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有张包子脸,认真思索的样子格外可爱,他想了想,回答:在野战。
上有烈日炎炎,下有芳草茵茵,是所谓光天化日之野战。
“宝宝,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嘶——”
清鸣难掩惊喜地问着,冷不防一下推揉疼得她倒抽一口气。
桂花树下的石桌上,摆着各色小点,白雕尔雅吃得不亦乐乎,而一旁的包子脸小孩绷着一张脸,正为她揉手上的伤口散瘀。听见她的问话,闷闷地回答:“影主放我两天假,尔雅想你了。”
尔雅听到自己名字,用翅膀蹭了几下以示撒娇,又马上低下头狼吞虎咽。
清鸣笑了:“就尔雅想我,宝宝不想我么?”
宝宝抬头,见她脸上写满了“别害羞了我知道你想我你要是不想我我跟你没完”,无奈地别过眼:“想。”
宝宝三岁的时候就被送去影阁,凤皇让一百零一位各有绝技的影卫轮流教他看家本领,就连从幕后走到幕前多年的公冶白也恢复影卫十七的身份,去教他诗文经略。按规矩,宝宝每年只能回来两次。而这次不是年中也不是年底,是他学成一项绝技之后的奖励。
清鸣看着他,眼神突然伤感了起来,他全身一僵,有一股强烈的不祥之感。
果然——
“宝宝刚来的时候多可爱啊……一天到晚口水吧嗒吧嗒的,见人就叫唤……去什么影阁受什么变态训练,好好一个孩子给训练成了冰山小老头,太过分了!呜呜呜,还我活泼可爱爱笑爱闹的宝宝来!”
……每次回来都要有这么一段独白,他已经很习惯了。
宝宝面无表情地把跌打药收了起来,放下她的袖子,看着她:“你……节哀顺变。”
清鸣正想说些什么,突然视线一转,果然见到墙头上停了一个人,而身旁的宝宝在见到那人之后,神情一亮。
来者是玉瑶宫的常客了。
常到已经无需迷药就能来去自如,一号二号都默许他来串门了。
这也证明了清鸣最初的猜测:除了五毒公子这个称号之外,他还另有身份。不过她没有滥用好奇心,她相信凤皇。凤皇允许这么一个人出入玉瑶宫,就说明有十足的把握是无害的,如果她还想明哲保身就不该问太多。书上不是常说么,知道太多的人,命通常都不长。
明月这次,是来辞行的,虽然她很怀疑他有向她辞行的必要。
他收到风声,云采采在西域出现,他要去寻,快则一年半载慢则三两年才能回来,所以特来辞行。这几年他一直在跑遍各地寻找传说中那个失踪的寻欢阁老板娘,不是扑空了就是不欢而散,却从未放弃过,也算是难得的痴心人了。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毫无章法的,一点都不像。
“一路顺风,希望你这次能带云老板回来。”
四年下来,不温不火的,二人也算是朋友了。再说,他跟云老板这条八卦她可一直追着呢,来年他真的把人带回来那她就也算是八卦的见证者了?
“嗯嗯,小清鸣你也节哀顺变哦。”
清鸣一愣:“什么?”
明月眨了眨眼睛:“你还不知道吗?今朝早朝,几名大臣联名上奏提议甄选秀女充实后宫,皇帝已经准了。”
肆·情生意动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这是古训,平常人家如是,帝王之家更如是。
立后四年,一无所出,有人怀疑皇后有隐疾,有人觉得皇帝忙于政事疏忽了造人大业,有人认为帝后和谐乃假相,年轻的皇帝根本早就对比自己老两岁的皇后审美疲劳了。
千奇百怪的揣测都有,独独没有人怀疑帝后根本没有合寝。
听说,这次的选秀不像以往按地区实行配额制,而是根据自愿原则,由各地负责人经过初步挑选之后再送进宫。
听说,西临国有意共襄盛举,在这个节骨眼派流月公主出使皇朝,陛下对此事颇为重视,特地派了贴身影卫去西临迎佳人。
听说,陛下已经三天没有踏进玉瑶宫了。
“你说小姐会不会有事?”
“不知道。”
“宝宝少爷在的时候还没事,宝宝少爷回影阁之后,小姐就把自己关在香室,已经两天了,连前院的菜都不照顾了。你说她会不会想不开?可她明明跟陛下是假成亲不是吗?唉,说来说去都怪那个小祖宗搞这么多事出来。”
二号看了忧心忡忡絮絮叨叨的一号一眼,感叹岁月无情,当初那个暴躁易怒的有志青年如今也老妈子附体了……
“该不会,晕倒在里面了吧?”
一号二号不约而同想起一件旧事。
清鸣最初迷上香道,擅长行医制药的幺幺零自告奋勇说也会制香要来帮忙,谁知不出三天,搞得整个玉瑶宫乃至整座皇城乌烟瘴气昏昏沉沉,早朝之上,君臣睡成一片。最后,幺幺零招供,她擅长的,是制迷香以及各种毒香……
虽说从那以后清鸣自力更生自学成才,没出过大差错,但前车之鉴……
二人心中一凛,连忙大声敲门:“清鸣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没动静。
对看一眼,果断抬脚,破门而入!
满屋的烟雾缭绕,混杂的香气令人大脑发懵,屋子正中央蒸笼里咕噜咕噜的声音响个不停,视线所及,并没有他们要找的人。
一号去开窗通风,二号则走到屋子南面墙边青石砌的隔间处,打开小门——只见清鸣一手持书,一手支额,靠着临池塘的小窗,竟是安逸地睡着了。
随后到来的一号与二号松了一口气,相视而笑。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悠悠醒转,望了望四周,茫然地眨了眨眼,猛地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转身看到两尊门神又吓了一跳,连忙扶住桌子不让自己扑倒。
“小姐是要这个吗?”
二号将一个瓷瓶递给她,见她惊讶,于是接着道:“属下见蒸笼中水沸了,等到旁边那柱香烧完之后才取出来的。”
清鸣脸上的惊讶变成了喜悦:“谢谢二号大哥。”
“小姐这两天关在香室就是制这瓶香?”
见一号皱眉不赞同的神色,她解释道:“这是我第一次尝试炒、蒸、炙三种制法结合,以果酒、梨汁、玫瑰蜜为辅料慢火炒檀木粒,直到烟变成淡紫色去掉腥气,再与牡丹香一同装入瓷器中,蒸三次,每次在水沸之后两刻钟取出方可。”
一番话说得一号头大如斗,眉头越皱越紧,她用拇指爱惜地抚着瓶身轻叹道:“这是要送人的。”
“谁?”两个声音异口同声问道。谁需要如此费心?
清鸣偏头,露出一抹沉静的微笑:“不是要选妃吗?这是要给凤皇新媳妇儿的见面礼呀。”
“为什么?!”二人再次异口同声,这次语气中多了不可思议。
“凤皇脾气不好,我要拜托人家多担待些,自然要备礼的。可要让凤皇知道我拿他给我的那些首饰珍宝去送人估计会出人命,所以只能自己做啦。”
一号二号无语望天。小姐啊小姐,难道你不知道要是让陛下知道你亲手做东西送给旁的人,那就不是出个把人命这么简单的事了……
清鸣爱不释手地摸着瓷瓶,带着梦幻的表情脑补道:“要是凤皇对新妃一见钟情不可自拔就好了,那时候可以跟他商量看看,顺势把我打入冷宫,嘿嘿嘿嘿……”
这个嘿嘿嘿嘿加省略号里面包括了她学会轻功遇见白衣良人二人双宿双飞出墙去过神仙眷侣的生活乃至“靠在良人怀中偶尔忆起玉瑶宫的一切,感叹一句当年啊……”这样的细节。
一号二号嘴唇抖了抖,在风中石化。
小姐,你又忘了陛下极端排外,对人一见钟情的可能性几乎是零。
小姐,你又忘了你现在还是皇后娘娘,不是皇姐或者甚至皇太后什么的。
小姐,你是真不了解陛下呢,还是在自欺欺人?
总而言之一句话:小姐,适当脑补怡情,过度意淫伤身的。
相较玉瑶宫的平静,凤皇那边这三天可热闹多了。
先是十一要死要活不肯去西临迎公主,说什么陛下的每任贴身影卫被外派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陛下要逼良为娼,他宁死不屈。凤皇好开明的,多给了他一个选择:留在宫里当太监。于是他果断去西临了。
接下来是朝中那帮臣子集体发作,奏折堆成了山,其中许多都是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江、江尚书家丢了一张檀木桌,怀疑是邻居严翰林家的厨娘来探亲的侄女儿……”
吉公公擦了擦脸上的汗,拿着奏折的手不断发抖,这些奏折的内容好离谱,那帮大臣真是害死他了!陛下的笑容好阴森……
“念,怎么不念下去了?”
“陛、陛下……”
“陛下?怎么朕不是什么什么县令或者府尹咩?”
凤皇转着朱笔,懒洋洋地抬眉,笑容可掬。吉公公却连双腿也不住地打起颤来,忽然远远的,听到三更鼓响,连忙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般道:“三更了,不如陛下歇会儿,老奴去为您传宵夜?”
察觉到上方的注视,吉公公全身又开始冒汗发虚,半晌听到一声“去吧”,才如临大赦般地退了出去。
凤皇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连续三天的前戏,再怎么慢热也该够了,他是真的十分好奇,想看看除了联名上奏、发动太妃、收买管事太监、用公事拖住他疏远玉瑶宫之外,那些希望他纳妃生子方便他们争权夺势的臣子们还会有什么招。
凤皇盯着面前的女人,目不转睛。
这就是前戏了那么久他们给他的惊喜?
哈,倒是煞费苦心,连他珍藏的四大名著都侦查到了,只是他们心里不能阳光点儿么?一天到晚只会以己之下半身度他人之上半身。他可一直都是抱着学术研究的态度钻研四大名著的,对书中女角儿才没那么关注呢,咳……
眼前此女,十五岁上下,面容姣好,娇媚之余又带有少女的清纯,像极了《玉门关》中的女角儿;身着薄纱,曼妙身段若隐若现,与《巧生春》中的小寡妇不相上下;开口一声娇滴滴的“陛下”,分明是《欢头宴》中那个男角儿的嫂子摄人心魂的嗓音;身上的异香又端的是《治水记》中那位大家闺秀动情时的体味再现……
过分灼热的视线令她芳心大动,满心以为年轻的皇帝已经为她神魂颠倒,于是嘤咛一声就要靠近他,意图扑到他怀里——
啊!嘭!嘭!
风驰电掣之间,情势陡变,言情小说没有向□转变却倏地变成武侠小说。
凤皇走过去,望了一眼飞到墙上又摔落地上的女人,若无其事地蹲下去捡起了刚刚顺手操起做武器的《皇朝刑律》,拍了拍灰尘。
“咝!”
闻声进来的吉公公看到陛下手中巨厚无比的书与晕倒在地上的女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陛下!这——”
“根据《皇朝刑律》,近身两步之内便可视作有攻击意图。”凤皇扬了扬手中的律典,不紧不慢接着道:“小小宫女,居然敢如此犯上,喜公公,将她扔去赭衣宫。”
顾不上计较名字又被叫错,顾不上计较皇朝刑律里有没有这一条,吉公公拉长了一张苦瓜脸,欲哭无泪。
天知道这位根本不是什么宫女,是那些大人安排的美人,同时也是左将军的千金呐!如果顺利讨得陛下欢心,那么找个机会表明身份就行;可是现在事情搞成这样,如果说出她真实身份的话恐怕是要治他欺君,骑虎难下啊!
凤皇看都不看他,抬脚就往外走。
“陛下!陛下是要去御花园么?”
听着身后吉公公略显紧张心虚的声音,他挑起眉:怎么,嫌夜太长,还要再来一个回合?
心里这么想着,脚下却真的不顿步地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远远的,听到流觞曲水的琴音,清越悠然,在幽深的夏夜中带来丝丝快意。
如此好曲,却听得凤皇眼角一抽。
怎么现在皇朝的文化行业被言情小说彻底攻占了么?不仅年少思春的姑娘家,连朝中老臣也浸淫此道?什么素质!俗!如此狗血老套毫无创意的套路都使得出来,看来自解东风巡江南整顿地方吏治之后,这群京官也需要大换血了。
“谁在那边弹琴?”他问附近的守卫。
“回陛下,是温太妃的外甥女温姑娘。”
这些年后宫管制较为宽松,三大太妃留女眷在宫中过夜也不算新鲜事了。凤皇微微皱眉,对守卫说了几句话又转身走了。
凉亭里,温姑娘微微低着头拨弄着琴弦,突地听到脚步声,心跳快了起来,脸也开始发烫。
“温姑娘……”
不对!陛下的声音比这清澈温柔。她抬起头,只见一张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脸映入眼帘,正是方才的守卫,只听他平平说道:“陛下说,大半夜的,别吓着人了。”
温姑娘的脸,刷的一下变得雪白,最终又被夜色吞噬。
凤皇行至玉瑶宫,琴声早已消失,而他脸上始终挂着的面具般的笑容也消失了。
眯起眼,玉瑶宫还真是清净得令人不爽啊。没有为他留一盏灯,没有为他送饭,没有因为他不在而不适,反而更加惬意了。
一股无名火一阵高一阵低地在凤皇心中烧了起来。
而这股火气在发现清鸣与他的房间被栓上了时达到了最高点,幸好窗户大开着,无需他拆,稍稍抚平了点怒气,当然也只是一点。
若说轻松地从窗口爬进屋只是抚平了一点点怒气的话,那么在看到清鸣毫无防备的睡脸之后,那高涨的怒气就是顷刻间化为乌有了。
他是讨厌女人的。
一直以来,在他眼中,女人要么像先皇后或者先皇那些宠妃那样张牙舞爪以色事主,满眼的欲望,面目狰狞可憎,要么就像他生母那样过于柔弱,最终只能被命运践踏,唯一坚韧保护过的亲生儿子也对她疏离。
一直以来,只有小拙,二者皆不是,就只是小拙。
行动迟缓却心思通透,性子沉静却总是在他面前破功,制怒口诀念了好几年还是老样子,逗一逗就炸毛。
喜欢跟他打架,偏偏手脚又不灵便,他一边陪她打架一边还要尽量护着她不让她自己先把自己摔得鼻青脸肿——当然最早那几年他的确是放了真感情在专心打架,咳咳。
凤皇趴在清鸣床边,数着她的睫毛,心被熨得平平实实的,余温微漾,突然福至心灵,亲了一下那一排密密长长的睫毛。
视线下移,见她双唇微抿,原本闹着玩的心思慢慢变质了,鼻息也变重了。
越靠越近,不知是否错觉,二人交缠的气息都发烫了起来,他的双眼在黑暗中亮得像碎了一池的星子。
“嗯……”
熟睡中的清鸣突然咕哝着翻了个身,他的唇落在了她的右脸上。
偏了。
凤皇眉宇间突然有了一抹恼怒,忍不住就着亲吻的地方咬了一口,而后猛地抬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她床上迅速离开。
没过一会儿他突然又折返了,眼神闪呀闪,抬手在她脸上蹭蹭抹抹了一番,像在掩盖咬过的痕迹以及……口水。
动作有些粗鲁。
“啧,睡得跟猪一样,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凤皇嘟囔着,心满意足地回自己的隔间,而他的身后,“睡得跟猪一样”的清鸣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被咬过的右脸隐隐发麻,不是因为疼痛,是一些更可怕的未可知的东西。
她整个人像是被劈成了两半,左半边正常,右半边僵硬,左半边告诉她这只是他的又一个恶作剧,右半边却在危言耸听地散布一个恐怖的信息。
他在她没注意到的时候走到了她的前面,直到他回过头向她伸出手,她惊恐地发现,原来身边的风景早就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初吻啊初吻……
咳咳,我终于补完了初吻,改了好多遍,决定纯纯亲脸……掩面,乃们表抛弃我(更新慢都是有原因哒!
伍·关关雎鸠
翌日早,清鸣起床的时候,凤皇已经上朝去了,她松了一口气之余,也费解不已:隔间的床上连软垫带被子都不见了——传说中的卷铺盖走人?
待坐到梳妆台前开始梳头,看到镜中的自己,拿着梳子的手都开始颤抖了。
她是疯了才会自作多情以为他情窦初开暗恋她,是的,绝对是疯了。
小说里男主角会在女主角熟睡时偷亲她是没错,但是!但是谁家男主角会在柔情蜜意偷亲完之后用朱笔在女主角脸上画一个烈焰红唇?!
这样唯恐别人不知的炫耀姿态哪里是暗恋?!分明是挑衅,□裸的挑衅!至于她有什么值得挑衅的……变态的思维如果她也能理解的话那她岂不是也是变态了?对,就是这样!亏她还不眠不休两天两夜为他未来媳妇儿制香,这下可好,别指望她送,留着自己用!自己不用给一号二号尔雅八哥用也不给他媳妇!他以后被家暴被虐待别指望躲到玉瑶宫!
……
就这样,原本以为会尴尬纠结的一个清晨在鸟语花香与清鸣的幽怨诅咒声中开始。
她收拾完自己,吃完早餐看完八卦,到后园喂鸽子钓鱼的时候,发现离宫出走多日的八哥回来了。
这家伙一直爱黏着尔雅,自从尔雅跟随宝宝去了影阁之后它就常常夜不归宿,她一度怀疑它苦恋尔雅多年,不得已分离之后夜夜出宫买醉。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八哥停在清鸣身侧许久,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诗,趴在栏杆上无精打采地钓鱼的清鸣一震:“这是什么诗?你哪里学来的?”
等等,她没看错吧……八哥向她投来的那是鄙视的眼神?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八哥无视文盲,继续用高亢明亮的嗓音明媚忧伤地惆怅。
这句她听懂了。“小八,你果然暗恋尔雅。”
这下已经不是鄙视的眼神了,完全一副“竖子不足为谋”的表情,优雅地梳理了下翅膀,准备继续离宫出走闯荡江湖。
被它的得瑟劲弄得黑线横生的清鸣想起一件事,连忙吩咐:“帮我捎句话给尔雅,不要再给我带才子佳人的小说了,我要武功秘笈,跟翻墙术有关的。”
说着解下手上的链子绑在八哥脚上,作为信物。因为它学习能力太强又太爱说话,为避免机密泄露,它一直高居影阁黑名单榜首。有信物为证,影卫应该会放行。
八哥领命,扑腾着绝尘而去。
哎……
清鸣单手托腮,将视线从八哥飞走的方向转到宫墙上,幽幽叹了一口气。东土诗集有什么了不起,就它会咩?她也看过的。有句诗怎么说来着——侯门一入深似海。庭院深深深几许,她倒想学一枝红杏出墙来,却每每出师未捷身先死。叹叹叹,叹人生在世不称意,不如自挂东南枝。
她趴在栏杆上,脸枕着手臂,将脑中的诗词乱串一气,大有顾影自怜之意。
正颦眉捧心伤春悲秋之际,突地察觉到鱼竿一重,顿时喜笑颜开,意气风发地收杆:“今天午餐加菜!”
跟在背后一个拿着鱼篓准备接鱼,一个拿着菜刀准备去鳞的一号二号默默抽搐:小姐,你入戏好快,出戏也好快,毫无前因后果起承转合也能如此理直气壮,佩服佩服。
“好重!一定是大鱼!一号二号大哥快来帮忙!”
停止腹诽,二号连忙放下菜刀,上前拉鱼竿——果然比一般的鱼重很多。心中隐隐有诡异的直觉,还是略加使力将线拉了上来。
在那只“大鱼”浮出湖面的刹那,三人皆是一片愕然。
片刻之后,一号二号爆出足以掀翻整座亭子的爆笑声,而呆愣住的清鸣犹自喃喃不信:“我的大鱼呢?怎么会变成一床锦被?”
突然想起了什么,茫然的表情瞬间转为咬牙切齿:“凤——皇!”
在玉瑶宫这边展开了新一轮的幽怨诅咒之时,天极殿中,正在进行着皇朝开国以来最长的一次早朝。
“执金吾李大人醉酒踢烂了林太尉家的花瓶,罪证确凿,判李卿赔林卿二十两银,知法犯法造成不良示范,再罚一百两金上缴国库,林卿为小小花瓶闹上御前,浪费司法资源,同样罚一百两金上缴国库。这样的判决,众爱卿可有意见?”
凤皇悠悠然接过御前女官递过来的茶,呷了一口,不温不火地询问。
殿中众人哪里敢有意见?
早朝破天荒地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他们也直直站了一个多时辰。说到底也是他们自作孽不可活,不过谁能想得到陛下会将前几日他们为了绊住他而编的奏折全部拿出来,一一开堂审案?
这些京官平日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样的苦?一个时辰过去,殿中是个个双唇发青面如死灰全身打颤呐。
什么?不如昏了算了?
——前面几个昏了的已经以“殿前失仪,失职早退”之名被减薪降职了。
整个天极殿中,目前还神色自若的除了高位之上的皇帝大人之外,就是一早被赐座的朱丞相与解东风了。
前者作为此次开堂审案的权威见证人,一直不动声色。后者作为记录员,每判一个案子,每多进一笔金,精亮双目中映出的元宝就越来越大,心中呼了不知多少遍的吾皇神威盖世英明无匹万岁万岁万万岁!抠门有理,敛财最高!
此二人对选秀一事一直不置可否,解东风向来“事不关钱,高高挂起”,众人皆习以为常,朱相的沉默却被群臣解读为默许,于是放心地囧招百出,策划出了包括“里应外合”“奏折轰炸”“美人计”在内的连环计,谁知碰上当今陛下这个油盐不进的。
凤皇从案上又抽出一张奏折,殿中一人啪的一声跪下了,正是严翰林,只听他抖着干哑的嗓子哀道:“微臣认罚一百两金上缴国库!”
紧随其后的是吏部江尚书:“微臣也认罚!”
最后,整个殿上站着的人都前赴后继地扑跪在地,争先恐后地认罚。
凤皇挑眉,十分怀疑他们是站不住了趁机跪下歇口气。“严爱卿快快平身,怎么能由你认罚呢,折子上分明说的是你家厨娘的侄女儿偷的桌子,朕的眼皮底下可不容许冤案顶包案的发生哦~”
严翰林快哭出来了:“偷儿是微臣家的人,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微臣……微臣应负双倍责任,认罚……认罚二百两金!”
群臣纷纷表示同上。
啧啧,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都出来了,语无伦次成这样,真可怜见的。
一直不动声色的朱相起立了,俯身行礼:“如此说来,身为群臣之首,老臣亦有不当之处,亦应认罚一百两金。”
朱相出声了,群臣的心都安了,只除了一旁捂着腰间钱袋眼神闪烁的解东风。
自我检讨认罚一百两金什么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是负责记录的,哎呀记录员好忙的,不能一心二用的,还有那啥,风太大,他什么都没听见……果断埋头奋笔疾书做忙碌状。
“既如此,身为一国之君的朕似乎也很应该认罚一百两金?”
陛下的声音明朗地扬起,解东风忍不住腹诽:您的钱还不是国库的钱?羊毛出在羊身上,亏您也好意思。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陛下突然语锋一转:“解爱卿,你呢?”
是祸躲不过。
解东风心中一个怆然,放下羊毫离座,昂首挺胸走到殿中,大义凛然道:“陛下的批评与自我批评精神着实令人敬服,那么身为帝师的公冶先生又岂甘落后,微臣代表帝师认罚二百两金!”
抬眼正直地与陛下对视。
——慷他人之慨,解爱卿果然不负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