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我在场也肯定不会动上手,还说什么替我。不必找借口,你待我娘如亲娘,脾气比我这个小姐还小姐,出手是自我满足,自讨苦吃,自恋过头。如此挨了打,我看是一点也不冤,好好受着吧。”螃蟹放桌上,兰生起身要走。
“…”有花说不出话来。
“对了,你打我国宝妹妹哪儿了?我远看近看,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花了一昼夜工夫等青肿淤紫,就差扒了她的衣领,结果完全找不到伤处。”兰生回头问。
“…我…想扇她脸的。”有花支支吾吾。
“嗯。”等着下句。
“让南月金薇身后的一个丫头捉了手,那丫头肯定会功夫!”连根手指头都没碰到,自己反而挨了狠揍,难以启齿,万分丢人。
“你的毒针呢?”看她动不动亮针尖,兰生企盼已久。
有花有气无力,“废话。”
“打你不冤,不过你是真够窝囊的了。”兰生冲有花一乐,刺激人神经,“也就敢扎我的本命小人。”
有花怒睁双目,“你有本事拿她的八字来,一根头发,有她的血就更好。”
“等着。”袖子甩得好不风流,兴味正浓,刁坏刁坏的。
兰生走后,无果进来,看看桌上的盘子,脚一拐就落了坐,拿起蟹螯啃得津津有味。
“臭无果,不准在我面前吃。”怎么感觉精神来了?
听她才怪,他来照顾她是因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小姐担心你。”嘎嘣嘎嘣。
“你耳力衰退啦?她来报复我的。”看他吃那么香,有花咬牙。
无果不置可否,“我也挺好奇的。”
“什么?”磨齿霍霍。
“在小姐床前啃鸡腿的心情到底怎样。”好奇这个。
有花皱皱鼻子,“看她好像没气了一样,我心情好得要命,心想她再不会成为夫人的拖累了。”她说谎,但又如何?她心里憋着一股劲,想要和兰生在夫人面前争做好女儿。也知道痴心妄想,可是,不行么?
“你——行。”无果摇摇头,抱着盘子出去。一紧张就会狂吃的人,如果不肯承认,他也没辙。
有花深嗅醉香,反手将被子拉没了头,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不知是恼,还是馋。
兰生廊下走,香儿在她身侧打着灯,静静跟随。这丫头年纪小,但很懂事了,十分乖巧。然而,她没当心腹来培养,倒不是因为她娘买进来的,只是希望身边有这么一个小丫头,闷头干活,心里纯净些。拐过一角,迎面看到她娘,有霞无晚各捧茶点和棋盘。
邬梅也看见了兰生,淡然道,“听说北院不能住人,我就暂时不过去了。你若也觉得不方便,我跟两位妹妹说一声,先跟萍儿或莎儿住,等北院修好再搬。”
“不用娘费心,我住得挺好。只不知肖总管何时找人开工?工人们来来去去的,我能否避出去?昼出夜归,或找个客栈暂住也无妨。”兰生也淡然。
“你无妨,别人有妨。”邬梅岂能不懂兰生?分明借机往外跑。“你嫌跟妹妹同住不自在,我也明白。你要是不抱怨修得慢,我会交待肖总管,让工人们只做半日,尽紧要的地方赶工。”
“半日好打发,出去逛处景就过了。”无鱼,虾也好。
邬梅笑起来,“就想着出门。可惜这是帝都,不是瑶镇,这府里更不是我说了算,你爱跑出去的性子得收敛。你爹已经同我说好,从明日起,半日学礼半日学易,钟氏和玉蕊都应了好。如今府里无大主母,而李氏钟氏又与寻常人家的姬妾不同,她们娘家皆是朝廷大臣,你别再明着冲撞。”
兰生挑挑眉,但道一声是。
“我却也知太过拘了你,你指不定要闹出事来,所以费了一番工夫,终于让你爹点头答应,每学三日放你一日休息,我不会管你做什么。”邬梅与兰生相处,时而像东家,时而是朋友,时而又成对手。不检讨有什么不足,只管我行我素。
三日放一日,不错了。兰生让到一旁。
邬梅走过去,在不远处敲了敲门。门开,南月涯出现,伸手扶了。两人皆笑,亲热进屋去。
兰生定定看一会儿听一会儿,才转身走了。
也许就是孤儿命,前世今生一人独行。
第49章 耍你
“兰生小姐,蝶夫人今日身子仍不适,还请改——”开门的仆妇笑眯眯回话。
“不如你再进去问问,到底改哪日?我也好禀了父亲,不然当成是我任性。”这是第四日了,答应要教她礼仪的钟氏直称抱恙,兰生来一回就吃一回闭门羹,比诸葛亮还难请。
前几日不说一字就调头的人突然问话,仆妇有些措手不及,“…呃,明日吧。”
“你叫什么?”兰生又问。
“呃?仆妇丈夫高保,在老爷手下当差。”缓过劲来,高抬的下巴明显不把兰生放在眼中。
“高保家的。”兰生点头,“我记下了。明日再来若蝶夫人还病着,我就唯你是问。”
高保家的一听,急道,“与我何干?”
“我让你进去问主子,你自己却答了我,明日再白跑,不找你找谁?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我初来乍到,不能把你怎么样,让这位剑宗弟子削你一只手罢了。”
有花正在恢复中,无果归来。
高保家的立刻浑身一抖,扭头就跑,“小姐稍等,待仆妇去问。”
兰生冷哼,欺软怕硬是这府里头每个人的本能么?对方不蛮就能牛气冲天。
高保家去得快,来得却慢,好半天才小跑到门前,陪着笑脸,“兰生小姐,蝶夫人说老爷拜托她的时候,没想到隔日会病了。本想多歇一日,但您既然这般诚意,那就从今日开始学,只是她坚持不了半天,一个时辰可好?”
兰生不回答,一脚踏进院门却不动了,蹙眉挑目,凤眸一转,随即将脚收回门外。
“兰生小姐?”高保家的暗道。这又是怎么了。
“瞧我的记性,父亲说我三日能休一日,今天该我休息的。”兰生歉笑着,神情却毫无歉意,“烦你跟蝶夫人说一声。请她今日好生养病。不过。如此一来也好,有了蝶夫人这话,明日就不会又白跑。”
高保家的怔怔看那道俏丽的影子不见了。这才如梦方醒,一溜小跑过园子,进了主屋。
正半卧起榻装有气无力的钟氏只见她一人,不仅直起身来问道,“人呢?”
高保家的低头回,“都一脚踏进门了,突然说老爷许她三日休一日,这日该她休息,走了。”
“什么?!那你就任她走了?!”钟氏袖子一甩。茶杯落地碎花。她是礼官之女,是帝都最受贵族之家欢迎的夫人之一,千金小姐们争相学仪的榜样。但,这并不代表她在家里还端秀。
高保家的不敢躲碎瓷,任它们飞擦过脚边,一声不吭。
钟氏其实也不想听什么。挥手让高保家的下去,说道,“真是一点规矩不懂的野丫头。那日敢泼姐姐水,我就知道和邬梅一样,是个不吃亏不能忍的。这般孩子气。今后我们只需对付她娘了。”
里屋出来一人,正是李氏。钟氏并非自言自语,而是说给她听的。
李氏看都不看地上的碎杯子,早知钟氏的两面脾气,也习以为常,“听萍儿说,邬梅兰生这对母女并不亲近,南月兰生常跟邬梅耍性子,且不听邬梅的话,十分固执。妹妹说得对,这丫头不足为惧,若利用得当,说不定还可以帮我们对付她娘。”
钟氏点头称是,却面色为难,“以为分开这些年,老爷早该对邬梅淡了,谁知还会亲自去接她回府,老夫人还答应在府里设巫庙。姐姐,老爷和老夫人都帮着她的话,就怕我二人不是她的对手。”
李氏目中闪现厉芒,“妹妹也别把那狐媚子想得太厉害。一直以来繁京派虎视眈眈明月流,想取代南月氏在皇上身边的位置,却因东海大巫和明月流的结合而不能抗衡。如今邬蘅已死,就剩邬梅了。老夫人只看重她的出身,且能压制繁京派钦天监。至于老爷,固然有旧情,也同样想要她的能力而已。”
“不管是有情还是能力,老爷势必宠她。她排行在你我之上,只要老爷不续弦,不久就由她掌家了。到时还不将我们赶出去?别忘了,当年是我们给大夫人出谋划策,合力把她赶走的。以为她再回不来,连半点余地都没留。以她狠辣的性子,肯定会报复。”钟氏有些担忧。
李氏却冷笑,“她在你我之上,也不过是妾。一把岁数了,难道还能跟如花似玉双十年华的女子一样?”
钟氏不明,“姐姐何意?”
“邬梅这次回来,心里打得什么主意,瞒不过我。她想当正室,只要有我们在,那就是做梦!”李氏眼里的狠色浮现。
钟氏有些怕李氏的,见她这般凶相,紧紧闭上了嘴,噤声。
不关心也不担心的兰生,光明正大休息日,当然不愿钻狗洞,直接走到正门前,还没开口喊人,却看俩门汉跑出来下拴开门。
她心想,难道她娘这么神通,才几天就把家里的风向吹变了?
但等门打开,兰生看清了门外,方知门汉们不是为了她积极,而是她老爹下朝回来了,给大老板开门呢。
南月涯见大女儿站在门里,第一反应就是皱眉,“大清早就往外跑?这时应该是学礼吧?”
兰生跨出门去,敷衍曲了膝,喊声爹,“已过了三日,今日休息,女儿想四处逛逛,免得让人笑女儿没见识,生在帝都却不知帝都。”
南月涯不知兰生吃了三日闭门羹,今日上门耍了他第四个老婆,只知他确实答应三日休一日,而且女儿说得不错,今后与人来往,总不能对帝都一问三不知。
于是他道,“你的妹妹们虽常常出门,却是为了殿中事,且有仗队护卫随行。你才回来,这般带了一个——”想说小厮,又想到无果好像不是,“护卫,怎么够用?万一遇上歹人,又如何是好?今日暂歇家中,等我让肖谷调派些人给你,能保护周全,再出门吧。”
等肖总管调派?她院子还没动工呢。大概想她娘和她不会住太久,省银子。
兰生对无果道,“还不给老爷看看,你一个人够不够用?”
无果身子一摇,直奔南月涯而去,影快似烟。
第50章 罩了
无果来势汹汹,逼得南月涯身后三四名护卫跳上前。然而,刀剑未及拔出腰,却见无数橙光,再听啪啪啪乱响一片,眼花臂麻,人就这么过去了。
“你!”南月涯大惊失色,看到两块长竹板叉在脖子前,无果冷苦一张脸放得老大。
兰生拍手,“无果,早说你功夫好,你总是没自信。如何?我想能保护大国师的人应该算得好手了,一招没出就全灭。”
无果收回竹板,大步走到兰生身边,“不是他们不好,而是小看我了。”
谦虚。
兰生笑望着她爹,“出门排场大才招摇,反而容易入小人眼。无果功夫不错,护身足矣,我也不会到处跟人说大国师是我爹,您放心吧。”说罢要走。
南月涯心里让无果这一手惊到,一时也不好再阻兰生出门,最后喊住她,“玉蕊这会儿在西署平医所,怕她到那些城郊民坊,你去接她一同回家来吧。”
兰生神情但说不肯。
南月涯瞧出来,“你这个当大姐的,却只能帮家里这等枝梢末节的小事,心中该有愧意。”
啊,来了!她无能,她无用,去接个妹妹,还得心怀愧疚,必须感恩。
“我去接妹妹回家。爹一定要相信,我不会白吃家里饭的。”兰生笑道,转过身,步子快得古怪,眨眼就远了。
南月涯却没上心,但上心的是无果。这么好的身手给兰生用可惜了,不如派给玉蕊。玉蕊心慈,也不爱带一堆人出门,却又喜欢到贫民区去。母亲总提心吊胆,跟他提了几次要请高手。这个无果是剑宗弟子,正好。正好啊。
兰生耳朵痒,但一路向西。
无果倒迟疑,“小姐不去东市了?”从蝶夫人那边出来,听她说起。
“嗯。我决定当听话的小孩。”如果今天不跟玉蕊一起回家,估计以后她就得频用狗洞了。不过,院子开始整修的话,狗洞也迟早曝光。长远打算,这时不得罪大家长是明智的。
一粒小小的银疙瘩翻在掌心,无果送到兰生眼前,“小姐,这喝粥吃饼够不够?”
兰生看着银子,定了一会儿,“不是都交给有花了吗?这个哪儿来的?”
“我知道她藏积蓄的地方。这块掉在夹缝里。”无果答。
眼睛酸楚。兰生抽抽鼻吸。她有记忆起就生活在一家孤儿院。周围很多人,但都是跟她一样的人。缺爱,也因此不肯轻易给爱。为了争取领养,小小年纪要学会讨好。牢记付出才能得到。她属另类,错过不少次领养机会,而好不容易踏上社会,太独立太要强的性格还是交不到朋友,一切仍靠自己打拼。没有人,从来没有人,惦记她。她缺爱,更渴爱。谁真心对她好,她能挖心掏肺。
“小姐。”无果看不到兰生的表情。因为她低着头。
“无果,你十五,我二十。三岁以内,我或者可以吃吃看嫩草。”兰生笑面儿眯细眼,她不会人前掉泪。
无果不懂这样的玩笑。傻气哼哼得空白一张脸。
“如今收你当小弟,由我罩着你了。”虽然无果是她娘安放的,虽然无果和有花一样忠于她娘,但从这刻起,她就当他弟弟,无条件带着他,哪天被叛被骗,她只会一笑了之。家人之间,算不了明账。
无果怔老半天,“无果不用小姐罩,无果罩着小姐。”
得!她一头热!兰生笑呵呵,却不多解释,只道,“咱俩互相罩。”
有句话说得最好: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平医所,起先是皇太后发起帝都贵妇千金们为郊区的贫苦百姓设得医馆,后来皇帝孝心,将平医所划归总医局之下,共建东西两署,每月初十和月末最后一天有坐堂大夫义诊。
这日是月中,兰生却看到没有大夫的平医所门前人山人海,里三层外三层。一坯矮围墙上则坐满了小孩子,嘻嘻哈哈笑闹不停,冲淡了人们脸上的贫瘠苦哀。不少人头上顶着篮子,半撩开的布下有灿烂的花瓣,香鲜的果实,油绿的菜叶,甚至还有拎着米面的。还有些人交头接耳,一面点头一面露出笑来。
兰生想进去,却被几个人挡回,让她排队。无果问来,说队伍排了三圈,而等在平医所里的人是昨日一早开始排的。不能插队,当然也不想排队,她就在平医所对面找了一家茶铺子,等着玉蕊出来。
茶铺没好茶,比瑶镇茶博士的茶差远了,兰生喝一口就放下杯子。茶不好,生意却好。不知道是否托了对面的福,都坐满了。她喝不到好茶,听别桌八卦也不错。
一人正说到玉蕊,“这两日在所里那些少医郎们可有眼福了,能见到明月殿慈恩圣女。圣女外出避夏,入秋至今还是第一次来咱们西署。”
茶铺子里问话最方便,无人关心你是谁,兰生就问,“平医所除了义诊,平时没有大夫?”
那人果然爽快回答,“没有,只有少医郎们有时来翻看病例记载。说起记载病例,也是圣女提议的呢。因为有了这些文书,平医所才常有少医郎们过来。虽说他们在学习医术,好歹比江湖郎中可靠得多,而且还愿意练习医术,对没钱看病的穷人来说算是撞运。”
“慈恩圣女常来不就好了?”心中存众生的玉蕊,兰生想她会乐意天天往这儿跑。
“你说得轻松,圣女是明月殿女官,照看皇太后和众位娘娘公主的贵体,还要为皇上和天下人祈福,怎能常来?每月能来一两次,已是她的慈悯。”那人歪脸瞥兰生,“你外地来的吧?”
兰生笑而不答,但问,“这么多人,圣女一个个看过去要多久?”慈悯?慈悯的人对姨母泼水?她是不是该宣扬一下圣女玉蕊在家里的光荣事迹?
“只有半日了,排在门外的那些肯定没机会,不过能见圣女一面,说不定病就好了。”
兰生看来,他是铁杆粉丝。
这么说来,玉蕊光给这些人看病就会忙到天黑,不可能再分身乱跑,等在这茶铺里便是浪费时间。只要在日落前赶来就好,兰生正想到别处溜达,忽见一队快马飞驰而来。
第51章 请圣
马上人,头扎兵士髻,披挂软鳞甲,脚蹬黑鞘靴,腰系青皮带,马身侧均横一柄乌亮银尖长枪。
这街本就拥挤,冲进这队人来,顿时混乱。
就像可笑的道路潜规则,人让自行车,自行车让小轿车,小轿车让大卡车,大卡车让名牌车。明明人命最重,却不知怎么就被看成了最轻。且看,穷人让骏马,马上的人还凶神恶煞,觉得让太慢,当场吆喝出声。
“挡路者自己找死!”说罢,数道长鞭一通乱挥,打得马前两边的人惨呼连连,也因此劈开一条通往平医所的直路。
兰生要喊结帐的手放下。
那些挡了路的百姓一个个皮开肉绽,还有满面是血的,却一声不敢吭。这是帝都,王法护贵。想要活命,最好乖乖闭嘴自认倒霉。
那队人到了平医所门前,不下马不进门,一人高喊,“我乃黑豹营尖锋队,来请圣女移驾,为将军看病。”
“好嚣张。”无果都忍不住说了一声。
“黑豹营为帝都神龙军第二大营,还是强兵强骑杀敌不眨眼的尖锋队,有嚣张的资格。”“圣女铁粉”回道。
“我看不是杀敌不眨眼,而是恃强凌弱的好手。”兰生笑着回头看那人。刚才没在意,这时看清那人扎书生巾,蓄了一把倜傥黑胡,手边放羽扇,三十余岁的中青大叔。
中青大叔与兰生对视,目光不让,“小姐不也听见了,对方急着救人。一军之将,性命重如山,若让那些弱等小民延误了救治的时机,谁担待得起?”
兰生的笑随那对刻薄凤眸眯飞而愈发妖冶,“一军之将若没有弱等小民给他当兵,命轻如羽。”
茶铺中不乏懂道理的人,听到这儿就在心中暗暗赞妙。同时又为兰生捏把汗,都想中年人帮那些跋扈的骑士说话,多少有些关联。
但中青大叔却没发难,沉着神色,紧紧抿住嘴,看不出想什么。
兰生不以为然,转头继续看向对面。
不一会儿,门里人影频晃,三四名剑卫开道,玉蕊在后走了出来。
有人抖声跪地。“圣女圣恩。天佑万民。”
一人跪。人人跟,纷纷喊。眨眼三层人墙矮下,乌鸦鸦跪了一个不漏,双手前伸伏地。掌心向上,头不敢抬,眼不敢望。
兰生也算开了眼,只觉那夜与她一同罚跪的小白花妹妹此时光华万丈,圣洁至纯,那笑颜比观音菩萨还至善。这就是远观不可亵渎的效应么?
“今日事出有因,玉蕊不能再为大家看病,都回家去吧。”
虽然隔开一街宽,兰生却将玉蕊说得每个字都听清了。不是她嗓门大。而是四周太静,神圣肃穆之感。更令人叹服的是,她一说大家回家去,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就开始散开,无一人吭声抱怨。连失望的脸都没一张,很快平医所门前可罗雀,只有那一队嚣张的马嚣张的人。
“慈恩圣女,跟我们走一趟吧。”为首之人背对兰生,但十分傲慢无礼。
兰生早见识过帝都“制服”人士的请人态度,只是想不到圣女妹妹居然跟她的待遇差不多,不禁脱口而出,“黑豹营将军什么来历,敢对圣女摆架子?”
她看似自问,其实是说给中青大叔听的,想他定会有问必答。但等半晌,没人应她。她侧目望去,却见那位大叔双眼紧盯着平医所门前,并非不肯答,而是压根没听她说话。
目光好冷杀,兰生看着一愣,也因此只放了一半心思回玉蕊那儿。
请人的虽不善,玉蕊却善,笑容清澈还甜,说道,“你们不用冒充黑豹营的人,如果真有人病了,我跟你们走一遭就是。”
什么?!冒充的?!兰生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玉蕊身前的剑客抽出了剑。他们只是必要的防护,但马上那些骑士却立刻尖枪在手,一动就是杀招,要取对方性命。
剑客们功夫不见得弱,可是正邪忽然碰撞,邪气一般会旺,而且敌人占了人数上的优势,因此一下子被打得七零八落,顾不了玉蕊那边。
玉蕊身后虽有几名丫头,却只会拉着她往门里退,尖叫不停。于是,又冲出几个青袍少医郎,神情惊惧,看着就是文弱学生,倒敢挺身而出,护在玉蕊前面。
刚才为首说话那人跳了下来,提一杆枪,杀气腾腾往玉蕊走去。他很笃定,势在必得,所以挑飞一个少医郎之后,放慢了杀人速度。
平医所并非坐落闹市,玉蕊把人们全遣走了,这时竟再没一个能多管闲事。茶铺子里,不知何时只剩兰生,无果和那位中青大叔。
“无果,去。”兰生眯眼。
无果犹豫。
“她如果在你我眼前出了事,咱俩就真成吃白饭的了。”让无果出手,图一日三顿饱饭。怕她长不出息,是吧?
无果立马想到自己还要长身体,身随念转,一纵就出去数丈,几个起落便到为首骑士之后,右手翻出一道橙光朝他背心刺去。那汉子并非庸武,感觉身后来人,回身抬起长枪来挡。
橙光定住,显出一柄一臂长三指宽的剑,剑身上有一条耀眼的金线,好不奇异。
那汉子却不在意,只觉无果年少,是来找死的,但冷笑一声,“小子还没断奶,也敢跟爷爷较量。爷爷我当年把人当肉串烤的时候,你大概没出生呢。”
尖枪一震,见无果的橙剑往回收,汉子乐得嘴咧大了,双手再使一招索魂夺命,枪头钻开秋风,对准无果的咽喉扎下。
无果不闪,橙剑竖在喉头前,竟将枪尖扣住了。
汉子呆了呆,这才看清小子剑身上的金线其实由金圆片组成,圆片串在细丝上会翻转,他的枪尖正好让转出的半圆孔卡紧。
他骂道,“小王八蛋,以为拿柄怪剑就能吓唬爷——”话未完,只见无果握剑的手往下一甩,剑就在他枪尖上呼啦啦转了起来。
他看着那道橙轮。正暗笑对方瞎花哨,瞪眼发现剑那边本来面对自己的少年不见了,然后一只手从下面伸上来,橙轮竖转变成横转,左腿就那么疼了一下,整个人失去平衡,仰天倒去。
奇怪,他看得见杀招,却根本不知道怎么避。跌在地上之后,撑起双臂。见到自己一条腿还站在那儿。咕噜冒血。眼珠子立刻凸了出来,发出杀猪一样的嗷嗷惨叫,就地打滚。
无果不理会那汉子,径直走到玉蕊面前护着。剑尖斜下,一张苦相化成恶鬼面,翻眼看敌,煞冷森寒之气。
那些骑士见头儿被苦瓜脸的少年一招之内就砍了腿,开始十分惊慌,却不约而同看过某个方向一眼后,尖枪头重新稳了起来,仍专心对付剑客。他们的枪使得不比那断腿汉子差,只是他遇上了初次出剑的无果。手上还不知怎么轻重起落。
玉蕊面色焦急,对无果说了句话。
“小姐以为圣女在说什么?”茶铺子里中青大叔仍没吓走。
兰生双袖垂在身侧,头也不回,仿佛只关注着对面的混乱,答道。“她在说不要伤人性命。”
“小姐与圣女是好友吧?否则不会派出自己的剑卫,也不会这么了解她了。”声音仿佛还隔着好几张桌子。
“没,我跟她绝对称不上朋友,今日在内也不过见了两面而已。”兰生观战的姿势也毫无变化。
步子悄声无息,那女子已在近前,中青大叔右手握一柄匕首,声音保持略远,“既然不熟,小姐就是好心肠助人为善——”音调陡转,不可置信看着胸口的三枚针,身形摇摇欲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