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男子,十六束发,二十行冠礼。凤皇因年少登基,跳过了好几年,十二岁便草草束发束冠了。今年他正好十六,正是束发之龄,无祜无侍,这束发的大任自然落到了自认“长姐如母”的清鸣身上。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
凤皇额前青筋一跳:“小拙,你确定你分得清‘男子束发’与‘女子出嫁’的区别?”
清鸣干笑两声,手中动作却没停:“咳,你不觉得太安静了,有点尴尬么,我就会这一首跟梳头发有关的诗耶。”
尴尬?
凤皇不耐地撇嘴:“女人真烦。前几天尔雅带回来的东土诗册你看了没?”
“啊?看了。”
清鸣眼神虚了虚。圣手与九姑娘去年重出江湖,携惊鸿剑客大闹兵器大会,她前晚正忙着补习这一年来的绯闻轶事,还有好事者整理的九姑娘语录看得她乐不思蜀,那什么诗册她翻了几页就扔到一边了。
凤皇这几年倒是比较少叫她翻墙了,改用文攻。发现她对诗词没辙,就越发变本加厉搜刮各朝各国诗词来考她。
“是吗?那下朝后让一号带你到御书房,我要批奏折,你来背诗助兴。”
凤皇笑得无比温和可爱。
清鸣面不改色道:“好啊。”眼珠一转,开始盘算从现在到下朝,找一号二号做小抄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将一支盘龙玉簪插入金冠之中固定住,大功告成!
清鸣退后两步,看着一身龙袍,贵气天成的少年天子,无限感慨道:“我们家凤皇也长大了啊……”心中母爱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可以娶媳妇儿啦……”
凤皇倏地挑眉,上前一步扯住她的脸蛋:“小小拙,你入戏太深了,快醒醒。来,告诉你相公我,你是谁?”
依依不舍地从“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情境中出来,清鸣无限扼腕地回答:“我是你媳妇儿。”
心中默默打了个叉,补了一句,暂时的。
凤皇笑眼弯弯:“把心里补的那三个字说出来,嗯?”
清鸣面不改色:“童养的。”
“哼。”
见他斜眼冷哼,清鸣连忙赔笑着从他手中救出自己的脸。别看他的脸圆圆肉肉的,其他地方可是骨节分明,出手六亲不认,下爪从不留情,好痛的……
“凤皇,上朝时间到了,喜公公在外头等了好久了。”喜公公还是吉公公还是奇公公?算了,差不多。
她很乖巧地眨眼,拿出荒废已久的小时候应付先帝的演技,凤皇脸一沉,神情危险地探手。她吓得一缩,连忙抬起双手将脸捂得严严实实,却不料他手势下滑,在她胸口摸索了一番,皱眉道:“你出过房门了?”
清鸣反应不过来,仍是捂着脸,直觉点头:“嗯。”
“下次记得穿好亵衣。”
出了玉瑶宫,数着步子,一,二,三。
“啊——凑牛忙!!!”
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响起,宫门被震落一层灰。
眯起眼,弹了弹衣袍,凤皇弯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容,无视惊吓过度的宫人,上了坐撵,翘着脚,单手托腮出神。
小拙长大了不少啊……
小拙紧张时不仅会同手同脚还会口齿不清啊……
小拙对一号二号一点防心都没有还真令人操心啊……
干脆让一号二号自插双目好了?
……
天极殿中时而清风徐徐,吹散夏日浮躁,时而狂风大作,猎猎飞沙走石,时而阴风阵阵,令人不寒而栗。
早朝就这样,在迟到的皇帝陛下神秘的笑容中度过,朝中群臣人人自危。
而凤皇欢快的笑容持续到御书房,见到六个不速之客后,转为漫不经心。
彼时,清鸣站在桂花树下,望着宫墙发呆。
“一号大哥,二号大哥呢?”
“回清鸣小姐,在背诗集。”方便作弊,二号背书好厉害的。
“哦。那么你呢,好像很闲?”
“……清鸣小姐你误会了,属下正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密切注意宫中情形,同时在心中暗暗演练御书房中如何与十一过招掩护小姐与二号作弊,很忙,非常忙,相当忙。”
胶着在宫墙上的视线终于移开,幽幽投向他:“你真的不要教我翻墙的功夫咩?”
一号斩钉截铁道:“这不适合小姐!小姐觉得闲的话不如再养几只鸡鸭?上次那一窝被陛下烤了之后地还空着……”比起教她武功,二号一定更愿意用玄风掌清扫鸡鸭粪便。
看着她的眼神逐渐转为哀怨,他额上一滴冷汗滑落,涨红了脸改口:“小姐,其实你很有天分……”
她双眼一亮!
“心法你只看了一遍就记下了,内功修炼得都不错,马步也扎得相当稳。但是……”一号最后还是忍不住嘴角扯了扯,接着说:“但是一练步法就摔跤……”
她的眼神又一点一点黯了下去。
“不过!小姐有兴趣的话可以学二号的玄风掌,不用脚的。”
她深感受辱,悲怆扭头,却见一号突然一个旋身拦在她前面,全面戒备,带起一阵凛冽气息,偏头低声道:“有人入侵。”
清鸣的心一跳,双眼紧盯上空,嘴里不住询问:“怎么样怎么样,来了没有?”
一号眼角抽搐:“小姐你反应正常点!”
清鸣反省了下,也觉得自己太不庄重了,于是改摸下巴,凝眉注视上空,肃然垂询:“敌军何在?”
一号一张脸抽搐得日月无光天地失色,终于放弃不切实际的期待,无力地回答:“敌军目前只有一人,二号在与他过招。此人居然能过二号十招还留有余力,看来非等闲之辈……”
一号瞬间来了精神,摩拳擦掌:“二号你下来喝口茶,我来会会他!”
空中没有动静,看来二号没有搭理他的打算。一号急了,对上清鸣鼓励他加入战局的眼神,额上冷汗如雨,更坚定了绝对不能丢下永远闹不清状况的小姐一个人,两难之下,只好跟她一起紧张又兴奋地盯着上空。
只见空中两团气流乱窜,一方似乎处处留情,另一方却步步紧逼。
突地掌风大作,一团气流被打散,当中一个人影直直坠落——嘭!
地上那人嘟囔了句什么,抬头恰恰迎上某个少女晶亮的双眼,她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一步一步走向他,他感觉一切喧嚣瞬间离他远去,时光似乎也因少女身上散发的沉静气质而缓了下来。短短的七步,他却觉得仿佛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当然后来他知道了那不是幻觉,该少女是真真切切用了一盏茶的时间走那七步。
那个少女走到他面前一步蹲了下来,慎重问道:“刺客?”
他直觉摇头。
继续盘问:“观光客?”
继续摇头。
少女若有所悟,大胆揣测:“你是不明真相的路人?”
他终于反应过来,不由满头黑线,又听得旁边两声喷笑,一个前翻跃了起来指着二号鼻子炸毛道:“你怎么可能认不出我!你你你——你故意公报私仇!”
二号负手而立,一脸无辜:“我还道是刺客。”
看着他们有来有往说得不亦乐乎,少女缓缓地站起来,拍了拍手,结案陈词。
“你们有jian情。”
作者有话要说:我胡汉三又回来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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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鸿门之宴
皇宫之中,哪里最多花花草草莺莺燕燕?哪里风景这处独好?哪里最适合相请不如偶遇一见钟情天雷勾动地火?
毫无疑问是御花园。
作为常年高居后宫狗血jian情温床榜首的不二之选,当三大太妃携带三名妙龄少女“不经意”地出现在凤皇面前,并提议“顺道”去御花园赏荷时,凤皇自然闻弦歌而知雅意,着人在留芳亭设了个小型家宴,摆上各地进贡的新鲜瓜果,聊以消夏。
常太妃的外甥女烂漫可爱,丝毫不怯场,席间妙语不断,常太妃一面半真半假地呵斥她过于放肆,一面看着被逗笑的陛下暗自欣喜。
温太妃的外甥女端庄大方,知书达理,在常小姐娇憨地抱怨春花易逝时,道出一句“芳菲歇去何须恨,夏木阴阴正可人”,引起了陛下的注意。
“小姐也读东土的诗?”
“略有涉猎,万万不及陛下渊博超群。”见陛下饶有兴趣地挑眉,温小姐白玉般的脸微微地红了,谨守闺秀本分的眼神也渐渐有了涟漪,低头道:“皇朝谁人不知,陛下自幼过目不忘,三岁读诗书,八岁通经略,十二岁……君临天下。”
这番话似乎说得龙心大悦,年轻的陛下朗笑出声。
“陛下笑起来真好看……戏里都骗人,皇帝根本不是长胡子瞪眼睛立眉毛的嘛!”
常小姐天真无伪的话语再次逗得席间笑声一阵。
相较之下,高太妃的外甥女甚少言语,除了最初的行礼之外再没说过什么话,却因为生得明艳动人而获得最多的注视。
看似无意,却令三方达到奇妙的平衡。
言笑晏晏,宾主尽欢。
“皇后娘娘驾到。”
远远的一声传唤,席间气氛微妙地一滞。
凤皇温和的脸色也变了变,望向凤撵来的方向,自始至终波澜不惊的眼中终于浮起笑意——终于来了。
席间众人正面面相觑间,突见陛下站了起来,连忙也跟着离席。
凤皇三步并作两步迎向凤撵,在凤撵中那人左脚绊右脚跌出来之前一手扶住她的腰,一手拉住她手,将她带了出来。
清鸣将手上的食盒交给一旁开路的吉公公,微微一笑道:“有劳奇公公了。”
吉公公一个踉跄,嘴角抽搐地想,不知该不该说出他不是喜公公不是奇公公而是吉公公,罢了,还是不打扰陛下夫妻眉目传情了。
怎么这么晚?
你家十一被我家二号当刺客揍了一顿,然后他们开始牵扯不清翻旧账,□四溢。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在一旁看热闹……
几个眼神来回,凤皇嘴角歪起一抹令人发毛的笑意,稍纵即逝。隐在暗处的斗殴误事影卫三人组不约而同脊背一凉毛骨悚然,再仔细看时,他脸上分明又是一派好丈夫的温柔。
这是清鸣继春祭、大婚之后第三次出玉瑶宫。
说起这个,清鸣就要咬牙,当初分明约法三章她不管事的,谁知她高估了凤皇的人品,在签字画押之后才发现契约左下角一行小字写着:以上条款,事急从权。
四年来相安无事让她掉以轻心,谁知这次一来就是个大阵仗。
席间六人望着帝后相携的画面,各怀心事。年轻的皇后脂粉未施,却难掩雍容之气,身上随意搭配的裙衫配饰看似简陋,却皆是独一无二的贡品。先帝在时,她是三千佳丽的假想敌,谁都抢不过她,而今更是整座后宫形同虚设,她理所当然地拥有一切。而当初的三千佳丽死的死,散的散,剩下三人名为太妃,却是被家族放弃了的棋子。
——唯一的机会,就是她们身边还有比皇后年轻比皇后美丽的“外甥女”们。
皇帝长大了,而后宫,永远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
“见过皇后娘娘。”
三位少女屈膝行礼,三位太妃碍于凤配之尊,虽为长辈,也要欠身致意。
清鸣挤出一个微笑:“免礼。都是自家人……”
自家人?常太妃心中一跳,这是默许了还是反话?却听皇后大人语速缓慢而又平稳地继续道:“六位太妃都请坐吧。既是家宴,不必拘礼。”
在场六人的脸都不同程度地扭曲了。
“咳。”凤皇轻咳一声,将她拉到身旁坐下,再示意众人就座,然后笑盈盈道:“皇后大人,我朝可只有三位太妃。”
调侃之语不见半分指责,反大有纵容之意。
三位太妃只能尴尬地笑笑,温小姐低着头,最多话的常小姐察觉陛下见到皇后后态度陡变,一双眼偷偷在两人间打量,却也是不说话。
“皇后娘娘的眼神似乎不怎么好。”
一直缄默的高小姐出人意表地出声了,高太妃吓了一跳,正待要责备她冒犯,却听得皇后惊讶的声音响起:“你怎么知道?”
高小姐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卧床看书,不好。”
清鸣闻言,讪讪一笑,心虚地不敢看旁边的人,一双眼只能直瞪前方,正对高小姐,仿佛在怪她说出来,一直冷淡寡言的高小姐却看着她,缓缓绽开了一抹清艳的笑容,羞煞了满池荷花。
久居深宫,从未见过如此绝色的清鸣不由看得呆了,怔怔出神……直到鼻子上突然出现的一只手让她不得不把视线从美丽的高小姐身上移开。只见凤皇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子,成功地恶心出她一身鸡皮疙瘩后,又接着用肉麻当有趣的语调靠在她左耳边说:“是谁指天咒地向朕保证不在夜里看书的,嗯?”
瞬间什么美人什么惊为天人的笑容都被她抛到脑后!
她全副心思只能感到一股热气以耳朵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蔓延,所到之处大片肌肤全面僵硬。最悲催的是,向来迟钝的她此刻居然敏感地察觉到了从右侧杀过来的不善视线……
伟大的陛下,咱能不这样么……
对着很可能欲求不满的虎狼之年守寡太妃们放闪光是不厚道的……
对着很可能少女怀春的未成年皇朝花骨朵们放闪光是不道德的……
对着从小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我这样放电更是不厚道又不道德的……
似乎被清鸣含泪的目光感化了,凤皇终于松开了她,视线转回席间,神情又转为温和,温雅笑着:“方才忘了介绍,来,小拙,这位是常太妃的外甥女常小姐。”指着温小姐。
“这位是温太妃的外甥女温小姐。”指着高小姐。
“这位是高太妃的外甥女高小姐。”指着常小姐。
席间六人的脸不约而同地绿了。
立在一旁的吉公公仰天泪流满面,有同伴的感觉真好……
影卫们则对此习以为常,不以为杵。陛下是每天身边来来去去太多人,懒得记,清鸣小姐则是自小接触的人不多,对小说传奇绯闻轶事中的人名比现实的人名记忆还深些。
不然你们以为影卫为什么不用名字只有编号?
“陛下真爱说笑。”
常太妃很快恢复了脸色,笑着打圆场。表面上是船过水无痕,心中却敲起了警钟,她们是不是错估了皇帝对那个来历不明的皇后的感情?她可不认为久负天才之名的陛下会记不清三个人,这分明是在给她难看。
清鸣听完常太妃的重新介绍,脑子还有些混乱,皱了皱鼻子,横了凤皇一眼:“天生识人不清还来误人子弟。”
感受到腰间被狠狠掐了一下,又痒又痛的感觉让她面部微微狰狞地瞪向他,只见他露出天真无辜的表情说:“方才人家还夸朕过目不忘天纵英才呢。”
“不要脸!”
清鸣甜甜地一笑,看似亲昵实则下了死力趁机报复地捏了捏凤皇的脸,而后心满意足接着道:“能说出这样违心的奉承之语,不是瞎了狗眼便是情人眼中出西施。”
此语一出,温小姐难堪至极,一张脸青了又白,眼中隐隐蓄起了水汽。
温太妃见状,不由酸溜溜道:“陛下之才,天下皆知,皇后怎可如此毁谤?知道的说是帝后情深不分彼此,不知道的还道皇后恃宠而骄目无君上不成体统呢。”
含酸带刺的一番话,清鸣只抓住了四个字:“这么多年了宫里怎么还在流行说本宫恃宠而骄?究竟是何人传出的谣言?”先皇后这么说过她,凤皇也时常这么说她,这位常?高?还是温太妃的也这么说她。可每次都没人为她说明一下究竟何人宠她,如何宠她,实在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温太妃愕然,这位皇后好像不太能抓住重点?
凤皇用“家教不严,抱歉抱歉”的眼神看着温太妃道:“朕的这个皇后呢,自小让先皇宠坏了,龙凤双配啊帅印兵符啊传国玉玺什么的,皆是她的玩具。她可比朕更像父皇的孩子,偏偏朕也嫉妒不起来,因为朕也喜欢她。”
所有人都愣住了,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告白,也因为他脸上与年龄不符的深情。
整个留芳亭一下子静了下来,只有一国之君温柔的声音在静谧的荷香中扬起:“也许朕真是天纵英才也说不定,不然还有谁能像朕这般,三岁第一次见面,便认定了皇后,所以看着父皇宠她,非但不嫉妒,还恨不能将朕有的也都给她。”
清鸣涨红了脸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他居然,居然还朝她羞涩一笑?!
“将她留在身边,不准任何人接近玉瑶宫,让她眼中心里都只能有朕一人。竭尽所能地宠她,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甚至盼她恃宠而骄,越娇蛮越好,娇蛮到除了朕,没有旁的人敢觊觎……”
“呜呜呜呜……陛下对娘娘好深情!姑妈,人家才不要当小三!”
常小姐率先哭着跑了出去。
“陛下与娘娘金玉良缘,小女……小女……”
温小姐紧随其后,欲言又止,最后深深地一福,也告退了。
清鸣这下不仅脸,连脖子都红了,一双小手颤巍巍地揪着凤皇的衣袖,迎上他情深不悔的注视,顿时热泪盈眶。
两人四目相对,缱绻缠绵,火光四射。霎时间,仿佛世间万物都不存在了。
不知何时,旁人退尽,宴席之中只剩帝后二人,侍奉的宫人也识相地下去了,剩一个还提着食盒的吉公公进退不得,只好退后几步立在一旁。
就在吉公公以为他们要深情对望到天荒地老时,皇后娘娘突然跃了起来一下子跨坐到陛下身上,左右开弓捏住他的脸,吼道:“你到底可以不要脸到什么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补齐,今天还有一更。
——
改了个BUG称呼。
叁·观音坐莲
“是谁说不屑这些言情小说的?居然偷偷把里面台词记得这么清楚,你说你这叫什么!”
皇后义正言辞,皇帝积极举手:“这叫天赋异禀过目不忘!”
“错!这叫表里不一两面三刀!加上哄骗我做皇后那次,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照搬小说对白欺骗善良民众,你说你这叫什么!”
皇帝这次学乖了:“这叫不要脸。”
“错!”
凤皇从吉公公手中接过食盒的手一顿:“又错?”
清鸣双拳在空中挥舞着:“这叫剽窃!剽窃!堂堂一国之君,一点产权意识都没有!最重要的是,凭什么每次你剽窃都是报应在我身上!”
她满腹忿忿,噼里啪啦诉不完,突地感到肩上一沉,低头才见一切事端的罪魁祸首自顾自将头靠在她肩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双手绕过她的腰将食盒放在桌上,开始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清鸣满眼冒火,将他的头从她肩上搬开。
“吃!你还吃!”她瞧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邪火就往外冒,见他若无其事地继续夹东西吃,未经思索,张口就截住他筷子上的南瓜饼,抗议地仰起下巴。
一旁的吉公公看得目瞪口呆,以为洁癖严重的陛下会生气,谁知他非但毫不在意御用筷子被“玷污”,甚至还试图用筷子伸进皇后嘴里抢食,而皇后则是涨红了脸硬是把最后一块南瓜饼咽了下去,然后伸着舌头对陛下挑衅。
这这这,这真是传说中皇朝有史以来最传奇人气最高的的贤帝后吗?
幼稚成这样,隐士们预言的皇朝盛世真的会来临吗?
正在幻灭之际,突然发现自己两腋被人挟起,还没来得及叫唤,就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御书房外了,而挟持的力量也散去,只带起两阵风,吓出他一身冷汗。
暗处。
一号:我们帮忙清场,你说陛下会不会对我们从轻发落?
二号:可能性……微乎其微。
一号:反正我不后悔,我想揍十一那小子很久了,每次对我们不是放闪光就是放冷箭的,哼,揍死活该。
二号:嗯,这么好的机会不用来公报私仇,太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了。
一号:……二号,我怎么觉得你的笑容,越来越像陛下……
二号望着亭中的陛下与清鸣小姐,笑而不语。
在凤皇的认知中,御膳房与御医署一样,是宫中最杀人不见血的地方,加之他不惯吃外食(玉瑶宫之外的都算外食),所以一直对其敬而远之。方才宴席之上他也是滴水未沾,这会儿与清鸣争争抢抢也吃了些,好歹填了肚子,于是放下筷子。
“小拙,你又在生什么气呢?”
混蛋,还在装无辜。“你自己不想纳妃,就把一切都往我头上推。这事绝对还没完,到时我就是众矢之的,你还问我生什么气?我倒想问你,反正迟早都是要纳妃的,你到底是在抗拒什么?”
话到最后,怒火已渐渐散了,更多的是无奈。
凤皇猛地抬起头:“谁说我迟早要纳妃?”
清鸣理所当然地说:“书上诗里不都说皇帝要配三千佳丽的么?”接收到他危险的视线,连忙改口,“就算你不要那么多,总要有几个开枝散叶的,别说你不稀罕这凤氏血脉的传承,那帮老臣不会由着你的。”
凤皇毫不在意地撇嘴:“我有小拙就够了。”
清鸣心里咯噔一下,脸色一瞬间有些难看。他似乎也注意到了,随即神情一转,接下去道:“我不喜欢女人。”
她的注意力果然很快被转移了:“什么!你喜欢男人?”
他居然认真地思索了下,道:“比起女人,男人的确比较不烦,不过也谈不上喜欢。事实上,这宫里并没有值得喜欢的。”
清鸣的嘴巴张了又合,无话可说,因为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宫里的天空是被圈出来的一块方方的形状,不似书中所言广袤无垠;宫里的墙有很多很多,把皇宫分成一格一格,把人心也围成一格一格,太容易迷路,跳不出去;宫里的人长相性格各有不同,却全是同一个面孔。
这些,她都不喜欢。
她喜欢尔雅,因为它能轻易地越过那些墙,它是她的眼睛、她的脚,带着她看墙外的世界。
她喜欢一号二号,不仅因为他们对她好,还因为他们不像宫里的人。宫里的人叫她皇后娘娘,而他们始终都叫她清鸣小姐。
她喜欢凤皇,因为……大概是因为相遇得太早。记得当时年纪小,你是变态我也要。
夏风软绵绵的,满池塘亭亭玉立的荷花,郁郁清香在空气中缓缓地铺开,安谧中有一股莫名的感伤在蔓延。
“你说……”
终于,凤皇打破了宁静。
见他凝眉沉吟,颇为严肃,以为他要继续方才的话题,清鸣有些紧张:“什么?”
凤皇摸着下巴,探究地打量了一遍二人的坐姿道:“你说我们现在的姿势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观音坐莲?”
清鸣的下颚倏地抽紧。
“诶?我差点忘了,小拙不喜欢看‘军防类’的书,喏,给你看,就是这样的。”凤皇从怀中抽出一本制作精良的画册,熟练地翻到第四页,指给清鸣看,“你看,是不是很像?是不是?”
看着画册上的香艳男女以及旁边某人做的密密麻麻圈圈点点的看图笔记,清鸣脑中一根名叫理智的弦终于断了。
“凑牛忙!!!”
尖叫的同时,抬手就是一拳,两人连人带椅子摔到地上,随即毫无悬念地,开打了。
不远处,一人一鸟杵在那儿,思量了一番,决定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