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开始有些好奇,“你想打听谁?”
罗炎顿了顿,他根本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只是当初手下探得的消息说廿九的身份出入兴许和机关门有关,又兴许和新的皇朝有关。
这一切出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人当初只是机关门门下三千的其中一个,甚至连名号都没有,却关联了新皇朝的政局。或者说,那人是如今的大耀皇帝未登基前的耳目,安插在机关门的耳目。
至于当初发生了什么事,他无从调查。他问过罗则安,罗则安也只是闭口不说。
机关门是如今皇朝的一个心病,之所以解散之后高手全部隐世,是因为它起初的门主是旧皇朝的拥护者,对于新皇朝来说,这是不定时爆炸的火药,拿捏不准。
所以他才会害怕廿九和机关门扯上关系,一旦有了剪不断理还乱的联系,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能保住廿九。廿九是个孤儿,正是因为这个身份,才可能让有心之人故意按上莫须有的罪名。
“当初机关门出过一个叛徒,若非他供出机关门的总坛,机关门此时还会是颇具威名的组织。”罗炎继续道,“前辈可知那人是谁?”
玄剑子皱了眉头,波澜不惊的脸上浮起愤怒、羞耻的神色,看得出来那个人是整个机关门的耻辱。
然而最终玄剑子平静下来的时候,却给了罗炎一个巨大的失望,“我不知道。”
“他是机关门的仇人,前辈作为机关门的元老,怎会不知?”
“你是在质问我?”玄剑子的脸色很不好看,“倘若机关门有一个人知道他是谁,那人早就被人碎尸万段,怎还有命留到今日?机关门门徒众多,一个没有名气的小人物没人会记得,何况,他换了身份换了名字又时隔二十多年,哪怕现在站在我面前,我都不一定能认出。”
罗炎垂下眼思考了一番,唯有再次向玄剑子俯身,“那么,打扰前辈了。”
他正要离去,被玄剑子喝住。
玄剑子拿出方才刚铸的那把剑,轻轻一抛,那剑就沿着他心中所想的方向而去,罗炎一出手便轻松接住。
“若是找到了,用这把剑替我杀了他。”
罗炎细看这把剑,剑气森寒凌光闪烁,无坚不摧戾气缠绕。剑有灵性,大多随着主人,方才廿九拿走的那把没有丝毫的杀气,这一把却截然相反。
剑在他手中的时候,便将他心中的怒火和杀意通通拂照了出来。
也许这,是他想起廿九时唯一的情感——报仇。
他谢过玄剑子,离开。
这么一来二去已经过了晌午,知州府上的用膳时间也过了,罗炎干脆去了另一条街买些吃的。
这条街比兵器街热闹了许多,来来往往大人多带着孩子。
廿九刚从一家包子铺出来,本是吃饱了,可是闻到不远处飘来的红豆香,又忍不住循香而去。
老陀螺爱吃红豆团子,廿九爱吃红豆糕。
“老板,来两块红豆糕。”
“好咧!”铺子老板用纸包了两块递给廿九,“姑娘慢走。”
廿九付了钱,兴冲冲回头,一转身正巧遇见递过钱准备买红豆糕的罗炎!
她一紧张,立刻将红豆糕藏在身后,讪讪地笑笑。
罗炎知道廿九最喜欢红豆糕,所以他几乎是只为红豆糕而来,至于沈吟心喜欢吃什么他并不知晓,原只当做是个巧合,然而她一见他就藏起红豆糕的举动太过可疑。
如今他心情平复下来,也没有要立刻杀了沈吟心的冲动,错过半边身子去接红豆糕。
“抱歉,卖完了。”铺子老板在蒸笼里翻了翻,已经空了。
罗炎没说话,转身去下一家。
他低头,眼神扫过廿九手中那把锈迹斑斑的短剑,突然想起玄剑子说他晚来了一步,最好的剑被一个姑娘拿走,那人竟是沈吟心?
他从不觉得沈吟心有如此眼力,甚至于她本身并不爱打打杀杀,即便是随身武器六棱梅花刺也并不经常使用,如今沈吟心竟主动去寻宝剑。当晚他交手的时候觉得眼前这个沈吟心对于梅花刺的用法很生疏,她的破绽可真是越来越多。
然而很快他发现一件更为危险的事。
玄剑子肯把他最好的宝剑给沈吟心说明她身上有被玄剑子欣赏的地方,沈吟心杀了廿九,罗炎去玄剑子那里寻找和廿九有关的线索,这三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罗炎快步跟上。
“小心!”
罗炎一声喊,廿九以为是对她说,刚想回头说谢谢,腰上被人猛地一撞,脚跟不稳将将要摔倒,她控制重心平衡身体,不料罗炎从她身边穿过衣角擦过她的身子,原本还有待拯救的局面一下子打破,廿九摔了她有史以来最大的跟头。
罗炎抱住那个横冲过来撞到廿九的孩子,摸摸他的脑袋。
孩子很乖地说了一句“谢谢大哥哥”,然后去扶廿九。
廿九揉着生疼的胳膊想生气却又气不出来,那个孩子很礼貌,一直在跟她道歉,“没事,以后小心些。”
孩子无辜地点头,一会功夫就忘记了刚才的碰撞继续向前奔跑。
廿九挪动了一下,突然发现腿折了。
她不经暗骂沈吟心的这副不经摔的破架子,果真是弱不禁风的大家闺秀,这么轻轻一摔还能断了腿,偏生周边除了罗炎没有可以求助的人。
罗炎感受到来自廿九的柔弱的目光,皱了皱眉。他看出来沈吟心受了伤,是该装作不知道离开,还是暂且将她带回知州府,这是个两难的决定。
看他一动不动犹豫的样子,廿九便知道罗炎满心的不愿。或者说,如果此时撞她的不是个孩子,大抵罗炎心里希望沈吟心不如被撞死在这里。
她无法恨他,毕竟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唯有心里默默流泪:夫君啊夫君,你娘子我就在你面前,你却想着办法要替我报仇杀我,偏生我也不能告诉你我是廿九,作死啊作死,不做死就不会死!
她强忍着骨骼错位的疼痛,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罗炎眼色一暗,从没想过沈吟心是个如此好强的人,他彷佛有片刻的迷糊从沈吟心身上看见了廿九的影子,然后拍醒自己的胡思乱想。
眼前的人是仇人!怎能用一时的妇人之仁换来往后更长久的苦痛!
紧接着——他大步向前抱起廿九,虽然眼里依然是浓浓的厌恶,但终究还是施以援手。
她该死,却不是现在死。
罗炎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只求廿九在天之灵能原谅他。而他怀里的廿九,蜷缩着抬头看他精致的下巴,心中亦纠结万分。
她知他此刻的想法,亦知他不是个无情无义之人,当她记着自己是沈吟心的时候,她多想离他远远的,可她终究是廿九,骨子里的廿九。
“谢谢。”廿九轻轻地呢喃一声,始终不敢依偎在他胸膛,脸颊离他的前胸不过一指之距,曾经熟悉的怀抱如今那么陌生,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漠,她固执地侧过脸不让自己贴近。
她怕一时间忘了自己,然后将所有的危险附加于两个人的身上。
罗炎没回答,心中微有震撼。倘若从前的沈吟心便是这个样子的,或许他从来都不会去厌恶她。
他想到另一个女子,更为隐忍和执着,承担自己所能承担的压力和重责,从不抱怨命运所强加的不公。也许最起初廿九所带给他的,便是不同于京城闺秀的强硬和小小的痞气,敢哭敢笑敢爱敢恨,彷佛这天地之间没有什么是她不可触及的,将自己的一切主宰。
两人之间无话可说,一路沉默到知州府。
刚到门口,廿五就迎了出来,看见罗炎抱着廿九,不知哪里来的怒气直上心头,冲上前将廿九从罗炎怀里拉了下来。
犯太岁的廿九被这么一拉刚折了的腿撞到了石阶,呲着牙吸了口气。
“你们这是干嘛?”廿五怒火中烧气势汹汹地看着廿九。
廿九只顾着疼,哪里还管得着廿五的问话。
“带她回去找个大夫接骨。”罗炎不冷不热地回廿五。
廿五一怔,这才发现廿九受了伤。
罗炎并没有要将廿九送到屋子的想法,直径离开。
“等等!”廿九想到了什么喊住了罗炎,将自己手中的红豆糕甩给罗炎。
罗炎接住之后一见红豆糕,诧异地看向廿九。
廿九知道罗炎平时是不吃这些东西的,这红豆糕是前世自己喜欢,所以罗炎经常会吩咐下人去做。方才他没买到,便给他当做谢礼。
一旁的廿五很恼火,跑上石阶去夺罗炎手中的红豆糕。沈吟心当面送给罗炎东西,这完全不将她廿五放在眼里!
手一伸出,罗炎向后一撤闪开,没有任何表示便带着红豆糕离去。
廿九轻笑一声,扶着大门一瘸一拐地回屋。


☆、第11章 乞颜答答来袭

“姑娘忍着些,会有些疼。”大夫按着她的脚踝慢慢扭动,趁着她不注意“咔”的清脆声将骨头接上。
廿九咬着自己的手臂深深蹙眉,却没有叫出声来。
本能的,她觉得这点小伤还能受到这么大的重视有些过意不去,她还记得第一次在哈达草原受伤的时候,因为她是唯一的女子,军医都无法处理,所以她咬着纱布自己上药自己包扎,因为第二日还要继续作战甚至都不敢对着罗炎说一句疼。
再坚强的女子到底也是女子,每每想要多一些宽慰,却不得不告诉自己要体谅罗炎的难处。
到处是伤残的士兵,她怎能让罗炎在自己身上分心。
所以她习惯性坚持,哪怕刻骨铭心的疼痛,也只是放在心里。
廿五托着腮坐在一边的桌子上吃着桃子,骨骼接上的时候她不自觉得重重咬了一口,听着都那么疼,何况是受着。
她惊奇地看廿九,然后低下头继续吃桃子。
“沈姑娘怎么样了?”林屈逸得知之后立刻赶了过来,被挡在门外。
“我没事。”廿九客气地向门外回了一句。
林屈逸一人站在门口不敢随意进姑娘的房间,但廿九能听见他低声埋怨,“下次不要跟罗炎一起出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
廿九暗自伤神,哪里是她要跟罗炎一起出去,分明是上天不长眼走到哪里都能遇见他,若是有人告诉她罗炎的踪迹,大抵他往东她就往西,至少在一切查明之前。
反而是廿五一听这话立刻跳了起来,推开门也不管男女之别将他扯了进来,“不许说他坏话,否则让你尝尝我的刀!”
林屈逸有些惧怕廿五,廿五说话不分场合不看对象,她若举起刀来,指不定这桌上就多了一道酸爽的鲜肉。
他看见廿九半躺在床上,想走得近些,又不敢从廿五手上挣脱出来。隔着几丈远看她悠悠地翻着书,床头的柜子上还有冒着白烟的汤药。
李嗣开一听说沈吟心受了伤就匆匆让人送来各色补药,人参当归鹿茸一样不缺,就差连壮阳的鹿鞭虎鞭一块儿送来了。
果然罗则安一句话无比有效。
“我这里没事,灵州城的布防安排妥善之后林将军还要去城上多走走,乞颜答答定会在这段时间来灵州探虚实,若不能将他们驱逐出城,往后这仗可就难打了。”廿九翻过一面纸,她和乞颜答答的交情算深的,对于他的了解也比较深。换做是她,不攻城并不意味着会让罗炎在灵州呆得安稳,组织些小规模的抢掠是必须的。
罗炎今天还有心情去买红豆糕,接下来可就没那么轻松了。
“是是是。”林屈逸连连答应却并未放在心上。沈吟心不过一介女流从未涉及过军事,出于爱慕他恭维她,事实上却并不将她当做一回事。
对于战场,他更信赖罗炎。
廿九自然心中清楚,抿嘴含笑,一蹙黛眉柔和到极致,让人不禁想到夜半白月穿过雾霭的冷光和映照潭水的一缕暗香。
在男人看来,再美的花瓶那也是花瓶,赏心悦目地安放着欣赏,却终究不能拿出来碰撞。
廿五重重地拍了他的肩不满,“你怎么跟个女人似的罗里吧嗦,我真替罗炎感到悲哀。”她将林屈逸牵至门口,压低嗓音轻声道,“跟你商量个事,麻烦以后来沈吟心面前献殷勤提前知会一声,免得我在一旁瓦亮瓦亮地照耀。你最好快点把她搞定,省得她老去烦罗炎!”
林屈逸应了一声,透过门缝看到廿九依旧平静地端着书,搜肠刮肚想不出能聊得话题,不舍地将要离开。
“林将军!”一个士兵冲了进来单膝及地,因为前方是女子的闺阁不敢离得太近,只能大声报告,“塔尔国大汗亲帅三千骑兵冲到灵州城!”
林屈逸大惊:“哨塔的人呢!为何到了城下才来汇报!”他急急跑去,一闪消失。
廿五也立刻跟上。
廿九放下书掀开被子,活动了下脚腕,扶着床沿站了起来。
乞颜答答,来得真快!
百步一座哨塔又何妨,乞颜答答手下多的是弓箭手,哨塔卫兵一里开外看见乞颜答答的铁骑燃烟之前,弓箭手足够有时间将他射落。他的玄甲骑兵是整个塔尔国哪怕是大耀国都无法匹及的,原本在马术上,大耀国便差了塔尔国一些。
用这种方法前行,就算失手几次,等到城内得到消息时,乞颜答答也有足够的时间冲进城内。
只不过小三千的骑兵用这法子可行,大三千则藏不住滚滚烟尘。
廿九不知为何很想去见见乞颜答答,这个多年未曾谋面的老朋友,在哈达草原和戈尔高原一呼百应笑傲天下。
这莫名而来的硝烟,若真是为她,她便是苍生之罪。战争是最残酷的艺术,没有之一。
她相信乞颜答答是个守信之人,可她连罗炎都不能告诉的身份,又如何向乞颜答答说明?
廿九走了几步,本想回床上歇着,又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乞颜答答既然是为了廿九而来,他定不会放过廿九的前夫罗炎。将廿九的死强加于罗炎的保护不周,罗炎自是敢担当的。罗炎面上冷清,实则内心是个骄傲的人。别的男人来找自己报夫人的仇,传出去是个天大的笑话。
罗炎平日很冷静,一旦遇上廿九的事却冲动莽撞。那晚他血红的眼和暴戾的杀气环绕,怕是一旦受了刺激,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会做什么。
她本不该担心,毕竟他身边还有林屈逸廿五,可她不得不担心,因为没有人能镇得住他。哪怕只是因为心中有爱,她也无法安然地等待他的消息。
她只能托着自己挪向知州府外。
灵州城的百姓早已习惯了几月来频繁的袭击,所以在乞颜答答的铁骑刚到城门口时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铺子都收了起来,街上只有风吹过凌乱的木架。一切都很整齐,整齐得不像一个遭受袭击的城市。
罗炎收到消息后马不停蹄地率人赶往城门,只是还未到,便看见前方烟尘滚滚马蹄声急,乞颜答答已经进了城。
三千人风驰电掣,在守城士兵还没有关上大门的时候一鼓作气冲了进来。
草原的汉子个个精壮勇武,哪怕万箭穿心都能留下一口气冲进敌人的阵营拉上几个垫底。
乞颜答答停住马,和罗炎遥遥相对。
他就是等着罗炎的所有人马到达之后才来,彰显塔尔国近年来的不断发展壮大的实力,藐视他的对手罗炎。
罗炎清冷决绝地看着对面这个精悍的男人,与大耀国天差地别的短发映衬他硬朗的轮廓,每一寸是骨骼和肌肉的结合,他豪气冲天不拘一格,他孔武有力胆识过人,他给了罗炎最大的打击,哪怕当初罗炎以胜之名义,心里也不会忘记那只是因为廿九。
草原遵循丛林法则,乞颜答答不像大耀国的官员那么拘于条理,三千骑兵一到之后便在城内抢夺,罗炎派出去的士兵拦截塔尔士兵,自己则与乞颜答答对峙。
“好久不见,罗国公一如往日。”
罗炎没理会他话中带刺,少了廿九,怎会和往日一般。乞颜答答的眼神尽是怒火,他能看见燃烧的火堆在深色的瞳仁中跳耀,亦能看见满腔的愤怒化作一把利剑刺向他心中。
乞颜答答从来都不避讳他骚扰灵州的原因,无非是告诉他倘若廿九当初留在哈达草原,他能给她更好的照顾。
“你也不差。”罗炎的声音像巨大的滚石从山巅滚落,没有感情,只有碎石四溅枝桠坍塌的爆发,“三千铁骑用来抢掠手无寸铁的百姓,私以为贵国在吞并戈尔高原之后反倒退化了不少。”
“十万兵马却无法保护一个女子,私以为贵国的民风不如我未开化的国民来的高尚。”乞颜答答扬着手中的鞭子,挑衅着罗炎。
“廿九是我妻子,祭奠或是报仇皆有我一人决定,还轮不到贵国大汗千里迢迢赶来秀正义。”
“她也是我的恩人,我曾说与大耀休战却只因为她,你连她的生命都保护不了,谈何报仇?”
乞颜答答的语言很顺溜,全然没有当然生涩的咬字,这些年塔尔国学习大耀国的文化在发展,他从来都没忘记廿九。
塔尔国这几年的发展速度,完全超出了廿九的预计,是脱缰的野马狂奔,早已脱离了驭马人的控制。
乞颜答答三句不离罗炎保护不周,罗炎一度接不上话。他本就不喜多言,乞颜答答揪着他的软处不放。
他知道自己理亏无法反驳乞颜答答。京城本是是非之地,多少人盯着罗家的势力,廿九孤身入侯门挡了别人的道,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比比皆是。
是他太自信,以为自己能保护好她,最终落得生死两茫茫。
然而面对乞颜答答,他突然有一种既是自己的家事,别人凭什么对他说三道四的感觉。
“不劳你费心,廿九的事我自由决断,如今你伤我大耀百姓,国仇怎能袖手旁观。既然来了灵州境内,想出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身后的士兵蜂拥而上围住乞颜答答,个个摩拳擦掌欲大显身手,来到灵州的第二日便能围困乞颜答答,若是抓住他便是升官加爵封妻荫子,多少人几世得不到的荣耀和财富,对于用生命在存活的士兵来说是最好的机会。
乞颜答答仰天大笑,“我想来你挡不住,我想走你拦不住,罗炎,就你这点连一个女人都护不住的能耐,想杀我?可笑!”
他长啸似鹰隼桀骜,众人只听得撕裂天空的呼啸,如飓风扫过黄沙卷起漩涡,分散在灵州城的铁骑立刻汇聚在他身后。


☆、第12章 进退两难抉择

三千骑兵集结地整齐迅速,很难想象是在一个时间从四面八方杀出来。每个人身上都占了腥红的血,用手抹过之后变得狰狞可怖。
乞颜答答每次来骚扰灵州时不过抢些物资,极少伤人。这是廿九的故国,如果不是兵戎相见,他并不愿意做让廿九不满的事。
不过这回不一样,许是罗炎触到了一个铮铮男人埋藏在心底的迷茫,又或许是草原男儿天生的血性和凶恶,骑兵从四处汇合的时候多少手里抓了一两个灵州百姓,这群被他作为人质的人中,都是孩子。
“我带了三千骑兵,”乞颜答答眼神掠过他的士兵,骄傲而自信,“我的手下正好抓了三千人,我的手下死一个,我就杀一个,你看清楚了?”
罗炎的脸色由白转青,乞颜答答这一招玩得真好。
灵州城几十万民众他只让人抓了三千,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恰恰是他带来的人数。他早知道这灵州城四方都是罗炎的人,进来容易出去难,所以用这一命抵一命的玩法让罗炎接招。
他有无数种方法让乞颜答答葬身灵州城,却不能不管这三千孩童。他们是孩子,生命未曾绽放笑容依旧纯真,被塔尔士兵抱在怀里不轻不重,没有刀刃的抵死缠绵,甚至还有孩子笑着趴在那些人的胸口玩耍。
这空旷的大街上有多少双百姓的眼睛战栗地看着前方,他们的孩子在敌人的手中,他们寄托希望的援兵能做些什么。
罗炎不能不答应。
大耀的士兵都在沉默,谁的家中无老小?
罗炎甚至能认出乞颜答答刚刚从手下手中抱过的那个男孩,正是在街上撞到沈吟心的那个孩子。
那孩子一直盯着罗炎,他看见孩子的口型竟是“大哥哥”,他在对他打招呼。
“放过这些孩子,我放你走。”他揪着心,从没有这么冷过。多年不见的乞颜答答,还是曾经哈达草原上廿九钦佩的那个汉子吗?
乞颜答答低下头对着孩子说了几句话,逗得孩子一直在“咯咯”地笑,孩子笑得天真开朗,一点儿都没有危机来临的意识。
乞颜答答在刻意无视他,罗炎蹙眉握紧了拳头,他何曾有这样被人玩弄过!
“罗国公急什么?”乞颜答答踢动马腹靠近他,“灵州城我还没有好好逛过,今日既然有幸,就有劳你带着我众兄弟好好在城中大开眼界。”
他身后的塔尔兵中爆发出一阵阵哄笑声,孩子们总是纯真的,看着周围的人笑得那么开心,也一起嗤笑起来。
“你!”林屈逸提着枪怒火中烧,奋起一枪就要往前,乞颜答答不躲不闪,深幽地看着罗炎。
罗炎抓住林屈逸的肩膀将他扯退,虽然及时制止,林屈逸能感觉到他紧绷的肌肉和压抑在心底的愤怒,他的手心很烫,透过衣物传到林屈逸的肩上,林屈逸咬牙切齿地按捺住冲动,只能用激怒的眸光盯着乞颜答答。
罗炎怎会不知乞颜答答这么做只是为了让他在城中丢尽脸面。
他在灵州城和对方的第一次交锋竟是要卑躬屈膝地领着大耀国的宿敌首领在城中游走,莫说在城中百姓心中的形象,这事一传到京城,有心之人将挑起事端针对罗家,多少看着罗家平步青云的官宦将落井下石。
灵州城如今驻扎多少兵马乞颜答答一清二楚,他敢亲率三千入灵州腹地,就知道自己会被围攻。他大胆,却不是傻大胆,能成为整个哈达草原和戈尔高原的领袖的他,早已不是那个淳朴憨厚的汉子,狂野的外表下隐藏着多深重的心机,帝王将相的必修课想必早熟捻于心。
答应或者不答应,这早已由不得罗炎。
乞颜答答一手推开身边的人,大摇大摆地坐在马上前行,余光瞟过罗炎铁青的脸,心中甚是得意。
多年前他冒着草原人民的质疑走到谈和,经历了多少只有他自己清楚。廿九无疑是对的,塔尔国的今天少不了她当日的一句话之恩。
罗炎快步跟上,悄悄吩咐林屈逸带好人随时准备救下孩子们截杀乞颜答答。
乞颜答答放慢脚步故意和罗炎走在一条线上,两人之间保持着一些距离,其实谁都提防着对方。
“四年前我第一次见到廿九,他颠覆了我心中大耀女性温婉的形象,当时我觉得如果大耀国的女子都是这个样子的,我乞颜答答何时才能攻克一州半城称霸一方。”
他瞄一眼罗炎,罗炎看起来心不在焉,实则听得比谁都认真。
关于廿九的一丝半毫他都不愿错过,那是他唯一的珍藏。
也许在放肆无度灵魂飘散的梦中,也许在月下清辉的淡淡光影中,也许在神识模糊虚无的黑暗中,也许只是在此刻给他难堪的敌国大汗的心中。
但这一切的一切,起源于廿九一人罢了。
“后来她告诉我大陆局势,我才知道我的周围除了大耀国和戈尔高原以及几个小部落以外,在遥远的西南,还有其他强大的国家,有一个两个甚至无数个大耀国,那时我觉得,除非我能打下整个大耀国,否则如何登上九州之巅?可大耀有她,有你,有千万子民和百万雄师,我只有草原、马和几万游牧为生的部众。”
罗炎冷着脸沉默,他不知道廿九告诉过乞颜答答什么,当初她为了转移乞颜答答放在大耀国身上的兵力建议他转向戈尔高原,原本只是一时之策,罗炎却极力反对。
一旦乞颜答答吞并了戈尔高原发展壮大,他的下一个目标就会是周边小国,进而与大耀国抗衡。他从不低估乞颜答答的能力,放虎归山终留后患,总有一日他的金戈矛头还会指向大耀。
廿九很聪明,无论是作战还是智慧,但比起从小生活在京城盘旋于各家政治势力的罗炎,她多了些感性少了点大局观。
至少目前看来,罗炎当初的反对是正确的。
“后来我采纳了廿九的建议抵住了草原的压力谈和,然后一步步攻克戈尔高原建立平沙城,我的子民才理解我当初屈辱谈和,个中酸楚别人不懂,你却一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