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公主叹了一声,缓缓敛去美眸中的泪水,看了看天色,好似有些失落一般,“今日照哥哥不会来了吧?”
按辈份,朝阳公主是李照的堂姑母,可她的年纪却足足小了李照三岁,私下里便唤他“照哥哥”。
“世子爷不是早已经让人送信给公主,就算今日不来,明日也会到的,当年世子爷受过咱们娘娘的恩情,可是一辈子不会忘呢!”
侍女说到这里眸光一转,将朝阳公主给搀扶了起来,笑道:“何况公主在这里等着,有美相伴,世子爷怎么舍得不来?”
“碧墨,你这张嘴越发没规矩了。”
朝阳公主咬了咬唇,粉嫩的面颊上立时浮上了一抹红晕,虽然是斥责的话语,却没有半分怒气,反倒带着小女儿的娇羞。
碧墨含笑不语,径直扶着朝阳公主,倒是那眼角边生了颗红痣的侍女目光中闪过一丝愤恨与不甘,只是她隐藏得很好,没有半个人发觉。
“红袖,待会回到寺院中去打听下那位季五姑娘,本宫倒是有心结交一番。”
眼角边生了颗红痣的侍女正是红袖,听到朝阳公主这话她微微一怔,忙上前应了。
碧墨扫了红袖一眼,眸中神情似笑非笑,但转向朝阳公主时又是一脸恭敬和逢迎,“那位季姑娘也是碰巧出现在这里,不过能得公主看重,那可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呢!”
朝阳公主抿唇一笑,显然对碧墨这话很是受用,侍女们利落地收拾好了东西,趁着太阳还未升到正午,一群人回到寺院禅房休憩了。
季重莲午睡刚醒,碧元已是忙不迭地向她禀报,说是今日遇到的那少女的侍婢来访。
听到这个消息,季重莲原本还有一丝回味的睡意也立时被惊得全无,心下不断思量着,她自问没有做错什么事,怎么还会被那少女惦记上了?
莫不是李照来了?
但她也没有见到李照啊,如今的她比起三年前的身量已是拔高了不少,容貌也有些变化,还有季崇宇整个人都白皙细静了不少,若是李照乍一见到,或许有点眼熟,但若是想个理由应该也能够搪塞过去。
指不定李照早已经忘记了这一茬,就他们姐弟在这里穷担心。
想到这里,季重莲镇定了心神,略一思量便让碧元将那侍女请了进来,看看她先说些什么再作定夺。
季重莲这下也顾不得梳头了,胡乱地在床头取了黑面珐琅的葵花盒,打开后迅速地在脸上抹了些白粉膏,不太明亮的光线下更是显得她肤色苍白一片,整个人似乎也是有气无力地靠在床榻上。
红袖被请进屋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不禁微微有些吃惊,今日早间见到这季五姑娘还不是这番模样,此刻莫非害病了不成?
碧元随在红袖身后,见到季重连这番模样也是吓了一跳,可她毕竟是知机的,有什么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问出口,遂小心翼翼地站到了季重莲身边去。
“季五姑娘这是病了?”
红袖微微皱眉,嘴上却是关切地问了一句,实在是她眼下身负朝阳公主之命,是来请季重莲前去一叙的,可看这姑娘如今的模样,怕是哪里也走不了。
“可能是早上去山间吹了风,回来睡一觉后这头便越发晕沉了…”
季重莲略微喘气地抚着额头,间或咳嗽上两声,那模样与感染风寒之人倒是没得差去,碧元忙倒了杯清茶递了上去,一脸的担忧。
“原本咱们…咱们姑娘还要请季五姑娘过去坐坐,可见得姑娘如今这模样怕是走不了了,婢子这就去回话,季五姑娘好生歇息吧!”
红袖略微福了福身,这便皱着眉头退了出去,就连碧元在身后的招呼也未听见,快步向前行去。
碧元谨慎地向外张望了一阵,这才飞快地关上了门回到季重莲身边,跳上跳下一脸担忧的模样,“好姑娘,你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
“骗她的,你也相信?!”
季重莲拍了拍碧元的脑袋,坐正了身体,除了脸色看着有些苍白之外,面上一扫刚才的倦容,神情间更是多了几分凝重。
或许,他们也该早日进城才是,若是在这里碰到了不想碰的人,那可是后悔都晚了。
“碧元,你马上拿上老太太的名帖,请方丈大师给我母亲测算出这迁坟的日子,日子若是近咱们立马便做这事,若是日子还远就立刻进城去,此地不宜久留!”
离开季家时季老太太便给了季重莲几张烫金名帖,不也是顾念着他们姐弟张不开脸面,若是请人办事只管拿她的名帖去,总能有几分面子在,如今要派上用场了,季重莲是一刻也不想歇下。
“是。”
见季重莲神色郑重,碧元立马应了,从包袱里裹着的雕着如意纹的黄花梨木匣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季老太太的名帖,又拿了一包碎银,这便马不停蹄地去寻方丈大师了。
季重莲坐在床头,半点没有放松下来,趿了绣花鞋便下床收拾起随身的包袱来。
这次从季家出门带的东西也不少,大件的倒是被大太太的马车给一同拉走了,想着他们姐弟不过在此处停留几天,便只留了小件的包袱,此刻整理起来倒有轻巧。
忙妥了此间事宜,季重莲立马拐向隔了几间禅房季崇宇的住处。
彼时季崇宇正在窗下临摹字帖,季重莲二话不说便让红英收拾包袱,准备随时离开这里,若是那少女又来问起,也可借口说她回城看病去了,总之两厢都不得罪罢了。
“姐,咱们这就要走了?”
季崇宇满脸惊诧,昨儿个他们不是还说得好好地在这里住上几日,怎么才过了半天便要离去了?
“今早咱们碰到的那姑娘不简单,我心里总是有些发慌。”
季重莲有些莫明地焦躁起来,一双小手不由自住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襟,“我已命碧元去请方丈定下母亲的迁坟之日,回到城里咱们再作计较,此地不宜久留!”
季重莲说了这话,已是握住了季崇宇的手腕,微微发力的手指压得他细长的手腕略微有些惨白。
季崇宇不过瞥了一眼,神情也凝重起来,“我听姐姐的。”
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碧元便回转了,说了方丈大师算了日子,**月不宜动土,最早也要等到十月初七,那才是吉日。
季重莲心下一算,这不是还有两个来月的功夫,不过既然已经回到了上京,总不可能空手而回,两个月就两个月吧。
上京那里可以住大伯父的宅院,若是实在不行,相信大太太的娘家也能暂时挤挤,大太太带着一对侄儿侄女进京,怎么样也不会把他们扔在一旁的。
既然已是定了日子,事不宜迟,季重莲决定眼下马上就起程。
碧元已是吩咐了留下的马夫套了车,那几个粗使婆子也被她唤了来,嘱咐了一阵后便起程往东直门而去。
时间还早,完全可以赶在关城门之前进得城中,若是来不及寻到大太太,至多在城里寻间客栈将就一晚,季重莲总觉得心中忐忑,好似再多留一分就会出事一般,直到马车终于安全地驶离灵隐寺,她这才放下心来。
马车在路上哒哒地跑着,虽然所有人都有些莫明其妙,搞不懂这五姑娘怎么半天的功夫就改了主意,若是真要进城,早上的时候与大太太一同不就好了,弄得眼下如此匆忙,不少人心中已经有了抱怨。
但抱怨归抱怨,谁也不敢当面说破,谁不知道五姑娘如今是季老太太跟前的红人,若是不小心得罪了,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季崇宇跟季重莲同坐一车,看着她紧张得始终不敢放松的模样,心中却是有些不忍,低声劝道:“姐,咱们已经离了寺院,再怎么样也不会碰到那人了。”
这件事情季重莲当初只是模糊地提过,所以两个丫环并不清楚当日里他们碰到的是谁,只当是走错了路的贼人宵小,哪里知道是堂堂的岭南王世子?
此刻见季重莲忙着离开,真像是在躲避什么人时,两个丫环才觉得事情有些严重。
“姑娘,你可别吓咱们,如今你有事也不说破,婢子们心里慌得很!”
碧元与红英都跪坐在马车里,神情郑重,但目光中却又夹杂着一丝忐忑,那是对未知的茫然与不确定。
“姐!”
季崇宇的目光转向了季重莲,说与不说都在她一念之间。
季重莲默了默,垂下的目光缓缓抬起,在两张真挚的脸庞上一一扫过,良久后才是低声一叹,“告诉你们也无妨,当日咱们离京时,我与宇哥儿下山时一身的狼狈,你们可知是为何?”
“姑娘当日说是遇到了宵小贼人…”
碧元与红英对视一眼,倒是红英开口说了话,只是话到最后连她自己都不确信了。
“当日季家是那样的情景,我怕横生枝节就让你们瞒下了这事,可事情的真相却不是这样。”
季重莲话音一落,两个丫环都是一脸震惊,垂在膝上的手掌不由攥紧了裙摆,碧元甚至夸张地咽下了一口唾沫,舌头有些打结,“那…那是…”
“岭南王世子!”
季重莲神情一凛,抿紧了唇,“当日宇哥儿不过无故摘了几丛杜娟给我,他便要斩了咱们的手,我们又不是傻子,自然不可能任他处置,于是便逃走了,这梁子也就结下了。”
话到这里,季重莲轻声一叹,季崇宇也是一脸无奈的表情,若不是当日他犯了调皮劲,也不会有今日的担忧和谨慎。
“今日的那位姑娘…”
季重莲在脑中斟酌着字眼,半晌,才沉吟道:“既然她与岭南王世子都认识被埋在杜娟林中之人还特意前来祭拜,那么这姑娘的身份怕是非富即贵,我不想与她有牵连,也是怕再遇到岭南王世子,勾起了往日的恩怨…如今季家又是这副光景,到时候又有谁能护得住咱们姐弟?”
季重莲的眸中滑过一丝忧伤,这时代权势当头,平头百姓在当权者的眼中不过蝼蚁,如果李照狠下杀手,他们是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季崇宇悄悄滑过了小手,握紧了季重莲的手,两姐弟对视一眼,眸中俱是一股沉沉之色。
“那姑娘…咱们虽然进了城,没事也别出府了,等着四太太迁坟之期一到,办妥了事情立马便走,也省得遇到不该遇的人。”
红英双手都在身前绞紧了,脸色稍稍有些苍白,但神情还算镇定。
碧元却已是张大了嘴半天吐不出一句话来,脚下更是一软,跌坐在了自己半跪的小腿上。
“瞧你这点出息,还是红英镇定得多!”
季重莲一指点在碧元额头,难得露出了一抹笑颜,“好在咱们如今已在进城的路上,上京城那么大,想要遇到那个人何其困难,你又瞎担心什么?!”
也不知道李照如今是否还在上京,或许那一年给太后祝寿完便回去岭南了也不一定,可谁知道呢?
第【63】章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第【63】章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进城的马车哒哒地走在官道上,经过了那个沉闷而压抑的话题后,季重莲试着聊些开心的,但显然马车上的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暗自忐忑着。
突然,马儿一声痛苦的嘶鸣,季重莲只感觉到车身向前猛地一斜一滞,整个人已经控制不住地向前扑去,碧元动作很快飞扑了过去,双臂堪堪抱住了季重莲的双腿,她的整个上半身却已经是冲出了车辕,半搭在了马车上。
目光朝下,是官道上泥沙混杂的地面,激起的阵阵烟尘让季重莲忍不住一阵咳嗽。
“姐,你怎么样?”
季崇宇揉了揉发痛的额头,红英虽然在紧急关头护主,但那力道却是没有碧元彪悍,只是稍微将他前趋之势给减缓了些,脑袋撞在了马车壁上,有些晕晕的感觉。
“我…我没事…咳咳…”
季重莲一边说着话一边撑坐了起来,碧元已是顺势撩开了车帘,向外吼了一声,“陈四,你是怎么驾车的?”
这陈四两口子是大太太离开灵隐寺时留给季重莲姐弟的,还有林森两口子并两个粗使婆子,大太太看着人紧够了,再加上侍候季重莲姐弟的两个丫环,这么多人守着,总不至于让两个孩子出了意外,这才放心地离开。
哪里知道马车离开灵隐寺后,竟然在半路踏进了坑里。
陈四“哎”了一声,一手执绳一手扬鞭,急得满头大汗,陈四家的却正从地上爬起来,满脸的污泥,只拿袖子抹了两下,连忙上前答腔道:“哎呀,碧元姑娘,可怪不着咱们家陈四,是路上突然多了个坑,这畜生眼见着踏了进去,脚脖子都给折了!”
林森驾着另一辆马车在后面跟前,此刻前面马车出了状况,立马便停了下来,林森家的赶忙上前来查探,关切地问道:“姑娘和少爷可有摔着?”
陈四家的瘪了瘪嘴,显然是对林森家的这份殷勤很是不屑。
“我没事!”
季重莲缓缓平了口气,她只是受了些惊吓,倒是没有受伤,她示意碧元将车帘给撩开了些,目光在陈四家的和林森家的面上扫过,淡淡地点了点头,“检查一下马车是否还能行,如今咱们正挡在官道上,可别误了别人。”
而且,眼下离关城门的时间不远了,若是再耽搁,今晚指不定要睡在路上了。
陈四家的应了一声,忙招呼着陈四查看着马匹的情况,林森家的则和碧元红英一道,将季重莲姐弟给扶下了马车。
“五姑娘,要不去后面那辆马车坐会?”
林森家的长着一张圆脸,肤色有些黑红,只一双眼睛很是明亮,一看就让人觉得心怀坦荡。
不像陈四家的,一张脸干瘦细长,眼睛小嘴皮薄,遇事就会推卸责任,都是大太太派来的,但人品如何高下立现。
“不用,天气太热,干坐在马车里闷得慌,碧元将我的帷帽取来。”
季重莲摇了摇头,又转过头查看季崇宇的伤势,额头的一角有些红肿破皮,应该只是皮外伤,红英已是在一旁抹泪道:“都怪婢子没护好少爷。”
季重莲摆了摆手,示意红英不要自责,而季崇宇已是抚着额头皱眉道:“就是有些痛,有些晕,其他的倒不碍事。”
红英取了个藕合色的团花软垫,铺在路旁树荫下的圆石头上,扶着季崇宇坐了,季重莲则嘱咐她好生看着,若是半个时辰内季崇宇没有呕吐晕眩的症状那便无碍,不然极有可能是轻微的脑震荡,那就不好办了。
碧元这时已是为季重莲带好了帷帽,鲛绡纱长长拖曳而下挡住了面容,直达腰部,从外向内看只觉得一片朦胧,但从内向外看却是真真切切。
陈四查探了情况后前来回话,“五姑娘,一匹马折了脚怕是跑不动了。”
季重莲的目光透过鲛绡纱淡淡地投了过来,显然是等着陈四的后话,陈四家的也跟了过来,碰了他家男人一下,目光一闪,这才低头道:“五姑娘,要不咱们还是返回寺院吧,今儿个走得太匆忙,怕是马儿也跑得慌,这才不小心崴了…如今之计只有带信给大太太那边,让人拉了车板子将马儿载到兽医那才行!”
陈四家的话里话外便将大太太捧在前头,俨然是只听大太太的话,也有些抱怨季重莲的意思,这般自作主张匆忙离去才导致了今日的一场意外。
碧元一听这话就来气了,不由上前一步插腰道:“陈婶子,你这话说得可不对,畜生又不会看眼色懂人话,它哪里知道会被人挖坑摆一道?再说了,它折了脚也是它命不好,若是真要怨,不是要怨你家陈四,那驾车的人可正是他!”
碧元跟着季重莲久了,这骂人也会拐着弯了,红英在一旁听了“扑哧”一笑,连林森家的也有些忍俊不禁,偏陈四家的半点没听明白,只知道碧元指责她家陈四不对,还要申辩两句,季重莲已是清咳一声,开口道:“依陈婶子所言,咱们这就应该打道回寺院才是?”
季重莲唇角泛起淡淡的笑意,可眸中却是一片清冷,只是隔着鲛绡纱让人看不真切罢了。
不过小女孩嗓音温软,虽然带着一丝清冷,但到底一时半会唬不了陈四家的,只听她笑着道:“那可不是,依奴婢看,五姑娘就安心在寺院里等着,奴婢让陈四先带个消息去城里,至于大太太怎么安排吩咐,咱们只管等着就是。”
话里话外,竟然是不想季重莲进城的意思,大太太临走时,那崔妈妈可是专程吩咐了她的,尽量将五姑娘等人留在寺院里,究竟是为什么她也不好说,只听上面的吩咐办事便成。
今日里季重莲走的这样急,可是将陈四家的急得团团转,偏偏这般突然之下她又想不出什么办法,只能边走边看,还好老天爷都帮着她,让马踏了坑折了脚,这下走不了,正好!
“陈婶子平日是领哪里的活计?”
季重莲似乎亦发地和颜悦色,陈四家的浑然不觉,林森家的却是退后了一步,谨慎地低了头。
“幸得大太太看重,奴婢如今领了府里胭脂水粉采办的活计,如今回到上京也能给姑娘们买些好货了。”
陈四家的说得一脸得意,间或还瞥了一眼低头不语的林森家的,目光中露出一抹轻轻蔑。
谁不知道采办油水最多,她能得到这个活计也多亏了崔妈妈,可平日里她也没少孝敬着,如今还能跟着回上京的,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得的脸面。
林森两口子不过是老宅里惯使唤的,这次回上京也是被大太太临时提到五姑娘身边,哪里比得上他们?
“主子看重你抬举你,你便更应该小心办事才好。”
季重莲先是淡淡地一说,而后话峰一转,言语猛然变得犀利起来,“可也别因为主子给了几分脸面,自己就越发拿乔起来!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今日里回城里是我的决定,听陈婶子的口气,这还是我的不对了?”
季重莲话音一落,人已是缓缓站了起来,并不高大的身形却投下长长的阴影,给人一种无形的威严和压迫感。
陈四家的一听这话便知道季重莲怒了,不禁有些腿软了,却强撑着面色,陪笑道:“五姑娘说笑了,奴婢哪敢呢?”
“不敢就好!”
季重莲冷哼一声,一拂衣袖道:“既然这辆马车走不了,你们俩口子今儿个便歇在寺院里,余下的人跟我坐林森驾的马车,咱们继续进城!”
“五姑娘,这可使不得!”
陈四家的一听这话没对,季重莲这是要丢下他们自己走了,若是崔妈妈知道她连个人都看不住,岂不是要重重地办了她?
当下,陈四家的便吓出了一身冷汗,忙跪扑在了季重莲脚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道:“奴婢嘴笨说错了话,五姑娘念在大太太的面上不要怪罪…只眼下马车剩下一辆,这么多人如何挤得下…再说五姑娘走了,这马儿可怎么办?”
季重莲眼神一冷,横了陈四家的一眼,她不觉向后缩了缩脖子,“马儿怎么办,还用我教你?陈四若是胜任不了这活计,回头我便与大伯母说去,想必她会找个更加合适的人来顶替陈四!”
“哎哟,五姑娘!”
陈四家的又上前扑了一步,季重莲已是挪开了脚,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转向了林森家的,“马车能坐几个人?”
“回五姑娘的话,车里至少能做六个,大家挤挤也凑和,只是奴婢与那两个粗婆子一并上车的话,怕会冲撞了姑娘!”
林森家的抬头扫了一眼季重莲,这才恭敬地答道。
“你与咱们一同坐车里…那两个婆子就坐车辕那块,横竖也不远,进城便好办了,这可使得?”
季重莲又问了一句,林森家的也不盲目回答,想了一阵后才点头道,“应该使得,五姑娘先等着,奴婢去安排一下。”
“好!”
季重莲笑着点了点头,这事就算是成了。
陈四家的既然不想进京,索性就将这烂摊子交给他们俩口子,本来这也需要人处置不是。
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林森并那两个粗使婆子已经帮着陈四卸下了马车架子,将马拉了起来,车轿框子也搁在了路旁,横竖也挡不了官道,通行再无大碍。
陈四家的还在那里一把眼泪地哭诉着,季重莲懒得理会,又回到红英身旁,寻问季崇宇的状况。
“婢子照姑娘的吩咐小心看护着,少爷已是恢复了几分,也没吐什么的,精神头看着慢慢好了。”
红英这样答着话,季崇宇也牵唇笑了笑,“我就说我没事,姐还担心什么?”
“以防万一!”
季重莲笑着嗔了季崇宇一眼,一旁的碧元已是撑不住抚掌笑道:“姑娘刚才可厉害了,将陈四家的都唬住了!姑娘可不知道,这陈四家的最可恶,平日里就嚣张惯了,给咱们的脂肪水粉都拿的次货,丫环们早便不满了,只是崔妈妈将这事给压了下来,不然早闹腾上了!”
姑娘太太们那里陈四家的自然不敢以次充好,便在丫环们的份例上动手脚,这才肥了她自己的腰包,可陈四家的身后是大太太最信任的崔妈妈,丫环们敢怒不敢言,却也不愿意为了这点小事就找上自己的主子鸣不平。
“还有这事?”
季重莲微微皱眉,虽然之前她并不知道这一茬,但今日里教训陈四家的也算是歪打正着!
碧元与红英对视一眼,都重重点了点头。
“回去我与大姐姐提提,大伯母顾忌着崔妈妈不好下手,大姐姐可是见不得这些歪风邪气!”
季重莲这话一说,碧元赶忙拍掌叫好,有季芙蓉出马,回到老宅后看陈四家的还怎么威风?!
“那林森两口子为人如何,你们可知道?”
季重莲目光转到了碧元身上,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笑道:“这事婢子自然也打听过了,听春兰说从前林森家的便在老宅里守着了,大姑太太将他们分到了田庄上,为人倒是勤快本分,也没见他们使过什么坏心眼!”
“我看林森家的倒是个有眼力的!”
季重莲抿唇笑了笑,懂得知机而退,识机而上,林森家的却是可以用的,只是不知道这份忠心能不能归到她身上来,毕竟她还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姑娘。
“姑娘看人总没错的!”
碧元这时还不忘去拍拍季重莲的马屁,惹来她一阵含笑的轻嗔。
不远处忽然扬起了一阵烟尘,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听着倒是不多人,但那马鞭在空中划过时响起的清脆之声却是让这队人的气势立马提升了起来,带着一股勇悍般的冷厉!
季重莲神色一凛,不觉间挺直了背脊。
“前方什么情况?”
李照坐在黑色的骏马上,一身宝蓝色轻绸华袍撑起他昂扬的身驱,他面色冷峻,剑眉斜飞,双目不怒而威,微微抿起的唇角带着一丝惯有的狠厉,扬起的烟尘虽然迷了人眼,他却能清楚地察觉出前方的异状。
“回禀世子爷,有一户人家的马崴了脚,将马车卸在路旁休憩。”
前方已是有人掉转了马头,哒哒的骑近了李照身旁。
“不相干的人不用理会,全力往灵隐寺赶去!”
李照微微舒展了眉头,手中的金鞭高高扬起,隔空一甩发出一声清亮的响声,虽然长鞭未至,但那力道激发的气流已是打在了马儿了双股之间,马儿一阵吃痛,四蹄撒开狂奔而来!
烟尘滚滚中,季重莲当先便瞧见了一匹黑色的大马,马上之人蓝袍飞扬,剑眉星目,几乎只是那一眼,她便被惊在了原地,浑身如僵硬般地不能动弹。
李照!
那是岭南王世子李照!
那样冷峻的面容,那样犀利的眼神,只会比当时十四岁的他更加冷酷无情,而如今时隔三年,十七岁的少年身上戾气不减反增,远远地便让人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压抑之感扑面而来。
季重莲咬了咬唇,真是不想什么什么最灵!
眼下只能希望李照就此而过,根本不要理会他们姐弟,想到这里,季重莲已是脚步一移,挡在了季崇宇跟前,她自己带着鲛纱帷帽,可季崇宇哪里有什么遮掩,虽然这三年来他们姐弟俩的容貌都有些变化,但那模子自不会变,也许晃眼不觉,但若被盯得久了,难免会让李照觉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