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霖连忙挤进,冲林总捕喊,“想都别想,赵青河是我们苏州府的!”
夏苏虽知赵青河挺受欢迎,却不知这么受欢迎,偷眼瞧他。
赵青河没有半点得意,只问老郑,“郑捕头,死人不在船上了吧?”
老郑点头,示意他们跟自己走,“这片本来船就少,先前还是冻住的,前些日子融了冰,才有船只走动,前夜里有船夫来报案。船底漏水严重,要不是水密隔舱,再加上老天帮忙,雨期水流变得快,让船搁浅,沉下去还找个鬼!尸体,呸,也不是尸体了,多数烂剩了骨头。”
赵青河忽然停住脚步,对夏苏道,“妹妹别跟着了,原本还想你认尸,烂都烂了,应是没什么可看。若有需要,再唤你。”
林总捕和老郑这才发现赵青河身后居然有个姑娘,一齐惊讶。
林总捕脾气稍急,“嘿,稀奇啊,我经办那么些凶案,少见姑娘家往前凑的。这谁啊?”
董霖见缝插针捣乱,“青河他媳…”
脑后突然被轻扇一记,左右转,却没见“凶手”,只有夏苏静立在侧。
董霖见识过夏苏的快,一吐舌头,嘿嘿改口,“青河的义妹夏姑娘,那日也被劫持到船上去了,所以带她来认一认船。”
身为经验丰富的捕头老大,自然不会漏过前头四个字,冲赵青河也笑得嘿嘿声起,“义妹啊,和你这个义兄般配,有江湖女儿的果敢无畏,能跟爷们上刀山下火海,比起会煮饭就嚣起来的我家那口子,真是天地之差。”
赵青河随林总捕调侃,只是笑,不承认却也不否认。
夏苏要给自己正名,四个男人倒似有志一同,步子一下子拉开了。
只有乔生留下。
“你不去?”夏苏的负面情绪来得快去得快,总不能因这些人的玩笑话,和自己生闷气。
“少爷说了,不能让姑娘一人没有保护,你留,我留。”乔生是赵青河的好帮手,和乔连一样,拳脚功夫与日增进的同时,脑袋也好使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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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更。
第99片 数数骨头
夏苏朝船那边张望,看到地上罩着一大片油布,就知下面是死人骨头,虽说不畏惧,却终究有些嫌厌,调转开目光。
浅滩不远是大片农田,显然附近就有村庄,除了十来名官差,还有看热闹百姓,距前夜已两日,所以人不多,三三两两,或蹲在田埂上说话,或背着农具经过,亦有小孩子的声音。
夏苏的目力和听力在夜间极好,忽然留心到野林边上一人,戴着大边草帽,不远处的火把根本照不出他的样貌,而身旁一匹高大青骢,听得到它蹬蹄喷气,似刚赶完急路。
她正想看看仔细,却被董霖大肆的呕吐声一时分了神,再回眼看,林边已无人。
过了半个时辰,赵青河才回来,“照衣物和武器来看,是那伙人不错。”
“那个胡子也在里面?”夏苏看一眼脸色发青,坐在滩上表情颓唐的董霖。
好好的师爷不当,非要亲自管刑案,受打击了吧。
“我瞧见他的刀鞘还挂着腰,虽然看不出脸,多半人也挂了。”比起吐得腿软的董霖,赵青河神情轻松,好似观景游客。
“他们怎么死的?”夏苏庆幸自己没去,她不怕死人,还是会被恶心到的,光是想想就接受不了。
“仵作验尸之前,我还不好确认,但骨架基本保存完好,没有人为砍折的痕迹,皮肉尚存的地方也全似自然腐坏,据下巴骸骨,下颚和上颚的张合度,应无挣扎或大口呼吸,加之部分骨色呈青乌,推测遭人毒杀后再沉船灭尸。这等程度的腐坏,这些人约摸当夜上江面后就被干掉了,而且极可能是船上的某人下手,才做得到神不知鬼不觉,掌握天时地利。只是那人再怎么聪明,恐怕没料到今年雨季来早大半个月,水流湍急改向,能把沉船重新卷上了这处浅滩。有时,不信天命都不行。”
赵青河说这番话时,林总捕听得一字不漏,眼珠子瞪得倒大,语气不自觉质疑,“猜猜谁不会,重要的是证据。”
“那就得让仵作辛苦数骨头了,看看有没有少个人。”赵青河淡笑回应。
夏苏问,“你同他们面对面打过一架,可还记得缺了哪个?”
“妹妹高看我了,我既不是过目不忘,那晚又只顾保命,除了胡子和他身边的两三人,其他的脸实在想不起来。”赵青河不夸大自身能力,“若那人还是上方派来监视胡子的,只怕连胡子都不知其身份。有一点可以肯定,皆因胡子擅自为冯保报仇,事后不但没杀了我俩,反而还暴露更多情报,才被灭口。妹妹和我,要对这群人的死负点责任哪。”
夏苏却冷然回应,“胡子说过,敢走这条路,脑袋提在裤腰上,绝不会怕死。他们既有这等觉悟,想来化成白骨也无怨无悔,无需你我抢责任,一点点都不用。”
赵青河笑眯了眼,“妹妹说的是,可惜船上没有搜出半片古董字画的物证,能让你过目——”猛然睁起眼,“老郑,你确定船里的东西都在滩上了?”
正在嘲笑董霖的老郑嗯啊点头。
“我可能猜错了,也许没猜错,但绝不止一人犯案,还有卸货的接应点。林总捕,请你让人描下船样,派人沿河打探,是否有人见过两船在河面交接,或此船靠过岸,码头也可能。”赵青河道。
林总捕对赵青河的话信服十分,忙去吩咐仵作和手下人做事。
“妹妹可还记得前日夜里?鲁七媳妇切实说过把画换回来了吧。”赵青河问夏苏,眼里仿佛沉千丝万缕,等着连线。
夏苏说声是,却不解其意。
赵青河沉默好半晌,忽然对董霖喊,“回了。”
董霖状态不佳,但比夏苏好奇得多,软手趴脚挪过来,问得起劲,“这就完事啦?有线索了没?到底谁干的?那么没人性?”
“你特意跑来,就给我带路,还是呕吐?”赵青河反问完毕,作答如下,“我只来认船认尸,所以一点没错,就是这船这些死人劫持我和苏娘。他杀,自杀,事故,要由你们官家人操心。”
“我是头晕,又不是耳聋,你刚才交待林总捕的话,还有问苏娘的话,我可都听得清清楚楚。你有所发现就赶紧说,不然老子强行征召你当衙差!”董霖威胁。
赵青河不再逗他,一耸肩,“算不上重大发现,还是一贯瞎猜。主谋就在苏州。到底有几成把握,要等苏娘的判定。”
她?夏苏一怔。
若是别人这么说,她不会当回事,然而赵青河的猜测奇准,并非无依据胡乱臆断。
林总捕见赵青河要走,赶紧又过来,“怎么都不给我说话机会?你们让我查人口失踪,我自己的地界还没眉目,扬州那边倒传来了消息,证实那些被拐卖的女子说得真话。其实这两年出了不少瘦马失踪的事,各家妈妈一开始以为受不得苦跑了,那些姑娘多又是从老远的贫乡穷县买来的,谁也不愿再追到她们家乡去,更没想跟官府打交道,如今一知道是被人贩子拐的,个个嚷嚷花了多少银子养出来的,非吵着要把人讨回去不可。”
赵青河点了点头,“这些人做的虽是无本买卖,有一处相通,都是奇货可居,转手暴利。依我看,那几个救出来的小孩子还要耐心些问,官差也不要在江南附近,再往更南方寻查,许有富户家里走失了的。”
唉,两三个月就这么点进展,老牛拉车的资讯速度。
“这怨不得我,那几个孩子中最大也就八岁,要么哭,要么不吭声,问不出一句完整话来。”董霖表示没辙。
“送到千斤堂…”心才转,话已出,夏苏收口不及。
赵青河即刻明了,接过话,“葛绍妻带过一堆弟弟妹妹,肯定比你们这群凶神恶煞的大老爷们强。”
董霖心想,他一张讨姑娘喜欢的桃花俊,怎是凶神恶煞,但哄不了娃已是事实,皱皱鼻子应下,“那些女子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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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三更哈!
第100片 双管齐下
按理,这样的事情无需请示赵青河,可董霖有点请示习惯了。
“想回哪里就送回哪里。”赵青河不觉得有何难办,当不当瘦马,未必都是自己的抉择,却一定是命运的抉择,他又不做善人,救了还管一辈子顺当,只能为他们再争取一回重新选择的机会罢了。
郑捕头又跑来,“如今缺官,还缺仵作,我们县衙没有专人验尸,刚才那位只是马医,平时胆子挺大,这会儿却让太多腐尸吓着了,比董师爷还厉害,直接给我晕了。没了他,兄弟们不敢随便动手搬那堆东西。”
林总捕低咒,“娘的,越是歌舞升平,谋财害命的案子就越多,衙门里的仵作老头趁势端架子。我跟他说命案,他却回我一句两个多月的死人不用当场验,搬回去多少是多少,他会看着办。”
赵青河一听,与夏苏说道,“这仵作老头不像端架子,倒像高手。妹妹恐怕要再等会儿,我去瞧一瞧,不懂装懂虽然要不得,懂装不懂也是假清高,何况是我一直追着此案不放手,劳他们兴师动众。”
“我是不妨事,但你还是把乔生带着。这等场面难得,他要跟你多看,才能多学。”夏苏又指董霖,“这人不是闲着么?”
赵青河瞧董霖敢怒不敢言又挫败的土鳖样,但觉好笑,只恨没闲工夫哈拉,带上乔生,同林总捕和老郑一道过去了。
夏苏也不理董霖碎碎念,撑着油伞,往田埂踱去。
夜沉了,看热闹的农人已经走得一干二净,那个戴草帽的骑客也没再出现。
也许只是偶尔路过的人,她如是想。
此时的苏州尚喧哗,即便郊区也盛到几分热闹,乔连在一家很小很破的馆子独自吃酒。他是新客,而来这种地方的,多是老客熟客,所以他显得分外扎眼。
酒馆老板是个精瘦的老头,编胡子,白头发一把抓在脑后如草窝,小眼睛贼精贼精的,但对人人会多看一眼的新客,他反倒视而不见,在柜台后面翻账本。
乔连喝完酒,也不叫伙计,自己走到柜台给银子,“这酒鸟淡,老板可有私藏的醇酒,贵一点也无妨。”
老头小眼上下打量,“哪来不知穷滋味的精小鬼,莫非馆子外头挂着广和楼的招牌?要好酒,客官进城找,小店伺候不起。”
乔连长得魁梧,肤色也黑,一笑森牙白齿,拿身板挡住,在台板上放一锭白花花的银元宝,压低了声,“俗话说得好,小庙才落天仙。老板放心,缺什么,我也不缺这个。事成之后,再给你一锭。”忽然拔高声气,“再给老子一坛好酒!”
老板小眼眯成了线,将银子往柜台下一扔,嘴上却吆喝,“放你娘的狗臭屁,我看你喝多了憋得吧,茅房在后头,自己撒泡尿照照去。”
乔连粗口连篇,摇晃到馆子后头。
“哟,这位哥哥的身板惹人馋,老娘得夸夸我家那口子,让他今后多放哥哥这般的客进来。”素白的手搁上乔连的肩,紧接着身体也缠过来,原来这馆子深处有蛇寮。
此美人蛇寮,表面是夫妻老婆店,丈夫却是摆设,做的是和青楼一样的买卖,但不向官府登记,也不缴税,是私寮。可不能因店小又穷而轻视它的攻击力,馆子里几个伙计,还有老板本人,都是会家子。而前头一有大动静,后头就闻风而逃。
乔连因而不动声色,任那女人带他进了屋子关了门窗,褪去遮不住春光的纱衣,上身不着一缕,坐到自己身上来。
他跟着少爷开眼界,酒色财气全部沾过,早非抬轿子的憨傻青年,看到姑娘就脸红说不出话。
大掌扣住水蛇腰,毫不怜惜地用力收紧,疼得女人变了脸色,他才嘻嘻笑,“这儿就你一个?哥哥我不能挑一挑?”
那女人乱扭腰肢,却始终挣脱不去,一时口没遮拦,抖出他想要听的话,“你想找不要脸的新寡妇,也掂量掂量自己的命。她吃男人的,为了财什么事都敢做,你不怕么?”
乔连暗道,果然不出少爷所料,鲁七的老婆不只偷情,更不是乖乖听话的,她提到的那个老鬼,大有问题。
乔连这边准备套出更多,而大驴已在两百里外的小客栈,两日来头一回沾枕,睡得雷打不动。
两人都非常忠诚地,执行着赵青河的嘱托。
第二日破晓,赵子朔一出舱门就找船大。
“董师爷和赵青河他们回来了么?”
江南水路亨通,官家养船不新鲜,官船的船夫要跟普通船夫多些脾性,说实话也好似搭架子,“不知道,我也刚起,好多事等着。公子闲,不如自己直接敲门哪。”
赵子朔正气结无语,忽听身后有人说话。
“回来了。”
他连忙转身,见一纤美的姑娘,鹅黄襦裙,春绿短衫,乌发如丝,一条绿缎的细辫垂在肩前,正是夏苏。
“夏姑娘早。”
夏苏淡然颔首,算是招呼过,侧回身,恢复刚才懒靠着船栏的姿势。
一个时辰前回来的,她倒下就睡,却不怎么安稳,一扭头惊见赵青河趴在她舱房的桌上睡得香,顿时没了睡意,心浮气躁跑出来吹风。还好没有立刻弄醒赵青河来质问,脑中清醒之后,想起他说董霖不太舒服,他们的舱房又小,所以到她房里借桌子眯一会儿,而她竟是同意的,虽然现在想起来很不应该。
这姑娘在看什么好景致吗?赵子朔走到夏苏旁边,顺着她的目光,不过是码头上的布衣百姓日常忙碌,庸庸无为。
“夏姑娘昨夜去了哪里呢?”不如聊聊。
夏苏目不斜视,盯着码头上的一个点,“董师爷要办公务,请我义兄帮忙,我就跟着一道去了。”
“什么公务,还用平民百姓帮忙?”赵子朔陈述一个自己的常识。
夏苏听来却觉刺耳,“读太多书也不尽是好事,最起码的道理反倒无知了。天下为公,有几桩公务与平民百姓无关,又有几桩公务不是靠老百姓帮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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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更。
第101片 淑女别来
夏苏自然不是忧国忧民之人,但追求仿画逼真的顶峰造诣,是必须要研究名家的心境和成就的,而历史上著名的大家多从仕途,连唐寅都不例外。
故而,她懂得这些道理。
懂,却不喜欢论。
但这个赵家四郎一身天之骄子的优越感,让她忍不出要刮刮他的薄脸皮。从情事到国事,这位实在需要历练。
赵子朔果真郝然,神情微愠,“夏姑娘懂得真多。”
“好说。”夏苏可不脸红。
“夏姑娘如此,想来你义兄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了。”
她的义兄,却是他的亲兄,好不好?
夏苏从中感觉出未来状元的醋酸意,不该回应,却脱口而出,“同赵大老爷像极。”
她刻薄?
呃——没错。
这件事上,最委屈的人莫过于赵青河,而赵子朔父辈不缺,祖辈疼爱,是没资格冒酸泡的,居然还暗讽赵青河张扬?
夏苏全无意识到,曾让她讨厌的蠢狗熊,如今却能自觉为其反击防御,不容他人诋毁半分,那么坚定地,并肩而战。
赵青河如影子,倚在门里的凹暗处,听夏苏说他像他爹,好笑看着赵子朔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刹那疲劳清空。
他眸底沉着破晓,晨光慢慢浮起,攀上眼瞳,竟似正繁茂展叶扩枝的树形。
他的世界荒芜了多久?以为一直会孤冷,他也愿意独自待着,不惹别人,人也别来惹他,然后就这么糊里糊涂得混日子。
但现在,他遇到了她。
她有一半灵魂,像他的倒影,一样拼命逃避出身,畏惧过往。可她另一半的灵魂,光芒四射,在新生活里努力做自己,不似他放弃地轻易。
他说她是乌龟,自己却还不如乌龟,乌龟慢也目标坚定,而他宅在壳里当懦夫,怨天尤人,愤世嫉俗,还觉得都是别人的错。
只是,当他的道路走宽了,却贪心更多,想要放任自己去爱深一个人,可不可以?
“三哥?”
老天爷真讽刺!
赵青河睨住廊道里走来的美人身影,垂眼敛没光华,对打扰自己好心情的女子,风度仍在,嘴角却噙了一丝悄冷,“岑姑娘起得早。”美人身后有丫环,很好。
岑雪敏娇柔问道,“三哥何时回来的?”
“一个多时辰前。”
他的身份公开后,他爹遭受的明暗指责最多,他其次。
说他居心叵测,贪图富贵,野心家主之位,等等。
唯有大太太,尽管有二太太这样携私心的,多数人都赞她大度隐忍,与夫君不知生死的发妻平起平坐,如今更是连自己儿子的继承权都愿意拱手让出。
大太太无论出于怎样的心思而那么大方贤良,赵青河不掷一词,因对他而言,私心人人有,只要不是太过分,算不得太大的事。
后妈和继子女,就跟婆媳一样,千百年难以断清谁是谁非的错综关系。
反言之,赵子朔有这么一个关心他的亲妈,挺好。
不过他也不怎么羡慕就是,毕竟再拿孤儿套用自己身上,是很没良心的举动,会被泰婶拿着扫把追。在这点上,夏苏大概和他有相同感受。他们有家人,感情不比任何一家亲少。
“这么晚?”岑雪敏立刻关心,“三哥该多睡一会儿才是。”
“正要再去睡个回笼觉。”他似乎听话,但伸手,推开身侧的门。
岑雪敏变了脸,气质再好也难忍,声音削尖,“那是夏姐姐的舱室。”
“是又如何?”赵青河不以为意,亦不解释。
岑雪敏死死咬住唇,看着赵青河踏进去,开口叫住他,“三哥若对夏姐姐真心,雪敏不介意你纳小。”
赵青河转身,一脸要笑不笑,“岑姑娘说倒了吧,苏娘与我早有婚约,纳不纳小,她说了算。但我自己是不主张的,什么天仙美人,嫁与人作妾之后,多数变成相似的嘴脸,纳十个百个,男人就遭十倍百倍的罪,到头来气走了发妻,何苦来哉?男子选妻,往往头一个就是最好的,只不过大都不明白而已。我看赵大老爷那样,再看府里其他老爷们,却已十分明白了。”
“三哥与夏姐姐有婚约?!”岑雪敏脸色煞白,同时因他那般直白不按常理的说话,吃惊用帕子捂了嘴。
“要不然,我俩一个屋檐下住着?”他不愿意想自己曾怎么追过这姑娘,可现在是肯定对这姑娘没兴趣的。
太不真实的性子,就跟淑女图上的走下来的姑娘一样,偏偏还挑不太出毛病,偶尔有毛骨悚然之感。
“我娘早相中了苏娘,偏我那会儿不成器,怕她看不上我,才先认她当干女儿,让我近水楼台呢。”
岑雪敏听到自己牙齿上下打格,“女子怎能如此轻浮?就算说定婚约,只要一日尚未成亲,就得守紧礼数…你娘即便有心,可如今你身份不同,选妻要门当户对,大老爷大夫人…”
“岑姑娘。”赵青河神情一正,“我原以为你对赵子朔一心一意,非他不嫁,这么看来,倒是我小心眼了。”
岑雪敏耳根红了,想开口说什么。
“趁此机会说开也好。”赵青河却不想听她说,“听老友们说起我从前追着岑姑娘的那些行径,横竖我也记不得了,再怎么笑,不至于觉得丢人,就怕不了解的人还误会,当我痴傻汉,不撞南墙不回头。我这么说,岑姑娘可别觉得自尊有损,可我如今对你确确实实没有半点非份之想。不管是因为失忆,还是因为过了年少轻狂那劲儿,总之与你的好坏不相干,是我自己不愿再干吃力不讨好的蠢事。你不必左右为难,直接跟赵大老爷和夫人说看不上我即可。他二人明明许了你和赵子朔的亲事,却不断推三托四的,更离谱得随便给你换新郎官,欺人太甚。我要是你,定要双亲过来理论,婚事不成,交情也绝,从此自行择嫁,却决不会便宜了赵家人。天下好男人不多,可也不少。”
岑雪敏喉头发干发苦,愣说不出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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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更。
亲们,啊么!
第102片 自荐为妻
倒是岑雪敏的丫头忠心,急道,“三公子,哪有你这么当面跟我家姑娘说婚事的规矩?拒绝还是答应,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我家老爷夫人不在,那也要经过姑娘的姨母来商量才对。再说了,大太太已经同我家姨夫人说定,我家小姐就算难过,也顾全两家这些年的交情点了头,愿意同你慢慢培养感情,故而待你和颜悦色。小姐尚忍得委屈,你倒好,与自己的义妹不合礼数,还自作主张…”
“住口!”岑雪敏看赵青河目光突然冷冽,连忙斥道。
“岑姑娘疼自己人,把不该说的都说完了,才道住口。”赵青河冷笑。
“…我…不是的…”岑雪敏眼中盈盈闪泪。
赵青河两眼翻上,说他品味怪也好,最见不得靠眼泪打赢的女人,“我娘已故,我长这么大,只知自己一出生就是没爹的孩子。死者为大,我娘遗愿要看我和苏娘成亲,谁能大过她去?岑姑娘,规矩不规矩,我都说清楚了,今后你非不死心,我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什么后果,要请你自己担着,别怨我。而我,可不是赵子朔,你那点小伎俩,挑拨不了我和苏娘。”
岑雪敏十分懵懂,泣眼望着,苦苦问道,“三哥何意?”
“用李四害张三灰头土脸败走,又让李四心甘情愿退避,不动声色就清理了威胁到你的对手,岑姑娘自以为很高明吧。”
那首艳情诗的真正主谋,岑雪敏是也。
岑雪敏走进舱室,命丫头守在外面,自己关上了门。
赵青河抱臂退到一旁,靠墙,漠然观色。
他可不在乎什么男女共处一室的破礼教,她要是蠢到用这点来要挟他,那他就让她身败名裂。
这个世道,对男人要偏心些,他未必觉得应该,却不会傻到不利用。
“赵青河,你有何证据?”岑雪敏的声音仍柔美。
有些人,天生在外表上占优势,作恶也是纯美的无辜模样,真得并非做作。
“没有证据,只有一些蛛丝马迹。周小姐直到临走时还对你赞不绝口,只骂胡氏女儿不知羞耻。你挺会交朋友的,专拣没脑子的姑娘,小恩小惠,愚了民又盲了目,为自己制造兴旺人气,一有针对你的言论或人物,立刻群起而攻之,你要做的,或许只是委屈抱怨一声。胡氏女儿被全诗社的人排挤已久,为了不让她娘担心,她一人独吞苦水。周小姐原先与她是还好,后来她被排挤,立刻生分了,但在情诗事件发生不久前,忽然又装起闺蜜。都说周小姐对赵子朔有意,甚至本人都承认,可她三句里必提一句雪敏,对男子深恶痛绝的样子,就让我想到点别的事。”
赵青河抬起剑眉,飒爽英俊,表情讥嘲之极,“岑姑娘应该也知道了吧?”
岑雪敏抿紧唇,虽然同样也是弯下嘴角,夏苏扮相不起眼,她的扮相却还美,冷美。
“来投奔赵府的亲戚,哪家没有点道不出口的事,这周小姐原来早前让人退过亲,自此之后憎恨天下男子,她娘才带她来苏州住,想换个环境能好一些。不料,没好,还喜欢了女…”赵青河口下留德,“人都走了,不必再说。”
“还是这句话,你有何证据?”岑雪敏眼若月牙,清弱怜人。
赵青河摇头,“岑姑娘你还是没弄明白啊。官府问案才需证据,看一个人的品性,需要什么证据呢?我只要心中有数,就可以了。”
岑雪敏想挤出笑脸,最终呈现苦楚,“我不过真心交朋友,无意中说起娃娃亲,难免自怨自艾,但我并没让她去害别人,更没想到她会为我做到那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