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苏没有搬到大太太的住处,甚至都不用常过去,皆因鲁管事自尽一事引起赵府轩然大波,大太太也好,大老爷也好,连赵青河认祖归宗都往后押,更没精力管她搬不搬这样的小事了。
说起这个吊死的鲁管事,一直在库房做事,虽非主副总管,也待了多年,平时的口碑就是兢兢业业,很老实很仔细的一个人。
然而,在他上吊的房里,留有一封遗书,说他外头欠了钱,不得已才对《暮江渔父图》动歪脑筋,以苏州片替代,将真迹卖掉还债,如今东窗事发,无面目见主家,只求一死免去生前罪责。
人死得干脆,活人们却不能满足死人所愿,事情非但没有就此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凡是鲁管事经手的东西,再彻底验查一遍。库房之中,但凡跟鲁管事要好的人,遭到反复盘问,检验他们经手之事物。全府范围内,同鲁管事交情不错的人,都被搜过了住处。从而,追查鲁管事是否有同谋同伙。
二月那一轮搜屋大扫荡下来,没扫出鲁管事的同谋同伙,却拎出好几个手脚不干净的仆婢,都是主母能力稍逊,三房四房五房里的。因此,连累三位老爷和太太,让老太爷老太太狠狠训了一番,叫他们严加管教下人。
而一向能干的二老爷二太太,却是最早挨老太爷骂的两个。
鲁管事居然早先是二房的人,而大老爷不喜争权,多年研究学问,任二老爷二太太明里暗里往库房安插势力,皆因鲁管事这一吊,一下子就暴露在老太爷面前。
老太爷骂二房夫妻居心不良,命大儿子接手,要将库房大大整顿一番。老太太却是敢骂儿媳妇的大脾气,一句“你们还想杀父母弑兄嫂不成”,暗示鲁管事之死与二房有关,让二太太当场哭晕了过去,二老爷趴地上苦苦喊冤。
时机若不对,长年累月的蓄谋也无用,瞬间能毁于一旦。用赵青河的话说,二房接下来就只好想着分家怎么多捞点,家主之望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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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片 幽火引彩
同赵青河的想法一致,夏苏认为,赵府各房明争暗斗从不休,各打各的小算盘,但总体不伤根本。
百年士族树大枝多,一代代要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方能长存。
赵府或者财政紧缩,家族名望一如从前,名贵非常,要做到这一点,子孙至少对外争气。
再看鲁管事换画,照遗书上的说法,属于个人行为,手法却与冯保胡子一伙更接近,而非受二房指使。
说实话,为了银子就让管事偷画卖,而且还是偷大老爷的画,如同弃库房的多年经营不顾,二老爷二太太那么会盘算,不可能短视至此,反而最不可能是这件事的主谋。
正因为与之前的换画案相似,董霖也十分重视,甚至请仵作验尸,结果却差强人意,尸体没有异样,遗书也为亲笔,那位办事一向心急的苏州知府很快判定自杀。董霖气得跳脚,但没有任何可疑的证据,只好无可奈何结了案。
赵青河没跳脚。不但不跳,也不像从前那样帮着大老爷尽心办事,好似与他无半点关系,不是悠哉出门结新友会旧友,就是窝在家里看书,与夏苏调侃逗趣,聊些书画界的人和事。
要不是夏苏已有些了解他说一不二的性子,会同董霖一样,以为他放弃寻找凶手了。
雨丝渐密,夏苏从纷乱的思绪中回神,轻身纵到廊下,贴墙而走。忽见,一点亮,幽火般飞快,不断闪过树,花,石,十分鬼祟。
黑夜独有的青彩,在夏苏的淡褐眸里,晕染开来。她细眉愉快一挑,身形刹那动起,比幽火还快,上廊檐,踩屋瓦,准确追着那点火。一如所有的夜间动物,黑暗对她施与最强大的保护,被追之人毫无所觉,出了赵府,经过一片拥挤的小院,进入一户人家。
有趣的是,夏苏无比熟悉这一片,就在半年前,还是她的安居之区域,赵家安置亲戚和管事家眷的外家院落。她却没时间怀旧,落在幽火消失的屋子上方,悄悄揭瓦。
屋里一男一女,男的站着,女的坐着。
“不是让你别来了么?”女人保养得宜,看得出风韵,却看不出年龄,模样标致,眼气儿尖利,“万一让府里人知道你我有来往,保不准就怀疑到你身上了。”
男人五十出头,两鬓斑白,却眉清目朗,正脸方耳,长相十足正气,行为却全歪,将女人一把拉起,对准她的嘴吧吧香了两口,笑得有色,“托你死鬼丈夫的福,府里如今入夜后没有人敢乱走,我出府轻而易举。”
女人曾在大太太那里悲悲切切哭丈夫,是鲁管事的未亡人。
夏苏也记得那男人。正月十五那夜,大老爷率众管事开库房,她在屋顶上瞧热闹,见过这人站得远,是库房的人,但不是那些掌着大柄钥匙的主管。
男人不规矩,女人却也不甘寂寞,回勾对方的脖子,艳唇吐气,娇嗲迷人,“托死鬼福的,又岂止这一桩?要不是他的死为咱们争取时间,把那些字画古董及时换回去,这事可就闹大了。谁想得到,那幅《暮江渔父图》偏偏让大老爷送上不系园,又偏偏被人看出假来。当初老鬼就差拍胸脯保证,说这画造得跟真的一样,就算是大老爷,也分辨不出呢。”
男人的猪手稍缓,好奇道,“那老鬼到底什么人?”
女人全身瑟缩一下,声音好不畏惧,“劝你最好别问,否则,一旦你做事出纰漏,就和鲁七一样的下场。老鬼说过,失败即死,绝不容情。更何况,老鬼戴着面具,鲁七和我都不曾见过他真容。”
“我就不明白,你们为何那么听他的话?他给你们的报酬说多不算多。”男人问。
“因为鲁七曾杀人越货,入山为匪,老鬼是山寨大头目。山寨虽散,过去的事却不会就此作罢,官府仍在通缉鲁七,如果不帮老鬼做事,老鬼就会密告官府,到时死罪难逃。而我嫁鲁七前,曾骗婚毒夫…”
“欸?!那我该离你远点。”男人说归说,却将女人打横抱起,直接按在桌台上,用他伟岸的身体压住,一手从她裙下探进。
女人轻呼,又娇笑,昏黄的灯光交织她面上情潮,无比放浪的姿态,还故作矜持,捏拳打着男人的肩背,“来不及了,你已经上了这条贼船,老鬼自有办法收你。”
男人呼吸粗重,呼噜呼噜,不知在拱什么的声音,“不用老鬼收,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就为你豁出去啦。”
女人的脸上忽然浮出一抹得色,推开男人,自发宽衣解带…
夏苏看得目不转睛,眼前却忽然换成一只大掌,隔开底下无限春光。她扭头瞪,见一黑衣蒙面人蹲在身旁。那双刀目既然凝不了冷,她当然更不可能感觉惊慌,反而看他装模作样竖起食指示意噤声,令她翻个白眼,回头慢腾腾将瓦片推回去,无声立直了,点瓦速行。
黑衣人始终跟在后面,直到同夏苏一道落入那座“赵三公子”的园里,才摘掉面巾,笑开了口,“妹妹夜里要是尽看那些偷鸡摸狗的东西,哥哥今后可要设门禁了。”
夏苏眯起眼,没好气,“怎么到哪儿都有你?你偷偷跟着我?”
赵青河一副要某人签卖国约的狡诈神情,“妹妹莫扯远话题,今晚这事需要好好表明你的态度。”
到底谁要扯远话题?夏苏往树下的石桌一坐,“你弄坛酒,炒俩下酒菜,我再听你说话。”
赵青河呵然,这姑娘对自家人和外头人的态度,真是天差地别,但抬头看看天色,“天都快亮了,睡去吧。”
他肯放人,她还不应了,“你刚才在屋顶上听到多少?”
“惭愧,只听到不堪入耳,一室男盗女娼。”他其实亦知,她不会无缘无故趴人屋顶凑此等热闹。
那就是没听见。
夏苏不瞒,“鲁七之妻恐涉换画案,那名奸…鲁妻虽然新寡,毕竟已没了丈夫,能说奸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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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片 秘辛好听
赵青河哈笑,“那便说情人罢,总不能教妹妹难受。”
又嘲笑她?夏苏哼他。
夏苏继续说正事,“鲁妻的情人是库房管事,五十出头,太阳穴有颗黑痣,耳垂后也有黑痣两粒。他帮鲁七夫妇换回真画,那幅《暮江渔父图》是没赶得及。鲁七夫妇听命于一个叫老鬼的人,鲁七本是杀人越货的通缉犯,加入山寨当强盗,鲁七的妻子骗婚毒夫。两人因此受老鬼要挟,不得不帮其办事。老鬼戴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
“知道那么多密辛,妹妹会否午夜梦回睡不着觉?”赵青河语气调侃,脑中却已迅速吸收这些消息,“如此看来,鲁七夫妇与冯保那些人极可能是同一伙。冯保拳脚蛮横,招招夺命,是豁出命的打法,而船上胡子那一帮,同样彪悍之极,他们都似盗贼响马。这对董霖来说,可是大好消息,他能从历年通缉的人犯名单着手,也许是这些案子唯一的突破口。”
夏苏不评论,起身,推屋门进去,准备睡觉。
“九娘嫁了,想来妹妹突觉寂寞,夜里越逛越似孤魂野鬼,好像没了落脚之处。这种感觉,哥哥明白得很,但你要记得哥哥我一直在你身旁,有烦心的事,一定跟哥哥说,哥哥帮你找乐——”一只茶壶,从夏苏的屋子里狠狠飞出,赵青河接个正好,哈哈笑,“妹妹这手劲,还得多练。”
嘭!屋门紧闭。
赵青河淡淡收了笑脸,回书房,倒茶入壶,抽出那本《溪山先生说墨笈》,又将各种关于古字画的书册摊了一地,一会儿翻这本,一会儿翻那本。
他看得无比认真,直到天亮时,热炉变冷,眼皮子累耷拉了,才想到回屋歇息。
砰砰砰!砰砰砰!
有人拼命拍打着外门,连内园的他都听得见。
他一个箭步跨出屋,看天色就知太早,只有他能开门去。
他走得并不慢,但那门越发大声,哐啷哐啷又要报废的动静,让他不由来火,开门就冲敲门人低吼,“谁啊,大清早报丧?”
董霖两道眉毛发红,狐狸眼全无风流倜傥,头发还散一捋蓬一簇的,袍襟都没拢好,“赵青河…赵青河…”
他双手往赵青河肩上要放。
赵青河一闪,任董霖踉跄进门里,倚着门板冷峭瞧他,“大老爷们,有话就说,要命就拼,别动手动脚千呼万唤的,爷我不搞断袖。你可拍坏我家一扇门了,怎么,还拍出念头来了?”
董霖骂,“滚你妈蛋!你想断袖,我还不肯呢!袭击你和苏娘的那只船,估计找到了!”
赵青河原本盹意的双目一凛,“在哪儿?上面的人…”
董霖也正经了颜色,“通往杭州的主河支流,浅滩上搁了一条漏底的货船,一舱的死人,文书描述与你报得案相合,我已经跟知府大人报备,今日就出发,你跟我认船去!”
赵青河大步往内园走,“等我一刻…”
夏苏站在拱门那边,晨风轻吹披肩乌发,容颜似雪,又带桃花的粉澈。
她道,“我也去。”
董霖眼睛亮亮赞夏苏,“白光之下,妹妹更好看啊。”边说边偷瞥赵青河,见他身形不顿,暗叹自己勾嫉妒失败,“但我和青河去看凶船和死人,不是游山玩水——”要拒绝。
“跟去可以,路上却不会因你是姑娘家就特别照顾,更不能拖慢我们的行程。”赵青河打断董霖,对他道,“苏娘当日也在船上,或可帮忙。”
夏苏立刻转身,碎步子,人却去得飞快,好似一方风吹起的白帕。
董霖即便见过夏苏的轻功,仍会为之惊艳,正想开口再赞几句,却让赵青河一记冷眼瞧闭了嘴。原来不是他勾不到嫉妒,而是有人当着夏苏的面,坚持“大方”形象。
等两人都走了,董霖才想起自己急着来报消息,家里行李也没收拾,实在不用纠结“一刻后就出发”这点。
他犹豫要不要进园,又怕赵青河吼他大清早扰人清梦,这么过了好一会儿,忽听身后门响,转脸一看,喝,皓雪肌肤明眸善,樱花纷落如云来,真能让大雁掉下来的大美人。
大美人微蹙眉,轻斜流云般的乌发,似因他的陌生困扰,“你是…何人?”
那声音,似莺声出谷;那模样,似夏湖之莲;听之心动,入眼欲摘。
“敢问小姐芳名啊?”董霖自觉有点精神恍惚。
“放肆,我家姑娘之名是随便说与你听得么?”大美人身旁一小美人,却是丫环的装束,眼睛精明打量着董霖,“你不是青园的人,却为何在此?”
“你家小姐不说,我自然也不说。”美人养眼,君子小人皆爱看,看着悦目,又不用缴钱。
大美人气质出众,非狭隘丫头可比,落落大方行浅礼,“小女子姓岑,与三哥比邻而居,适才听闻撞门声,特来看一看。”
大美人,小美人,还有几个手脚粗壮的仆妇在后,好似真来助阵一般。
董霖听到岑姓时,心里一点迷蒙恍惚也没了,眼底刹那沉静,嬉笑浮于表面,“原来是岑姑娘,久仰了,青河从前常提起你。”
呃,这姑娘的脸皮这么薄?说红就红?
“在下董霖,青河好友,粗人一个,拍门也没想到惊扰邻居,下回一定留意,岑姑娘走好。”
当年赵青河迷岑雪敏之时,他只听,不表达意见,却觉岑雪敏的姨母固然爱贪小便宜,但叫着三哥,对赵青河一直温和的这位,也有不对之处。不喜欢,就不要粘粘糊糊。况且,她姨母收了赵青河那么多好处,她难道真一无所知?
总之,董霖对岑雪敏的好感度极低。
岑雪敏却似没听出赶她之意,“你们要去杭州?”
董霖心里又疙瘩起来,语气明显讥嘲,“岑姑娘耳聪目明,瞒不过你。”别人家的事,她管得是否太多?
岑雪敏仍是白白的一张脸,表情天真美好,“董公子莫怪我多管闲事,若非听仆人提到你们要去杭州,我也不来这趟。”
第97片 美人难拒
岑雪敏的声音这才有稍稍委屈,“昨日大太太才答应请三哥陪十一娘和我去杭州杨家,一来看看九娘,二来还能逛西湖…”
明明岑雪敏的语调挺自然,董霖却汗毛直凛,暗呼吃不消这种娇弱,一连往后退了几步,摆着手道,“岑姑娘不必跟我唠家事,我管不着。你要找的人在里头整行李,我也不进去了,你帮我传个话,告诉他不急着出发,今晚酉时的船,我准点在北城码头候着。”
说罢,他就跑出大门,上马急催,等驰远了才自言自语,“赵青河,不是我不够义气,俗话说得好,好事要多磨,今后才长久,你会感激我的…”
赵青河听岑雪敏传话的时候,心里却没有半点感激之情,恨不得立刻去暴揍某人一顿。
“…三哥,这样行不行?”岑雪敏杏眼清澈,向对面的人们友好微笑着。
赵青河一见岑雪敏的时候,就把园子里的人叫起来了,也不让她和她的丫环进屋,就在园里,站得远远的,说话。
所以,这会儿岑雪敏面对着泰氏夫妇,乔氏一家,还有大驴。
“什么行不行?”赵青河光想着揍人,没仔细听岑雪敏中间那段话。
大驴凑过来,想在少爷耳边提醒,却被少爷推直了,只好大声道,“岑姑娘问少爷,能否带她和十一娘一道去,她保证不耽误咱们上船。”
赵青河本想说不能,心思转了又转,出口却是,“能,只要大太太同意,今晚酉时一刻出发,自己到码头去,我过时不候。”
“谢谢三哥。”岑雪敏笑得很甜,唤上丫环走了。
赵青河不看岑雪敏的背影一眼,将大驴,乔生,乔连叫进正屋,半晌没出来。
倒是夏苏换过衣服整好行李,一出屋就让泰婶和乔大媳妇拉着,唠叨这事。
“不知打什么主意,非要跟你们一道去杭州。”乔大媳妇来的日子尚短,大宅子里的那些事仍处于摸索。
“我看哪,保不齐已知大老爷和大太太的心思。”泰婶的怀疑显然不输给那些老谋深算的,“少爷要是认了赵家,就是长子长孙,大老爷当初给四公子说得娃娃亲,就顺理成章说给少爷的了。这么着,少爷娶有钱家的小姐,四公子娶有地位的小姐,富贵全齐,双喜临门。”
正月十五那日,赵大老爷来园子里提起这件事,泰婶已经去了广和楼,却仍能猜得**不离十,果真,家有老,如有宝。
夏苏再想到自己的迟钝,过了那么久才明白,大太太与岑雪敏说对不住,与赵四郎婚事不成,还把自己也叫上的那回吃饭,其实大有暗示自己本份的意味,尤其最后赵家长子长孙的婚事“势必要门当户对,就算高攀,也得是赵家高攀”这句话,如同为她量身定做。
赵青河若成了赵三公子,干娘与她说过的事就可以不作数了吧。夏苏笑了笑,没有沉心之感。
“我在屋里听到了岑姑娘的话,也未必是打什么坏主意。她和大太太确实提过去杭州的事,加上十一娘和九姑娘是亲姐妹,想去看看姐姐嫁得好不好,而我们本就打算四月到杭州访友,大太太便想着凑到一起出发,人多好照应。可如今我们突然要提前走,岑姑娘来议,实属情理之中。”
其实,一颗心早已沉底,她认得清自己的命运,只求今生远离恶魔,平静度日。
婚事且随缘吧,实在做不到积极进取,单从这一点来说,她还是挺佩服岑雪敏的果断。
不知是岑雪敏口才好,还是大老爷大太太想借此机会将娃娃亲坐实,决定这般仓促,却也没有半句反对。这两位长辈将赵青河和夏苏叫去,分别嘱托一番。
夏苏不知赵大老爷吩咐些什么,自己则承载着大太太的千叮万嘱,因她年龄最大,要她当个长姐,出门在外,多多照顾妹妹们,一切以名节礼数为重。好在她个性偏私,看很多事情都淡然,一耳出一耳进,将大太太那些让赵青河和岑雪敏有机会多处的暗示,直接当作没明白。她对自己的婚事没打算,却也无意当别人的红娘。
夏苏和赵青河到码头时,赵十一娘和岑雪敏居然还比他俩还早,已在船下等着搬行李了,而正同董霖说话的人竟是赵子朔,令他俩皆吃了一惊。
赵青河低咒,“两个娇滴滴的千金还不够麻烦,再来一位公子哥儿,不信我,就别让我带着。”
夏苏自觉理解赵青河这话指赵大老爷,就说句公道话,“赵子朔跟船其实是好事。你这个尚未正名的赵家公子,加上董霖是外人,照顾两位待字闺中的大家姑娘,有点事都说不清楚。”
赵青河垂眼睨了笑意,“妹妹别落下自己。”两位?
“我是小门户里的。”夏苏慢摇两下头,引用赵青河早前的说法,“大户人家的规矩放不到我身上来。”
“可在我眼里,妹妹比哪家名门姑娘都贵重。”赵青河眼底的认真让笑意遮掩,看着只是说好听话。
他的口无遮拦由来已久,从明化暗,从暗化明,夏苏都适应了,不会再轻易脸红,白他一眼,“那是。我这会儿若抽身,别说工坊和搬家,你得回去求大老爷给你一份差事做,从此抬不起头,要一直当孝子。”
赵青河想掐她脸,最终改从她身后拉发梢,不落对面那些人的眼,沉声笑道,“啧啧,这牙又尖了,只是妹妹别忘记,我可早把你当成摇钱树供着呢。”
他的这些小动作,她都习惯了不挣扎,横竖对方皮太厚,钉子敲不进的地步,夏苏转而问道,“你打算带他们看沉船死人?”
“我傻么?”赵青河笑侃的神色忽然敛沉,“到时找个码头停靠,咱们跟董霖办事去。赵子朔当真来得好,在家带孩子吧。”
夏苏看着那位谦谦公子,不由说道,“这都快开考了,听说赵六过年后没回过家,赵子朔却还悠哉,真是人一聪明就省好多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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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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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片 搁浅死船
赵青河眼瞳幽深,看不出他所想。
后来赵子朔的说法,算给夏苏解了惑。
原来并非天才倦怠,而是王爷舅父来函让赵子朔早些到京师。
赵大老爷说,十一娘要到杭州,让他索性一道坐船,再从杭州入京,一来顺路照应,二来可以和赵青河培养一下兄弟感情。
当然,后头这话,赵子朔没有透露。
不说京师有赵氏的老宅老仆,王府也随时欢迎外甥住,赵子朔无需带太多行李,除了随身带些书看,也就一路上的换洗衣物,且早做好出门的准备,箱子一抬便能走。
穷家背家当,富家轻装行,正应此情此景,却让夏苏想起当年一件破衣服舍不得丢,大包小包投奔赵府的情形来。
虽然多了不请自来的人,一公子二小姐,以及旅途照料他们的仆婢随从十二三人,搬行李,安排住舱,闹哄哄好一阵,船最终没有耽误太久,子夜前就驶入大河,往杭州行去。
那时,夏苏的心思还很简单,认船认尸找线索,再到杭州看赵九娘,游一游西湖。
苏杭水路畅通,快行也就一日余,只是今年雨季早来的缘故,急流增多,尤其夜间多险,故而赵子朔提出只在昼间行船。
赵青河看过地图,那条支流就在赵子朔提到的码头附近,心想正好,怎能不同意?
于是,出发的第二晚,船入一个挺大的河镇歇晚,赵子朔带了十一娘和岑雪敏上岸用膳,赵青河说晚些时候就与他们会合,却同董霖,夏苏和乔生,换乘小船,上支流找浅滩去了。
董霖笑赵青河骗死人不偿命。
赵青河却道,“骗又如何?我已告诉船大,最迟明日下午,一定回转。想那赵子朔又不傻,不可能一直等到天亮,只要回船便知。我就烦他问得仔细,说来话长四个字打发不了。”
赵青河这回急着出来,也没对赵峰夫妇交待清楚,理由几乎敷衍,说什么难得知府大人肯出借官船,过了这村没这店。
赵子朔却不知从哪儿听说董霖有官务在身,上船后就问起了,也不被糊弄,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坚持。
如此一看,在倔强的这点上,赵峰,赵青河和赵子朔的血缘关系就凸显了。
“要说烦,哪有你烦?苏州那几桩小偷案,都是你烦得我受不了,才重新翻出来的。”董霖忆及尚不算旧事的往事,扭头跟夏苏抱怨,“这位老兄总说有疑点,这不对,那不妥,让知府大人起先恨得牙痒,偏偏每回结案后还有后续,搞得如今离了他都不行,大人真是…”
怎么说呢?
“对我又爱又恨。”赵青河一针见血。
董霖一拍大腿,喊道没错,然后就搓起手臂,浑身抖两抖,“你恶心自己就行了。”
夏苏看两人说话堪比杂耍,扑哧一笑。
“到了。”乔生却从船头传声。
夏苏慢慢走上去,这夜运气不错,只是轻雨,因此火把不散,摆得出一条长龙,照亮浅滩上那只歪歪斜斜的破船。
她一下子认出,正是那伙贼人的货船。
上了岸,两汉过来,皆穿捕衣,其中一矮敦汉说话老大不客气,却透露和董霖熟识,“你小子再不来,我可就收队了。”
“算了吧,老郑昨日一早就跟我报了信,虽是你们杭州府地界,但此地离我们苏州更近。我便是耽搁了一会儿,你也没比我早到多久,收个鸟队。”董霖嬉哈拉来赵青河,“林总捕,认个脸,他就是赵青河。”又招呼那个老郑。
林总捕是杭州府总捕头,老郑是管辖这片的县衙捕头。赵青河抱拳,该讲礼时,从不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