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
季崇宇不明白季重莲的做法,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
“别说话,等这队人马一过,咱们立刻起程!”
季重莲头也不回地低声说道,而这时,李照的马儿已经当先经过了这条路段,好在林森已经好心地搬来石块将那坑给填了填,又从路旁堆了些沙土过来跺平整了些,不然眼下保不准又有人要遭殃了。
季重莲咬了咬唇,算这李照好运!
风声呼啸在耳畔,夹杂着一股股热风扑面而来,李照本来是无暇顾忌其他,目光也只是在季重莲等人身上一扫而过,并不多做停留,可就在擦身而过的同时,他总觉得那笼在帷帽下的女子向他投来了不善的目光,也许这是一种天生的直觉,而这种直觉已是让他度过了无数的危险。
拉住缰绳的手微微一收,马儿眼看前蹄已是微扬,身边的侍卫已是打马跟了上来,不由提醒了一句,“世子爷,您是私自出城,此地不宜久留,且公主还在等着…”
侍卫这一说,李照眉头又是一紧,握着缰绳的拳头不由收紧,这可是他心头的痛!
三年前不过是来为太后庆生,太子却因为种种名头向皇上请了旨意将他留在了上京,不过是忌惮他父亲在岭南的势力,唯恐一方坐大,这才留下了他。
不过,看来皇上也不如外界传闻的这般喜欢他的父亲岭南王,在高位者不过取一个制衡,或许以前他不懂,但如今却渐渐明白了这个道理。
这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堂叔,一个却是他的祖父,明明应该是最亲近的人,却也要虚情以对,带着面具做人。
皇室子弟,看起来无比尊贵荣耀的身份,可在这里亲情却最是淡薄,若不是从前鹂妃于他有恩,如今还有朝阳公主陪伴着,怕是他已经对上京生出了厌恶之情。
“走!”
微微的一滞之后,长鞭又扬了起来,重重落下之时,马儿已是离弦之箭飞射了出去,几个纵马的侍卫立马跟了上去。
季重莲这才松了口气,一把拉起季崇宇的手,急声道:“咱们快走!”
“怎么了姑娘?”
虽然看不到季重莲的脸色,但红英也能听出她话语间的凝重,这一问也是问出了几人的心声。
季重莲深深地吸了口气,握紧了季崇宇的手,目光扫过三人不解的目光,沉声道:“该给你们提个醒了,刚才策马奔过之人便是岭南王世子!”
“啊!”
碧元惊呼一声,连忙拿手掩住了嘴。
“婢子去看看林婶子他们弄好车驾没,得马上走!”
红英脸色一变,转身便走。
“姐…他不会认出咱们吧?”
季崇宇眸中盛着一抹担忧,与季重莲交握的手掌不由隐隐发颤。
“不知道,但咱们要快点入城。”
季重莲摇了摇头,复又道:“若是他真认出了咱们也没办法,但天子脚下,人多口杂,他到底得有点忌讳,事不宜迟,走!”
红英已是站在马车那旁对他们挥了挥手,林森家的身后站了两个粗使婆子,见得季重莲姐弟到来,并不多话,只安安静静地行了礼。
季重莲与季崇宇很快上了车,林森拉了缰绳,两个粗使婆子正在一左一右地站在车辕边上,那陈四家的又哭了过来,这次是两口子一起跪在了马车旁,“姑娘行行好,别丢下咱们在这!”
车内一阵安静,半晌后红英撩了帘子探头道:“陈婶子这话说得不对,姑娘明明是体恤你们夫妻,这才照你的意思放你们回寺院里休息着,至于这马车,不还有一匹马是好的,姑娘说你们俩就别坐马车了,只拉着那匹伤马回寺院去,咱们进了城后寻到兽医,自会让他明日里去寺院看马,陈婶子就别担心了!”
红英说完话,已是给林森使了个眼色,“这耽误得更久了,眼瞅着就要落城门了,姑娘让即刻启程!”
林森会意,马鞭一扬,缰绳往旁边一拉一带,已是绕过了陈四两口子向着前方奔去,两个粗使婆子不敢歇下,快跑几步后已是纵身坐在了车辕上。
滚滚的烟尘扑腾而起,陈四家的又向前追了一阵,眼看是没着落了,这便坐在地上痛哭了起来,陈四却是上前就是一脚,口中呸道:“你这臭娘们,如今得罪了五姑娘,害得我也一同遭殃,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碧元向后望了一阵,恰巧将陈四家的惨状收入眼底,不由痛快一笑,“她也有今天,该!”
“得了,咱们回到城里才是正经。”
红英拉了拉碧元的衣袖,眼见着林森家的望来,碧元这才规规矩矩地坐正了。
“林婶子,咱们入了城怕是天色已晚,你让林森寻个就近的客栈先应付一晚,明日里再去寻我大伯母就是。”
季重莲一开口,林森家的赶忙应了,态度恭敬却不谄媚,她不由暗暗点了点头。
*
李照一行人是快马加鞭,季重莲等人却是坐的马车,等马车离城门还有一半的路程,李照已是赶到了灵隐寺。
“公主,世子爷到了!”
碧墨得了小丫环的禀报,忙进来回禀,朝阳公主已是坐立不住,满脸的喜色,“还以为今日他来不了,竟然…”
话到这里就是一顿,朝阳公主咬了咬唇,面上显出一股娇羞之态,妍丽得如同出水芙蓉。
红袖低着头默了默,嘴角却翘起了一抹不屑,这姑母子侄又怎么可能在一起,乱了道德伦常,即使朝阳公主再喜欢岭南王世子,那也是白搭!
“朝阳!”
李照人未到,声先至,红袖赶忙上前打起了帘子,一双黑色方足绣云纹的长靴首先映入众人眼帘,蓝色的衣袍晃动间,李照的人已是站在了跟前。
“照哥哥!”
朝阳公主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奔了过去,一把扑进了李照的怀里,鼻间嗅着他刚烈的男性味道,再感受到那份足以融化她的炙热体温,朝阳只觉得四肢发软,面颊倏地酡红,整个人显然有些醉了。
碧墨与红袖此刻早已是机警地退了出去,轻轻掩上了门。
李照四下里一扫,这才支着朝阳公主的肩膀将她推离了自己,眉间轻皱,话音却是严肃的,“朝阳,我早便与你说过许多次了,如今你已是十四的年纪,男女之间不该这样随便,即使你将我当作了哥哥!”
朝阳的眸中浮现了一层雾气,轻轻咬着唇瓣,白色的贝齿在艳红的唇上留下点点印迹,花一般的容貌尽呈眼前,可她在李照的眼中云寻不到一丝自己的影子,这个男人当真是无情无心的吗?
“好了,你是公主,更别轻易落泪人前!”
李照说着话,已是径直落坐在方竹凳上,伸手便提起白釉蓝花的茶盏为自己倒了一杯温茶,一口饮下,连着三杯这才歇了口气。
这时朝阳公主已是收起了泪水,她知道李照不爱这种柔弱的女子,忙坐到桌旁,关切地问道:“照哥哥,这一路赶来你辛苦了,我还以为你明天才能到呢!”
李照如今的情况朝阳公主不是不明白,虽然她也算过得无忧无虑,但身为皇室中人,对政治的敏感也是第一位的。
“今日便是你母妃的忌日,说什么我也会来的。”
李照拂了拂衣袖,语气淡淡的,只是目光在低垂时不经意地滑过一抹忧伤。
朝阳公主却是有些失落,见李照的目光向着窗外望去,她懊恼地跺了跺脚,想着能有什么话题吸引李照的目光,偶然想到今日见到了季家姐弟,她眼前一亮,笑道:“今日来拜祭母妃,我还遇到了一对姐弟,那个姑娘不过十岁左右的年纪,人长得漂亮,性子竟然也生得稳重,我还当是哪个名门大家出来的,你猜是哪家人?”
李照扫了眼朝阳公主,显然对她的话题并不感兴趣,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示意他在听着,朝阳公主却毫不介意,自说自话,“原来是三年前被父皇罢了官的季学士府上的姑娘,在姐妹中行五,这次他们姐弟好似也是来拜祭亲人的。”
“姓季?一对姐弟?”
李照敏感地抓住了这两个字眼,突然面色一沉,转头看向朝阳公主,“三年前被罢了官的…可是季遂远?”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我也记不清了。”
朝阳公主怔了怔,不明白李照突然的凝重与气愤是为了哪般,不由道:“碧墨对这些事情记得清楚,要不我唤她进来再问问。”
李照沉着脸点了点头,垂在膝上的手却是缓缓握成了拳头。
季家姐弟…拜祭亲人…
若是他没有记错,那便是他们了!
三年前,他追之不及,之后为赶着太后生辰他不得已掉头回到了上京,谁知道这几年间便再也没有踏出去过,山水有相逢,不想这俩姐弟竟然又转了回来,岂不是自找死路!
要说李照对季重莲姐弟有着深深的仇恨那也不尽然,只是那份屈辱始终像团烈火一般焚烧着他的心口,留下了滚烫的印迹,他不可能就这般轻易忘记!
碧墨进来后,朝阳公主看了看李照阴沉的脸色,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次,直到确认了的确是季遂远家的,她这才轻声问道:“难不成照哥哥认识他们?”
“认识,化成灰也认识!”
李照冷冷地笑着,却让人觉得背脊有些发凉。
“他们人在哪里?”
李照猛地站了起来,拳头握得“咔嚓”作响。
朝阳公主心下有些气闷,却是见不得李照为季家姐弟这样动怒,不过是无名小卒,哪里配得到李照的关注?
这样想着,她便赌气地背过身去,嘟唇道:“照哥哥来之前,他们便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
李照拳头一握,立时青筋暴起。
朝阳不再接话,闷声不响地坐到了一边,碧墨忙打着圆场道:“听说那位季五姑娘是感染了风寒,眼下到城里请大夫医治去了,可明明咱们上午见她时还是好好的,这病来得可真快!”
“碧墨!”
朝阳公主喝了一声,狠狠地瞪了碧墨一眼,显然是嫌她多嘴了。
碧墨一个激零,脚下一软便跪倒在地,“奴婢失言,请公主责罚!”
她不知道气氛怎么会变得如此,她只是为了缓和一下,却没想到更是越说越错,碧墨此刻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离开了…在他来之前…
不对!
李照脑中似有什么东西闪过,猛然地,在来灵隐寺路上遇到的画面便跃入他的脑海。
那个戴着帷帽的女子,他为什么会觉得有一股不善的目光投向自己,若她便是季家女,那么…
一定是她!
这次遇到了,就别想那么快地逃脱!
李照咬紧了牙,衣袖一甩便转身离去。
朝阳公主坐在凳上,整个脸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她死死咬住了唇,整个身体却在隐隐发颤,“让人跟去看看,若是照哥哥发现了,便说是本宫不放心命人来查看的!”
那个季家五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不过是个十岁小女娃,有什么本事让李照连到母妃坟前上柱香的时间都没有,转身又便追了去。
若是怨是恨还好,若非不然…也就别怪她心狠了!
碧墨不敢耽搁,应了一声便匆匆退下。
*
夏日的天空说变就变,乌云缓缓地飘了过来,天色有些沉了,林森家的放下了车帘,转头道:“姑娘,怕是要下雨了,不过咱们应该很快便能进城了。”
“嗯,也不用麻烦,就近找家客栈。”
季重莲点了点头,好在离那人越来越远了,她的心微微放下,再回头看看季崇宇,他已经困倦地在榻上睡着了,红英轻轻地为他披上了一层薄衾。
季重莲呼了口气,斜靠在香妃色的大引枕上,碧元跪在一旁给她捏着小腿,神色里恍惚有着一丝担忧,下手的力道稍稍重了些。
“哎哟!”
季重莲轻呼一声,一掌拍在碧元的手背上,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又扫了林森家的那方,见林森家的垂眉低首仿若未见,这才轻斥道:“你这丫头,难得回上京一次,这是欢喜过头了,连手上也没轻重了!”
“姑娘,婢子错了。”
碧元回神过来,接收到季重莲警告的一瞥,她连忙懊恼地低头,她哪里是欢喜的模样,明明是担心地要死,姑娘这是要为她掩盖着,以免林森家的看出点什么来。
轰隆隆!
闷雷滚滚而动,沉闷压抑的声音更让人心中添了几许慌乱。
“林婶子,再问问有多久才到?”
季重莲又催促了一声,林森家的却是笑着答道:“五姑娘莫急,咱们俩口子没回丹阳前,也是跟着在上京呆过的,约莫还有一柱香的功夫便到了。”
“林婶子以前也在上京呆过?”
林森家的这话却是引起的季重莲的好奇,让她稍稍转移了注意力。
“是。”
林森家的老实答道:“从前跟着奴婢的干娘在浆洗房上领着活计,之后嫁给了林森,又逢大姑太太嫁回了丹阳,咱们便一并回去了,那个时候可在上京的宅子里呆了好几年。”
“怪不得你这般熟悉,三年前我们姐弟都还年幼,不常出门,反倒是对上京有些陌生了。”
季重莲这话说得也没错,她小的时候身娇体弱,不说出门,出屋都少,两姐弟又不受季明宣待见,沈氏自然将他们捂得更严实了。
“眼下五姑娘日子便好了,有老太太照应着,想上哪里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林森这话意有所指,是想说他们姐弟有了依仗与从前大不相同,还是借着事想要探探口风,季重莲微微抿了唇,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了林森家的。
一身半新不旧的细布裙,却收拾得很整洁,头发抿得一丝不苟,连露在外的指甲都很干净,看起来是个做事严谨负责的人。
季重莲心思一动,有了些打算,便和林森聊起了家常,这才得知林森家的被卖到季家为奴之前也是户殷实人家,父亲是走南北行货的商人,只在一次意外中被盗贼抢了去,人财两失,连命也没保住。
父亲死了,母亲跑了,林森家的年幼养不活自己,只能自卖为奴,但人机灵有巧劲,就是不肯巴结奉迎管事妈妈,所以一直在浆洗房呆着,好不容易认了个干娘,在她干娘的撮合下嫁给了林森。
两口子都是踏实能干的,随着季明惠回到丹阳后也很是得看重,如今留在季家老宅,一个做着庄上果子局的三管事,一个管着各处的花卉植被的摆放,虽然不是顶顶重要的职位,但也都是能独挡一面的。
季重莲便有些惊讶,这样的两个人怎么被派到她跟前了?
林森家的笑了笑,毫不做作地为季重莲解惑,“大姑太太不过是老太太跟前提了提,这次五姑娘上京,老太太便点了咱们俩口子给大太太,姑娘觉着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咱们也能帮衬一把。”
“原来是这样。”
季重莲恍然大悟,这不仅是大姑母的主意,也是老太太的恩典,这是给她送帮手来了,但若要这两个人真心实意地为她做事,把她当作唯一的主子,只忠心于她,怕还是要经过一番相处才能最终确定的。
“所以奴婢说五姑娘是个有福气的,苦尽甘来,自有造化。”
林森这话说得诚恳而不谄媚,季重莲微笑着点了点头。
“到了,姑娘,见着城门了!”
碧元兴奋地将探出的小脑袋又收了回来,拍着掌一脸的喜悦,似乎一进了城门便如沙石入海,偌大的上京城,谁还能轻易地再将他们找出来?
“好,咱们进城!”
季重莲也拉开了嘴角,总算是安全到了。
因着雷雨将至,这城门前人已是不多,守城的卫兵查验了一番,要赶在雷雨之前关了城门,这手脚也利索了起来。
不一会到了季重莲他们这一车,只是例行问了问,林森再出示了随身带着的路引,终是畅通无阻地驶进了上京城。
沉重的朱红色城门被几个官兵推送着将要闭合,在城门就要关上的那一刻,阵阵雷声中夹杂着一道金色的闪电劈响在长空,仿佛已经久滞的雨点终于簌簌落下,季重莲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恍惚中,只见遥遥官道之上卷起一片浓密的雨帘,黑色的骏马高扬四蹄在雨水四溅中破帘而出,李照一身宝蓝色的衣袍在沉沉暮色中就如同一支破雨的冰箭,那双眸子含着万般复杂纠结的目光,似愤恨,似不甘,直直地穿透雨幕,与季重莲相撞,却终在城门关上的那一刻被阻隔在外!
第【64】章 长远打算,仓促定亲
第【64】章长远打算,仓促定亲
季重莲心下一惊,忙松了车帘退了回来,额头上的流海被飘来的雨丝浸润得粘在了一起,碧元忙取了棉布巾给她擦拭着,嘴上却在叮嘱道:“姑娘别再向外看了,雨水落个不停,就算城里有啥稀奇好看的,眼下也都看不清了。”
“嗯,不看了!”
季重莲深吸了口气,沉沉地闭上了眼,只是一门之隔,却是阻挡住了李照的步伐,他眼下一定恨得牙咬咬吧?
季重莲唇角微弯,隐隐浸出一抹笑来。
李照的反应不慢,可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如今他们已是入了上京城,以后再想找他们姐弟的麻烦可就不容易了。
“啪!”
李照狠狠举起皮鞭,重重地抽打在了混杂在雨水的地面,带起一滩的泥泞,溅湿了他的裤管。
他脸色阴沉得可怖,牙齿咬得“咔嚓”作响。
就差一步,只差那么一步,他甚至可以想见季重莲此刻得意的嘴脸。
三年前,就是那个小姑娘,一把弹弓便让他狼狈不堪,当然也是他轻敌之故,可换来的羞辱他永远都忘不了!
李照深吸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仰面让雨水冲刷而过,脑中挥之不去地却是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透着狡黠和灵动…忽地,他唇角一抿,缓缓扯起一抹笑来。
不管是不是天助,她的运气的确比自己好,而今她已然入了城,难道还怕没有机会相见吗?
“世子爷,这里不能久待!”
跟随在李照身旁的侍卫又禁不住提醒了一句,眼下离着城门已近,虽然暮色下天空阴沉,大雨又阻隔了视线,但是若让人认出李照私自出了城,参到皇帝面前指不定又会是一顿训斥了。
“走!”
李照两腿一夹马腹,调转马头之际便已是见到不远处的一人一骑,那是跟随在朝阳公主身边的侍卫,那侍卫躲闪不及,模样有些尴尬和狼狈。
李照毫不在意,只唇角扯起一丝嘲讽,不再停留,策马狂奔而去。
*
碧墨挥退了那前来回禀的侍卫,转头看向朝阳公主,面色中蕴着一抹紧张和担忧。
半晌后,朝阳公主仍旧静默无言,碧墨试着劝道:“公主,世子爷也没怎么样,不是追到城门口便回了吗,看来与那季家姑娘没关系。”
那样一个小姑娘,若是说招惹到了李照,那也真是她的不幸。
“希望是这样。”
朝阳公主看了碧墨一眼,这才轻轻扯了扯嘴角,“照哥哥眼下在哪里?”
碧墨双手垂在身前,“听说是到娘娘坟前拜祭了。”
“这么大的雨,他怎么…”
朝阳公主猛地站了起来,似是想到了什么,又缓缓坐下,唇角渐渐蕴开一抹笑来,“只要他对母妃还有这份心,便永远不会将我抛在脑后!”
“公主说得是。”
碧墨笑着应了一声,胸中的大石缓缓落下。
*
这一晚,季重莲一行宿在客栈里,天刚亮时,林森两口子便出门了,一个往大太太娘家孟府寻去,一个往大老爷季明德如今赁的小院子去了,这两处地方都该打个照面,再确定暂时住在何处。
或许大太太并不愿意他们这么快便寻来,但眼下也是没法的事。
林森那方是最先回来的,还跟着洪姨娘,见了季重莲的面忙不迭地问好,碧元忙扶了她坐下。
“洪姨娘,大伯母可是已经去打过招呼了?大伯父可在?”
季重莲与季崇宇坐在一处,季崇宇昨儿个被碰的额头已是擦了药水,如今看着虽是好了,但仍然显眼得紧。
洪姨娘看了不由惊呼一声,“四少爷这是怎么回事?竟是伤了头了。”
季崇宇笑着摇了摇头,“昨儿个回城时马儿崴了脚,倒是不碍事的,谢洪姨娘挂心。”
“四少爷就是懂礼知趣,与五姑娘一般,果然是养在老太太跟前的,跟别人就是不一样了。”
洪姨娘夸赞了一番,这才步入正题,“老爷一大早便去上差了,昨儿个大太太便让人来传了信,老爷那厢院子窄,不怕五姑娘笑话,就咱们几个住着都紧凑着,所以人都跟着大太太回孟府去了。”
“洪姨娘可见到他们了?”
季重莲点头笑了笑,复又问道。
“还不曾,若是五姑娘见到二姑娘,给带个话,让二姑娘一切都听大太太的,不用挂念婢妾。”
洪姨娘摇了摇头,目光中闪过一分期盼,也蕴着一分母性的温情,让季重莲无端地生出了一丝羡慕。
季海棠再懦弱胆怯得不到重视,但她好歹有个关心自己的亲娘。
而她与季崇宇,如今能够得到季老太太的看重,却也是她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
这天下若还有谁会真心无私地对你,那便只有生你养你的母亲了。
洪姨娘坐了一会便告辞去了,而林森家的却是直到晌午才转回了头,后面还跟着崔妈妈一道。
崔妈妈见了季重莲,明显地便有几分推脱的意味在里边,只是嘴上道:“大太太刚回娘家,这事事也要打点,原本预计着五姑娘与四少爷会在寺院里住上一段日子,也不想来得这样急,府里的院子怕是还来不及捣腾出来。”
“是我太莽撞了。”
季重莲用绢帕掩了唇,轻轻咳了两声。
碧元已是看不过眼,上前道:“瞧妈妈这话说的,难道咱们姑娘愿意生病,若不是察觉出染了风寒,怕还要在寺院里呆上好一段日子呢,这谁没有个头疼脑热的,崔妈妈当体贴才是。”
“这倒是…不怪五姑娘。”
崔妈妈强撑了笑脸,又四处扫了一圈,没见着陈四家的,不由便问出了口。
“崔妈妈不说还好,一说我便来气。”
碧元瞄了眼季重莲,见她仍然低着头,显然是在无声地支持自己,胆子也不由大了几分,挺起胸膛道:“陈四驾的马车半路马给崴了,亏陈婶子还说她家男人是老把式了!这也不打紧,可他们竟然劝姑娘打道回去,这病也不用治了,敢情他们还成了主子?姑娘的病在他们眼中也不要紧了,全凭他们说啥是啥,也不知道是谁给的胆子?!”
碧元说到这里不由瞥了崔妈妈一眼,崔妈妈肥满的额头已是浸出了层层的汗水,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心虚,只是目光却不敢再往季重莲身上扫去,心中却是将碧元骂了又骂,面上却虚应道:“陈四两口子在府里当差许久,也不像是这般没眼色的,回头老奴去好好教训一番,让他们长长记性!”
“妈妈记着再找个兽医一并去,那马儿也怪可怜的,无端地便踏进坑里去了。”
季重莲这时才抬起目光,淡淡地扫了崔妈妈一眼,只那一眼,崔妈妈便无端地打了个寒颤。
也不是说季重莲的目光有多犀利,但只那气度便让人觉得很有威势,崔妈妈顿时有种季老太太就在跟前的感觉,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了。
“咱们在这住着也无甚打紧,妈妈尽管前去回话,让大伯母别急着,毕竟是在外家,咱们客随主便,请她安排了便是。”
季重莲话到这里,唇角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咱们姐弟也就是呆到母亲的坟能迁了便走,统共不过两个来月,住客栈里也是使得的。”
“哎哟,瞧五姑娘说得!”
崔妈妈脸色一变,已是一掌拍在腿上,人却是倏地从小杌子上站了起来,背脊一挺强笑道:“孟家再不济也能给五姑娘和四少爷挪个地方住住,姑娘可再别说这样的话了,听到了让人笑话!”
“那就有劳崔妈妈了。”
季重莲点了点头,红英便知机地为崔妈妈带路领着她出了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