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只是淡淡抬了眉眼,经历了刚才那事,她连话也不想与陈家人多说,陈家出败类,兄妹三人都不是什么好货,再与他们有瓜葛都是降低了自己的格调。
“怎么不说话?别告诉我你如今良心发现,觉得理亏了?”
陈玉涛倒是冷笑一声,径直坐在了主位的另一张椅子上,这好歹还是在陈家,他一家之主的地位永远都不会变。
“有些人多说一句,我都觉得糟心。”
长安冷冷的目光扫过陈玉涛,她心里本就因陈玉池那事憋着一肚子火,此刻哪里听得陈玉涛的这番冷嘲热讽,遂只道:“希望你过来是同我讲你母亲归还嫁妆的事,一切事情办好了,我立马便离开陈家,省得大家两看相厌。”
“沈长安,你这嘴里就是吐不出什么好话是吧?”
陈玉涛脸色一时之间变的铁青,气得衣袖一拂,桌上成窑五彩瓷胎的盖蛊茶盏便是应声而落摔得粉碎,淡黄色的茶水溅了一地。
长安只是扫了一眼,抬头淡漠道:“一只碎了,一套便也毁了,留着也是碍眼,待回清算嫁妆时,请陈老爷补上这一套茶盏的银钱。”
长安倒也不是刻薄,只是对什么人说什么话,陈家人是三分颜色都能开染房,她也不想陈玉涛再有什么幻想,索性就断个彻底。
“好你个沈长安!”
陈玉涛咬了咬牙,眸中怒火喷薄而出,“我就是砸锅卖铁,也绝对不会短了你一分!”
说罢,脚下一蹬,踹开了满地碎瓷,怒气冲冲地便冲出了房门,倒与正回房复命的紫雨不期而遇。
“闪开!”
陈玉涛正在火气上,大手一挥便打向了紫雨,可紫雨哪会是被欺负的主,一个闪身,勾脚一带,立时便让陈玉涛摔了个狗吃屎,院里丫环婆子看到了又不敢大笑,只得各自捂着嘴转过了头。
陈玉涛狠狠回头瞪了一眼,却只得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办妥当了?”
长安的目光看向紫雨,后者点头道:“照小姐的吩咐,还留着一口气,扔他苑子里枯井旁了。”
“嗯。”
长安顿觉解气,又唤了紫琦来问道:“东西可收拾妥当了?”
“最后一个箱笼收拾好了,紫云他们正抬到院子里去。”
紫琦点了点头,恭敬地立在长安面前,刚才陈玉涛离去那一幕她也见着了,不由笑了两声,暗暗对紫雨竖了竖大拇指。
“东西让人都抬上,咱们去前面点算嫁妆。”
刚才的那一身衣衫长安早已经换下,紫鸳又给她梳了个丛梳百叶髻,插了支玉蝶流苏步摇,左右鬓间又压了两朵翡翠花钿。
长安缓缓站了起来,配上这身清丽的装扮,又因为终于能摆脱这糟心的一家人,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不少。
至于那支扎在陈玉池身上的鎏金镶红宝的簪子,长安也让紫雨给远远地扔了,沾染了畜生的血戴着便没好兆头,不如不要。
当时她使得急,只知道扎中了陈玉池,却不知道伤到他哪里,后来紫雨才告诉她是伤到了肩膀,扎得挺深,拔出来便是个血洞,还噗噗地直冒血。
死不了就行,这也是他的报应!
长安携着四个紫赶到前院时,几个管事的婆子正指挥着家丁下人将东西一一给放好,陈老夫人则在一旁坐着,哼哼歪歪,满脸的哀伤不舍,似乎看着这些东西一一离开库房,再被沈家的人抬走,她的心就像被刀子剜了一般,滴血都是轻的。
长安倒未理会陈老夫人的无病呻吟,让紫琦几个依着嫁妆单子一一点算清楚,到时候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她自会最后再同陈老夫人理论。
紫雨搬了张凳子给长安坐着,她便与陈老夫人对坐而望,中间隔着山海一般的嫁妆,似乎还依稀可见曾经的风光,只是再好的宴席也终会落幕,这份萧索与悲凉长安转化地很好,早换作了对未来生活的畅想。
既然是嫁妆,那便是出嫁女儿的私产,不管是被休弃还是和离,夫家是没有道理侵占的,娘家自然更不可能,除非她死,否则这些东西都是她一个人的。
背后有这丰厚的经济基础,回到沈府她也不怕了,若是沈老夫人与谢氏容不下她,她也可以自己在外开个女户,只是名头没那么好听罢了,但在这之前,属于她母亲及二房的东西她是必定要讨回来的。
紫琦她们几人分头行事,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便点算完毕,缺了哪些也记在了本子上,此刻正一一念给长安听,“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一架、紫檀座掐丝珐琅的兽耳炉一座、官窑粉彩景泰蓝茶盏一套,青莲绒银丝鹤氅一件,仙鹤腾云的大黄铜盆一个,烟灰色穿蝶海棠地毡一张…”
紫琦的声音不小,足以让在场的人都听到,陈老夫人一边听一边抹汗,最终忍不住高声喝了一句,“不用念了,这些东西不小心被我给使坏了,当初你也是我媳妇,这婆婆使儿媳的东西也是应该,长安,这你都还要计较?”
陈老夫人还想最后打一次感情牌,虽然陈玉涛说了折成银子赔给长安,可能省就省,再说今日里损失了这么多好东西,怕在她有生之年都补不回来了,想想便心痛难当。
“老夫人此言差矣!”
长安摇了摇头,淡然一笑,“媳妇孝顺婆婆本是应当,可那也是指我自己愿意给您的,那些个也就罢了,我可没让紫琦记在帐上,但如今这些…可是老夫人不请自拿,也从未知会过长安一声,这算是什么性质,可真不好说。”
话到最后,长安似叹惜般地摇了摇头,周围的下人群中顿时便有了小声的议论,陈老夫人红了脸,扯长了脖子道:“哪有你这般做人儿媳的,即使如今和离了,留一些东西在婆家做念想岂不更好,世人知道也会夸你大方识体,没得这般斤斤计较,显得小家子气。”
“不劳老夫人操心。”
长安冷然一笑,“当日陈大小姐借我的衣服首饰也不在少数,他日若嫁得贤婿,这些就当我这个曾经的嫂嫂为她添妆!”
回了陈府长安便知道陈玉清已经被送去了城外的慈云庵念佛吃素,其实这对她也是好事,这般恶毒心肠不好好洗洗,他日真的嫁了人可有的她受。
“你,你,你…”
陈老夫人气得全身颤抖,肥胖的手指指着长安,却半天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长安不说话还好,说了两句,却是将她们母女给一起贬了一通,让人颜面尽失。
“好了,折合成现银多少,你报个数吧!”
陈玉涛一直在屋内旁听,此刻也坐不住了,一撩衣袍便跨了出来,满脸怒气地望向长安。
也是,有这样的家人本不是他的错,但长安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揭了陈家母女的短,即使下人们面上不说,背地里乱嚼些舌根,再传来传去,让人知道他的母亲妹妹竟然是这般小家子气贪人便宜,他还能有什么好名声?
紫琦转头与长安低声商量了一阵,这才看向陈玉涛,大声道:“库房里的东西本是全新,但小姐大度说是毕竟也过了几年,便折算一半现银,一共是一万三千七百两,那就有劳陈老爷补上这笔款子了!”
“什么?一万三千七百两…你们怎么不去抢?”
陈老夫人又是一声惊呼,那些东西哪里就那么值价了?若真是如此,她还不如不藏起来,直接还给长安了事。
可此刻哪里还有人管陈老夫人这无关痛痒的抗议,陈玉涛铁青着脸,使人拿了银票交给了紫琦,这才看向长安,步步逼近,沉了声道:“你沈家,还有沈长安带给我的一切,陈某必定会牢记在心,山水有相逢,沈长安,咱们走着瞧!”
长安只是淡淡地扫了陈玉涛一眼,或许这便是失败一方最后的几声呐喊吧。
若是陈玉涛真能东山再起,她还能高看他几分,可惹上了敏怡郡主,再想要脱身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更不用说后来登上陈夫人宝座的那位,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一想到这,长安不禁有几分可怜陈玉涛了。
*沈老夫人的震怒*
虽然长安这趟回陈家搬嫁妆调用的都是二房年轻力壮的家丁再并上一些有力气的粗使婆子,但这么大的阵仗回到国公府里,不惊动府里的人是不可能的。
这不,长安这边不过才吩咐完紫琦将这些嫁妆先锁进库房,天色晚了,明日再细细清点入册,那边厢便有丫环来传了话,说是沈老夫人有请。
沈平是一直侯在二房里,也是最先见到长安的人,照他的想法,这次去取回嫁妆他也该一同前往,只是长安走的匆忙,也特意留了话让他静待家中,可这一天呆下去难免多了几分烦燥。
如今又听得沈老夫人传了长安,沈平心中又是焦急,就怕老夫人责骂女儿,不由道:“为父陪你一同过去。”
“祖母想来也只是问问原由,本来便应该禀报给她老人家知道,如今索性一并说了。”
长安点了点头,与沈平便向着沈老夫人的苑落而去。
“你不是不知道你祖母的性子,这事她若提前知道还好,但如今却是先斩后奏,就怕你祖母这气头上来…”
话到这里,沈平又是一声长叹,忤逆父母的事情他做不出来,但却又不想长安吃了亏,再说这沈老夫人从来便不待见自己的一双儿女,如今这样的传唤,若只是得到一顿排头那也是轻的。
“父亲也是这样说,依祖母的性子,若是我提前说了,还哪里能成事?”
对沈老夫人便只能是采取这样的做法,大家长做惯了,凡事都想要拿捏决断,老夫人这样的性子太强,岂知日子是别人自己过的,哪能事事顺她的心呢?
再说,走出这一遭,长安也是为了整个沈家考虑,不管是什么样的后果,她都不会后悔。
“哎!”
沈平无奈,却也转头问了一句,“陈家的人没有为难你吧?就算钱财上损失一点也就罢了,可别真结了仇!”
沈平到至今也未想通长安怎么突然便要同陈玉涛和离了,他以为他们一直是好好的,可儿女长大了,他们的心思他又怎么猜得透?
为了亡妻生前所说过的话,他到底是又纵容了长安一次,作为父亲,这样的溺爱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长安却是笑了,“如今既然已经和离,我便是国公府的嫡出小姐,手中又握有圣旨,他们怎么敢对我不敬?父亲多虑了。”
“你说没事那就好。”
沈平拍了拍长安的手背,两父女又相携着向前走去,沈平却突然感叹一句,“为父也不知道还能看顾你多久,若是将来…”
“父亲自然是长命百岁,能够看顾女儿一辈子!”
长安自然知道沈平想说的是什么,无非是怕自己百年后她留在国公府会受欺负,真到那个时候,她会自谋出路,再说上还有兄嫂,相信她的日子也不会那么惨。
“女儿,”沈平倏地停下了脚步,郑重地看向长安,“从前为父以为你懵懂,但如今却知道你是通透的,即使走出了和离这一步,也相信你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只是为父却不愿你一生孤苦,将来若是有合适的男家,这再嫁也不是不可。”
京城中再嫁的女子也不是没有,最多嫁的门楣放低一些,沈平可不愿意女儿一辈子独身一人,白白蹉跎了青春。
即使陈玉涛不合适,那总能碰到自己喜欢的,再说自己女儿条件也不差,如今更是摆脱了弱病缠身,只要再精心调理一番,将来生儿育女也不是不可能的。
如今他看着长安便是觉得哪里都好,秀外惠中,知书达理,既有她母亲的美貌与聪慧,又多了一份勇敢与坚强,在这一点上,他是颇感欣慰的。
“父亲这是说的哪里话?”
饶是长安再有准备,也被沈平突然的话语惊得有些慌神,忙垂了头掩住面上的一片嫣红,这事再怎么也该是女眷里面说的,她没有母亲,大伯母自然也不会看顾她,怕是父亲想到了这一层,所以才这样直接与她说道。
再嫁,她真没想过!
她的上一段婚姻已是如此,她又怎么能让自己再跳进另一个牢笼,女人不嫁也挺好,谁又有她母亲这般好运能遇到只爱她一个的男人?
后宅里各方争斗,婆婆、妻妾、妯娌、小姑,真是累人又闹心,容颜未老恩先断,这些事她见得多了,又怎么能天真地希冀能依靠着男人的宠爱活一辈子?
当然这些话现下她还不敢对父亲说,只怕换来更深一层的忧心。
“我知道这话不该由我来说。”
沈平叹了口气,却还是忍不住劝道:“哪个做父母的不希望子女好,你大哥如今已是娶了妻的,我膝下便也只有你一个女儿,你再不好,为父这余生怎么能安?”
不好直接回拒了沈平,长安只得低着头闷闷地回了一句,“这事也只能看缘份。”
“天下好男儿还是多的,你且放眼看看,可不能被一颗老鼠屎便熏坏了眼!”
见得长安有些许松动,沈平不禁开怀,他就怕女儿最后钻了死胡同,认为女子再嫁不好,情愿孤独钟老。
“噗!”
长安没忍住,不禁捂唇笑出声来,沈平的形容太贴切了,陈玉涛不就是那一颗老鼠屎吗?
笑完后,不期然的,那双黑眸又跃入脑海中,她不禁微微一怔。
她记得今早出门时便在大门口遇到了秦暮离,他今日便要离开沈府了。
那时,她正坐在车驾上,而他正接过小厮递来的缰绳,利落地翻身上马,一身玄身长袍,英姿挺拔,气势凛然,惹得一众丫环们芳心乱颤,连紫云上车时都不小心磕了头,可见得他魅力有多大。
她撩了车帘向外望去,与那双子夜星眸不期而遇,他点头示意,唇边的浅笑一闪而逝,侧身纵马时,石青色的连环双扣在腰间飞扬而起,长安忙不迭地放下了撩子,只觉得双颊滚烫一片,不由想起当日剑曲相合时的默契与快意。
她如今是刚刚和离之身,前夫家有嫁妆事宜待办,家族里更有一大堆麻烦等着她,这个时候,她怎么能生出这种小女儿的心态?
即使只是一瞬,那也是要不得的。
秦暮离即使有种种不好的传闻,再怎么说也是开国公府的嫡子,就算将来他要娶某一个姑娘,也绝对不会是她这再嫁之妇!
更何况,据她所知,上一世秦暮离是终身未娶的,虽然令人可叹可惋,但也许这就是各人的命。
不敢再胡乱作想,长安连忙拉回了思绪,却又不想沈平看出端倪,转移话题道:“长公主的提议…父亲考虑得如何了?”
初向沈平提这事时,长安也以为他会略一思索便答应,却没想到父亲迟迟未有决断,若是对长公主那边失了信,这事倒真不好说了。
“这事可真不好办!”
沈平看了一眼长安,眸中尽是为难,女儿不在朝中,自然是不知道时局的混乱。
皇上年纪大了,却至今还未立储,朝中遂也分成两派,一派坚持立嫡,另一派坚持立贤,他逐渐淡出朝堂,就是不想卷进这党派之争。
而长公主却是支持皇后的,也即是立嫡,若站对了地方那还好,若站错了恐怕依附着长公主一方的都会受牵连。
如今他若是答应了长公主前往澜州平定匪患,即使掩藏得再好也不会做得无声无息,必然会有风声传进京城,那么他尽力撇开的这层关系,苦心经营保持着中立的位置可能便会因此而动摇了。
他虽然是武将出身,但入了朝堂,却也不得不多想想时局形势,哪能一味地只知道蛮干呢?
“父亲可是顾虑着朝中派系之争?”
沈平虽然有他的顾虑,却不知道长安漂泊一世,早已对世情看透,大周皇朝帝王更迭虽然有一定的波澜,但最后的结果却是嫡系独占鳌头,长公主支持皇后也是站对了地方,安稳富足地活了一世。
所以,此刻他们向长公主靠拢也是绝对不会错的。
即使不是这样,有沈老夫人与长公主的这层关系在那,沈家就是想保持中立,独善其身也不容易。
“你也知道?”
沈平有些惊讶地看向长安,随即反应过来,“难不成是从前陈玉涛和你说的?”
陈玉涛虽然人在工部,但对于朝堂风云不可能不把握,看风行事,这历来是一众官员的行为准则。
“父亲忘了,女儿近来本就与长公主走得近,这些事情自然便打听到了几分。”
长安淡淡摇了摇头,陈玉涛怎么可能与她说这些,不管是朝堂还是私下里做的事,他都是捂着掖着,哪里可能会说与她听?再说他们也没到那层亲近的关系。
“既然这样,你还…”
沈平摇头一叹,储位未定,这就立马站了阵营,若是将来有了变数,沈家该如何自处?
“父亲真是多虑了!”
虽然不能告知沈平实情,但长安不免轻声劝道:“如今皇上还是壮年身体硬朗,立储之事言之过早,长公主又是他姑母,在皇室里到底是说得上话的,咱们又搭上了这一层亲戚关系,若是长公主真的求到了祖母那里,祖母发了话,父亲还能违抗不成?”
“罢了罢了,你说的都在理。”
沈平挥了挥手,挤出一丝笑来,“别的不说,就看在长公主为你求了这份旨意,离了陈家,如今我女儿面上也有了笑容,这身子也好了不少,你能好了父亲便知足了。”
“多谢父亲体谅!”
长安退走一步,袅袅地对沈平施了一礼,眸中噙着泪水。
他们父女俩本不需要这般客气,但是她不知道还能怎么样表达自己心中对父亲的歉意,这事因她而起,相信不久之后也会因她而终。
办好了这件事,与长公主有了交待,她便再不管其他,只花心思好好地将二房的庶务给管起来。
沈平扶起了长安,在心中一声长叹,俩父女遂也不再多言,快步向“拢翠苑”而去,那里相信正有一场风雨等着,说什么他们父女也要携手而过。
“拢翠苑”正屋里气氛是一片压抑,沈老夫人面沉如水,让人看不出喜怒。
谢氏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间或给沈玉环使个眼色,让她遣人去屋外看看,这长安怎么还未到。
做错了事,正经该承受沈老夫人怒火之人却是姗姗来迟,让她这个做媳妇的在这里担惊受怕。
虽然主持沈家的中馈已有几个年头,但谢氏还是有些怕沈老夫人这个婆母,若是老夫人怒了,恐怕她也免不了吃排头,这真是城门失火,殃及鱼池,心里亦发对长安憎恶几分。
“二老爷与三小姐一同到了。”
黄玉脚步快地进来禀报,黄莺连忙打起了帘子。
谢氏一瘪嘴,沈老夫人明明传的是长安,这沈平一起过来算什么理?难不成还想要为女儿撑腰,顶撞母亲不成?真正是可笑!
沈玉环在一旁垂首,她是想忍住心里的欢快,却不得不绷着一张脸。
陈玉涛终于摆脱了长安,眼下也是单身一人了,她正在算计着有怎么样的机会才能让他们俩人紧紧地绑在一起,共享鱼水之欢。
沈平扫了一眼屋内的情景,当先便给沈老夫人见了礼,长安正要跪下,便听得沈老夫人冷哼一声,“你做的好事!”
话音未落,斗彩莲花的瓷碗便向长安飞了过来,沈平出手一挡,瓷碗是挡住了,“嘭”一声落地,却是溅了长安一身的茶水。
“母亲息怒!”
“祖母息怒!”
这下沈平与长安齐齐跪地,长安垂首不语,只能任浅黄色的茶渍渐渐渗透衣裙,却听得沈平在一旁道:“母亲要怨就怨我,这事儿子早便知道,只是未向母亲禀明,实在是怕您担忧!”
“怕我担忧?”
沈老夫人脸色一沉,目光扫过沈平,最终却是凝在了长安身上,“怎么着,如今寻了你父亲来,就以为我不敢责罚于你?”
“孙女不敢!”
长安应了一声,声调极清极浅,但却不见半丝怯懦,有的只是恭敬。
“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沈老夫人冷冷一笑,嘴角边撅着一抹嘲讽,“如今这和离之事你都敢私下求了长公主,来个先斩后奏,你还将我这个祖母放在眼中吗?”
或许与陈家的联姻从始至终便让沈老夫人不甚满意,但这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可不仅仅是牵扯到一个人,陈家势弱,她可以不在乎,但若是他日换作别的门庭,长安也敢如此做,那将沈家的颜面置于何地?
虽然沈老夫人如今不掌中馈,但到底是沈家女眷中最高的辈份,长安这样冲动行事,连个禀报和商量都没有,她把婚姻当作了什么?
怪不得长公主到了沈家后便一直与长安有所交往,沈老夫人还真以为是这个表姐看重了她这个孙女,却不想是为了这等事…
思及此,沈老夫人心中对长公主也有了一丝怨尤,即使长公主身份再尊贵,这手也伸得太长了些,竟然管到了她孙女的婚事上,当她这个祖母不存在吗?
“和离之事已成定局,祖母是责是罚,长安绝无半点怨尤。”
长安淡淡地说道,走到这一步她不后悔,跨过了四海汪洋,跃出了无底深渊,她相信只要用心经营,未来必定是一片坦途。
“长安,这事是我应允了的,与你半点干系也没有,如今长辈说话,哪里有你小辈在面前逞能的?!”
沈平瞪了长安一眼,面色多有斥责,但唯那双眸子却透着担心。
沈老夫人即使不喜欢长安这个孙女,但对自己的儿子还是多有包容的,沈平是想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不能累了女儿,再说她那个身子骨,怕也经不起多少磨难。
沈老夫人气得一口气咽在胸口,指着沈平半晌说不出话来,她这个儿子护了媳妇,如今还来护女儿,真是让她百般地不如意。
谢氏见着这情景,不由扶着沈老夫人坐下,这才转向沈平,正色道:“二叔,不是我说你,长安这样的做法你认为妥当吗?不明不白地便与陈家和离了,说出去那丢的可是国公府的脸面,你还在这里袒着护着,难道认为老夫人会欺负一个小辈不成?”
沈平抿了抿唇,看向沈老夫人,“儿子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如今不想和离也离了,唯今之计是将这事小事化了,相信过段时日也就淡了。”
“二叔说的倒容易。”
谢氏冷哼了一声,“那么多抬嫁妆在国公府搁着,长安也和离回了娘家,迎来送往的人都看着呢,平添了多少口舌,老夫人再看到长安,岂不更是添堵?!”
谢氏头脑转的也快,长安如今这样不声不响地回了国公府,凭空地便让她有了危机感,她毕竟还管着二房的帐目,到时候长安若是要和她夺权,这可就有些麻烦了。
所以,谢氏自然是希望长安不回国公府的好,再说一个和离的女子,若是娘家容不下,在外另辟院落的也不是没有。
“大嫂说的是什么话?难不成我的女儿还不能住在自己家里了?”
沈平对谢氏这话便有些不满了,什么老夫人看着添堵,怕是她心中自己堵着吧。
“我哪里是这个意思,不过是一心为老夫人着想,二叔可是冤枉我了。”
谢氏在一旁叫屈,就着丝帕沾了沾眼角,有些可怜兮兮地望向了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面色阴沉,目光却是紧紧盯着长安,话音冷厉,“怪不得你平日里都不回娘家,这次一住便是这么多时日,想来是早打好了这个算盘,借着娘家当跳板!”
这话一出,沈玉环不由心虚地抖了抖,她最近也在娘家住了许久,沈老夫人不会有什么联想吧?再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长安,勉强上前了两步,对沈老夫人说道:“祖母,或许这事也不能全怪三妹,若是那…若是那陈家人做得太过,三妹妹想要和离也是正常,再说二叔的担忧也有道理,哪个做父母的不希望子女能过得好,祖母自然也是心疼孙女的,这是您的慈悲,可却不是谁都明白,看看您这一脸怒火的,不知道的还当真以为是在责难三妹呢!”
沈玉环当真是摸顺了沈老夫人的性子,连劝说的话也讲的很艺术,看着是像在为长安求情,可却是把老夫人捧了一道,那是担忧孙女的祖母,可不是不问情由只顾着颜面便一通责难的蛮横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