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青青一边把最后收尾的绣活绣完,一边跟陈兰说着话,陈兰试探着问道:“青姐姐,你从来没离开过青浦县吧?”
“是啊,”桂青青点点头“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有机会出门?”
“不如你跟我去青州府玩一玩吧!我跟外婆说起你,她一直想见一见你呢!”
桂青青这才明白,怪不得这次陈兰也跟着秦燕山回来了,这才是她此次回来的目的吧?桂青青想着既然要算计宋子桥,到时候少不得需要自己那个知府舅舅出力,虽然不能明说,就是在他身边不动声色的添点油加点醋,也是好的,更何况自己也确实需要一个靠山,就算秦家不打算相认,认识一下娘的娘家人,娘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桂青青笑道:“我还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有什么好看的?莫不是你胡乱说什么我长得像你娘的话了吧?”
陈兰一旁讪笑道:“可不是嘛,所以外婆特别好奇你的相貌…青姐姐,你去玩一玩吧,青州府可好玩了,舅舅家还有好几个表姐妹,我介绍你们认识,她们各个都是才女…”
桂青青笑了笑:“我家里还有公公和丈夫在,出一趟门哪有那么容易?”
“这个没问题,我来帮你安排,对了青姐姐,让你姐姐也一道去玩吧!”
定情物
等到李松回来,听说陈兰想接桂青青去青州府盘桓些日子,他顿时大喜过望,他不在家,最担心的就是桂青青了,若是她去了青州府,他可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可是桂青青还担心公公的吃住,李松笑道:“这还不简单,秦燕山说了,就让爹爹跟忠叔一起吃住,以后他就住在柳家集酒作坊那边,也不用来回跑回家了。”桂青青听着,觉得倒也妥当。
次日,秦家的马车去接桂花,秦燕山和李松去酒作坊查看。
等桂青青和陈兰从街上回来,桂花带着女儿招娣已经在李家的院子里玩了,招娣已然五岁,她一见到桂青青,便扑了过来,桂青青笑着抱住她,在她脸蛋上亲了两口,问道:“有没有想小姨?”
“想了,天天都想,我知道小姨有了新房子就想来看,可是娘不舒服,不肯带招娣来小姨家…”
桂青青目光看向桂花:“姐,你哪里不舒服了?”
桂花有些羞涩“别听孩子瞎说,我就是有了…”
“呀!那可要恭喜姐姐了!”桂青青听了很高兴,两年前桂花曾经生过一个男孩,可惜落地没几天就殁了,为了这个,桂花想起来就伤心,这次总算是又有了,一个女人若是没有儿子,在婆家都底气不足。
桂青青将买来的糕点、糖果拿给招娣,拉着桂花说了一会儿家常,桂青青便将让她来的目的说了,桂花摇头道:“那怎么行?我如今怀了孕,婆婆看的紧呢,生怕这一胎有什么意外,再说了…”桂花看看左右没人偷听,便放低了声音说道:“妹妹,不是我说你,人家是豪门千金,咱们是平头百姓,这身份差的也太多了,你们怎么忽然就这么要好了?陈兰请你,会不会有什么目的?你可得多长个心眼…”
桂青青连连点头,陈兰的目的她当然知道,只是事情没有定论,她不想让姐姐想太多,有时候无知才是福,再说了,一切都是她自己的猜想,根本做不得数的,人家秦家可什么都没有说。桂青青只安慰道:“姐,秦家不过是感激大郎的救命之恩罢了,哪有你想的这么复杂?再说咱们可没有什么东西能入得人家眼的。”
桂花笑道:“怎么没有?我妹妹生的这么漂亮,人家都说是鸡窝里飞出来的金凤凰,便是去了青州府,你这相貌也肯定是数一数二的!”
桂青青不以为意,只是笑“也就姐姐这么说。”她说着,将以前给桂花准备的东西一一拿出来“姐,这一块料子是给姐夫的,够做一件长衫的,另一块布是送给你婆婆的,你如今怀了孕做不了重活,做两件衣裳没问题吧?姐姐和招娣的一身衣裳,我都给做好了。还有这一套是做给小满的,你顺便带回去给他…”她又拿出王真真给的那个抹胸“姐,这个抹胸你喜欢就留着穿,不喜欢就扔了,不过这个链子是银的,邻居送我的东西,因她以前是风月场出来的,大郎不喜欢我跟她交往…”
桂花嗤嗤笑道:“你家大郎管的可真宽…他待你还好吧?”
桂青青点点头“他对我好着呢!”
“那我就放心了。如今你生活的好了,姐姐就不跟你客气了!你的礼物我收下了。”桂花笑了笑“你想的真周到,连婆婆的份儿都有了。”
桂青青笑道:“我还不是希望她对姐姐好点?对了,这五两银子你也拿着。”
“那不行!这银子我不能收!虽说你如今日子好过了,也不能总惦记着娘家亲戚,被你家大郎知道会生气的。”
“姐,你听我说,这是我自己赚的银子,最近我绣了一个屏风,赚了十两银子…”
“呀!赚那么多?”
“是啊,只是这样的绣活不多,轻易碰不上。所以这银子你放心的拿着,何况这也不是全给你的,我答应给小满交束脩,当然不能交到二娘手里,你替小满收着,时常得了空去学堂看看,别让他学坏了,只有小满出息了,咱们姊妹在婆家才能硬气些。”
桂花点点头“这道理我懂,你放心。”
桂青青接着说道:“多出来的银子,姐姐想吃什么就买点,别舍不得,人家都说怀孕的时候营养足,生出来的孩子聪明。”
桂花眼圈有些发红“难为你的心,只是如今我和婆婆一起住,下头还有两个小叔和弟妹,我便是想吃什么,哪里有吃独食的道理?若是全家一起吃,那怎么吃得起?”
桂青青听着也是,她稍微一琢磨便笑道:“姐,要不然你跟姐夫商量一下,到县城来做点小生意吧?这样就能离开家了。”
桂花摇头“你姐夫出苦力还行,他哪里是做生意的料?”
“那可未必,我…”桂青青放低了声音说道:“我上次跟秦家的厨娘偷学了几样点心的做法,不如我教给姐姐,你和姐夫开一个点心铺子,好不好?这几样点心可是咱们青浦县没有的。”
桂花听了两眼发亮“好啊好啊,不过…现在还是算了,秦家的人都在,你偷学了人家的手艺,被人发现了可不好,等你从青州府回来,我再跟你学好了。”
桂青青点头“等我去了秦家,再偷偷跟他们家的厨娘好好学学,回来教你。”
姊妹俩低声商量着偷艺,二人都觉得好笑,不由搂着笑了一回,却听见院子里传来陈兰的一声惨叫,她们吓了一跳,赶忙跑到院子里去看,却见正招娣不知所措的站在陈兰跟前,而陈兰全身僵硬,伸着的手里,还有一只肉呼呼的青虫在爬…
“招娣,你又淘气!”桂花上前把青虫拿下来,扔在地上一脚碾死了,有些忐忑的看着陈兰,生怕得罪了她,富贵人家的小姐,她们可吃罪不起…
桂青青看着陈兰吓得脸都白了,忙拉过她的手说道:“一只虫子就把你下成这样,亏得你还一直想当大侠,大侠有怕青虫的吗?”
这激将法对陈兰还是很有用的,她本吓得没有血色的脸瞬间涨红了“谁说我怕青虫了?我根本就不怕,不过是…不过是没有思想准备…招娣,你再捉一只拿来,看本小姐到底怕不怕!”
桂青青见她逞强,也不拆穿她,只忍着笑把桂花拉走,问道:“姐中午最想吃什么?快告诉我,我好让人准备。”
桂花还有些忸怩,桂青青笑道:“姐,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可是你亲妹子,又不是你婆婆。”
“我只是想吃你成亲那天吃过的,那种酸酸甜甜的鱼…”
桂青青笑道:“糖醋鱼?行,厨房准备了鱼,我这就给你做去。”她刚要去厨房,就听见王真真喊道:“青青!”
因为秦燕山和陈兰都在,家里的下人进进出出的,就没有关大门,没想到王真真居然进来了,桂青青见到她就觉得心里不舒服,不过脸上还是现出了笑容“你来了,我家里有客人…”
“我跟你说几句话就走。啧啧,你家的客人,肯定身份不凡…”
桂青青淡笑“有话咱们那边说吧,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二人来到僻静处,王真真笑道:“我还能有什么说?是我们大伯哥,托我送你一样定情物。”她说着,拿出一支金钗来。
桂青青连忙摇头“这东西我不能要,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
“我可不管,我只负责把东西送到。”王真真说着,把金钗往桂青青怀里一塞,转身就走。
桂青青根本没想要那金钗,更不妨王真真竟然来这一手,那金钗“啪”的一声掉到了青石地面上,桂青青拾起金钗就追了上去“王真真,你等等!”
王真真头也不回的出了李家大门,等到桂青青追到门口,王真真已经到了自家大门口了,桂青青不敢去她家,只拿着金钗发愣,好半天才想起仔细看看那金钗,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青青子衿”,后面还有“子桥”二字,桂青青只觉得这支金钗如烫手的山芋一般。
桂花见妹妹站在大门口发愣,忙问道:“刚才那个女的就是风月场出来的?看着倒也不像,她找你做什么?”
桂青青赶忙把金钗放到袖袋里,笑道:“没什么,不过是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只是大郎不想让我跟她来往,让我很为难。姐姐进屋歇着吧,我去做鱼。”
桂花和招娣在李家呆到下午,才有秦家的马车将其送走,陈兰听她不肯去青州府,不免有些遗憾,不过倒也没多说什么,倒是送了不少礼物给桂花,让桂花有些惊疑不定。
当晚李松回来,吃过晚饭夫妻二人回到寝室,桂青青就将那支金簪拿了出来“大郎,这是王真真今儿送来的,你看…”
李松拿在手里看了半天也没有言语,桂青青本以为他会大怒,哪知道他竟如此平静,她不由心中忐忑:“大郎,你怪我了?”
李松笑道:“你胡思乱想什么?这金簪我来处理。这次你去青州府,最好多住些日子,争取等你回来的时候,那宋家灰飞烟灭了。”
到青州府
宋家的书房里,宋子桥听到管家打听出来的消息,立刻喜形于色,竟然真的有玉石矿!这下子宋家崛起在即了!
宋子桥在地上转了两圈“好!很好!你立刻想办法把王老实那块地买下来,还有周围的地,统统都买下来…”
管家犹豫了一下,说道:“老爷,王老实这个人…老奴今天试着跟他接触了一下,谁知道他一张嘴,就说老奴痴心妄想,说除非他死了,否则不卖…”
宋子桥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种自不量力的人就是得给他点教训,他冷冷地说道:“你又不是第一次办这种事,难道还要老爷教你不成?尽管放手去办!出了人命顶多也就多花几两银子罢了,对了,最好不要弄的满城风雨,玉矿的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好,明白吗!王老实倒也不傻,知道遮着藏着,肥肉嘛,就应该偷着吃。你去吧,出去的时候看看二老爷回来了没有,让他到书房来一趟。”
管家答应着退了出去,宋子桥在书房里暗自得意,不由得又想起桂青青来,顿时他脑海里出现了四个字“天生尤物”。虽然她很美,不过她好像很怕自己,却又强自镇定敷衍自己,会不会有什么隐情?他不由想到一句话“夫有尤物,足以移人,苟非德义,则必有祸。”美色自古误人,可不要阴沟里翻了船…
这时候,宋子河进来了“哥,您找兄弟有事儿?”原本宋子河最是惧怕这位兄长的,自从兄长开始勾搭桂青青,他对兄长的惧怕少了不少,到底是亲兄弟,爱好还不都是一样嘛!
宋子桥问道:“我让你办的事儿可办成了?”
“大哥您放心,现在那金簪子,已经到了她手里了。”
宋子桥点点头,脸上却未见喜色,他在地上踱了几步,说道:“我总觉得此女不太一般,你让你那个女人盯着她点,看看她都跟什么人往来,她那神情气度,看着可不像是一个不识字的乡下妇人…”
宋子河笑道:“哥,你多心了吧?怎么个不一般我可没看出来,不就是比别的女人脸蛋漂亮了些嘛,再就是胸大、腰细、身子柔,其实我估摸着,上了床吹了灯,跟其他女人也应该差不多。”
宋子桥听见兄弟说的粗俗,不由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宋子河嘿嘿笑了两声,到底是兄长的威严占了上风,宋子河忙转移话题:“哥,那你怎么还答应她要休了大嫂?尚家也不是小门小户,得罪了怕是也不好。”
宋子桥白了兄弟一眼“这还用你提醒?我不过就是那么承诺一句,等慢慢想法子让李松休了她,自然就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了。那个金簪子既然已经到了她的手里,最好不着痕迹的在李松耳边吹吹风,你找一个妥当的人来办这事儿,不准弄砸了,更不准弄坏了桂青青的名声,知道吗?”
“大哥你放心,这事儿我拿手!我知道应该怎么办!”宋子河的胸脯拍的啪啪响。
兄弟俩的计划不错,可惜计划再好也没有变化快,第二天桂青青便随着秦燕山表兄妹离开青浦县了,李松送别了妻子,也急着办事去了。
太阳刚刚爬出地平线,马车就出了青浦县城,顺着官道一直往北,不紧不慢地朝着青州府而去。
此时已是初夏时节,风光正好,即便是正午,也不是那么炎热,清晨路上更是没有多少行人,桂青青从来没出过远门,少不得掀着帘子趴在窗边看风景,此时她有些兴奋,有些期待,更多的是茫然,一切好像跟上一世都有了不同,不知道等待她的命运是什么。
马车渐行渐远,很快的就看不到青浦县的城墙了,前面是一条官道直直的向北延伸,路旁的庄稼已经很高了…
陈兰见桂青青没完没了的看,便笑道:“青姐姐,旅途寂寞,不如我们做点别的。”
桂青青笑道:“在这马车上能做什么?打马吊也就咱们两个人…对了,我看见你随身带着芦管,想来你会吹吧?不如吹奏一曲来听听。”
“好啊,没问题。”陈兰向来爽快,赶忙吩咐丫鬟去找,没一会儿丫鬟桐儿就找出来一个长条的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两根竹制的芦管,这竹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工艺弄的,颜色居然是碧绿,煞是好看。
时人会吹芦管的人很多,芦管适合吹奏缠绵悱恻、哀伤动人的曲子,不过陈兰的人生光明灿烂、妖娆美丽,她吹奏的曲子听起来也如她的人一样洒脱,仿佛秋色凭窗远眺,看远处万里江山,秋风如歌,烟波浩渺,近处翠竹似舞,楼宇重重,九曲回廊…
陈兰一曲奏完,桂青青笑道:“‘幽咽新芦管,凄凉古竹枝。似临猿峡唱,疑在雁门吹。’难得你能奏出不同的意境来…”
“哎呀,”陈兰很惊讶,她本以为桂青青能识得字就算不错了,没想到她张嘴居然吟出一首诗来“原来青姐姐居然是知音!你也会吹奏芦管吗?”
芦管是比较大众的乐器,桂青青当然学过,当初跟宋子桥新婚,二人柔情蜜意,还是他亲自教的…
此刻桂青青摇了摇头“我哪有机会学这个?不过是以前听母亲提起过几句。”其实她母亲秦婉娘甚至对以前的生活根本半句都不曾提起,可是桂青青也只能把自己的学识推到母亲身上了,否则何以解释?她又不想让人看低了去。
陈兰兴致颇高,忙说道:“左右无事,不如我教你吹奏芦管好不好?”
“好啊!”桂青青自然愿意,这样她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吹奏芦管了!桂青青一直对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感兴趣,她忽然想到,也许自己这天赋,都是来自母亲的遗传吧?随即又想到母亲那样官宦人家的千金,最终沦落成一个农妇,也怨不得她一直郁郁寡欢,更是早早的就离开了人世…
一对芦管,正好一人一支,桂青青一路跟着陈兰学芦管,当然是一学就会,而且还要故意把芦管吹奏的难听些,这也需要难度的。
跟在马车后面的秦燕山心中感慨,他没想到桂青青这么短的时间就把芦管吹奏的这么好,他对小姑姑秦婉娘,其实并没有什么印象,不过每每祖母提起来的时候,都会说小姑姑是个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的才女,现在见了桂青青学习芦管的速度,他才知道什么叫天才,不过一想到祖母,他心中又多了一层隐忧,祖母不会让桂青青和李松和离吧?他可一直为李松捏着一把汗。
头些日子秦燕山刚带着表妹一回家,就被家人责问去了哪里,也怪秦燕山忘了叮嘱了,陈兰快言快语的就将遇到桂青青的事儿说了,又说她的相貌怎么像她娘,甚至把调查到的情况一股脑儿的都跟祖母说了,老太太虽然早就知道女儿未必会有好结果,只是心中还一直存着希望的,现在一听女儿去世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当即老太太就哭得一塌糊涂,立逼着让他们返回来接桂青青,还是家人好说歹说,这才让他们表兄妹在家里住了几天。
这期间祖母得了空就问他桂青青的情况,当老太太得知孙子帮着桂青青筹备了婚礼,嫁的居然是一个破了相的乡下男人,老太太当即就翻脸了,把秦燕山狠狠地骂了一顿…
秦燕山想起这个就叹气,明明人家李松和桂青青早就准备成亲的,他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只是祖母把罪过全都推到他身上了,偏偏他怎么辩解都无效。
一路上晓行夜宿,不止一日终于到了青州府,桂青青的芦管吹奏的已经似模似样了,最高兴的就是好为人师的陈兰了。
青州府的繁华远超过桂青青的想象,坐在车中,她只听得街道上熙熙攘攘,叫卖声响成一片,路上显然特别拥挤,马车行得极慢,桂青青有心偷掀开车帘偷看两眼,可是到底这里不比青浦县,她生怕给秦家丢了脸,只得强自忍着安慰自己,不急,不急,去了秦家也应该有机会能出门…
秦家就住在青州府府衙的后院,马车停在秦家的侧门,那门楼上的匾额提写着大大的两个镀金大字“秦府。”厚实的红漆大门,排着两行碗口大小的门钉,大门两侧各有一个石狮子,在落日余晖的照应下,竟然有一股子逼人的气势。
桂青青随着陈兰下了车,进了大门绕过影壁墙就是一个天井,不远处一个垂花门,早有两个年轻的妇人站在那里,陈兰一见便笑道:“大嫂、二嫂,怎么敢劳驾你们出迎?外婆、舅舅、舅娘,全家都好吧?”
不介意
陈兰指着两个年轻的妇人给桂青青介绍:“青姐姐,这是我大舅舅家的大表嫂和二表嫂。”
想来这位大表嫂就是秦燕山的妻子了,桂青青赶忙上前一步敛衽施礼,口称大表嫂、二表嫂。
一路上陈兰已经给桂青青介绍了秦家的情况,秦家兄妹四个,长子秦怀德任青州府知府,次子秦怀义是状元出身,仕途顺畅,时任吏部侍郎,合家住在京城,老太太随着长子住在青州府,秦怀德有三个儿子三个女儿,秦燕山是大表兄,老二老三分别是秦景山、秦千山,秦千山还没有成亲,三个女儿出嫁了一个,还有二小姐秦子瑜和三小姐秦子衿未出阁。
秦燕山的妻子麦氏对桂青青特别热情,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桂青青笑着一一作答,几个人走过内院曲曲折折的抄手游廊,一直进得后院。
顺着青石板铺就的甬道,路过月洞门,便又见一处院落,周围水磨砖墙,清瓦花堵。正面五间上房,两侧是厢房,皆雕梁画栋。院子里蔷薇满架,风中带着淡淡的蔷薇花的香气,院中点衬几块山石,种着数棵芭蕉一株海棠,还有不少奇卉异草,此时已然牵藤引蔓,垂檐绕柱…
台阶上站着几个穿红着绿的小丫鬟,一见麦氏带着客人来了,立刻分作了两拨儿,一拨儿去里间报信儿,另一拨儿迎了上来施礼,嘴里笑道:“老太太已经念了表小姐不知多少遍了。”
陈兰看了看桂青青,说道:“外婆也不知道是想我还是想看你,我看多半的想见你的!”
桂青青还没等说话,就听见一个声音说道:“你这丫头好没良心!外婆白疼你了。”
只见门前廊下,一位鬓发如银的老太太已经迎出来了,身边还站着好几个锦衣女子,也不知道都是什么身份,桂青青心道,这位老太太就应该是陈兰的外婆郎氏了,看相貌跟自己的确有五分像,不知道她们到底是什么打算,自己又应该怎么称呼呢?既然是以陈兰朋友的身份来的,是不是也按着陈兰的称呼?忽然又想到自己和陈兰跟秦家的关系都一样,若是用同样的称呼,是不是有些…
麦氏赶紧拉着桂青青上前,陈兰紧走几步一把搂住老太太的胳膊“老太太,人家辛辛苦苦的将青姐姐带来,您还这样说人家。”
“没有规矩,还不把你的朋友介绍给外婆认识!”老太太虽然是对着陈兰说的,眼睛却看着桂青青。
陈兰笑道:“这位就是青姐姐,外婆,您看她长得是不是跟娘很像?”
老太太的眼圈有些发红,双手颤抖不已,满身的悲戚似乎又要强制忍住,她看着桂青青这张脸,只觉得这就是年轻时候的小女儿,如今女儿已然不在了,这让当娘的心如何能平静?
看着激动不已的老太太,桂青青却并没有多少悲伤之感,前世今生,也许是她经历的太多,心已经沧桑了吧?再说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虽然知道很可能有血缘,但是人家跟不跟她相认还两说着…
于是桂青青从从容容的给老太太施了一礼,既然没有人告诉她应该怎么称呼,那还是按着自己的想法来吧!桂青青说道:“桂氏青青拜见老太君,冒昧草率之处请老人家见谅。”
旁边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贵妇人,已经打量了桂青青一会儿了,见她落落大方,不由暗自点头,看见婆婆太激动了,她在一旁劝道:“老太太,还是快请客人进屋坐吧,可没有站在院子里说话的道理。”
老太太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指着旁边那妇人笑道:“好孩子,这位是兰儿的大舅母,你就叫…”老太太一时间不知道让桂青青喊她儿媳什么好,若是也喊舅母,谁知道以后会不会让有心人多想?若是再传出点什么…
桂青青早就猜出她应该是秦燕山的母亲林氏,她忙又拜见,嘴里喊着“伯母”,老太太暗叹了一声,倒也没有纠正,林氏笑着拉住桂青青的手笑道:“快进厅里叙话吧。”
在厅里落了座,桂青青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这个客厅,便看出了些不同,这个花厅四面皆是雕空玲珑木板,上面名手雕镂着流云百蝠、岁寒三友之类的图案,五色纱糊就的窗户,看着剔透玲珑…
宋子桥在青浦县是大户人家,当初桂青青刚去宋家的时候惊叹不已,现在到了秦家才知道,秦家比宋家精致数倍不止,桂青青来不及细看,老太太便说道:“我看你耳朵上的珍珠耳坠很好看,青浦县也有鑫顺珠宝行的分店吗?”
桂青青没想到老太太倒是急性子,一打眼就注意到她的耳坠了,她不由笑道:“青浦是个小地方,怎么可能有?这一副耳坠是我娘留下来的遗物。”
“可以拿给我看看吗?”老太太的声音里都带着急切。
“好啊。”桂青青离开家的时候,李松怕她忘了,还特意叮嘱她戴上这副耳坠呢,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嘛。她将耳坠摘下来递给旁边的小丫鬟,小丫鬟捧着拿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仔细看了看,眼泪已是扑簌簌落下来。
林氏一旁忙说道:“青青啊,你有所不知,你的相貌生的和燕山的小姑姑非常像,所以老太太今天心情激动了些。”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倒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