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
季紫薇咬着唇不断呜咽着,脸上的泪水因为惧怕和惊恐而肆意横流着,她多怕季幽兰也给她脸上划上几道血口子,这下她就真不用见人了。
此刻听季幽兰这一说,她哪里还敢反驳,忙不迭地点头应了。
“现在,趁我还没改变主意,马上给我滚!”
季幽兰倏地转过了身去,牙齿却是唇间打着颤,心里的恨意与对未来的惶惑排山倒海的袭来,她的脸…她的脸啊…
“长喜!”
季紫薇沙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好不容易撑着长喜的手臂这才站稳了,两主仆再也不敢往里看上一眼,狼狈地快步奔了出去。
“姑娘,你这可是…”
金箔已是泪流满面,看着季幽兰血色斑驳的脸,骤然反应过来,“婢子这就去让人请大夫去!”
季幽兰眸子一闭,一行清泪顺着血水流下了脸庞,或许今日的一切就是她的报应吧!
*
季幽兰破相之事如旋风一般在季家老宅刮了开来,立时惊动了所有的人。
季重莲在屋里坐立难安,按理说她该是去看季幽兰的,可一想到那疏离的目光她便生生止住了步伐。
或许季幽兰是不愿意见到她的,不管什么原因,季幽兰刻意地和她保持着距离,她还要被拒绝多少回才会醒悟过来?
可是好端端地怎么会伤了脸呢?
季重莲绞紧了手中的月色白丝绢帕子,她离开之后季紫薇便去了,前后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难道是…
季重莲不敢往下去想,她焦急地在屋内踱着步子,似是想到了什么,猛然转头道:“上次大表哥给的疏痕膏还剩下的有,快找出来给三姐姐送去!”
碧元瘪了瘪嘴,却恁是没有动,不忿道:“姑娘这般挂着别人,可别人还不一定领你的情呢!”
姑娘怎么样说自己都好,可碧元就是咽不下那口气,替她们家姑娘不值!
“你不去,我自己去!”
季重莲沉了脸色,转身便往内室而去,碧元懊恼地跺了跺脚,快步跟上,“姑娘,婢子不是那个意思,婢子嘴笨,可却是一心为了姑娘好…”
季重莲脚步一顿,轻声一叹道:“你的心是好的,可那是我的三姐姐啊,我不能不管不顾!”
碧元吸了吸鼻子,“是,婢子这就去将疏痕膏给找出来。”
*
当季重莲带着碧元来到“清秋阁”时,季芙蓉与季海棠正要离开。
“三姐姐情况怎么样了?”
季重莲踮起脚尖往里看了一眼,季芙蓉忙拉着她的手拐到廊下,只是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听丫环说伤了脸,可是真的?”
季重莲忧心不已,偏偏季芙蓉还不说话,她心里更是急上加急。
“三妹妹她…”
季海棠已是轻声抽泣起来,季芙蓉瞪了她一眼,她这才止了哭声。
“是伤了脸,大夫说好生养几个月,这疤也会浅淡下来的。”
季芙蓉叹着摇了摇头,“祖母已经打发宋妈妈送了补品来,我母亲与三太太正在花厅说着话,只曾姨娘在三妹妹跟前陪着。”
“嗯,我去看看。”
季重莲沉着脸色跨进了房去,碧元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双手捧着的雕花黑木匣子里装着的正是“疏痕膏”。
内室里,曾姨娘正抱着季幽兰哭天抢天直叹苦命,在金箔提醒她季重莲主仆到来时,她才堪堪收了泪水,却还是止不住地哽咽着。
“三姐姐!”
只一眼望过去,季重莲的眸中便蓄起了泪水。
季幽兰的右脸下颌处已是包起了厚重的纱布,硬生生地让她巴掌大的小脸看起来像馒头一般,只是相对于曾姨娘的悲戚,季幽兰却是异常平静,甚至还对季重莲扯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曾姨娘泣不成声,已是被金箔给扶到外间休息去了,季重莲这才坐在了床沿上,小声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意外罢了,茶盏摔坏了,我滑了脚,碰巧那瓷片就磕在了脸颊上。”
季幽兰说得很平淡,甚至声音里没有一丝起伏,但季重莲却看见了她眼底闪过的悲凉。
“三姐姐,你不用这般委屈自己的。”
季重莲咬着唇瓣,季幽兰咬死不说,谁也没有办法,只是这心里的苦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我不委屈。”
季幽兰叹了一声,仰头望着紫色的云纱帐顶,浅薄的轻纱如梦似幻,就像来自另一个世界般的不真实,她的眸中泛起一丝茫然的空洞,嗓音艰涩,“做过什么,便要承担什么,从前是我错了,今后我会听你的话,谨慎做人!”
说话时扯着面部还会有些疼痛的感觉,季幽兰知道她的脸伤得很重,虽然伤口面积不宽,但却有些深才致皮肉外翻,不管这世间有再好的药都会留下疤痕,她算是破相了!
不管周郁会不会介意,她今后也再不会去见他了!
那只是她少女时的一个美梦,如今梦碎了,她也该醒了。
“这是大表哥给我的疏痕膏,上次我手掌划破了抹了便没有疤痕,极有效的。”
季重莲从碧元的手中接过黑匣子,递给了季幽兰,“我走前会与大表哥说,让他再取一瓶疏痕膏给你送来,三姐姐定能恢复以前的容貌。”
“谢谢你,五妹妹。”
季幽兰淡淡地笑了笑,季重莲的好意她自然不会拒绝,但对这张脸她也不抱什么希望了。
季紫薇眼下怕是已经吓破了胆了,她将她打成那样柳姨娘都没有闹腾上来,定是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不敢再来冲这个霉头了。
“我明日便要走了,三姐姐定要珍重自己!”
季重莲话语有些哽咽,紧紧握住季幽兰的手,迟迟地舍不得放开,她有感觉,从前的那个三姐姐已是回来了,可是付出的代价却是巨大的。
若是能用这一切去换回季幽兰那张完好如初的脸,她是一百个一千个愿意的。
“一路保重,我等着你归来!”
季幽兰轻轻地将手覆在了季重莲的手背上,那双手相交的温度让她心中渐暖,不由在心底沉沉叹了一声。
还好,她总算是没有失去一切。
第【62】章 上京迁坟,寺庙偶遇
第【62】章上京迁坟,寺庙偶遇
夏日里赶路天气炎热,季重莲一行又皆是女眷,唯一的男童季崇宇还只是个八岁的小豆丁,虽然随行的家丁里也不乏身强力壮的,但一行人到底多了几分谨慎,到达上京郊外的灵隐寺时已是七月末了。
七月流火,绚烂的晚霞已在天边勾出一片色彩斑斓,像少女的裙裾一般,洋溢着青春的浪漫。
几个季家姑娘刚一落车便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住了,重回上京,似乎连空气中都是兴奋的因子,季芙蓉脸蛋红扑扑的,就连季海棠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神采。
只季重莲淡淡地抿了抿唇,回头望向半山腰上那斗大的牌匾,“灵隐寺”三个朱红色的大字清晰可见,当初他们离开时可是逃之不急呢!
“姐!”
季崇宇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八岁的孩童长得眉清目秀,举手投足间都是一股卓然天成的雅致,并一股浓浓的书卷气,让见着他的大人没有不喜欢的。
季崇宇见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情景,这才扯了扯季重莲的衣袖,低声道:“咱们再不会遇到岭南王世子了吧?”
“应该没那么巧!”
季重莲也不是很肯定,只是见着季崇宇一脸的忐忑,这才轻声安慰道:“既然是世子,哪里有这般多的空闲关注咱们这些平民百姓,指不定那次之后他便回岭南了,咱们不要杞人忧天!”
季崇宇呼出一口长气,这才忙不迭地去马车前看着小厮给他搬拿平日的书本。
这次季崇宇是落下课业来的上京,沈氏迁坟跟前不能没有孝子,季崇天自然是免了,这样来回的奔波,季明宣与柳姨娘可都是舍不得。
好在杜维应承了季崇宇回到丹阳后会把他落下的课业都给补上,又在旅途中给他布置了好几份功课以防学业生疏,虽然人在上京,但季崇宇绝对不会将功课丢下,这孩子很用功,也没有抱怨,季重莲颇感欣慰。
“今儿个进不了城了。”
大夫人看了看天色,不由叹了一声,她是想马不停蹄的往上京奔去,可看这个天色,怕是还没赶到城门便已经关了,即使百般不愿意,也只能在这里将就一晚。
“是咱们姐弟拖累大伯母了。”
季重莲走到近前恰好听到大太太发的牢骚,不由福身一拜,倒将大太太弄得有些尴尬,忙掩了唇笑道:“瞧五丫头说的,咱们路过灵隐寺,哪能不去拜祭一下四弟妹呢,横竖明日也能进城,这可怨不得你们!”
被季重莲一双纯净清澈的大眼睛看着,大太太的笑容有些讪讪的。
谁不知道季家五姑娘如今是季老太太捧在掌心里的宝,从前也没见老太太这般对季芙蓉,说实在的大太太心中有些吃味呢,在她眼中自然谁都比不过自己的女儿。
可不得不说,经过季老太太这一调教,季重莲通身的气度优雅高华,连她都不敢不小觑,大太太早就收起了从前的那份轻视之心,四房若说今后谁能有大造化,那便非眼前的少女莫属。
季家几个姑娘若都能嫁得好,也有个互相帮衬的不是,大太太心里有了这份算计,待季重莲也比从前和善了许多。
众人在灵隐寺的后院禅房安置妥当时,暮色已深,用完晚膳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季重莲正伏在桌案上翻看一本杂记,碧元将府里带来的干净被褥铺在了床上,门上突然响起了一道敲门声,季崇宇有些低哑的声音响起,“姐,你睡了吗?”
“是少爷,婢子这就去开门。”
碧元几下忙妥了手里的活计,双手在衬裙上一抹便快步走了过去。
打开门,季崇宇正站在门槛一步远,身后是打着灯笼的红英,碧元忙退了一步将俩人给让了进来。
“怎么,睡不着偏来折腾红英了?”
季重莲笑着嗔了一句,刘妈妈年纪大了不适合来回奔波,这次回上京他们姐弟只带了碧元与红英,刘妈妈照看着翡翠潭里的一应事务,他们倒不用担心。
眼下俩人虽都住在了季老太太跟前,但翡翠潭也是他们的根,大太太几次有意无意地想将这苑子要了回来另做他用,可都被老太太毫不留情地给驳了回去。
季崇宇立时红了脸,倒是红英解围道:“瞧姑娘说的,服侍少爷本就是婢子分内之事,姑娘这般倒是让婢子汗颜。”
“还是红英懂事。”
季重莲笑着点了点头,拉了季崇宇的手坐下,轻声道:“是不是有事同姐姐说?”
“嗯。”
季崇宇收起了窘迫,模样却是少见的认真,“姐,咱们三年不在母亲身边,这次回到灵隐寺我想多留在这里陪着母亲,等迁坟的日子定了再说…我想着咱们明日也不用立刻就随同大伯母进城去。”
城里的繁华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没有实质上的吸引力,季崇宇如今想的是怎么样学好功课出人头地,再来就是这次回京的目的,将母亲的坟顺利地迁回丹阳安葬。
季崇宇说完这话,便含着期待转向了季重莲。
季重莲沉吟道:“你这般孝顺,母亲泉下有知也必定欣慰…这次回到上京,大伯母是为省亲而来,大伯母的娘家亲戚与咱们始终隔着一层,倒是不去也罢。”
“姐,你同意就好。”
季崇宇抚掌一笑,今夜来的目的已经达成,他便站起了身来,“那你早些歇着,我便回去了。”
“嗯。”
季重莲站起身送季崇宇出了门,又嘱咐红英夜里好生看护着,将驱蚊的药包、半凉的开水茶点都准备着,夜里季崇宇有个什么需要也不至于什么都没有。
“姑娘,咱们真不回城里去?”
等着季崇宇与红英都离开了,碧元这才打了地铺,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有几分期待,毕竟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谁愿意一直待在寺院里,都巴望着去城里看看热闹呢。
“时候到了,自然会去。”
季重莲给了碧元一个高深的笑容,身子一侧便倒在了床榻上。
寺院里禅房的床榻及是短窄,若不是这般,季重莲定是拉了碧元一同来睡,好在如今已是夏日,天气不冷,又垫了厚厚的褥子才不担心会浸了湿气,可长久下去也是不行的。
季重莲是想陪着季崇宇在寺院里呆一阵子,若是他实在不愿意进城去,她便找个由头寻大太太他们去,寺院里的清静倒正适合季崇宇静心求学。
大太太这次会随着他们姐弟一同上京,季重莲总觉得是别有所图,当然,这图的自然不在她身上,只是让人有些好奇罢了。
季芙蓉转眼已是十四的年纪,连季海棠都十三了,两个姑娘像初绽的花苞,充满了少女的芬芳,花一样的年纪了…大太太不是想帮她们俩人物色对象了吧?
季重莲这样想着,可季老太太也瞧好了几户人家,就等着大太太回去议定亲事。
这若是婆媳俩不同的心思,倒真不好说了。
季重莲想着想着便进入了梦想,连碧元在她身后嘟嚷着上京有哪些好玩的哪些好吃的她都没听进去,只转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大太太身边的崔妈妈便来催促季重莲他们了,说是赶紧给四太太上了香,好赶着回城里,那头大太太娘家已是接到消息在城门口候着了。
季重莲也不好怠慢,飞快地梳洗着衣之后便与季崇宇一同去了,大太太果真很心急,已是带着两个女儿立在坟头边了,一应香烛纸钱被香菊和墨菊捧在怀里。
“五丫头,你们来得正巧,这坟头的杂草我一早便让人锄了去,咱们赶忙拜祭完便起程吧!”
大太太说着话已是拉过了季重莲的手,季芙蓉有些尴尬地嗔了大太太一眼,这才不好意思地转向季重莲,“母亲心急了些,五妹妹别见怪!”
大太太听了季芙蓉这话心头有些不悦,却是不以为意瘪了瘪嘴,难不成她一大早起来忙活着还是错了?
季重莲观人入微,忙笑道:“瞧大姐姐说的,我这还要谢谢大伯母为咱们考虑得这般周到,我与宇哥儿都不用忙活了。”
说到这里,季重莲已是对着大太太福了福身,她这才脸色稍缓。
季崇宇却在这时扯了扯季重莲的衣角,示意她说出昨晚他们商定的事,季重莲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这才又转向大太太道:“大伯母,咱们姐弟三年未归京,如今好不容易到了母亲坟前,想多陪着她几日,若是大伯母有事,不用顾忌咱们,只带着两位姐姐先去城里就是。”
大太太等的就是季重莲这话,柳眉一扬,面上的神色顿时喜不自禁,她这次带着季芙蓉上京本就是为议亲而来,至于也一同带着季海棠不过是个幌子,当然有合适的也可以看看。
如今季重莲养在季老太太跟前,大太太还就怕她回去在老太太跟前嚼了舌根,如今他们姐弟自请留下,那实在是太好了。
季芙蓉却是秀眉一竖,当先便不同意了,“怎么能将你们俩个孩子单单留在这里,若是回去后祖母怪罪下来,我找谁评理去?”
大太太收起了笑容,面色有些讪讪的,“大不了我多派几个人照顾着五丫头姐弟,你外祖那方已是派人在城门口候着咱们了,若是去的晚了…”
“大姐姐,你放心吧!”
这次倒是季崇宇扯住了季芙蓉的衣袖,拍了拍自个儿的胸口,扬起一个明亮的笑容,“我也是个男子汉了,有我护着姐姐,怎么样也不会出事的。”
“你个小鬼头!”
季芙蓉点了点季崇宇的额头,却是被他那认真的模样逗笑了。
“真的执意要留下?”
季芙蓉转身拉了季重莲的手,面上有一丝不舍,其实她也感觉到大太太这次回京的举动有些突然,可怎么样她也说不准,只是心里有些忐忑,若是季重莲能够陪在身边,她心里也能多一份安稳。
“就留几天罢了,到时候我再去寻你们。”
季重莲笑着捏了捏季芙蓉的手,以示让她放心。
这灵隐寺本就幽静,他们又不会平白地去招惹谁,想来还是很安全的,若是偶遇了什么达官显贵,他们也会尽量低调地绕着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五丫头都这般说了,你也该放心了吧,合该着好像你母亲我欺负他们姐弟似的。”
大太太嗔怪地瞪了季芙蓉一眼,“五丫头稳重懂事,这在老太太面前也得了夸赞的,你可别小瞧了她去!”
大太太这后一句倒是有几分酸酸的意味,季重莲扬了扬眉,季芙蓉无奈一叹,两姐妹的目光汇在一处,不约而同地笑了。
拜祭完沈氏后,大太太果然马不停蹄地带着季芙蓉姐妹离开,站在山腰上还能见着他们远去的马车,真是一刻不停歇。
季崇宇看在眼里,不由有一丝担忧,“大伯母赶得这样急,莫不是大姐姐外祖家催得紧,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瞧你这张嘴说的,坏的不灵好的灵,快吐掉!”
季重莲瞪了季崇宇一眼,揪了揪他的耳朵。
“知道了!”
季崇宇惨呼一声,却也不敢反驳,忙照着季重莲的话做了。
碧元与红英又在一旁收拾着拜祭完的东西,随着季重莲姐弟下山去了。
在上次偶遇岭南王世子李照的那片杜娟林里,季重莲不由停下了脚步,七八月份并不是杜娟的花期,整个林子空荡荡的,光秃的树枝空乏地伸展着,似乎也带着夏日里懒洋洋的疲惫,再见不到三年前那片姹紫嫣红的美景。
“姐,就是这里了。”
季崇宇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季重莲一分,整个身体却是绷紧的,目光四扫而过,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这样的季节无景可赏,想来是碰不到的。”
季重莲笑着拍了拍季崇宇的肩头,当年的画面若是再回放一遍也足以叫人惊心,幸好她们姐弟没落入李照的手中,不然指不定眼下已是成了人彘,想想就让人胆寒。
一片杜娟林围绕中,隐隐有的坟头突起,没有牌位,也见不到纸帛冥香,季重莲目光扫了过去不禁微微皱眉,这里到底是埋了什么人呢?
能得到岭南王世子李照的看护,这位已故之人来头却是不小,但却不能有牌位祭奠…季重莲脑中灵光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却又快得让人抓不住。
她摇了摇头,所幸不再去想,总之与李照牵扯上关系对他们姐弟绝无好处,还是早早离开了事。
“姑娘,那方有人来了!”
碧元眼尖,已经见着另一头的小道上走来几人,当先的女子笼在一身青紫色的羽缎斗篷里,她低垂着目光让人看不清面貌,后面跟着几个服饰统一的俏丽女子,显然是她的侍婢。
“姐!”
季崇宇紧张地攥紧了季重莲的衣袖,待看清来人之时却暗暗松了口气。
见着杜娟林中停驻了几人,那女子微微有些诧异,这才嘱咐身后的一侍婢让她先行前去,自己则停住了步伐与身后几个侍婢站定不动了。
“这位姑娘打扰了。”
那侍婢面容姣好,眼角生了个颗红痣,见人便先问了好,这才客气道:“不知道几位能否让出地方,我们家姑娘要在此处祭奠故人!”
季重莲目光一凛,不由自主地向远处扫去,去恰恰和那抬起的女子目光相撞,双方皆是一怔。
那女子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鹅蛋脸,柳眉修长,唇色红艳,一双眼睛如水光一般潋滟,小巧精致的五官组合在一起,明丽得就像那耀眼的晶石,一刹那间让人移不开眼。
与此同时,那女子也在打量着季重莲,十岁上下的年纪,五官轮廓已是初具美人的特质,但最让人过目不忘的却不是她的美貌,反倒是那通身的气度,不卑不亢却又优雅端方,整个人挺直得犹如一颗松柏,好似带着与生俱来的傲骨。
且看她的模样,一身素白的衣衫,头顶还别着一朵小白花,身后丫环手中的提篮里也装着冥帛纸片,想来也是到后山祭拜亲人的。
这样想着,女子心中不由多了几分相同的感受,提起步子,缓缓走了过来。
“公…姑娘!”
那起初过来的侍婢惊讶地唤了一声,却在少女淡淡的一瞥中低下了头来,快步退在一旁。
“这位姑娘生得面善,不知道如何称呼?”
少女的目光在季崇宇有些红涨的面容上扫过,唇角滑过一抹淡笑,这才将目光凝向了季重莲,她双手静静地叠在身前,举止落落大方,微扬的下颌带着一种卓然天成的高贵气质,说话的声音却很是亲切柔软,让人心生好感。
“我姓季,姐妹中行五。”
季重莲回以淡淡一笑,眼前的少女与李照都知道这里埋葬了一位贵人,却又偏不署名立碑,这情景好生诡异。
但能和李照牵扯上关系的,这少女来头定是不小,她刚才好似听到那侍女唤了一声“宫”,是姓宫的“宫”,还是公主的“公”?
若是后者…季重莲没来由地心中一凛,或许这座孤坟牵扯到什么宫廷秘闻,若是无意被卷入其中,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季重莲垂在袖中的拳头微微收紧,此地果然不宜久留,还是应该早些离去免生事端的好。
“姓季?”
少女眼波婉转眉头轻蹙,上京的闺秀她都略有耳闻,怎么就没听说过眼前这一位季家五姑娘?
少女问询的目光转向了身后,立时便有一机灵的侍女上前附耳低声说了些什么,她这才恍然大悟,看向季重莲的目光不由多了一丝怜悯。
“想必季五姑娘是来拜祭亡母的,林间湿寒,本…我便不多留你了。”
少女唇齿间打了个旋,却还是让她给绕回来了。
季重莲如蒙大赦,与那少女镇定地告辞了一番,拉了季崇宇转身便走,拐过小道的尽头更是脚步飞快没有丝毫停歇,倒是叫红英与碧元在身后追得气喘吁吁。
直到回到他们落脚的厢房,季崇宇喘了口气后,这才敢问出他心中的疑问,“难不成姐姐知道她的身份,这才跑得这样急?”
“不知道。”
季重莲摇了摇头,神情肃然,“但能和岭南王世子牵扯上边角的,又岂是咱们招惹得起的,还是远远避开才好。”
“喔…”
季崇宇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脑中却浮现出那少女端丽的面容,她的美与姐姐的又不同,若是说姐姐是一朵幽然绽放的雪莲,那么她便是一朵俏丽明媚的牡丹,同样的美,却可以这般张扬和霸气,她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就在季重莲他们走后,侍女们已经迅速地将一应祭品魂帛纸片搁置妥当,其中一人扶着少女跪在柔软的灰色蒲团垫上,她双手合十,目光中闪着点点泪光,“母妃,今日又是你的祭辰,女儿不孝,这么多年过去了,仍然没能为母妃洗刷冤屈,让您在天之灵都得不到安慰,女儿…呜呜…”
少女说着已是泣不成声,便有侍女上前劝慰道:“公主,娘娘的冤屈终有一日能得昭雪,咱们且耐心等着,好人有好报,坏人也必定逃不脱天理循环!”
原来这位少女便是皇帝与鹂妃之女朝阳公主,想当年皇帝与鹂妃极其恩爱,鹂妃貌美尤其一副歌喉更如黄鹂一般婉转清脆,皇帝最爱听她抚琴弹唱,鹂妃一时宠冠后宫风头无两。
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鹂妃的得宠早就换来无数有心人的嫉妒,层层算计,处处阴谋,鹂妃即使早小心提防着也着了他人的道,被皇帝亲眼撞见她与侍卫衣不蔽体地摊倒在床榻上。
皇帝龙颜大怒,当场便斩杀了那侍卫,之后还不尽兴令人将其五马分尸,而鹂妃也被赐鸠酒,一代美人从此香消玉殒,却连墓碑也不能立。
朝阳公主原本是皇帝的掌上明珠,可经过此事后也被皇帝给冷落了去,没有了鹂妃的庇佑,年幼的朝阳公主在宫廷中艰难求生,那些迎高踩底的嘴脸她见惯了去,若不是她懂事后亦发乖巧孝顺,懂得讨好皇帝,如今也得不到后宫中应有的尊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