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时辰,加速赶路,争取在戍时前到未明城下!”
“是!”
廿九扭头看了一眼正在后方下令的林屈逸,悠闲地骑在马上欣赏罗炎强忍到发黑的脸色。
过了一会,林屈逸赶了上来,擦了擦脸色的汗水,斜眼看即将下山却依旧炙热的阳光,“好了,马上到未明城,都是久经战场的老兵,还是依照你之前说得做吧。”
他偷瞟了一眼廿九,不想让她太过失面子。
廿九是无所谓的,倒是廿五先开口,“说行军紧促也是你,说习惯了的也是你,怎么比女人还要麻烦。”
安抚一个人最好的方法便是让他看见周遭还有比他更惨的人,所以罗炎一看林屈逸通红的脸破天荒扬了扬唇角。
他笑得时候很好看,却又让人说不出好看在那里,像是千年不化的冰凌突然融成一潭纯净的泉水,清朗、俊秀、如化冬雪,比照水梅明丽了三分,比碧玉竹雅致了些许。
廿五突然在马上晃了晃……
廿九有心安慰林屈逸慢下速度,待到和罗炎拉开些距离,才轻轻道:“廿五姑娘心直口快,你切莫放在心上。”
用廿五一句埋怨换来女神一句宽慰,林屈逸觉得这个事就像你刚看中的宝剑被人高价买走了,结果店主又拿了一把绝世名剑低价相售,心里灌了蜜似的甜。
作为一个温柔得体善解人意的男人,林屈逸开始反安慰廿九,“我自然不会和一个女子置气,倒是沈姑娘你,这廿五姑娘是廿九嫂子的师姐,所以罗炎多少会偏向她,若是她冲撞了你,你也莫要生气。”
廿九回以一个浅浅的微笑,廿五的性子她了如指掌,她也不至于和自己的师姐怄气。廿五不过比她长了几个月,对朋友亦是至真至诚。如今她以为自己是沈吟心,所以她一点都不怪廿五。
到达未明城的时候刚好戍时,几人翻身下马,罗炎突然毫无征兆地指着廿九对廿五道:“今晚你们二人住一起。”
“好。”
“不!”
廿九和廿五同时回答。


☆、第8章 遭遇意外袭击

廿五愤怒地看着廿九,然后悻悻道:“我习惯了独处,不喜欢和别人住一起。”
“我知道。”罗炎冷清清回答,“不过你来之前没有告诉我,所以我这里没有多余的军帐给你独住。”
廿五的脸色像戏台上妆容夸张的戏子一般变化转换,然后一甩袖子愤然离去。
廿九却很淡定,她知道罗炎并不是真的没有多余的地方留给廿五,廿五脾气暴躁看不惯京城大小姐的作风,他拭目以待廿五会不会和面前的沈吟心发生争执。
他并不喜欢有人唐突地出现在他身边,但廿五又是廿九的师姐所以他不能赶人,若是沈吟心能将廿五逼走那是好事,若不能,廿五也不会让沈吟心过得安逸。
对他而言这个世上没有男人和女人之分,只有朋友、生人和敌人只差。
他从来都不轻视女人能爆发出来的实力,尤其是像廿五廿九这种从小在陀螺山长大女子。
问女强人是如何炼成的,老陀螺的回答最具权威,他的特长就是将他的女弟子们培养成镇得住妖魔鬼怪扛得起锦绣江山的女壮士。
廿九慢慢地,悠悠地,款款地走向自己住的地方,还不忘回身向罗炎说一句多谢。
再次期待她生气的罗炎,算盘又落空了。
都说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这沈吟心的性子,越来越不在常理之中,他甚至开始觉得,她是不是中邪了。
若当真是中邪也就罢了,可若是因为那晚他失手没杀成以至于沈吟心想用别的方式来制服他的话,就只能说明这个女人太可怕。如此,他便需要快一些让她离开这个世界。
变幻明灭的星光糅杂在他深深的眼眸中,和这繁星点点的苍穹夜幕铺展出夜晚的深邃,他看着廿九的背影,转身离开。
廿九走进帐子时,廿五正一个人生闷气,一见她来了,顿时像看见了可以发泄的沙包,“噌”地站了起来拔刀直逼廿九。
廿九没有闪躲,刀刃贴着她的肩膀而过,她站在原地从容不迫。
廿五有那么片刻觉得眼前的沈吟心自负、骄傲,与传言中的京城名媛有天壤之别。廿五出手敏捷刀风凌厉杀气腾腾,她算得极准,纵然对方是个高手也不会没有丝毫反应。但廿九看着她的眼神笑意盈盈,刀光在她眼中闪过,她有机会躲开却故意让她得手。
廿九弹了弹肩上的刀,“一把……好刀……”
“确实是好刀。”廿五收回刀插入刀鞘,“这么好的刀用来杀你真是太浪费了。”
廿九靠在一旁扫过廿五,罗炎不可能告诉廿五廿九是沈吟心杀的,所有廿五对自己的敌意太过浓重,“廿五姑娘和我是不是从前见过?”
“没有!”廿五回答得干脆,“我见你作甚?”
“那……你我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你为何如此仇视我?”
“有吗?”廿五坐在廿九对面倒了杯茶水,“山野粗人向来礼数不周,怎么能跟你们这些名门望族相比。我也不会说话,要是冒犯到沈姑娘你了,还望不要放在心上。”
廿五顿了顿,这番话也算合情合理,然而她又补充道:“不过沈姑娘若是对我妹夫打什么主意,那可就不好意思了。”
廿九一手卷玩着侧脸的鬓发,漫不经心道:“廿九姑娘早就死了,难道罗炎要续弦也不行吗?何况,廿五姑娘不过廿九的师姐,怕是没理由管教罗炎吧?”
廿五脸色一变,一拳打在桌子上,方才满满的茶盏里的茶水晃荡了几下溅在桌面,“我说不行就不行!”
“莫不是……”廿九犹豫了片刻,终究是问了出来,“廿五姑娘倾慕罗炎已久?”
“你胡说!”廿五的脸涨得通红,似乎有一种秘密被戳穿的激动,廿九几乎一眼就认定廿五动罗炎动了心思。
说来她也不是个保守的人,喜欢一个人是自己的权利,她无法阻止别人喜欢罗炎,也不会阻止。
况且对于感情,她相信罗炎的执着,亦相信廿五的为人,她不会横刀夺爱,只是如今众人皆以为廿九已死,所以廿五无论如何也要尝试。
沈吟心又何尝不是?
廿九取了一条披风系上,打开帐帘出去。
说心里没有一点触动,那是骗人的。所以她需要一个人冷静地思考。
夏日的夜晚闷热,蝉鸣上此起彼伏,巡逻士兵举着火把每一炷香便会绕过她们的帐子,廿九独自走在营地的小路上低头冥思。
几缕残云卷过半弦月,挡住了天空之下微弱的光线,一队列的士兵正好绕过廿九的前面。
她无心顾暇,走得很慢,很轻。
足尖轻点地面的簌簌声和风翻卷衣角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廿九停下步子竖起了耳朵。
有人在跟着她!
沈吟心的随身武器是六棱梅花刺,这东西她用的并不顺手,只是既然用了沈吟心的身份,怎么也要做了全套。
她握住了梅花刺,在对方呼吸间空隙的一刹那举刺而去。
对方似乎早有准备,廿九一招过去他已经闪开。廿九只能看见他矫健的身影穿梭在军帐之间,然后纵身追去。
到了巡逻卫兵的盲区,对方停下脚步在廿九还未站稳之时拔剑刺向她,廿九凌空倒翻退了几步,拔出六棱梅花刺开始攻击。
因为兵器的生疏,她的攻击方向略有方差,对方很容易躲过,她听见那人蔑视地冷笑,心中暗骂沈吟心到底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到处都有人对她下手。
那个幕后主使的手下没理由在这个时候对她动手,眼前的人身法乱而不散,似乎是故意将招式拼凑,廿九几乎无法看清他的体型。况且他每每出手都直攻要害,却又在离要害一指距离处停手。
完完全全地在试探她!
她被手中的六棱梅花刺折腾累了,干脆收了回去赤手空拳,没了梅花刺的阻碍,她的出招反而顺溜了些。
此刻她也不敢用在陀螺山学的武艺,除了看准时机偶尔出招之外基本都在闪避。
对方试探不出她的武功并不着急,大有要和她耗下去的架势。
顶尖高手在出招的第一刻,心下就已经对对方下了定论,所以廿九知道,自己遇上了难缠的。
两人各怀心思,谁也不愿意抖露自己的看门功夫,意图先将对方的实力扒出来。
廿九愈发肯定这不是幕后之人,而是另有其人。
当她再一次向进攻的时候,对方突然转身风驰电掣而去,丝毫不顾风中凌乱的廿九。
真是个古怪的人!廿九如是想。
不过她也不敢疏忽,对方有意探她身手,若是自己出了什么破绽,后果不堪设想。
她立刻回了自己的帐子。
另一侧的帐中,罗炎一身素衣坐在桌前擦拭着自己的宝剑,心中意外地没有廿九的影子,反而沈吟心的身影不断地重复上演。
白天那些种种颠覆往日形象的举动和言语让他一直坐立不安。
该说沈吟心的手段愈发高明还是自不量力?
她还是那个她,为何对自己随身的武器使用得那么生疏,为何她根本不用沈家家传的武功却要一躲再躲。沈吟心会武功不假,罗炎曾派人打探过,或许她算得上一流,却离顶尖毫不沾边。而今夜,她的反应太过敏捷,甚至于他都不知道沈吟心是怎么发现了自己的踪迹。
他掀开帘子,面向月光萧索而立,月影下拉长的身影如碧玉竹修长坚韧,微光明灭的眼中疑惑、彷徨,“廿九。”
没有星辰的夜,没有她的回应,没有欢声笑语,他知道又在呓语。
两月有余,为何魂魄不曾来入梦?是还怨我吗?
他握紧了拳头任凭思念席卷,然后用对沈吟心的恨意一点一点填充被寂寞挖空的心。
很快就能到灵州,到了那里,黄泉路上不在会孤单,你便可以尽可能地折磨身前的凶手。
身后,有人搭住他的肩,“罗炎,那么晚了还不休息?明天还要赶路呢!”
林屈逸走到他面前,看他慢慢睁开眼,猛然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罗炎,眸子里的碎光凝成黑洞般的圈,像是万丈深渊或是无尽苍穹,有一股将人吸走的神秘力量。眼眶周围布着血丝的红迹,嗜血的暴戾和狂风骤雨前的暗潮汹涌,同猩红的月一样寂静,却更恐怖。
“别吓我……”林屈逸退了一步离得远了些,这样的罗炎,令他不寒而栗,他能预想到四海怒溅的鲜血和遍野悚然的白骨。
罗炎没回答,机械地转身回帐。
“见鬼。”林屈逸嘀咕一声,正要回去,刚走两步又停了下来,折道去了廿五和廿九的住处。
幽暗的烛火微弱地跳耀,帐子上映出两个女子的身影,互不相干遥遥相对。
廿五不想与她搭话,廿九还想着刚才遇袭的事,帐子里十分安静,所以林屈逸即便蹑手蹑脚而来,也很容易被里面的人发现。
几乎一瞬间廿九跳了起来,本能地以为是方才偷袭她的人。
身影闪电般地闪过,林屈逸还没反应过来廿九的梅花刺已经对着他的咽喉。
“是你?”她轻蹙眉头放下武器。
廿五也跟了出来,“林屈逸,大半夜你在我们帐子外做什么!”
林屈逸知道她们误会了他,解释道:“今晚气氛有些怪……我来看看你们安不安全……哎,不是……我路过……”他越讲越慌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安。
廿九看他的眼神慢慢凝重……
“你分明是做贼心虚!”廿五一生气,挥着刀向林屈逸砍去,“你就是个登徒子、采花贼!”
林屈逸边闪边解释,招架不住廿五来势汹汹,“我说廿五姑奶奶,我真是来看看的,今晚怎么大家都那么奇怪?”
“大家?”廿九挑了挑眉。
林屈逸边低声哀求廿五停手,抽空向廿九解释,“是啊,罗炎他……”他突然闭了嘴,主帅无论出什么状况都不能让他人知道,一来为了罗炎的安危,二来以免造成人心惶惶的局面。
然而眼前两个女子一听到罗炎二字更加好奇,廿五这回终于停手,杵着刀道:“罗炎怎么了?”
“没,他好好的。”
廿九抱着胸回到帐子,再不管外面两个活宝的打闹。
罗炎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否则林屈逸不会大半夜来这里看她们。已是三更时分,他竟还没有睡。
她很想去看看罗炎怎么了,但她不能。她的出现是对罗炎最大的冲击。
闭着眼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天的烦心事,偏偏一幕一幕无缝旋转,画面定格在刚才和黑衣人的打斗中,他一转身力道贯穿手臂差点触到她心脏的那一刻,唯一露在空气中的那双眼睛是通红的!
廿九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刚才那个黑衣人是罗炎!他在试探自己可他为什么会满眼血红!他的每一招都想杀了沈吟心,却又克制自己不杀她,矛盾的冲突,理智和情感摩擦迸发,她该多么幸运才能再一次从他手上捡回一条命!


☆、第9章 好剑等于好贱

第二日,罗炎不知因何原因点了五千轻骑兵加速赶往灵州,原本廿五想要跟着一起,被他拦下。于是廿九廿五林屈逸和剩下的兵马按照原速前行。
众人以为是灵州情况突变所以罗炎紧急离开,只有廿九觉得,兴许罗炎是怕继续和沈吟心在一起哪一天遏制不住就杀了她。
大部队在一个月之后终于赶到灵州。
林屈逸是沿着灵州外延部分进城的,进城之前廿九扫视了灵州周边的哨塔,她记忆中当年的哨塔是每隔百余丈一座,现如今已拉进至半百。哨塔边的士兵增多了一半的数量,应是罗炎到重新布置。
灵州此时没有禁行令,与周边小国和部落之间的贸易依旧频繁。
塔尔国的人没有出现,应是驻扎在灵州以北靠近哈达草原的的离寨中。那宅子可容纳的人数不多,按照边界划分依旧属于塔尔国。
按照罗炎的要求,林屈逸将人分布在东南西三面,留一小部分跟随进灵州。
“李大人。”林屈逸对着前面的人抱了个拳,“有劳李大人亲自迎接。”
这人是灵州刺史李嗣开,林屈逸和廿九曾经见过他也算得上半个熟人,只是当时在灵州停留得时间并不长,所以廿九对他的印象十分薄弱。
李嗣开回了个礼,削瘦的下巴长满了胡渣子,笑起来有些猥琐,“林将军为保护灵州远道而来,这是下官的本分。”然后他看向廿九,“这位便是沈姑娘吧?罗老国公此前来信让下官务必接待好沈姑娘,若有怠慢,还请沈姑娘恕罪。”
廿九淡笑着点头回应。
从京里头来的这几个人背后都有强大的政治力量,罗炎背后的国公府和老皇帝对他的偏爱,沈吟心的沈家势力,林家在军中的地位都是边境官僚想攀附的,至于廿五,陀螺门在百姓心中的精神领导也让人只有敬畏。
这点从李嗣开给他们安排的住所中就能看出来。
罗炎也住在刺史府中,因为战火没有正式拉开,他们如今只是戒备状态。
当夜,李嗣开下了帖子说要替众人洗尘被罗炎拒绝。
相安无事地过了一整夜,第二日廿九醒来的时候便出了刺史府。
她与罗炎和林屈逸不同,原本就是以逛的名意来得灵州,灵州城处在各国文化冗杂的交界处,城内有许多外国人,廿九自然不能放过这机会走走看看。
灵州城内的街巷是按照功能划分的,一条街全是吃食,或者全是陶器,又或者全是首饰,不过一条街里各个国家的文化差异显着,所以总逛着也并不会感到无聊。
城内最出名的一条街是经营铁器的,因为民族的原因这里时常会出现斗殴,所以灵州城内的百姓出门时都会藏一把武器在身上以防不时之需。
廿九是喜欢玩兵器的,所以她第一站便去了那里。
站在街角的时候风中满满的是铜铁的金属味,整条街上“乒呤乓啷”的铸器声,锤子落在兵刃上的交接声嘶鸣在耳,耳膜内有嗡嗡的余音回绕。
街上人不多,也不少。
廿九走了几家,凭借她对兵刃的了解,普通的店里出售的都是些寻常的武器,若是树干壮些,恐怕一剑下去就折了。
因为用不惯六棱梅花刺,所以她急着想入手一把优质的剑。
一家叫聚宝阁的店铺被众人蜂拥围绕,廿九挤进人群看了看,是店主在推销他的兵器。这家店是整条街门面最豪华的,因是整个灵州数一数二的店,周边几家或简陋或寒酸的小店铺对比之下便显得格外的破旧。
店家拿着手中的剑向周边的人解说,“此剑来历非同寻常,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什么来历?”有人起哄。
“可知二十多年前有一个叫机关门的门派?当时可是整片中原的顶流之柱,后来皇朝覆灭乱世开,这个机关门便解散。机关门可是以机关术闻名天下,当时那里有个不知姓名人称玄剑子的前辈却精于铸剑术。玄剑子前辈随着机关门的解散而隐世,却留下了这把他的沥血之作。此剑削铜剁铁,斩金截玉乃是一把绝世名剑。”
有人听他说得那么玄乎,“既然这么厉害,为何要卖了它?”
店家扼腕长叹,“名驹良人,宝剑英雄,在下想替它寻个有缘之人。”
廿九轻哼了一声,玄剑子确有其人,她听老陀螺说过玄剑子的铸剑术举世无双,可玄剑子所铸的宝剑仅仅是店家手中那把的话,他怎担得起威震天下的名号。
说白了,不过是商人推销的吹牛*。
廿九本来并不想多管闲事,所以扒开人群的缝隙正要退出,不想那店家一句话让她停在远处,“一千两,这世上只此一把。”
廿九唯有一个感受,那就是此人想钱想疯了,不过世人总觉得价格越高东西越好,竟真的有人掏钱欲购。
不得不说这把剑锤两下的技术,她廿九也有。
人们在哄抢的时候价格总会被越抬越高,廿九突然转身挤到最前面,举起手抓住那把剑,放开嗓门吼道:“五千两,一口价!”
人群顿时安静了,所有人包括店家都傻傻地看着廿九。
不知从哪里传来讥笑声,却不是来自人群,像是在不远处,不止一个人。
“成交!”店家怕廿九后悔,立刻迎了上来伸手要钱。
廿九不理店家,拔出袖中的梅花刺放在桌上,举起剑便向梅花刺砍去。
沈家的东西哪怕不是独一无二也一定是上上之品,何况是沈吟心的专用之物。
也亏得那店老板倒霉遇见六棱梅花刺,一剑砍下去,梅花刺纹丝不动,倒是传说的宝剑先开了个口子,不过好在,那缺口被梅花刺磕下来,桌子被劈成了两半。
廿九对着坚韧弹了几下丢给店家,收起梅花刺向他竖了个大拇指,“好剑!”
众人一看差点上当受骗立刻换了另一幅凶恶的模样,趁着店内大乱廿九钻了出来。回头看了那家店的乱状撇撇嘴继续向前走。
没走几步,一道白光从她面上扫过转瞬即逝,廿九停下来,听见一声一声地打铁声和汗水滴落在金属的声音。
沉重、铿锵,像九霄之外的闷雷突然撕裂天空,随即是噼噼啪啪的电闪雷鸣和瓢泼雨水,将那深沉撞破。
那声音,来自刚才白光的起源之处。
用老陀螺的话说,能人们隐于林隐于市隐于茅坑,总之能有一足之地可站立的地方,就会有深不可测的高人出现。兴许他衣衫褴褛手托破钵,或许他春风明媚锦绣华服,又或许,只是个茅草棚下光着上半身,汗水混着乌黑的钢铁淌过狰狞的伤疤却一副与世无争的平和之样的老人。
廿九谨慎地走过去,伫立在茅草棚边。
老人自顾自敲打着剑刃,带到他觉得满意了,又将剑放入冷水之中淬火。
廿九看着水中冒起的白烟和冷水腐蚀剑身的声音,抬头问铸剑的老人,“这剑多少钱?”
老头只是专心地看着水中的剑,一开口便有一种饱经风霜世事沧桑的沉重感,和他手中的剑一样,“这剑不卖。”
廿九只是觉得可惜,老头手中的剑是新鲜出炉的,茅草棚里散乱地堆放着一些锈迹斑斑的陈年旧器,最里边是一张断了一半的床榻,她叹道:“灵州这条街是人们购买防身之器的唯一地点,前辈您若是真心隐世就不该定居在此,一手炉火纯青的铸剑术却不卖兵器,难道也是在等什么有缘之人?”
“有缘无缘我不知道。”老头拿了一块抹布仔细地擦过剑身,“我这辈子铸得剑从没卖过,全都在这了。”
廿九蹲下身,拾起一把全身锈黄的短剑,用指背划过剑刃,一丝诧异的微笑爬上她的脸颊,“可惜了这一身锈斑。”
她靠近茅屋的时候没有仔细打量,直到此时才发现这满屋子破旧的铁器只是用一身的衰败来隐藏锋利,若是去了锈迹,这一把把,全是绝世的名剑!
她一抬头看着老人,心中满是敬佩。
老头却摇头,“何来的可惜?应该是多谢才对。”
“何解?”
“利欲熏心的眼拙之人看不见它,由心敬畏的惜剑之客才会发现。有识之士不愿被荒淫之人相中,宁愿藏拙市井等待明君。慧中不必秀外,何愁庸碌一生。”
廿九连连点头,“可别人当着您的面用您制造噱头,这样,您也能忍,不觉得是对这毕生追求的侮辱吗?”
老头放下剑,这才细看了廿九一眼,“谎言总会被戳穿,被谎言蒙蔽的人需要为自己的无能付出代价。”
廿九低头笑了笑,拾起那把暗红色铁锈环绕得剑,找个了柄同样的剑鞘,“前辈,您手中的剑不卖,那这柄,这否送给晚辈?”
老头瞟了一眼她手中的剑,挥了挥手,示意廿九拿走。
廿九走到茅屋外,正要离开,转身对老头弯了弯身子一拜,“多谢玄剑子前辈。”
玄剑子看着廿九离开这条街,突然露出一个颇有深意的微笑,摇着头自言自语,“有福啊,老头子毕生心血都在那把剑上了!”
玄剑子掂了掂手中的剑,似乎对新铸的这把也颇为满意。
方才打闹的那家店该散得也差不多了,街上少了大半的人显得极为空旷。
时至晌午,玄剑子慢慢地走到一张破桌旁准备吃饭,门外来了一个二十多岁的陌生男子。
“在下来找玄剑子前辈。”罗炎抱拳,深深地弯下腰。


☆、第10章 犯太岁的廿九

玄剑子端起咀嚼着饭,“你找错地方了。”
罗炎低下头从地上随意找了一把长剑,端在眼下细看,“五金之英,太阳之精,出之有神,服之则威。玄剑子之剑,精光贯天,日月斗耀,星斗避怒,鬼神悲号,岂是常人所能出的?”
“一把普通锈剑,没你说得那么神乎。”玄剑子嚼着饭擦了擦嘴,“年轻人眼光不错,不过你晚来了一步。”
“晚来?”罗炎将剑放下,起身扬起眼角,“前辈何出此言?”
“我这里最好的剑,已被一位姑娘挑走,就在你来之前。”
罗炎并无丝毫懊悔之意,“前辈误会了,在下并非来求剑,只是想向您打听一个人。”
玄剑子沉下脸色,“老头子一生认识得人不多,也没有背后说人的习惯,打听人去别处。”
“此时关系晚辈挚爱之人,望前辈体谅。”罗炎又向玄剑子一拜,“机关门所剩的前辈已不多,晚辈万不得已才来寻找您,这是我唯一的突破口。”
玄剑子冷冷地吃着自己的饭,装作没听见。
“前辈!”
“打听人去陀螺山。”玄剑子突然开口,末了又不理不睬。
罗炎怔了怔,若是陀螺大师知道关于廿九的状况,又怎么不告诉他。
老陀螺对廿九的死其实比谁都介意。
“陀螺大师也不知,所以晚辈只能找和当年机关门有联系的人。”罗炎苦笑,“这是找到廿九死因的唯一方法。”
“廿九?”玄剑子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蓦地想起来,这种简单的取名方法除了老陀螺还有谁会懒到这种境界。老陀螺的徒弟出了事,他这个老神棍却算不出一二,这当真是奇怪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