夏小姐,按合同约定,下周一恐怕你就得来报到了,没问题吧?”
“……”夏言看着他不想说话,脑子里翻滚着的,是深夜里他突然闯入她房间,动也不动看着她的画面,她还能清晰记得他喉结上下滚动的样子,以及他眼眸里浓沉的墨色,他叫她夏言,问她……还记得童童吗?
那一幕幕翻过的画面,让她感觉,像做了一场梦,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的感觉。
她抬眸,不觉看向办公桌前的他,眉目沉定依旧,眼眸依然是她熟悉的波澜不起,也正在看她。
”对了,夏小姐。”双手缓缓交叉落在桌上,沈靳平静出声,“你似乎并不奇怪,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夏言:“……”
“我倒是纳闷了,你为什么会在这?以及……”他扬了扬手中的合同,“这东西怎么会有你的签字?”
夏言:“……”
伸手就想去拿,动作还是没沈靳快,他手一侧便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
“你都不知道这东西哪来的怎么能……”这么振振有词条条是道。
“我只是想确定一下,这上面的签名是否夏小姐亲笔签名。”沈靳将合同收好,“从夏小姐刚才的反应看,确实夏小姐亲自签下的,而且心甘情愿。”
“这让我放心很多。”
夏言:“……”
沈靳将东西收好,看向她气鼓鼓、又有些憋屈的双眼:“夏小姐还是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为什么会在这?”
“大概是……”夏言抿了抿嘴角,“梦游过来的。”
“……”沈靳克制看她,“夏小姐的遭遇……很梦幻。”
“不过,自从认识夏小姐后,我开始有了失忆症状。”长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桌上轻叩了叩,沈靳沉吟看她,“夏小姐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吗?”
“……”夏言缓缓抬眸,慢吞吞开口,“可能是……有人太渣了,老天想收拾他。”
沈靳点点头,冲她晃了晃手中合同:“但眼下情况,夏小姐似乎只能任我宰割。”
抬腕看了眼表,已经是饭点时间。
他收拾桌子起身:“为了对夏小姐的加入表示诚挚欢迎,今晚我请夏小姐吃饭。”
“谢谢沈先生,不用……”
拒绝的话没说完,门外已经响起了敲门声,沈遇和沈桥几个站在办公室门口。
“老二,一起吃饭吧。”沈遇开口,看到了还在办公室的夏言,“夏言,你也没吃吧,一起吧。”
夏言一下没法拒绝。
新公司,招到的人也还不多,基本都还没正式入职,一起吃饭的也只是沈靳沈遇几个兄弟。
夏言嫁给沈靳这么多年,多半是宅居在家,和沈靳朋友圈算不得亲近,因此和大伙一起吃饭时,还是有些小拘谨,但已经不像以前,过于拘束。
她就坐在沈靳身侧,很正常的距离,但对面沈桥投过来的眼神总像带着几分好奇,眼光不时来回在她和沈靳身上来回打转,欲言又止。
“老六,有事?”沈靳抬眸看他。
“没……没事。”沈桥看夏言在没好意思问,怕小姑娘害羞,但额头下午撞门上的包还在,沈靳吻夏言那一幕给他的冲击太大,他至今没缓过来。
好在夏言中途电话进来,出去接电话了。
沈桥好不容易把夏言盼走了,她身影刚自餐厅旋转门出去,已经压低了声音,贼兮兮地看向沈靳:“二哥,我还说你怎么非得把一小姑娘弄进来,原来是想近水楼台呢。”
“……”沈靳莫名看了他一眼。
其他人也都纷纷看向沈靳,有些还回头看了眼门外的夏言,看向沈靳的眼神都带着询问。
老三和沈桥关系好,手臂直接搭他肩上:“老六,有内幕?”
“这不是在问嘛。”沈桥将他手拉下,又看向沈靳,“二哥,老实交代,你和二嫂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不声不响的?”
沈靳越发莫名:“什么二嫂?”
“胡说八道什么。”轻斥声中,沈靳手已不紧不慢地端起酒杯。
“二哥,装什么正经呢,下午偷吻夏言时我可都……”
“咳……”沈靳一口酒呛进了喉咙里,呛咳声中,还伴着轻轻的撞门声,他抬头,玻璃旋转门前,夏言正捂着额头站在那儿,一脸惊吓。
沈桥也看到了站在旋转门前的夏言,看她一脸惊吓的模样,他有些尴尬,又忍不住偷偷看沈靳,沈靳比夏言好不到哪去,但到底是精于敛藏情绪的人,轻咳了一声后,人已恢复平日里八风不动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沈靳:老六你说清楚,我什么时候干过这种禽兽事。
老六:吃了不认,你还是不是男人
言言……不说话,一定没吃到~
第14章
夏言捂着被撞疼的额头,面色如常地回到座位前。
沈桥偷偷看了眼她额头上撞红的那一小片,又偷偷看了眼沈靳。
沈靳面色自如地举筷,夹菜,仿似什么也没发生。
老三和老七偷偷给沈桥使眼色,怎么回事?
沈桥回了个耸肩,他也懵了。
他撞见他偷亲夏言的事沈靳是知道的,还很镇定地帮他捡起了会议资料,然后把他打发走了,现在看沈靳的反应……
沈桥想到了他刚才的呛咳,像是……饱受惊吓。
眼睛又忍不住偷偷往沈靳送去一瞥,面色如常。
他和沈靳不像和沈遇熟。他是被沈遇收拾过的,收拾着收拾着反倒把脸皮收拾厚了,又常年跟在他身边,在他面前嬉皮笑脸没脸没皮惯了,什么玩笑都敢开,但沈靳不同。沈靳刚坐了两年牢出来,在沈靳坐牢之前,他也曾因为年少不懂事在里面被教育了两年,和沈靳接触的机会并不多,沈靳平日里又总给人一种距离感,不是那种生人勿近的戾气感,相反,是一种周身气场沉淀过后的平和和悠远感,又是少言的,像清修的行者,让他在他面前不太敢造次,更何况还有一个看着同样没烟火气的夏言在,因此沈桥心里虽然困惑得厉害,也不太敢追问。
这一顿饭沈靳和夏言吃得很是平静和谐。
沈桥心里猫挠似的憋得难受,吃完饭时借着沈靳去取车,蹭了过去。
人一进电梯就小心翼翼看沈靳:“二哥……”
沈靳按下电梯,这才扭头看他:“你都看到什么了?”
“就下午开完会,我拿会议资料给你,看到你坐在沙发上看睡着的二……夏……夏言,然后你慢慢低头去……”沈桥小心看他神色,“亲她……你当时看她的那种感觉就像……捧在手心的珍宝……”
沈靳:“……”
“二哥……”沈桥又偷偷觑了他一眼,“你们什么时候谈的了?”
沈靳轻咳了声,面色如常地看向电梯口:“最近公司刚开业,大家都忙得没日没夜的,难免会神思恍惚出现看花眼的情况。”
沈靳拍了拍他肩:“一会儿早点回去休息,别累垮了。”
沈桥:“……”
随着沈靳取车回到餐厅门口,沈桥一脸郁卒,沈遇和老三老七几个上车,却见沈桥眼睛不时瞟向窗外的沈靳和夏言。
沈靳的车刚刚在夏言面前停下,开了副驾驶车门,沈靳正平静看夏言,让她上车,他送她回去。
“六哥,二哥这到底什么情况?”从沈桥争着和沈靳一块去取车老七就知道沈桥心里有话,早已迫不及待。
沈桥憋了一顿饭早已憋得难受,把下午办公室撞见沈靳吻夏言的事全说了,包括刚才和沈靳求证的事。
“二哥说是我最近太忙出现幻觉看花眼了。”沈桥扭头看后座的几人,两手一摊,“我拿会议资料给二哥你们都是知道的,我就是再眼花,也不会眼花成看到他吻夏言吧?”
老七和老三颇默契地看了眼他额头上的包。
“老二不是藏着掖着的人,更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老三委婉劝他,“老六,你看你这大白天的,走个路都能撞墙上,可能真的是……最近的工作强度太大了。”
沈桥:“……我是当时受到的冲击太大才不小心撞上去的。”
一直没说话的沈遇看了他一眼:“老二出来后一直忙着筹备公司,一天到晚和我腻在一起,哪来的时间谈恋爱。”
“这小姑娘他也才认识没几天,那种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事发生不到老二身上,见了几面就难分难舍的更不会,偷亲不认更不是他干得出来的事。”身子微倾,拍了他脑袋一记,“你一大男人,少管点男人女人那点事,多把心思放工作上。”
沈桥不敢吱声了,额头的包还在隐隐作疼,一个个振振有词让他也忍不住怀疑,是不是看花眼了,眼睛又不自觉瞥向沈靳车。
夏言已拉开了车门,正挥手和他们道别,脸上没有任何不自然。
沈桥也隔着挡风玻璃和她道了声别,满心困惑地开车走了,车子与沈靳车擦身而过时,还颇纳闷地弯身看了沈靳一眼。
沈靳看到了他投过来的眼神,他的话也跟着在脑中浮现,不觉偏头看了夏言一眼。
夏言正端端正正地坐座位上,后背挺直,目不斜视,别在耳后的长刘海将额头被撞红那一处露了出来,那一偏淡淡的红色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尤其醒目。
沈靳缓缓启动了车子:“夏小姐刚怎么撞门上了?”
夏言手不太自在地拂了拂头发:“走路看手机,不小心撞到了。”
沈靳“嗯”了声:“下次小心点。”
夏言“嗯”了声,没再说话,沈靳也没再说话,认真开车。
夏言一直保持着背部挺直目不斜视的坐姿,面上的平静里压着心底翻滚的尴尬和困惑。
沈桥贼兮兮的那句“装什么正经呢,下午偷吻夏言时……”和他呛咳的样子还在脑中不断重复,她无法从他八风不动的模样里看出丝毫端倪,这件事在他那里就像水过无痕了般,连同似梦非梦的记忆里,他半夜闯入她房间那一幕。
夏言想着他当时的眼神,不觉偷偷看了他一眼。
他侧脸平静依旧,双目平和而专注,让她越发的看不透。
“沈先生……”嘴角微微抿起,夏言小心叫他,“失忆是什么感觉啊?”
车子突然轻微震了下。
夏言再细看时,他依然面色如常,借着等红灯时扭头看了她一眼:“夏小姐,做梦是什么感觉?”
“……”夏言偏头想了想,“大概就是……当你以为被狗啃了一口的时候,你分不清,是真的还是假的。”
沈靳点点头:“失忆的感觉,大概就是,对于所有记不清的事,都可以理直气壮地拒绝承认。”
夏言:“……”什么也没问出来。
车子很快在夏言家停了下来。
夏言拉开车门下车,走了两步,迟疑了下,又回头,弯下身看他:“沈先生,昨晚凌晨两点你闯进我房间,你想干嘛?”
沈靳:“……”
而后平静看她:“夏小姐为什么没报警?”
“反而和我签了劳动合同和法人登记表?”
夏言:“……”
站直身,和他挥手道别:“沈先生好走。”
沈靳挥了挥手,“夏小姐周一记得准时报到。”
车子已驶了出去。
夏言绷着的肩膀一下耷拉了下来,转身回屋,一抬眸被门口站着的徐佳玉吓得心脏差点又受不住。
徐佳玉正困惑地看着沈靳离去的方向,问她:“刚那是沈先生吧,怎么不邀他回屋坐坐?”
“……”夏言看了她一眼,有些幽怨,“妈……你昨晚怎么大半夜地还让他进屋啊?”
“是他自己突然闯进来的,突然来了一句要找夏言就绕过我闯进去了,拦也拦不住。”徐佳玉抱怨了声,抬眸看她时还有些困惑,“你和沈先生什么时候发展这么快了?”
夏言:“……”有点有理说不清。
她能记得所有的过程和心情,但她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的她对沈靳完全没有防备,甚至有种……崇拜感。
他把她和他说的一字一句全还给了她,然后她还欣喜地觉得,他的想法竟然和她不谋而合,屁颠屁颠地和他签合同了。
那份合同在包里还压得沉甸甸的。
夏言心思有些混乱,他昨晚突然闯入时看她的眼神,他叫她夏言的样子,以及问她的童童,分明就是她认识的沈靳。
夏言还记得他当时死死盯着她的眼神里,那种喜痛交混,想确定又不敢确定的复杂情绪,那是她从没在沈靳眼睛里看到过的。
他当时看她的眼神……让她有种失而复得的错觉。
但下午时的他……深沉又有点难以捉摸,似乎是她认识的五年前的沈靳,又似乎不全然是。
夏言说不上来,这这种困扰中过了个周末,周一一大早,她母亲徐佳玉特地提醒她早点去上班,别迟到了。
夏言想到沈靳心情就略复杂,合同往桌上一搁,去学校了。
周一没课,大四最后两个月,基本都是找工作时间。
安城城市不大,她们这个专业工作说好找也不好找,说不好找但也没那么困难。
除了她,宿舍其他人都已签好了工作,但除了余声声和陈姗姗留在本市,其他人都去了上海,论文答辩结束后,前几天都去公司实习了,如今宿舍只剩下余声声和陈姗姗。
余声声是家里安排了工作,不急着报到。陈姗姗是考了教师资格证,被本地一中学录用,做美术老师去了,9月才开学,也不急。
整个宿舍就夏言一人没找工作,沈靳让人送回学校的三方协议也没在就业中心应届生就业情况一栏公布,看着就她一人没找到工作。
夏言其实以前有投过简历,但人老实,每次面试时都主动坦诚自己有先心病,是那种不能做手术、会越来越严重的类型,因此面试后用人单位都对她的情况表示遗憾后,也没敢录用。
余声声和夏言同学四年,知道夏言情况还好,只要坚持吃药,控制得当,注意休息和避免情绪波动,其实对生活影响不会太大。
她们这一行主要是伏案工作,夏言心态也一向平和和懂得自我调节,工作上的压力不会给她身体造成太大负担,因此余声声眼看着其他同学一个个都签了工作,担心夏言心里有落差,和程让也熟,知道程让家开公司的,托他帮忙安排一个,还偷偷把夏言设计的作品给了程让。
程让办事效率高,很快给了余声声答复,说基本没问题了,就是他哥想先见见夏言,面谈一下。
余声声心里高兴,特地压下了这件事,周一夏言刚到便给了她这么一个大惊喜。
夏言知道程让是个小富n代,但不知道他家开什么公司的,听余声声说完后诧异看她:“什么公司啊?”
“好像也是工艺家居方向。”余声声推着她坐下,“约了12点,就一起吃个饭,程让哥挺好的,你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