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泓弟,你还有我,我会陪着你的,你不会寂寞的。”风倾雪抱紧怀中的安泓,抚着他苍白的脸,“泓弟,别怕,你有我呢。”一声泓弟唤出,心口忽的一阵剧痛,一滴清泪就这样滴下来,滴在安泓无神的眼睛。这个称呼啊,晚了二十多年。
“你陪我?”安泓不敢置信,那涣散的眼神忽地闪现一点淡淡的亮光,“你叫我什么?”
“泓弟……泓弟……泓弟……”风倾雪连连唤道,那泪如断线的珍珠般滴滴落在安泓的脸上。原来,以为不在乎的东西,其实心中是在意的,只是知道得太晚了。
“你叫我泓弟。”安泓使尽余力睁着无力的眼皮,“你终于叫我弟弟了,我等了二十多年了啊。”
他艰难的想伸出手,想要碰触眼前这个唤他弟弟的人,想为她抚去脸颊上那晶莹的泪珠。
是不是人要死时会比平日要清明呢,此刻啊,他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她对他的关心与怜爱,她是真心真意的对他的!真好啊,死前终于能得到一份真,这人世间唯一的一份真!
“姐姐……姐姐……泠姐姐……”这一声迟到二十多年的呼唤终于唤出了。
“嗯……泓弟……泓弟,姐姐听到了。”风倾雪轻声的应着、唤着。
“姐姐……”安泓将头用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埋入风倾雪的怀中,这个怀抱好温暖、好温柔,而且有一种淡淡的清香,让他那孤寂、傍徨的心静静的安定下来,回归于原始的宁静。
“嗯,泓弟。”风倾雪紧紧的抱紧这不易得来的亲人,紧紧的抱住这人世间或许是最后的一丝亲情,任那鲜血染红她如雪的白衣,她不在乎,此刻她只想抱住她的弟弟。
“咚咚……”州府隔壁小院的门轻轻的被敲响着。
“公子,你去哪了?连展鹏他来了,抱着朵拉姑娘,等你很久了。”鹿儿开门,见是公子回来,不由松一口气。
“嗯。”风倾雪轻飘飘的进来,神色恍惚,随口应了一声。
“天啦,公子,你怎么啦?你受伤了吗?流这么多血啊!”院中有屋内射出的灯光,鹿儿一见风倾雪白衣上那醒目的、大片大片的血迹,不由惊呼。
“鹿儿,你小声点。”风倾雪给她这一叫,反而回过了神,“我没受伤,这是染了别人的血。”
“噢。”鹿儿一听她没受伤,放下心来,但一看风倾雪那黯然的神色,不由心一惊,“公子,发生了什么事?”
“安泓死了。”风倾雪看向屋里的灯光,想起安泓那黯淡寂寞的目光,不由心口又是一痛。
“他死了?”鹿儿叫道,但很快醒悟,抚住嘴。
然后一看她的公主,不由心口一沉。公主那一惯平静无波的面容,此时浮现的却是悲伤,那双漠然如冰的眼睛,那眼睛深处有着深深的哀伤。公主,你在为他难过?他那样的人,竟然也会让你伤心吗?
“公子,你没事吧?”鹿儿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什么,放心吧。”风倾雪语气平淡,只是与她朝夕相处的鹿儿如何会听不出那声音中隐含的伤痛。
“鹿儿,你刚才说连展鹏和朵拉来了?”风倾雪似忽的想起问道,“他们在这儿吗?”
“嗯,”鹿儿点头,“他们来很久了,连展鹏抱着朵拉姑娘来的,说是朵拉姑娘想见你,进屋后就一言不发坐在那儿。”
鹿儿说到此处,忽然顿了一下,“公子,朵拉姑娘满身是血,好象……好象……”鹿儿越说声音越低,似不忍心说下去了。
风倾雪闻言一叹,然后移步走向屋中。
鹿儿不说她也明白了,以后,这草原上将再也听不到金铃儿美妙的歌声了。
屋中,桌上燃着一支烛,发着淡淡的、晕黄的光芒,照亮坐在桌前的那如雕象一般的黑衣男子,以及他怀中那一动也不动的绿衣丽人。
风倾雪轻轻走到桌前,唤了一声,“连展鹏。”
无神望着灯光出神的连展鹏,终于移动了一下,将目光移向风倾雪,一看到她,那死灰般的眼睛忽的闪现光芒。
“风公子,你终于回来了!”他一把抱着朵拉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快!快救救朵拉,风公子,求你快快救救朵拉!”
风倾雪看着他怀中的丽人,满身的血已染尽那一身绿罗衣,那如花一般的娇容此时已失去那种惑人心魂的魔力,只余一片死亡的苍白。那绿罗衣的绿、那鲜血的红、那面容的白,构成一幅残艳的画,让人看着心惊、心痛、心叹!这一个如花娇艳、如柳多情的生命就这样去了,永远的逝去了!
“连展鹏,朵拉已经死了,我无法帮你救活她。”风倾雪一字一顿的慢慢道来,而心中涌现深深的悲叹。人啊,为何总要杀来杀去?那仇总为什么总要报来报去的?
“死了?!”连展鹏一屁股跌坐于椅上,看向怀中的朵拉,其实他早就知道,早就感觉到怀中娇躯那微弱的生命力已渐渐的消失,只是心中总不肯面对,总不肯承认,总是认为,风公子,如神仙一般的风公子肯定可以救活朵拉的!只是现在这幻想终于破灭,风公子啊,亲口告诉他,朵拉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她说,她想见你,见到你就可以洗涤那满身的污垢,让她做回那个天真纯洁的朵拉小公主。”连展鹏抚着怀中人儿,喃喃低语,“朵拉儿,我带你来到风公子这儿了,你也见到他了,所以你可以安心跟我回去了,我带你回草原,我们回家。”
连展鹏抱着朵拉起身往门外走去。
“安泓死了,朵拉也死了,你的那些兄弟也死去一大半了,这就是你要得到的结果?这样的结果就能让你开心吗?”风倾雪忽然站在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道,那眼中波光闪烁,似有珍珠浮动。
“安泓死了吗?”连展鹏喃喃重复,“死了啊,真好啊,朵拉儿,你的仇真正的报了,你高兴吗?”
他茫然的看着怀中的人儿,对于风倾雪的问话却未曾听过去,只听了他想听的“安泓死了”。
“朵拉儿,现在我们回家。”他抱着朵拉走出门外,走出院子,走向街道,走向那无垠的黑暗之中。
“公子,就这样让他走吗?不会出事吗?”鹿儿担心道。
“让他去吧。”风倾雪低下头,“不要去管他了,这些人,为什么要弄得这么多人死去?为什么就是放不开心中的仇与恨?”
“公子……”鹿儿轻轻的唤道。
“我没事。”风倾雪抬头,挥落了眼角的一滴泪,“鹿儿,烧点热水让我洗个澡吧,我好累,好累啊!”
“是,公子。”鹿儿转身去烧水,只是心口忽的一酸,臭连展鹏,你干么弄得我的公主伤心,哼,以后再也不要理你,再也不给你吃点心了!
国仇家恨
第二日,州官安郡王遇刺身亡惊动整个蒙罗州。蒙罗州的众官员一边将安郡王遗体收敛,一边将此消息急报京城。
这已是第四位州官在任上遇刺身亡了,却也以这一次的州官最为显赦,为皇室成员。先前刺客连翻行刺都未能成功,蒙罗众百姓还心想,也许这位州官会不一样,谁知……
京城,皇宫御书房中。
一名年约五十左右的男子与一名年约二十五、六的男子正在对弈。
“这盘棋看来朕又要输了。”
说话的是着明黄便服的年长者,眉目俊雅,虽已年过不惑,但自有一种雍容气度,令人见之心折,特别是一双眼睛,异常明亮,且闪着一种智慧的光芒,似这世间的所有事都能被他一眼看透。此时语气平淡,似对输棋毫不在意。
“是皇上心不在焉,以至为臣有机可乘,况且还未到最后,胜负还是未知之数。”
答话的是年轻的男子,锦衣玉带,剑眉星目,神情间自带一种轩昂英气,俊美如九天之上的明日。此时语气同样平淡,似对赢棋之事已司空见惯。
“意亭,那你说让朕心不在焉的是何事呢?”
“皇上所思自然是蒙罗之事。”
这两人正是皇朝之帝与号称皇朝第一将的秋意亭。
“那你认为下一步朕该走哪一步棋呢?”皇帝看着棋盘沉思着。
“皇上早已心有成胸,何须再问微臣拙意。”秋意亭放下一粒子,轻松道。
“哦?”皇帝也放下一粒子,“对朕如此有信心?”
“微臣对皇上的英明早已心服口服,对皇上的决策更是言出令从。”秋意亭再放下一粒子,并未因他是皇帝而手下留情。
皇帝却放下棋子,端起茶杯,“知道我这次想派谁去蒙罗吗?”
“是否刚从蜀地调回京城的白玉关白大人?”秋意亭也放下棋子,抬首看向这位九五之尊。
“对。”皇帝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一份折子,“当年你平定蜀地长平教判乱后,我即将当年的新科状元白玉关派往蜀地,主要是想看看他的治世能力是否与他的做文章的水平相齐,这几年的政绩即可显示,他确为治世人才,在蜀地五年,深得蜀民的爱戴,因此我将他调回京城,就是想调他去蒙罗。”
“不过白大人为一文弱书生,前往蒙罗,安全上怕是更要小心防范。安郡王不但身怀武艺,且带有大内十名武艺高强的侍卫,却依然为刺客所杀。”秋意亭沾起棋盘上一颗黑子,放在掌中细细观察。
“唉!安泓当初请命前往蒙罗,我本不愿他去,奈何他定要前往,说什么要继承他父王的伟业,谁知……谁知……唉……”皇帝重重叹一口气,“他日九泉之下,我愧见三弟。”
“皇上是否已决定派白大人去蒙罗了?”秋意亭叉开话题,对于安郡王的死他不想多言,他贵为皇族,他若加以言论多有不妥,且他对那位目空一切、不可一世的安郡王实无好感,他如何比得英雄盖世的前安亲王。
“是的,昭书明日早朝时发下,三日后当即起程。”皇帝走回棋桌,捡起一颗白子,“朕这一步虽险,但决不会错!”
“那么是否微臣要一同前往?”秋意亭看向皇帝,对于皇上今日召见的原因,他一清二楚。
“是,朕即是此意。”皇帝答道,抬目看向他,眼中闪现的那种智慧,让那一双眼睛亮如天上星辰,“蒙罗刺客专门刺杀皇朝派去的官员,且官越大越不长命,那么这一次,朕不但送一个一品州官前去,更加一个皇朝第一将,我倒想看看那刺客这一次如何行动!”
“微臣明白。”秋意亭手一用劲,掌中那一颗棋子便化为粉沫,“微臣早有此意,想会一会那刺客,微臣即刻回去准备。”
“不急。”皇帝摆摆手,看着眼前的爱将,对于他刚才捏碎棋子的举动,不惊奇也不责怪,“朕还打算将大内四英派去,你可有意见?”
“哦?大内四剑客也去?”秋意亭目中光芒一闪,然后低头道:“有四英同去,那白大人的安全就无碍了。”
“朕知道你独来独往惯了,从不需帮手,”皇帝没忽略刚才他眼中的光芒,“但这一次,朕立意定要将刺客一网打尽,因此才将四英派去,目的是让他四人保护好白玉关,而让你放手与刺客一搏。”
皇帝拍拍爱将的肩膀,“白玉关是难得的人才,朕损失不起,而你更是朕之左右手,决不能出任何差错!”
“微臣明白。”秋意亭抬目看向皇帝,眼中闪现信服的光芒,“微臣从不质疑皇上的任何决定!”
“嗯。”皇帝点点头,“这一次前往蒙罗,所有人皆听命于你,包括白玉关,我不要一军有二主,你不要让朕失望,定要除尽刺客,永绝后患!”
“是!”秋意亭郑重承诺。
“当年安王杀尽古卢王室,是为断其血脉,断其复国念头,以保蒙罗与皇朝的统一,永绝战争!并以铁腕压制所有古卢反判势力,更是为着让朕来施仁政,让朕来收服所有人心!他这一翻苦心啊,也许只有朕才明白,所有人怕不都是认为他是杀人的魔王。”皇帝说到安王,不由伤痛满怀,这一生啊,是愧欠了三弟多多!
“安王的雄才偉略岂是常人能比,微臣一直以他为榜样,定要护我皇朝永世安定!”秋意亭说起恩师也是满怀敬爱与伤感。
“所以你去了蒙罗,不要流血太多,要知道刚柔并济,要知道暴政从来只会逼民反的,”皇帝指点道,“不过,对你朕从来都很放心的,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最后这话却让他想起另一个人来,那个住在集雪园中的孩子,那个无缘一见的孩子,听说也是很聪明的。
“是,臣定不会让皇上失望的。”
然后房中有片刻的安静。
“若皇上无……”秋意亭想告辞回府。
“朕还有话要问你。”皇帝摆摆手,看向右手中的那一颗白子,“朕上次去威远侯府,曾见到你的弟弟秋意遥,朕实在欣赏他的才华,你可劝服他为朝庭效力吗?”
“微臣谢皇上对舍弟的欣赏,只是我这弟弟啊,虽然有满腹才华,但从小即生性淡泊,不喜富贵名利。其实父亲也一直希望他能与微臣一起为国出力,但任凭如何劝说,就是不听,后来也只得作罢。若不是有一丝亲情牵缚,只怕他早已云游四海,作闲云野鹤去了。”秋意亭说起弟弟,不由摇头,不明白他的想法,好男儿当应为国为民尽心尽力,做一翻轰轰烈烈的事业,那样才不负一身所学,才不枉此生,那样的人生才有意义!
“喔,果然是这样,其实朕早就料到了。”皇帝想起那一个白衣如雪,高洁如云,飘然出尘的人,不由婉惜,“只是不死心,实在舍不得如此人才罢。”
“那家伙无论文还是武,都是出类拔萃的,虽然这样称赞自己的弟弟有点不妥,但他确实不凡,就连下棋,他也是唯一能赢我的人。”秋意亭说起弟弟,言语间不由有一丝自豪,脸上也浮出一丝浅笑,“只是他不愿意的事,谁也勉强不了他。”
“哦?他下棋竟然还赢过你?若为朝所用,必也是将帅之才呀!”皇帝不由叹息,“难怪威远侯老说有你二子,此生无憾,我若有你们两个这样的儿子,我也可安枕无忧了。”
“皇上此言岂不让微臣惶恐。”秋意亭话虽然这般说,但脸上的笑却未减半分,这个皇上啊,真的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明君、仁君!“昭华太子聪明绝顶,实胜臣等多多。”
“唉,那孩子,还不够沉着稳重,还有待磨炼。”皇帝摇摇头,但脸上却浮现一丝笑容。
“皇上可还有其它吩咐,若无,那微臣告退。”秋意亭站起身来。
“去吧。”皇帝将手中的白子放回棋盘,淡淡吩咐道。
“是,微臣回去准备了。”秋意亭走向门口。
“等等。”皇帝似想到什么,忽地又唤住他。
“皇上还有何吩咐?”秋意亭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倾泠……倾泠的那些……还在吗?”半晌后,皇帝终于轻声问道。
“回皇上,公主的房间及所有物品都如公主在时一般,完好无损的保存着。”秋意亭答道,想起那无缘的妻子,不由暗叹一声。
“喔。”皇帝低头,不知想些什么,良久拍才一挥手,“算了,你去吧。”
“是。”秋意亭退下。
等秋意亭离去后,皇帝看关棋盘上那黑子白子征征出神,那个隔绝二十多年的女儿啊,原以为她嫁入侯府后,能有机会见上一面,谁知……谁知……唉……
八月二十九日。
“公子,公子!”鹿儿从外回来,一进门即大声唤道。
“鹿儿,出什么事了,看你急的。”风倾雪从屋内走出。
“公子,秋将军真的来了呢!”鹿儿兴奋的道,“刚才我上街买东西,听到百姓们都在议论,说皇帝又派来了一位姓白的州官,而且还派来了一等大将军秋意亭呢。”
“哦?他真的来了?”风倾雪闻言却微皱眉头,“鹿儿,那你收拾收拾东西,我们随时可能离开这里。”
“为什么啊?”鹿儿疑惑,“为什么要这么快,我还没见到秋将军呢。”
“鹿儿!”风倾雪语气凝重,“这事可不是好玩的,秋意亭是什么样的人,相处久了,我们的真实身份肯定会被他发现,若到那一天……那一天啊……唉,简直不敢想象。”风倾雪一想到若被秋意亭发现真实身份,不禁头皮发麻,脊背生凉。
“好吧。”鹿儿点点头,只是心有小小的不甘,唉,又见不到驸马了。
“这几天可有见到连展鹏?”风倾雪忽想到另一个问题。
“没有,自那天后就没见过他了。”鹿儿摇头。唉,朵拉姑娘死了,不知道那个人现在如何了,想着他当时抱丰朵拉离去的神情,不由心神一黯。
“喔。”风倾雪凝眉,半晌后,她忽地往门外走去,“鹿儿,我出去一下,也许今晚回来,也许明晨回来,你呆在家里千万不要乱走。”
“公子,天都快黑了,有事明天再去不行吗?”鹿儿劝道。
“明天?明天也许就晚了。”风倾雪叹一口气,然后出门而去。
风倾雪施展轻功,全力往穆贞山飞去,他肯定在那儿,他肯定还未死心!
等到山顶,已是满天星光,皓月当空。
而当初救连展鹏的那个山洞前,连展鹏正席地而坐,怀中抱着那柄昆仑宝刀,茫然的看着前方,仿佛已在这山顶孤寂的坐了千万年!见到她有一瞬间的惊讶,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风倾雪站在山顶,上看,有繁星如雨,下看却有万家灯火,那每一盏灯下都有一份温暖,而这个人,却只能在这儿遥望着人间的那一丝火光。
“你来干么?”连展鹏见她上来了半天,都不说话,忍不住自己开口了。
“我在想,如何才能打消你心中现在所想的事。”风倾雪淡然道。
“我心中所想的事?你知道我想什么吗?”连展鹏看向风倾雪,并不奇怪,这个人一直有着这种看透人心的本领。
“你的想法,过去、现在、未来,都很简单的,我都能猜到几分。”风倾雪抬首看着星空,那些闪亮的星星全都似眼睛,看着下界的上演的一幕一幕故事。下界的那些恩恩怨怨、生生死死、情情爱爱可以耗尽人的一生,耗尽他百年时光,但之于天上那些星星,也许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
“是吗?那你倒说说看。”连展鹏闻言不由一笑,只是笑得凄凉无比。
“过去的,那时候的你,不过是想着学一身好本身,然后继承你父亲的事业,成为古卢国的大将军、大元帅,再有就是娶个美丽的妻子,生一堆可爱的孩子,有这草原上过也许平淡、也许轰烈的一生。”
“现在的,你想去刺杀新来的州官白大人及秋意亭秋将军,报你的仇,雪你的恨,想领着你的弟兄赶走皇朝人,推翻皇朝在蒙罗建立的政权,重建你的古卢王国,然后成为古卢历史上最光辉的一页!”
“而以后,你想去草原,找个谁也不认识你的地方,建个小小的帐蓬,养几只牛、羊、养一匹马,然后安安乐乐的做个牧人,平平淡淡的过完最后的人生。”
风倾雪依然抬首看着星空,云淡风轻的娓娓道来。
连展鹏无语的看着风倾雪,眼前这人,白衣如雪的立于星空之下,山顶的风吹过,吹起他的白衣,在夜空中飘然起舞,抬首看着星空,神情平淡如水,仿若不染红尘的仙人,超凡脱俗。
“你今晚来找我不会是要猜测我心中想些什么吧?”连展鹏也看向那满天星星的夜空,人若死了就会成为星星的话,那哪一些才是他的亲人的?哪一颗是朵拉的?
“你还是要去刺杀州官吗?还是不放弃你的复仇复国的理想吗?”风倾雪低头看向他。
“对!”连展鹏断然答道,“我绝不放弃,我一定要杀尽所有皇朝派来的人!”
“死了那么多人,还不能消除你的恨吗?”风倾雪眼中有光芒在跃动。
“你若是我,若是经历过我所经历过的一切,你就不会问我这个问题了,我的仇与恨是永远也不会消除的!”连展鹏抱紧怀中的昆仑宝刀,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
“当年,在草原的那场血战中,我的父亲被安王一箭穿心,坠马后却惨遭乱刀屠杀,我亲眼看着他,看着我最敬爱的父亲,看着我们古卢最英勇的战士变为血肉模糊的一团,却无能为力!你知道那种眼睁睁的看着亲人死去的痛吗?那种痛让你恨不欲生!!!”
风倾雪看着他,被他最后一句话击痛心,我怎么会不明白,我如何会不知道那种痛,我最眼看着我的母亲死在我的面前,死在那场大火中,而我自己空有一身武艺,却救不得她!
“我被达穆击晕带回古勃儿,想着在古勃儿与安王决一死战,为我父亲报仇,却只是看着城破国亡,看着我的族人被皇朝的将士一刀一个的砍杀,而我却不能救得他们!我的国王率着百官向安王低头投降,可安王却不肯饶他们一命,夺了我们的土地,却还要杀尽所有的王室之人,五百八十二人啊,那些人全是我的亲人,我的祖父、我的叔伯阿姨、我的表兄弟姐妹们、还有我的母亲!那五百八十二人的血啊,染红整个王宫!也染进我的眼中、印在我的心头!那一天,我发誓,我必要杀安王,必要赶走皇朝人,重建我的古卢王国!”连展鹏眼中闪着睹血的光芒,那种彻骨的恨让他如同地狱走来的复仇者。
“安王也死了,虽不是死在你的手中,但也是死于与你们古卢的战争中,而现在他的儿子安泓也死在你们的手中,这几年死在你们手中的皇朝官员不知几多,这些人的血还不能让你罢手?你的仇还不算报了吗?”风倾雪语音中有着一丝颤抖,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
“哼!杀安泓不过将他父亲加于我们古卢人身上的全部还给他罢!”连展鹏站起身来,拔出昆仑宝刀,指向空中明月,刀锋在月光的照射下发出雪亮的光芒,“安王他不但杀死我父母、我的族人、灭了我的国家,而且还毁了我们古卢的宗庙、文字,想让我们古卢人忘记自己的祖先,忘了自己的根源,而成为他、成为你们皇朝的奴仆!”
他咬牙恨声道,“这种国仇家恨我是一定要报,我一定要复国!我要赶走所有的皇朝人!我不要你们皇朝的铁具瓷器,不要你们的锦缎绫罗,不要你们建的石城木屋,更不要你们皇朝的文化,我们古卢人是草原的儿子,天生就住毡帐、喝马奶酒长大,不要你们皇朝人强加于我们的一切!我一定要把你们皇朝人赶出蒙罗去!”
“国仇家恨?你想要报你的国仇家恨是吗?”风倾雪盯着他,盯着他被仇恨扭曲的脸,目光中的淡然与柔和褪化,变得雪亮,犀利如剑,“我不否认这是你的国仇家恨!但是请你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的看清楚,看清楚现在的蒙罗州,看清楚现在百姓的生活!”
她伸手指向山下,那个繁荣的都市古勃儿,“不要皇朝的铁具瓷器,不要皇朝的棉布锦缎,不要皇朝工匠建的石城木屋……你看个清楚,那只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百姓他是需要的,他拥有了铁器可以更方便的干活,棉布锦缎可以穿著舒服,不用再披着腥臭的羊皮,拥有了石城木屋可以不用担心风暴来时一吹即倒的帐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