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与范秉对视一眼,双双皱眉,这老先生脾气真大。不过他们还是很识大体的,现在大夫是老大当然他说了算,他们对这方面一无所知只能顺从地点头,换个问法:“那第五天?”不能一天问一次,隔天问一次总行了吧,他们很配合的。
“啊——”老先生抓狂了。
刚好赶过来围观了后半场的范轻波忍不住满脸抽搐,“他们这样多久了?”
带她过来的少年木着一张脸,“从怀孕第二个月第一天问起。”
范轻波几乎要无地自容,不知道现在说她不认识那两个人来不来得及……
“娘子你怎么亲自出来了!为夫不是叫你不要轻举妄动吗!”
“主人你怎么亲自出来了!有什么事吹笛子就好了呀!”
来不及了。
51 暗巷□掩不住
范轻波押着书生范秉这两个不省心的家伙向医馆众人一一道歉,尤其那个看起来快被气得中风的老大夫。于是众人惊奇地看到,此前理直气壮打破沙锅问到底不气死人不罢休的二人瞬间蔫了下来,耷拉着耳朵,乖乖向众人打揖鞠躬赔礼。
“真是太抱歉了,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
已经缓过气来的老大夫默默地看了看书生范秉二人,又转回来看着范轻波,感叹道:“范掌柜你也不容易,头三月记得要好生安养,莫操劳,莫动怒。”
老大夫真是个医德高尚的好人,范轻波更惭愧了,再三道歉又致谢之后把自家两个活宝拉了出去,寻了一处没人的后巷,开始训话。
“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在家里神经兮兮就算了,还出来打扰别人?都不知道这武林大会要搞多久,满大街都是打输了受伤了的江湖草莽,你们这种五行欠抽的就不能有点自知之明,好好呆在家里?幸好会去民间医馆就医的那些都不算大角色,认不出书生,也幸好他们还挺讲道理,不然有你们受的!”
“又不是打不过……”范秉小声咕哝着。
范轻波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你说什么?你还真想跟人打啊?你会武功吗?”
范秉眼神闪了闪,心虚地看了书生一眼,怕他拆台。范轻波误会了他的意思,瞪大眼睛,食指直戳他脑门,“原来你打的是关门放书生的主意?你不知道他的设定是自废武功退出江湖了吗?虽然他经常抽风自己崩坏自己的设定,但这不代表你可以随意崩坏他!”
“主人好偏心……”范秉继续小声咕哝着。
范轻波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以前范秉是从不来这一套的,对她要么百依百顺,要么哭天抢地刷存在感,什么时候学会了闷声装可怜?她忍不住狐疑地转去看书生,发现他嘴角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容,像是欢喜,又似抽搐。
范轻波抱着手,退后两步,打量这反常的二人,皱眉问:“你们两个最近是不是趁我不注意时私相授受了?”
孕妇很敏感的,在觉得自己地位不如胎儿之后,她又开始怀疑家中有事瞒着她。
范秉连忙问书生:“私相授受什么意思?”
书生善尽职责答道:“私相授受者,暗中沟通也,多作贬义。守恒,你要多读书。”答完又向范轻波表忠心,“娘子你知道的,为夫这段时间一直与你形影不离,莫说私相授受了,连公开的授受也是没有的。”
“呔!谁要跟这姓书的受来受去了!主人你不要侮辱我!”范秉领会过来私相授受的意思,立刻像沾到脏东西般跳开,跑到范轻波身边撇清。虽然这段时间他对姓书的暂歇战火了,但他本质上还是讨厌他的,这点不容置疑。
越看越可疑,“犯病,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主人我对你一片丹心天地难容啊!你怎么能怀疑我!我伤心了……呜呜呜,去买菜!”胡言乱语了一通,范秉一溜烟跑了,居然连招牌动作抱大腿都不做。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范轻波托着下巴。
书生扶着她,也随她望向范秉离去的方向,“的确有问题。”
“你也这么觉得?”范轻波惊讶地扫了他一眼,难道她猜错,他不是犯病的同党?
书生点头,又摇头,自责道:“是啊,一片丹心之后怎能接天地难容呢?守恒想必是要说天地可表。都是为夫教导无方,守恒的学问总不见长进……”
范轻波自抽,叫你不记教训!叫你又把他当普通人看!
“娘子你在做什么?”书生见她自己打自己,大受惊吓,连忙抓下她的手攥在掌心,又摸她的脸,担忧道:“疼不疼?”
范轻波无语地望着他。
书生想到方才大夫说妇人孕期情绪常有波动,易感善变,莫非这也是妊娠反应之一?思及此,他脸色一整,握住轻波双手,郑重其事道:“娘子,你以后忍不住想打人的时候就打为夫吧。为夫若是不在,打守恒也是可以的,千万别舀自己出气。”
……这究竟是脑补到哪个次元去了?
范轻波懒得理他,直接把话题绕回去,“总之你以后别这么冒冒失失来骚扰医馆了,孕妇保健我懂的不会比大夫少。你实在不放心的话,自己去找几本医书研究下也比骚扰医护人员耽误医馆运作来得好。相公你天资聪颖博闻强记,医术什么的,想学的话还不是手到擒来?”
最后一句半真半假的奉承简直是直戳书生心窝啊,他?p> 歉鲺喽ッ┤倏。⑹迸卓蛴啄昴慷冒孜薹浅榉缦露拘形亩砸绞醯钠4撕笾铝τ谘芯扛九锥=≈瘟疲蟠蛭笞渤晌淮忠健拔薰湃撕蟛恢形蘩凑叩母究剖ナ帧?p>
此乃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范轻波见书生受教模样,保守估计这家伙大约能安生个三五日不出幺蛾子,松了一口气之余想起他此前嘴角诡异的笑容,顺口问道:“刚才我凶你们你开心个什么劲?”
书生脸一红,眼神开始四处飘,“没什么。”
范轻波本来也就随口一问,被他这么一扭捏,反而来劲了,直觉应该是个可爱的原因。她整个人愉悦起来,眼角抬起,斜向上觑他,徐徐笑道:“犯病掩饰心虚的功力已经够差了,没想到相公你还能更差。”
书生梗着脖子望天,打死不松口,“娘子你说什么,为夫听不懂。”
范轻波这几天闲得慌,多的是性子跟他耐着耗。她笑嘻嘻地抬起双手,挂到书生脖子上,摇晃两下,“听不懂没关系,你只要告诉我之前我说你们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就行了。”
“什、什么也没想!”
书生说着拉下她的手,又四处看了看,板着脸道,“外面人多,娘子你自重点。”
“胡说,人都去看武林人士相爱相杀了,哪有空管我们。来,相公,我们抱抱。”范轻波发现自己在遇到书生之后,耻度越发宽广,每天都能不断突破上限,只待有朝一日冲破天际。
书生一边紧张地看周围,一边推开她明目张胆要亲热的动作,一边还要顾着不要伤到她,一时间急得满头大汗,“娘子别、别闹了……我、我们回家抱……”
这已经是他能说出的最难为情的话了,可怜见的。奈何他碰上的是鼎鼎有名的轻薄女。
“要回家抱可以,先说你先前在笑什么?”
被逼到死角,书生无奈,只能红着脸,嗫嚅道:“只是,想起了初见时。”
初见时?初见不是在逍遥茶社吗?周子策撞了他,她押着周子策向他道歉……而今日,则是她押着他向别人道歉。为什么突然有种她认识的男人都不具备基本交际能力的感觉?每个都要她押着道歉……等等,这有什么值得他露出诡异笑容的?
范轻波仰着头,疑惑地望着书生。
自有孕后,范轻波好吃好养的,面上青白之气已经散了不少,脸蛋越发圆润有光泽。即使不刻意化妆,也是白里透红春光满面,整个人多了一股说不出的韵味。此刻这般动作眼神,虽无意勾引,却仍是挑得书生胸口一热,忍不住忘情地俯首在她唇上一吻。
范轻波没想到他会这样,脸不自觉地也热了,嗔了他一眼。见他眼神幽暗炙热,她心跳一下下又快了起来,这是要变身吗?哎呀呀他很少在光天化日变身的,好期待!
地点:暗巷。人物:一男一女。事件:男主将女主按到墙上,捧脸激吻。
——这种言情小说的老梗她终于要亲身体验啦!
闭着眼等了好久,没有魅惑狂狷推倒,没有三百六十度扭转激吻,泥马坑爹啊!范轻波不耐烦地睁开眼,只见书生一手扶在墙上,一手捂住嘴巴,一副憋笑憋到内伤的模样,登时恼羞成怒。好啊你个呆子,学会耍人了是吧,能耐了是吧?好!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地点:暗巷。人物:一男一女。事件:女主将男主按到墙上,捧脸激吻。
女主来势汹汹,男主半推半就,女主气势如虹,男主溃不成军,女主攻城掠地,男主奋起反击,女主转攻为守,男主乘胜追击,女主诈降投诚,男主轻敌冒进,女主一记奇袭,男主大意失荆州……
待到二人都气力不济时,此战方歇。
范轻波喘着气,抢在书生前头说道:“相公你自重点,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勾引为妻。”
书生哭笑不得,掐着她的下巴,叹道:“真不知羞耻。”
范轻波咬住他的手指,口齿不清地问:“谁不知羞耻?”
书生此刻眼中暗火未灭,眉宇之间却已恢复了一派温然,无奈道:“是为夫。”
范轻波孕期综合症发作,开始胡搅蛮缠,“你刚刚的意思明明是在说我!”
这回不待书生回答,空中突然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别争了,我看你们俩都挺不要脸的。”
世风日下,人心那个不古啊……”
书范二人闻声抬头,只见墙上一扇窗户开着,一男子提着酒瓶坐于窗台之上似笑非笑望着他们,一双细长凤目被酒熏得越发精亮,而让人无法忽视的,是他的满头鹤发。
鹤发童颜,在武林中,是一个人的代名词。
圣手南无药,年龄不详,出身不详,师从不详,唯一详的大概是其妻九姑娘。说起九姑娘,武林中没有人对她的事迹不是信手拈来的。就是书生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也知道她有个绰号叫“不二价”。不过对于京城百姓来说,“江湖中的解东风”这个称呼更能引起共鸣。
日前九姑娘喊出天价为圣手接下武林大会首席医师的生意,而此刻南无药出现在这里应该不是偶然,这代表……
“书大侠,别来无恙?”
望着一扇扇陆陆续续打开的窗户,还有那一个个熟悉的陌生的探出来热情地跟他打招呼的面孔,书生退后一步,紧抿着唇,脸色有些僵硬。
范轻波呆滞地望着上方飘扬的“逍遥茶社”旗帜,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这手风太泥马顺了,随便找个后巷都能撞枪口上。还有这帮家伙不是在西山打打杀杀吗,吃错什么药了光天化日聚到茶社来啊!
52 你二得好生曼妙
“相请不如偶遇,二位何不上来喝杯茶?”说这话的正是武林大会的主持方,江南李家的主事李成蹊。他与南无药并立窗前,无形中给人一股压力。
“相公,你觉得我们要是走的话南无药会不会出手?”
“这,得从此人一贯的为人处事说起……”
“那你觉得我如果遭了毒手能不能跟你一样原地复活?”
“这,娘子,我们上楼喝茶吧。”
几个眼神来回,范轻波转身,冲众人一笑,书生扶着她,抬脚步入茶楼。
众所周知,李成蹊是与公冶白齐名的美男子,二人一南一北,一在野一入朝,并称皇朝双璧,素来为茶肆酒馆众人所津津乐道。可惜越美的人越常有些让人不怎么欣赏的毛病,而这位南方美人的毛病很明显,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喝茶?鬼特么会相信这群人个个一脸杀父之仇未报模样聚在一起是在喝茶啊!
还有那几个呲牙咧嘴格外热情的,别以为她认不出,分明就是住在她们家天天嚷着要跟她家男人比武的苦逼租客吧喂!
才踏上二楼就见到这番大阵仗的范轻波心里直骂爹,眼神一扫,却愣住了。
堂中被绑在椅子上的女人,不正是那日被一群人追杀的陶金金?
陶金金似被封住全身穴道,只剩一双媚眼骨碌碌地转着,很快也看到了瞅着她发愣的范轻波,露出一脸看到熟人的喜悦,全然忘记或者压根不在意此前她与书生曾对她见死不救的行为。范轻波眨眨眼,也毫无愧意地回以一笑。
“认识?”书生见她与堂中女人互动,好奇问道。
“不认识?”范轻波无语地望着自家相公。
唔,她家男人虽然不算十分美的美男子,奇怪的毛病却是只多不少。从方才进门到现在,那些亲热地上前打招呼的人,他一共就记对了南无药和李成蹊的名字,其实他自废的根本不是武功,而是记忆吧?
书生被这么一反问,神情变得凝重,这人他应该认识的吗?莫非是——
“新搬来的街坊?”
是了。这人记不清混了十几二十年的江湖中的人,却对青墨坊的街坊邻里了若指掌。那些家伙,也不过就是她成亲那天来冒充娘家人蹭过一次饭罢了。若非选择性失忆,便是……便是亲疏有别,爱屋及乌,只花心思记住了了与她相关的一切。
虽然后面这个猜测不要脸了点,还是让范轻波心情大好。她抬手对着书生白皙的脸就是一阵狂搓,不认得其他女人最好了,她才不要提醒他。
谁知就这么一个顺手做惯了的动作,却惹来一阵抽气声。
她掌下男人的脸又红了,长长的睫毛颤啊颤,说不出的诱人。
当然,从众人如遭雷劈的反应看来,这里应该只有她一个觉得诱人。
“咳,书大侠,书夫人,这边请。”
李成蹊的声音成功拉走范轻波的视线。美人啊,远看是云端飘然之美,近看是精致雅然之美,气度自是不凡,于众人间卓尔不群,难得的是连声音都这么好听。啧啧啧啧,不愧是——咦!眼前一晃,江南美人的脸变成了书生那张白得快要渗出阴气的脸。
“娘子,非礼爀视。”
人群中隐隐有偷笑声,范轻波自然不知,书生却是听得一清二楚,不过此刻旁的一切都不重要,教育娘子克己守礼兼振夫纲才是第一要务!
在书生犯二时,范轻波从来不屑在言语上与他对抗。她扒拉下那双快把她的脸挤扁了的手,顺从地偎到他怀里,软言安抚道:“知道了,我以后只非礼你,好不好?”
范轻波自以为用气声说来不妨事,殊不知江湖中人耳尖得很,这一番轻薄话语落入他们耳中,又是一阵抽气加咳嗽。饶是那些住在他们家一段时间,见惯他们上一刻鸡同鸭讲下一刻舀肉麻当有趣相处模式的租客们,此刻也是忍不住鸡皮疙瘩掉一地。
书生软玉温香在怀,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下意识红着脸答道:“好。”想想又不太对,“娘子糊涂了,对为夫自然不算非礼。”
“相公说的是。”范轻波心里笑翻了,嘴上却如此应着。
说话间,李成蹊已将他们带到窗口处南无药右手边的位置坐下。
而众人的注意力也随着李成蹊的步伐移向堂中。在一个道士打扮的老者的主持下,一度被中断的事情继续进行。一个愤青模样的男子舀着一叠书卷,历数着妖女陶金金的斑斑恶行。
范轻波总算明白这群人是在做什么了。若是堂中娇媚女子换成一个金毛瞎子的话,倒是有四个字可以很好地形容眼下这情景——屠狮大会。
那边厢声讨妖女活动进行得如火如荼,这边厢三个看起来很闲的人也聊起了家常。
“久闻圣手大名,今日终于有幸得见。”范轻波对自家男人十分有信心,在场所有人都不成问题,唯一令人忌惮的就是这医毒双绝的圣手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套套近乎争取和平演变好了,“咦,怎么不见九姑娘?”
南无药终于停下喝酒的动作,轻描淡写道:“阿九有孕在身,不便前来。”
“哎?”九姑娘怀孕?应该是最近发生的事吧?各大茶楼还没收到风声。片刻的愣神过后,范轻波脸上堆满了笑,抱拳祝道,“恭喜恭喜!”
此时,一直未出声的书生也开口了,“恭喜师兄。”
师、师兄?!!范轻波猛地回头,惊讶地看着一脸平静的书生。
南无药眼中极快地滑过一抹异色,随即恢复正常,挑眉笑道:“师兄?呵呵,难得师弟你会在人前认我这个师兄呐。倒真是许久未见了,师父他……?”
书生微微垂目,敛下微漾眼波,道:“他依旧行踪飘忽,只是偶有书信。”
而范轻波终于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大喜道:“原来你们竟是师兄弟?!哎呀师兄!相请不如巧遇——”这句话真耳熟,不过算了,“何不到我们家坐坐,喝杯茶叙叙旧谈谈天说说师父坏话?”总之,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就对了!
南无药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我家阿九嘱咐过,收人钱财与人消灾,好来好去才有回头客。我已经收了重金做这武林大会首席医师,自然是不能说走就走的。”
范轻波一下子泄了气,肩膀耷拉了下来,伸手去舀茶,却被阻止。
书生握住她抓茶杯的手,抬头一脸慎重地问南无药:“师兄,有孕在身不宜饮茶,对吧?”
南无药摇摇晃晃,正忙着往自己酒壶里加酒,一个不慎,酒洒了出来,香气四溢。听到书生问话,瞥了范轻波一眼,懒洋洋地答:“对。尤其弟妹她体质阴寒,更不能碰寒凉之物。”
范轻波点点头,松开茶杯,问,“那喝水可以吧?”
“不行。”书生摸了摸水壶,摇头,“水也是凉的。”
范轻波脸皮一抽,人家说的寒凉指的是药性不是温?“那我口渴怎么办?”
书生想了想,“那咱们回家好了。”
“对啊,这审判陶金金与我等也不相干,不如回去。”
就是就是,范轻波连连点头,突然僵住——她没出声,这说话的是谁?猛的转头,嘴角开始抽搐,包租婆附身:“我们夫妻说话有你们什么事啊,回去开你们的武林大会去!”
一个两个租客不知何时围了过来,眼冒鸀光的,生怕人不知道他们的意图。
“我说——”
“嘘!”租客甲刚开口就被范轻波打断了,“你看那个老道士在瞪你了!”
看来那个老道士地位挺高的,这几个租客听她这么说都闭了嘴。范轻波满意地微笑,她看不见被造谣的那个老道士背对着她面容抽搐的样子,心想左右走不了,索性就当看一场戏。
只见堂中,随着愤青一条条念出陶金金所犯之事,武林众人群情愤慨,个个欲杀之而后快。反观事主陶金金却是听得津津有味,时而皱眉像要反驳,时而茫然,时而得意,时而又恢复百无聊赖模样,丝毫没有人为刀俎她为鱼肉的紧张感。范轻波忍不住要佩服她了。
这淡定从容的气度,完全是女主角的风范呐!怎么看待会儿都该有个男主角来救她。
“元祚三年四月,魅惑数名天门弟子自相残杀,五月,染指神剑山庄神衣公子未遂,五月中旬,侵犯并毒害数位少年侠客,六月……”
等等,这愤青念了这么久,怎么十条中有八条是她奸杀良家少侠的?
范轻波心中暗啧,这样的女主角设定她自认阅书无数写书无数也不敢轻易染指,别说这个时代读者的接受能力了,光是这男主角的鸭梨就得有多大啊!
“虽然说我的好奇心已经所剩无几了,但身临其境还是忍不住有些期待男主角的出现呢……”范轻波喃喃自语。
“什么男主角?”书生问。
“陶金金啊,你不觉得会有个盖世英雄驾着七彩祥云来救她吗?”
众人默默流汗,掌柜的,你小说看太多了。先帝三番四次想禁言情小说还是有道理的。
“盖世英雄么……”
书生有些漫不经心地转着茶杯,突然抬眼望向上首。南无药正抱着酒壶喝得不亦乐乎,挥落几个半空的酒瓶也不在意,任酒水流了一地。
堂中还在罗列着陶金金罄竹难书的罪名,这边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这种小事也要开个会,你们中原人真麻烦。”一个外族模样的汉子咕哝着,见吸引了范轻波的视线,嘿嘿一笑,摸着光头道:“范掌柜知道的吧?俺是从关外来的,这中原的劳什子武林大会真和俺没干系,俺主要就是来找你男人的,你们中原话怎么说来着,慕名而来,慕名而来!”
“这位是?”选择性失忆星人书生偏头问。
“关西刀客查朗。”范轻波记得他,唯一一个文化水平比范秉还低的。为此范秉还得瑟了好多天,走路都是脸朝天的,没少摔跤。
虽然她完全不明白比第一次来中原的老外会说中原话有什么好得瑟的。
“啊。”书生突然出声,视线投向查朗,若有所思。
查朗闻声双眼一瞪,“莫非银书生也听过在下?!”
书生沉吟,“是在何处听过……”
查朗激动得满脸横肉直颤抖,大手往光脑门上一拍,啪啪作响,喜形于色大笑道:“没想到我的大名鼎鼎已经传遍中原了,连银书生也对我久仰久仰啊!哈哈,哈哈!”
这比范秉还出神入化的用词……范轻波扶额,关西刀客你保重。
果然书生眉头微凝,轻抬右手招呼道:“查壮士你且坐下。”
看他这副礀态,深知其为人的几位租客都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唯有查朗这个不知中原江湖险恶的愣头青还喜滋滋地坐下,满心以为这银书生要与他探讨武学奥义,谁知他一开口便是:“这位壮士,大名鼎鼎不是这么用的……”
接下来便是从名词的用法说到成语的用法,再说到谦语与敬语。
“君子之礼表于言辞,要义唯二,自谦与敬人。所谓自谦……”
查朗从一开始的呆滞到后面几番想要插话而不得,想动手也不得,最后几乎口吐白沫,抱着脑袋喊着“俺认输了俺认输了”跳出窗外,状似癫狂,呼啸而去,众人叹为观止。
书生起身,负手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眼露赞许之色,颔首道:“古人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查壮士知错而悲痛欲绝,果乃本心良善之人。”
众人默默翻白眼,人家是被你念经念得悲痛欲绝的好不好!
“相公好棒,相公喝茶!”
范轻波强忍笑意,给他递茶,心里真正想说的其实是:相公你二得好生曼妙!
书生被这么一夸,心中好不受用,原本清泉般的双目闪亮起来,如投石入池,碎了满池的星子。他接过茶,抿了一口,在自家娘子炙热的视线中脸颊微烫,不好意思道:“教书育人本就是为夫的职责所在,没什么好值得夸赞的。”
众人继续翻白眼,这货已经够二了范掌柜你就别火上浇油鼓励他了好吗!
书生不觉场中气氛有异,兀自饮茶,突地动作顿住,似乎想起什么,眼神陡然变得凌厉。他啪地放下茶杯,站了起来。
这动静大了点,堂中审判大会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甚至南无药都放下了酒壶,望着神情凝重的书生,目光幽深莫测。
垂在桌下的手轻轻一翻,掐指成诀。
而众人视线的焦点的中心,书生沉吟半晌,终于以拳击掌,笃定道:“我记起在何处听过那查壮士了!”他转向一脸莫名望着自己的范轻波,“娘子,守恒说过,这个查壮士已经三天没交房租了。”
话音刚落,稀里哗啦一阵,众人吐血,不支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