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月凌呆了又呆,直到洞那边她催了,才连忙爬出。
兰生一边拍裙上的泥,一边观察四周,原来对面是一堵长墙,和北院的墙交叉一条长巷。洞周围堆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巷子又无门可以出入,所以这么大的洞才没被发现。
兰生问南月凌,“你能偷溜出去玩,还说自己倒霉?”
依她看,虽然南月千金们好像出门挺容易,实则大监督小盯梢一堆,只能去明月殿或宫里或门当户对的地方。
“平时哪会那么容易?”南月鼓气冲冲,“我考砸了,娘罚禁足三日,小厮们乐得偷懒去,我才能跑出来。”
“考什么?”兰生看看左右,朝左巷口走。
“四象馆少班入学试。”南月凌斜睨,“身为南月家的人,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哪个姐姐没在四象馆女班读过书?”
“我不是你姐姐。”她对四象的理解,仅止于四头大象,所以没有半点要去读书的心思,“而且,不是我骄傲,我苦读寒窗十余载。”不一样的读法不一样的书而已。
南月凌哪里会信,“我抓周就拿易经呢,也算十余载了。读易,要讲天分,不然读一辈子也是不通,就像我。”
“知道自己读不通,为什么还要考?”兰生不以为然。
“因为我也姓南月,不想当没用的废物,哪怕不能成为术师,也能取一官半职,不辱没父亲。”十二岁的孩子,志向已定。
“那你加油。”听说了,凡是当官的,都得通易,全国统一的基本教材嘛,“皮球,你身上有钱吗?”
吃一堑,长一智。
“不多。”南月凌低头查看香囊,“三四两碎银子。”
“够了。”这年头通货不膨胀,三四两能吃大餐,兰生放了心,“哪里有好吃的馆子?”
南月凌张着嘴,一脸光会吃却无知的表情。
兰生想起门汉说的醉仙居,便拿定主意到西市去。
南月凌跟着她,发觉越走离家越远,心里就有些慌,“随便买点吃的垫垫就行了,万一家里找起我们,那狗洞肯定藏不住,今后再私自出来就难了。”
“我教你一句,活在当下。如果运气不好,偷溜一刻也会被发现,与其提心吊胆,不如放开了尽兴。”想她多可怜,回家两日,就吴三送来一顿饭,如果不靠自己,可能早饿昏了。
南月凌想了想,道,“也是,我横竖被禁足了,多禁几日也不怕。”
两人问着路就找到醉仙居。兰生贪看这栋八角楼的小二层建筑,让南月凌负责点菜。
小皮球人生这辈子头一回担此重任,兴奋得要命,报了一串山珍海味,让伙计来不及记。最后听不下去的兰生提醒他荷包不满,他才作罢,留了醉螃蟹,炒藕花,两碗白饭。
那伙计原以为来了大客,谁知二菜一饭,脸色就不太好看,冷淡说声知道,转身忙去。
兰生道,“好大的派头。这醉螃蟹要一两二钱的银子了,他还嫌?”
南月凌回道,“王公贵族多是这里常客,一两多银子算得什么。”
啊,光顾着要吃好的,忘了自己犯殿下煞。兰生立刻左右环顾。好在来得早,周围没几桌客人,个个也不像当官的模样,这顿饭应能顺利吃完。
再叹醉仙居。虽为两层,底下却是用很多木柱撑起的吊楼建法,其实只有一层能坐客。八角分两半,一半堂客一半贵间。临窗的堂客看闹街坊市,包间隔开的贵客能欣赏西面鸟语花香。花多少钱,享多少情趣,更显醉仙居独特之处。
然而,对兰生而言,她这临窗的座位是最值价的。居高临下,能望两条街景屋宅,虽然宅子的结构不繁复,但屋顶翻出的花样出乎意外得多,一时目不暇接。
螃蟹醉来,酒香蟹黄,美她拿了筷,却又放了,眯眼看出老远,那是她的饭后娱乐么?
第45章 女师
“就算施工,那是别人的家宅,不会随便让陌生人进。”南月凌瞧着大黑门,一点都不明白这里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从醉仙居绕过来,眼看就过下午了。
“工匠们都是陌生人,你以为有谁会记他们的脸?”兰生居高临下,看到了这处正在进行的工地。
简直不知大荣的工匠们都在干什么,总之四个月来第一次看到施工现场,心脏都跳麻了,手指头根根痒。她学建筑设计,建筑领域中相当小的一块,但从建筑历史到现代建筑,从建材到城建,音乐,绘画,哲学和科学样样懂上一点,因为要成为一个出色的建筑师,这些是起步条件。
“就算不记得脸,总分得出男女老少。我跟你,一个小孩一个女子,踏上台阶就有人来问了。”想想真可气,她口口声声皮球,害他吃饭没胃口,螃蟹才吃了一只。
他以为她会独吞,毕竟醉螃蟹让人连壳都恨不能吃进肚里,不料她随便扒两口饭,张手让伙计打包。他不懂打包是什么,伙计也不懂,结果问之后才知要把吃不完的螃蟹和炒藕带走,米饭都装了木匣子。当时伙计那张脸,他只要回想,跳楼的心都有了。
“就让人来问啊。”兰生低头笑一眼,“皮球,你什么都不用说,抱住我的晚饭就好。”
南月凌翻白眼,“我才不想开口,只提醒你别给南月氏丢人。”
兰生只管往门前走,南月凌抱着装饭菜的盒子跟在后面,甩袖上盒盖,以此藏脸缩头,更像一只皮球。
门里立刻有老头来问,“小姐是哪位?可有名帖?”
名帖?南月凌眼睛骨碌碌转,拿脚尖踢踢兰生的裙边。
兰生感觉到了,但答老头,“老汉客气,我并非大家千金,只是跟师父下山见识的修道之人,经过这里,有几句话要跟贵宅的主人说?不知可否传达?”
一听修道,老头正色,“姑娘请说。”
“我看贵宅大动土木,不知是否请了吉日,但宅上煞气浓重。师父说修道人清心,却也不能对众生漠视,能帮则帮。你转告贵主,最好找个高明的术士来看一看,免有灾劫。我言尽于此,告辞了。”
南月凌在兰生身后瞪眼,这不是骗人么?
老头哪能让兰生走,忙拦住,“姑娘说得真准,自动工之日没多久,我家少夫人就得了病,大夫也看不出来,但少夫人越来越没精神。我这就请主人出来,姑娘千万别走。”
老头进去了,南月凌傻住了。
“原来你能占算?”为何他娘说兰生平凡,根本不通易经?
“我瞎掰的,谁知那么巧。”兰生好笑,她只想混进去瞧瞧工地。
“欸?!”南月凌觉得从开始想撞她一大跤,他就做错了。
没一会儿,老头领着两人疾步而来,一中一青。
年青的显然心更急,上前就是深深鞠躬,“这位仙姑救救我妻。”
中年人应是宅邸的主人,也对兰生尊重十分,“近来家中生病的人增多,还以为是匠人们脏,正要赶走再换批好的来。听女师的说法,莫非与开工之日相关?那是否该停工,重新再选黄道吉日。”
南月凌恨不得把眼前这道影子瞪烧个洞,暗道哪里不能去,偏来真有问题的宅子,要是不能说出个子丑寅卯,对方识破她是撒谎就糟糕了。然而,只听她声音淡定无比。
“二位不必多礼,若是方便,可否领我去工地上一观?人在其中,方可找到解决之法。”生病的人越来越多?这倒有些蹊跷。
“自然。”主人亲自带路,且聊,“不知女师从何师,又在何山修道?”
旁敲侧击她的来历么?这位中年大叔并不盲信方士道家。于是她略想便答,“我从师无名,在无名山中修行,无天能无神通,只是用心看的人。”
中年人默然半晌,突道,“请女师谅解,前些日子来过一个道士,说能给儿媳治病,花重金买了他的药,不料病情更重,方知是江湖骗术。”
本来道术和骗术几近同义,兰生却另有目的,不好直说,但言,“你们放心,因我不会看病,亦不会卖任何东西给人。”
她这么说,年轻人神情十分失望,急道,“那我夫人的病怎生是好?难道不是煞气引来的?”
“我不敢妄下断言。”煞气说法本是随口一诹,想不到煞气没有,病气一堆。兰生虽不后悔冲动上门,却觉压力不少,所以对话之间谨慎起来。
她不知她这样谨慎,反让中年人更信她几分。真人不露相。这年纪轻轻的女子言谈举止皆无术师道者的嚣扬,长相乍眼看上去厉害,但不吝笑容,化去不少刻冷难亲近之气。
到了一面墙外,中年人道,“女师,里面就是造屋工地。”
“我看主家屋舍层进,似大家大业,为何还要造屋?”想她一国师千金,住蜘蛛屋,爬狗洞,自己找饭吃。
“二儿成家,该分出去单过,我内妻却不舍,故而将隔壁空地买下,加建一处新宅,两边走动方便。”她找话题,中年人当作很大事。
兰生又问,“这一片宅子密布,你旁边都有邻居,多富贵人家。寸土寸金之地,居然有空置,主家可知有甚缘故?”
南月凌一声未吭,心里腹诽已箩筐,暗道装得还挺像,问东问西。他不知,兰生这问有出处。
“呃,这倒不知。自我们一家两年前搬来,它已空置。因想买地,就问了官府,是无主之地,便向官府买了。女师,莫非这地有不妙?”让兰生问得他自行发挥想象。
兰生一怔,知道主家想玄幻了,打哈哈道,“不是,造屋讲究地质——呃——地气。不过既然空了两年,什么气都应该干净了。”
中年人叹奇,“若真跟地气有关,也算闻所未闻。”
兰生这才想起大荣不说风水,她爹视风水为邪道,于是但笑不语,免得画虎不成反类犬。
第46章 除煞
兰生隔了门看工地,工人二三十,忙得满头大汗,烟嚣尘起,脏乱一片。
中年人要进去,“我让他们停工,别让女师吸了煞气。”
兰生倒过来劝他在外面等,“我不怕这些,你们却要小心,等我看过再说。”
父子二人此时对兰生的话深信不疑,连忙点头,等在工地外。
兰生走入工地,多数人好奇看她,只有一人上前来。
那人矮壮的个头红脸庞,貌不出众却气势老大,早看见主家,主家公子和她三人门旁探头探脑,对兰生说话仍不客气,“我已经说得很明白,我这帮兄弟没病没灾,宅子里的人生病跟我们毫无关系。咱虽穷但有志气,要赶我们走可以,总要有凭有据,听几个江湖骗子的话就说我们的不是,我可不服。”
那人说完,却看兰生根本没听,一双刁俏凤目灼灼生辉,正看前方搭起的正屋。他顿觉让人轻视,心头的火烧旺了起来。
“你一个女人也来指手画脚,我今后就不能在这行干了,滚——”
“你是匠师?”兰生丝毫没留意对方的恶劣态度,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汉子不是恶人,有问有答,“够不上,造几间屋子还用得着匠师?我是木匠工,也是这帮人的头,有什么话只管跟我说就行。”
“你们平时怎么接活?生意怎么样?像这样的三合院要造多久才能交工?包材料,还是主家另外买的?”噼里啪啦,语速那个快。
“熟客介绍,要不就去东市等客来找,或大工头包我这些人用。最大那块儿生意都是官匠署的,中生意小生意是大商的,我们这都算不上生意,零碎活儿而已。主家说造什么就造什么,图得就是便宜又快。几间屋子,两三个月要交不出工,啥钱也别赚了。材料——”声音嘎然而止,发现自己交待过多,立刻又摆凶脸,“你问这些干什么?还想断我财路不成?”
知道这些就没白来,兰生苦于半吊子的小姐身份,对自己最感兴趣的行业无从了解,果然要跑现场,几句就摸着门框了。她虽知再问不出这行的事,仍不顾汉子凶脸在工地走看起来。
汉子要拦。
兰生道,“你要是心里不虚,让我看一遍又如何?人是开工后生的病,还不止一例,未必与你们有关,却和这工程可能脱不开。早日找到原因,早日解开和雇主心结。对着整日想赶你们走的人,你们干活也不能仔细,如果交出劣质的宅子来,那才是自断了财源。”她也不认为跟这些工人扯得上。
汉子看了兰生一会儿,不得不承认她有道理,闷声道,“随你。”
约摸绕了三刻钟,兰生正看墙角残垣出神,眼皮底下滚出一只球来,袖子遮脸,脑袋低似做贼。
“你还跟着呢?”她以为南月凌和主家一起,话说风里这味,嗯——
“我一直跟着,但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南月凌眼睛左看右望,怕人听到,“你要当骗子,别拖我下水,而且装神弄鬼也要有个限度,随便看两眼,敷衍过去就赶紧走吧,弄得跟真仙姑一样。这几块破砖有什么好盯,要不要给你把锄头挖一挖,看看煞气是否从这里冲上半空?”
兰生眉头皱起,“好啊,咱两个南月家的都看出这块儿有煞气,不挖究竟,更待何时?你去借锄头。”
“嘘——嘘——”不是告诉她别张扬了吗?她干脆喊得天下人都知道好了。南月凌要是有第三只手,一定拔自己的头发。
“愣着干吗?”她认真得很,非挖不可。
南月凌撇开头去,决心再不跟她说一个字。
兰生仍弄来了锄头,连带那工头,开挖之前还问,“这里没来得及动工吧?本来盖了什么?”
汉子也快抓狂了,吼吼地喷气,“就堆了几块破砖头,除此以外啥也没有。姑奶奶,你有完没完?”要不是兄弟们都等钱养家糊口,他可不伺候。
“挖个一丈,我就不麻烦你了。”兰生始终态度良好,求人不过打笑脸。
汉子没法子,招来一工,等挖了丈深的坑,屁也没有,正要上火再质问,却听咕噜一声,从泥里冒出一滩臭黑臭黑的水来,而且止不住往上涌,吓得他和工人连忙爬上来。
那臭味很快散得满院子都是,将主家父子俩招来,捂着鼻子就问怎么回事。
“这里原是茅房,当初拆房子的人偷懒,将茅坑随意盖上算数,等于留了一池污秽,经年累月积存了有害的气。如今一施工,大概底下也不稳,便泄了出来。量少,工地上又味道重,没人在意到吧。”如她所料,怎么看残垣形状大小都只有茅房了。
这下,工头也对兰生刮目相看,毕竟高人难遇,遇到就是长见识,“那我和兄弟们为何不病?”
“这气虽不好,你们身强体健,常年在工地干活,已经能抗各种异味,但主家少夫人却娇贵,想来还嗅觉敏感。”要不是刚才那阵风,她也找不出来。
“没错,我妻一手好厨艺全仗嗅觉特别。”主家公子高兴极了,找到病因就好。
“如此说来,只要让生病的人远离此处,再让人把污秽清理干净就好。”捂着鼻子,主家老爷心头也松。
兰生点头,又道,“清理之后也不能立刻在上面建屋,少说要空三五月,待味道散了。”
“照建茅房就是。”工头自以为是好提议。
兰生却道不可。
主家老爷如今是言听计从,对兰生信服得五体投地,忙问为何。
“刚才同你们走进来,发现这宅子中轴走道易夹风,风能速播宅中各处。”南月府,还有这所宅子,建筑的布置让她无话可说,此时不想细论,只简要说明,“这粪坑若还在原位,施工虽便利,但它处在中轴之首,风位之前。原来有墙挡,如今打通了,风带有害之气乱窜,你们以为好是不好?”
“自然是不好。”谁愿时刻闻茅厕里的味道?主家老爷马上吩咐工头找人清理粪坑。
工头开始请教了,“请问女师,茅坑该造在哪儿?”
第47章 桶金
日光斜照,一长一矮,一瘦一胖,两道影子高低不平从泥路上蹭过去。
南月凌一声怪腔怪调,像老鸭子,“请问姑娘,茅坑该造在哪儿?”
兰生笑得肚子都疼了,扶着墙走不动路,太恶搞。
“你还笑呢!还好意思笑呢!”自小接受骄傲家教的胖小子今日遭遇莫大耻辱,“当今只有天子能向父亲问卦,高官捧金也未必求得大姐开六爻用梅花,而你——真是无话可说了,南月氏明月流的能力居然被你用在茅坑上!人家给你二十两银票,你居然还能收进衣袖!我长这么大,没听过指个茅坑可以拿钱!别人好意思给,你也好意思要?”
“不是茅坑钱,而是给他家指出了病源,算是谢礼。”那二十两又不昧心,更何况,通过这两日,她发觉自己需要存私房钱,还得是海量的,“这跟能力卦算也毫无关系,只是从一个结果找到一个因为,是事实依据。”
“茅坑钱?茅坑钱!”不行了,谁来给他一棍子,打昏他吧。
“那么圆一大脑袋,装粪坑石头了?”她明明说得是“不是茅坑钱”,干嘛要吐白沫的样子?
又是坑?南月凌双手高抬,“你再坑来坑去,我就把你晚饭砸掉。”
害他这会儿好像还能闻到恶臭味,一点都不想吃东西。搁在平时,早饿了。
“皮球,你敢砸,我就告状。”兰生掰手指数给他听,“钻狗洞,泡酒楼,装骗子,而且还是跟南月兰生一道。你娘要是知道的话,你的禁足会不会到明年去?”
南月凌立刻重新抱紧,斜眼冷对,鼻子朝天如牛鼻孔,哼。
这里人人都敢对她横眉竖眼外加哼哼,以为能贬低了她。在她眼里,不过也就只是哼哼而已了。他人鼻子下那块铜钱大的气息波动,她管不着,也不用管。连她毫毛都吹不动一根,更何况人心其实都能达到海宽。她是个相当自我的人,说难听些,就是自私。但严格意义上来说,自私和心胸开阔并非反义词。自私相对无私,开阔相对狭隘。她自私,心开阔,没有矛盾的时候。
再钻狗洞,兰生心情已大不同。钻出去的时候,是饥肠辘辘的流浪狗;钻回来的时候,是指点茅坑的大仙姑。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正要站起来,却被南月凌拉住袖子,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茅草叠绿叠黄,仍留缝隙,因此兰生看到廊下有人影几道。
夕阳西下,终于想起拾她这朵朝花了么?
“门边无人,我们偷偷出去。”兰生说完,匍匐前进。
南月凌又惊圆了眼,什么丢脸出丑的事她都敢做,哪怕皱下眉,他也愿意理解成出于无奈。
好在院门到廊下有树草遮掩,两人顺利溜到门外。
南月凌将打包的螃蟹往兰生身上一推,“托你的福,我以后都去不了醉仙居了。还有,今后我来你这儿只为了出门,你千万别跟着我,或同我说话,绝对不和你走一路。”
兰生接了包,刚张嘴。
南月凌拔腿就跑,头也不回,“别跟我说话!”丢人!
兰生冲着他的背影,用自言自语的音量说道,“想说二十两也有你的份,至少把螃蟹钱补上,果然胖人脾气好。数到一二三,我就不客气——一二三!”独吞了。
她再大方从门口走入,弄出脚步声响,便看见宁管事匆匆迎来。
“小姐这是去哪儿了?大半日里不见人。怕夫人担心,又是风吹草动就能闹大动静的这会儿,小的虽然吩咐不能传出院子,却也提着胆子吊着气,万一小姐有个好歹——”面上焦灼。
兰生神态却散漫,“宁伯才是上哪儿去了。我饿跪了一昼夜,没个人来接,头晕眼花要自己找路回来。进了院子,茶是前日的,蜘蛛在壶上织网,面渣米粒都没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要不自己解决温饱问题,这会儿是得有个好歹了。”
宁管事老脸挂不住,“是小的疏忽,让小姐受委屈。”
兰生道,“宁伯老姜辣子。你要说,夫人刚回府就被二小姐泼了水,有花又遭了打,更是差不动这家里仆人,所以忙得你分身乏术,没顾得上我,那我大概还能跟你拌多几句嘴。你直接就认了错,反教我一字说不得了。”
不是她说不得,而是她那般伶俐让他心里好受不少,宁管事笑道,“谢小姐体谅。”
这两日确实片刻没闲,但他照顾了这对母女多年,怎么可能疏忽兰生。只是夫人吩咐,不能让人觉得她不分对错得偏宠自己女儿。错了要罚。老夫人罚了。作为娘亲,也要罚。所以,不接人不送饭,让兰生独自反省。不过这些话注定要烂在肚里,他宁可自己揽上身,也不想让母女情更疏离。
看到兰生手里的包裹,宁管事问,“小姐从哪儿回来?”不问物件。
兰生不瞒,“出去吃了饭,不留神点太多,怕晚饭又没有,就把剩下的菜打包回来。”
宁管事的额头开始冒汗。他忘了,这位小姐从不是乖乖等吃饭的人,但,吃剩的拿回来当晚膳?他知她无意抱怨,却感觉自己被狠狠抽了一耳刮子,立刻就地跪下。
兰生惊吓,一手快去扶他,“宁伯这是做什么?”
“请小姐把包交给小的,小的今后再不犯这等疏忽。晚膳已摆下,是我们带来的厨娘,做了您最爱吃的菜。”宁管事伸平手臂,不给包就不起来的老倔。
“宁伯,这不是普通的剩菜。”看某老伯一脸要“毁尸灭迹”的愤恨,兰生舍不得,“是醉仙居的醉螃蟹,回锅一热更入味,香飘满园。不信,我找人热给你闻。”
宁管事不缩手,“小姐在瑶镇可曾吃过一顿剩下的?若是不曾,还请让小的处理。您要真那么想吃醉螃蟹,我可以立刻让人买来鲜做的。小的自问这些年兢兢业业,一次疏忽却让小姐委屈如此,这么吧,小姐实在不肯消气,非要吃剩的,小的就告老了罢。”
“我不吃了,但提个小小要求。”
很老实的表情,很温温的笑容,很刻薄的凤眼,是什么组合?
第48章 报复
有花趴在床上,一头热啊冷啊的汗,面泛潮红,唇裂发白。紧闭双眼,却似半梦半醒之间,不时转头换手,一动就发出痛苦呻吟。
这顿打,是杀鸡儆猴,打狗训主,抵制外敌,讨好阿谀的各方心意,自然不会轻了。或者说能留了命,已是有花的好运。
啪啪——嗒嗒——
一串让睡不着觉的有花更清醒的恼音,吃力睁开眼,看到桌上坐着的人,就生出一股子力气,“稀奇,你还能来瞧我?”
“说对了,确实不是来瞧你的。”那人端了一盘东西到有花面前晃过,又坐了回去,用筷子拨啊拨。
好香!身体全麻舌头也不会麻,有花靠翻白眼才能完成咽口水的动作。
“这是我对你的报复。”人是不知良心为何物的兰生,东西是历经劫难暂时保住的螃蟹。答应了宁管事,她不吃剩菜,还被告知醉蟹加热会吃病,但只求当道具一用。
有花想起自己在兰生病榻前啃鸡腿的事来,顿时哭笑不得,“好…好强的…报复心啊。你这么厉害,却任我被打吗?疼得是我,辱得是你,所以记得要报复。”
“疼得是你,辱得是我娘。而且你是借调到我身边的,这要是香儿挨了打,我会记得。”她在这家里,大概已被冠上无能无害无知的三无产品。属性:无用。拜她强大的娘所赐,她不动声色的反击被当成任性妄为的小姐脾气,给人抓痒了。
明明高调了的说,人人却只知要打压梅夫人的威风。兰生心笑。
“我是替你挨的。”身上原本火烧火燎,兰生一来,那火都转移到心里去了。
“为什么?”想说为毛,怕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