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真人朋友,我想你误会了……”
清鸣回过神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解释,却被那真人一脸慈悲地打断了:“皇后贤德谦让,实乃圣上之福,万民之福,皇朝之福。”
一口一个皇后,一句一个福,就这样砸过来,清鸣百口莫辩,暗暗掐了身旁凤皇一把,低声道:“你快跟他说清楚!”
“说清楚什么?”
凤皇脸上挂着笑,与真人应酬着。
“说清楚我们没关系!我不是皇后不是皇后啊,你也说那不作数的不是吗?”察觉到周围越发热烈的视线,她面上波澜不惊,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哦,解释?好啊。”
他满口应着,对玄青真人正色道:“真人误会了,朕登基不久,并未立后。”
真人闻言却哈哈笑了:“陛下还是这么爱捉弄老道!贤帝后是命定姻缘,必能琴瑟和谐,共效鸾凤,实乃皇朝之福,百姓之福,苍生之福……”
言未毕,声渐微,只见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嘴角仍是祥和的笑容。
清鸣满脸乱抽:“他坐化了?”
凤皇揉了揉她抽搐的脸颊,不紧不慢道:“佛教才说坐化,真人只是睡着了。”而后面向众人道:“天也不早了,散了吧。”
是啊,赶紧的,散了吧散了吧,你们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一觉醒来,凤氏皇朝的天,还是没有皇后的天!

“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恭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热情洋溢难以自持的围观群众,一声叠一声兴奋的恭送口号,将意图自欺欺人的清鸣推落井底。
“陛下,下个月初七乃黄道吉日,大婚事宜……”
扑通!一块巨石砸下,将井口盖了那叫一个严严实实。
至此,清鸣翻身之前途无亮,路途渺茫,不可言表。然,她深知为后有三害,一来皇后不好当,二来皇后不自由,三来便是为后最大的害处——皇后是皇帝他老婆。所以,就算是为了她悠闲清净的生活,她也要抗争到底。
思及此,清鸣突然感到下腹一阵剧痛,豆大的汗珠滚落,她下意识抓住身旁的凤皇,视线逐渐模糊,隐约间见到自始至终带着愉悦笑容的凤皇一下子刷白了脸,惊慌失措地抱住她……

作者有话要说:撒花撒花~~~日更三千了(为毛我觉得我是双更了口胡

为了奖励我这么有RP,大家就表霸王了>_<

PS:这一卷快要结束了哟,清鸣的漫漫抗争路即将开始……

 


玖·我的皇后

  清鸣在人生的第十四年,终于由于不可抗力的原因将自己逼入了窘境。
在太医鉴定了她的初潮来临之后,她正式完成了从倾国倾城红颜祸水先皇遗妃到当今皇帝的青梅竹马童养媳的完美转型。
当时凤皇因为“女子葵水是秽物”被一帮老臣坚定地拦在了厢房之外,而此刻风水轮流转,这帮老臣望着御书房门口“东主有事,闭门谢客”的墨宝,一筹莫展。
“相爷,这可如何是好?”
刑部尚书唐青问着,常年紧锁的眉头越发局促了。朱相神色莫测,淡淡瞥了他一眼,只说了两个字:“回吧。”
“这,可镇国公的量刑一事——”
朱相摆了摆手向外走去,唐青急了,待要叫住他,却被解东风拦下:“唐大人,依我说,您还是依陛下的旨意办吧。”
镇国公谋反,他无亲无故膝下只有一女,论罪当诛,凤皇却只是将其没入赭衣宫为官婢。更有甚者,禁军在搜查的时候在其宅内发现一名不满两岁的男童,极有可能与镇国公所说的先皇流落在民间的王子有关,凤皇非但不彻查此事,反而将男童送到玉瑶宫交给未来皇后抚养。
刑部尚书对此反弹相当之大,他认为陛下此举,后患无穷。
“这,这太儿戏了,陛下究竟知不知道其中利害关系!”
解东风倒是不怀疑凤皇知不知道利害关系,也对其他大臣认为的“陛下毕竟年幼,尚怀妇人之仁”嗤之以鼻,于是越发好奇究竟是何缘故,所以才跟了来,谁知碰了一鼻子灰,真不如回府数银子。
“咳,突然想起明儿巡江南的事还未备好,我也得回了。唐大人这是……继续等?”
唐青看他一双精目乱转,哪里不知道他事不关己漫不经心,又望了望紧闭的书房门,自觉一腔忠心付流水,遂忿忿拂袖而去。
解东风也不在意,弹了弹衣袍就往外走,突地足下一顿,却转往赭衣宫的方向去了。

终于清静了。
隐在暗处的十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多怕这些人吵吵吵,吵到房内那位正忙着翻书查资料的祖宗,到时候不止这些人,他这样不相干的花花草草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凤皇登基一月有余,除了上朝之外,多数时间是呆在御书房的。一来洁癖严重住不惯乾坤殿,二来他在玉瑶宫的书房已经被改成香室了,清鸣前些时看书迷上了传统香道,他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欢快地把他的东西都清了腾出房间来引香入室。
除了洁癖之外,他还有个特点就是从一而终,习惯了某件事物就不会、不想也懒得改变。所以御书房现在的摆设布置完全是照搬当初玉瑶宫的书房,窗口的竹制风铃,屏风上的图案,乃至书桌与大门与书柜之间的距离,都要分毫不差。
——其实这不是从一而终是强迫症偏执狂吧?

“她怎么样了?”
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从房内传来,而贴身影卫的职责就是在最短时间内反应过来这是在问什么:“回陛下,清鸣小姐先前是因为喝多了酒才会痛得那么厉害,现在好多了,影主已经派了幺幺零过去看护她。”
“男的女的?”
“回陛下,女的。”
凤皇不再作声了,眉头深锁,一张脸鼓成了包子状,一目十行地翻阅着手中的书。他右手边放了一摞书,很快翻完一本,扔掉,再抽出一本。
十一从未见过陛下如此认真,认真到有些傻气的样子,震惊之余不由好奇他究竟在看什么书,眼角一瞄地上散乱的书,顿时如遭雷击满脸乱抽——《欢头宴》、《巧生春》、《玉门关》、《治水记》,当世最负盛名的艳情大家丰言化名西城风流子写的闺房秘术系列套书!

这,御书房里明目张胆收藏这些书真的好吗?
不对,应该是陛下您为了看这些书把朝中老臣拒之门外真的好吗?
也不对,最重要的是陛下您看这些书的时候表情那么严肃凝重又纯真稚气真的好吗?!

十一战战兢兢,惊疑不定地瞄了一眼陛下手中的书,随即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还好,黄帝内经,是医书。
“那孩子多大?”
凤皇再一次毫无征兆地开口,翻页的速度慢了下来,眼神仍在专注在书上。
半天反应过来是在问镇国公府里搜出的男童,他连忙答:“回陛下,幺幺零鉴定过了,不满两周岁。”
凤皇又不作声了,这次十一终于忍不住问:“陛下为何将其置于玉瑶宫?”
“不放玉瑶宫难不成要朕亲自抚养?”凤皇似乎看到了什么,大惑得解,眉心舒展,难得不嫌他多嘴,还颇有回答的兴致。
“属下并非这个意思,属下是指陛下明知那是谋逆者后人,正如唐大人所言,后患无穷,为何还留着他?”
“谋反这么经典的大事件,不留点后患岂非一大遗憾?”
十一闻言顿时傻眼,随即又恍悟。果然是陛下会说的话,他怎么会忘了陛下的准则中有一条是“欢迎报复”呢……
十一正天马行空地想着,突然被凤皇叫醒。
只见他放下书本,单手托腮,一脸好奇问道:“女子二七而天癸至,丈夫二八肾气盛,天癸至,精气溢泻。你早过了二八年华了,所以你早就精气溢泻了?”
话音刚落,十一蓦地青红了脸,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面前消失,窗口忽然噼里啪啦一阵骚动的风铃声泄露了他落荒而逃的方向。
而凤皇的书桌上,摊着《黄帝内经》素问第一篇上古天真论第四章。
他撇撇嘴,合上书本,跨出房门,对迎上来的太监说了句:“去玉瑶宫。”

此时的玉瑶宫中,卧床的清鸣正在接待着一个不速之客。
“哎,清鸣原来你就是你主子,你主子就是你呀,你那天怎么不告诉我呢,我们不是朋友吗?”
——我们什么时候是朋友了?
清鸣自然没有这样回答,因为她怀里的小东西正锲而不舍地要吃她手里的书,她忙着制止,哪里有空管那坐在窗上的访客。
“宝宝你乖,这个是不能吃的,你喜欢的话我念给你听,嗯?”
小东西圆滚滚的眼睛瞅瞅清鸣,又瞅瞅书,咕噜咕噜吐着口水又向书扑去:“叔!叔叔叔叔叔叔叔……”
清鸣扔了书,专心抱住小东西,哄道:“书书没了,没有书书哟。”
小东西抓着她的脸把她掰到扔书的那个方向,喷着口水嘟哝:“叔叔,叔叔叔……”小短腿一下一下踩着她的肚子,仿佛在抗议她骗小孩。
噗——
明月在窗台上看了好一会儿,觉得有趣极了。
清鸣连忙把小东西的脸捧向他的方向:“宝宝,那才是叔叔,你要吃他不?”
明月神情一滞,随即大笑出声,而小东西望了他一会儿,突然张开手流着口水喊道:“爹——爹爹!”
清鸣哭笑不得:“宝宝!”
明月倒是不以为意,对小东西温柔笑笑,又转问清鸣:“这就是镇国公府中发现的男童?”
她点头,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反问道:“寻欢阁云老板失踪一年多,跟你有关系吗?你们究竟是情人还是仇人?”
明月一愣,随即想起这位未来皇后似乎特别关注各种轶闻,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道:“我一直在找她……”
清鸣兀自下了结论:“所以传闻的真相是她始乱终弃了你。”
这回轮到明月哭笑不得,待要说些什么,却察到外间动静。“啧,药效这么快就过了,圣手卖假药?”
须臾间,消失在窗口。
小东西疑惑地眨了眨眼,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爹爹藏藏,宝宝找找……”
清鸣刮了刮他的鼻子:“这会儿这么乖啦?一号二号抱你你就哭,幺幺零哄你你还咬人,非要跟着我,我还道你是喜欢我,谁知还是来闹我的。”
她跟小东西玩闹着,神思却渐渐转到另一件事上。
原本以为上次玉瑶宫被入侵之后,影卫那边会有应对,谁知这次还是如此。是圣手的药真如此厉害,皇宫守卫真如此不堪,或者还是,他的行为根本是被默许的?除了五毒公子这个身份之外,他到底是什么人?

“啊!”
清鸣瞪眼,小东西又在她脸上舔了一口,然后看着她满脸口水,笑得眉眼都挤到一处去,吧唧着嘴巴叫了一声:“姆~妈!”
姆妈?她眯起眼威胁道:“宝宝,我给你一个机会再叫一次,叫姐姐!”
小东西还以为她在跟他玩,笑得更开心了,手舞足蹈地又叫了一声:“姆~妈妈!”
她瞬间拉长了脸,哀怨地说:“果然包子脸的小屁孩没一个好相处的。”
“你说什么?”
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抬头,果然看见另一个包子脸小屁孩。小东西晃着脑袋,也看到了,继对明月示好之后再次伸出他那两只小肉臂:“哥哥咯咯哥哥……”
包子脸见包子脸会特别有亲切感?
……也不尽然。
大包子脸看都不看一眼就把小包子脸从清鸣身上拎起往后扔,幺幺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接住,识相地抱着孩子退了出去。
大包子脸——凤皇拧了一把毛巾,坐到床边递给她:“把脸擦干净。”
语气相当嫌弃,她忍不住翻了个很不雅的白眼。还不是他遗传了他爹喜欢把小孩子往她这儿丢,不然她至于这么狼狈么?
等她终于把脸上的口水全部擦干净时,他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捏住那颇有些肉的脸颊左右晃动:“包子脸的小孩说谁?你说你自己这是包子脸呢还是包子脸呢还是包子脸呢?”
她拍开他的手,抬头挺胸使劲瞪他:“我这是鹅蛋脸!鹅蛋脸!”
这个奸险小人,从小因为自己是包子脸就误导她让她以为她也是包子脸,幸好这次来了个幺幺零,教了她好多东西。
想到这,她记起自己现在的状态,突然觉得扭捏起来:“我现在身子不是很方便……你这样来看我可以吗?”

凤皇其实也有些别扭,不然照他的性子,当时那帮老臣哪有那能耐成功将他拦在门外。虽然他博览“群书”,不过那些书中都是侧重成人之后的闺房教育,哪有那功夫展示男人女人是如何长成的,再说也没读者想要看这些。所以,祭天那次,是他第一次直面他与她之间的不同。
好吧,他承认他是不爽她身上居然他不知道的东西。
看过医书之后,大致明白了就觉得也就那么一回事,跟长牙齿长头发一样必经的身体成长阶段罢了,那帮老家伙还非拦着他,还说什么污秽什么不祥,搞得多神秘,害他以为小拙怎么了,连夜把在皇城西郊炼药的幺幺零召了回来。
幺幺零的医术不下宫廷首席御医方伦,一直作为影卫中的秘密武器存在。

“为什么不可以?那帮老家伙故弄玄虚,你也傻了吗?”
凤皇看着清鸣,见她一直低着头,总觉得哪里变了,心里莫名生出一股烦躁。“就不该让你见那么多人,容易胡思乱想。”
清鸣迅速地抬头:“那你还要封我为后?”
凤皇噎住,半天不语,最后望着她倔强的脸,眼神有些虚弱:“小拙,你是不是一点都不想做我的皇后?”
她突然有些不忍心,却逼自己直视他:“是。”
他垂下眼,低语:“原来小拙这么讨厌我啊……那么,不做就不做吧。”抬起头,笑得有些勉强:“我再想别的办法好了。”
清鸣第一次见到他对她示弱顺从,不知为何,她心里非但没有达成目的的喜悦,反而一下子慌了起来:“你,你怎么了?我不是讨厌你,真的,你不要误会……”
他不信地看着她,一脸受伤。
她更慌了,抓着他的手,急道:“我怎么会讨厌你呢?虽然你生性变态人品低下心思阴险为人狡诈,但我真的没有讨厌你!”
凤皇的眼角微微抽搐。姑娘,你确定你这是安慰不是人身攻击?
接收到他控诉的目光,清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对、对不起……我不大会说谎话,不小心就把心里想的都说出来了……”
凤皇的唇角也开始抽搐。姑娘,你确定你这是道歉不是多补几刀?
为了阻止她说出更多“心里想的”,他调整了下表情,忧郁地开口了:“其实,你不想做皇后,我又何尝想当皇帝呢。”
清鸣闻言倒抽一口凉气,完了,这是要抒情了。
因为性格原因,她总觉得听完人家的心事就好像要对这些心事负责,轻松不得了。悲剧的是现在,凤皇丝毫空隙都不给她留下,一发不可收拾地说下去了。

“从出生起命运既定,根本不容我想不想,要不要。这天下与我何干?凭什么要我做牛做马担负兴衰?因为血统吗?哼,那个纵欲过度精尽人亡的死老头的血统,我不稀罕。因为我是他的儿子,所以我必须从小活在密室里,因为我活了下来,所以我生母必须死。”
窗户啪地一声被风打上了,清鸣的心也像被什么重重地敲了一下,闷闷的痛。
凤皇恍如未闻,还在絮絮说着。
“你知道吗?我甚至都不认识她,被称作我的母妃的人。可是我手中的情报告诉我,她怀我的时候就已中毒,为了保存我,她用近乎自残的方式强制解毒,然后硬撑三年,受尽折磨,只为见从未谋面的儿子一面。”
他似乎笑了一下,接着道:“可笑的是,她终于在临死之前见到了她的儿子,她伸出手想要抱他,他却防备地避开了。她不知道,密室三年的生活让她的儿子学会不碰触任何不明事物,即使她看着他的眼神那么单纯那么慈爱,他只会告诉自己,越是看似美好越是致命——”
“别说了……凤皇,别说了……”
清鸣看着凤皇,泪如雨下,她从床上撑起身子抱住他,泣不成声却用力地说:“我不离开了,凤皇,我做你的皇后,我陪你!”

一句无心的誓言脱口而出,非关情爱,只为义气。

那一天,十二岁的凤皇站在玉瑶宫前庭那棵桂花树下,笑融了三月的春寒料峭。依稀想起三岁时的自己,见到那个五岁的女孩,她看着他,眼神单纯善良,像极了他刚刚死去的母亲。

那一天,十四岁的清鸣在房里抱头想了一整天也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把自己卖了的。想到未来可以预见的过分精彩的人生,想到要跟自己一直视为弟弟的人结为夫妻,想到将来有一天她可能会遇到令她怦然心动的白衣良人,不由悲从中来,泪如血崩。

元祚元年四月初七,帝后大婚,龙凤双佩各归其主,大赦天下。
——《本纪?元祚帝》
元祚元年四月初七,帝后大婚。新房内天雷勾动地火,叫声不断,春满皇城。陛下少年心性不知节制,彻夜奋战,次日无甚精神,只好罢朝一日。
——《逍遥茶社》
元祚元年四月初七,清鸣小姐出嫁。
为什么我毫不意外他们会在新房里打起来呢?
听说是清鸣小姐发现了陛下骗她做皇后的那番话完全抄袭三月新出的话本小说《不爱江山爱美人》里男角儿的独白。
他们好像还达成了什么协议,不过为什么我总觉得清鸣小姐又被陛下骗了呢?
什么?我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你才听墙角!你全家都听墙角!老子这是内功深厚耳力好迫不得已听到的好不好!干!不写了。
——《影卫日记》

作者有话要说:补齐了~~~~

有人对西城风流子好奇,哈哈,这是一个大叔客串的XDDDDD~~文中套书的名字就是他提供的~~~

下一卷:囧囧有神的后宫生活正式开始。

 


壹·不速之客

  元祚元年,上谕重开文武科举,一时之间,天下之士齐聚京都,竞为天子门生。
元祚二年,御史解东风巡江南六省八府归京。是年,上谕:皇朝农牧免税三年。
元祚三年,天下太平。上怜皋兰将军为国牺牲年高未嫁,遂打包了一打青年才俊送往边疆前线。将军大怒,险些率军反攻京都。而青年才俊者,十二人去,十人归,余二人者……你们懂的。

光阴荏苒,晃晃悠悠又到了元祚四年。玉瑶宫前的桂花开了落,落了开,已是酿了三茬的桂花酒了。而玉瑶宫,也从历代的宠妃居所变成了帝后合寝的寝宫。

五更鼓响,皇城在氤氲晨雾中慢慢醒转。
各色冠盖从京都高等住宅区——上阳坊与崇儒巷涌出,兵荒马乱地穿街过市。
初到京城的外省人也许会被吓到,但是久居京城的百姓就宠辱不惊多了:“是官老爷们去我们陛下那儿点卯去啦。”
皇朝百姓,尤其是京城百姓出了名的自来熟,打蛇随棍上,自从元祚元年的春祭之后,不管当时到场的没到场的都跟自己同皇帝吃过饭唠过家常一般,提起帝后都是一脸自豪又故作谦逊的。“我们陛下啊……”“我们娘娘啊……”“他们那两口子啊……”
车马过了街市到了东和门,全体官员下车下轿,通过禁军的安检之后又是一阵紧赶慢赶。弹冠的弹冠,整履的整履。直到凤仪门才肃静下来,敛容候驾。
“解大人,您今日可有事启奏?”
“无。严翰林何事?”
“咳,出来得匆忙,将笏板遗下了。解兄既无事启奏,可否解笏板与小弟?”
解东风悄悄将笏板往前一伸:“严兄确定要借?”
只见玉制的笏板上刻满了大大小小的元宝……严翰林顿时一抽,默默扭头,原来这就是户部尚书府彻夜灯火通明隔日早朝还能眼神清明精神抖擞的秘密。
“见笑了见笑了。”
嘴里说着抱歉的言语,语气神情却不见半分羞愧。
朝野间流传一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而有钱能使解东风变成磨。

玉瑶宫外,吉公公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身后抬着坐撵与捧着龙袍的侍卫宫人也面有焦色。吉公公看着身旁“擅入者死”的石碑,无奈,只好扯着尖利的嗓子对着空气喊:“影卫大人,早朝时间快到了,可否劳驾向皇后娘娘通报一声?”
几年的接驾经验让他知道,凡遇事找皇后娘娘总是对的。娘娘虽然不管事,却总管得了任性的陛下。
“影卫大人?”
半天没有回应,影卫好大牌的。

一号:死太监,没事的时候就到处编排绯闻,有事就影卫影卫地叫嚷,以为我不知道你吉公公是后宫八卦小组长么?
二号:……你也是影卫组八卦小组长,相煎何太急……
一号:二号你说什么?
二号:没。那太监好像吵到清鸣小姐了。

只见前厅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扶着椅子,头发胡乱挽着,只披一件单衣……虽说她看不见,一号二号还是扭头了,女大十八变,清鸣小姐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他们说拎就拎的小女孩了。
“一号二号,去把陛下的衣袍取进来吧,还有,饭在厨房里,不准不吃!”
最后一句加重语气,外加瞪眼。这两个家伙去年参加影卫集会,不知听了什么风言风语,回来居然说要减肥,太过分了,这让以养胖他们为乐趣的清鸣情何以堪?
一号二号被瞪得一缩,倒不是怕她,她不知道以前她圆脸圆眼瞪人就没什么威力了,现在出落得鹅蛋脸杏眼更是娇俏可爱,他们怕的是屋里那个一向嫌他们碍眼的小祖宗。陛下这几年越发霸道了,喜怒无常,清鸣小姐说这是……对,是青春期叛逆。
清鸣交代完毕,就转身往内屋走,绊了椅脚又撞上门框,一路磕磕绊绊嘟嘟囔囔。
女大十八变,唯一不变的是四肢不协调。一号二号相视一笑,颇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随即回身分头行事。
客厅顿时空了下来,而正中那个大大的“忍”字尤为显眼。
自从大婚之后,凤皇又搬了回来住,玉瑶宫内所有的青山墨竹画都换了“忍”字箴言以及从东土传来的制怒诗文。
卧房内倒是没有“忍”字,两张大床中间悬了一幅字。上书二人大婚当日的约法三章:三不一照旧。
不迁居,不管事,不合寝,爬墙之约照旧。

清鸣站在凤皇床前,看着床上优雅侧卧的少年,忍不住掩嘴笑。他人道凤皇这几年喜怒无常,她却觉得前些年他绷得太紧了,一点不像个孩子,先皇去了之后这些年他越发别扭得可爱了。掩耳盗什么铃?你道我不知你睡觉是蜷成一团的,以为醒过来后把自己摆成一个优雅的姿势就可以掩盖么?
心里这么想,当然该演的戏还是要演的。
“凤皇,醒醒,要上朝了。”
凤皇翻了个身,脸露了出来。
四年过去了,十二岁的包子脸少年长大了,变成了——十六岁的包子脸少年。噗哈哈哈!清鸣心里笑到翻,脸上却老道地保持着面瘫状。
凤皇坐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瞥了眼同样面无表情的清鸣,心知她一定在暗笑,果然太互相了解不是什么好事。就地套上中衣,然后站起来让她帮着着朝服,盯着她头顶的旋,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比她高了,顿时心情大好,笑眯眯一把搭上她的肩:“小拙,帮我束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