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炎并不是个配合的人,今日的耻辱就如同当年乞颜答答所承受的艰辛,总有一日他会讨要回来!
“廿九是我见过最独特的女子,她离开我祝福她,却没想到这是她的劫难。”他犹自叹了一声,突然转了语调质问,“那晚你不顾生死来救她我佩服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落山峡谷你独破兵阵的胆识我击节称赏,龙潭虎穴你尚且游刃有余地度过,为何不能保住廿九!勾心斗角的大耀国不适合她,我塔尔国才是她该呆的地方!”
“住口!”罗炎怒喝一声,直接作响的回音飘在空中,他可以忍受别人对他的质疑,却不能忍受别人妄想廿九,哪怕,只是想想,哪怕,斯人已去。
乞颜答答身前的孩子被他一声怒喝吓到,眼泪转了转突然大哭起来,后面的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见罗炎那一句住口,胆小的禁不住呵斥一同哭了起来。
街上孩童啼哭声此起彼伏,牵动门后屋下父母的心,担忧的悄悄打开些缝隙窥视外边的情况。
罗炎狰狞着压制住蠢蠢欲动的内心,夕阳的余晖突然刺眼,将人和马的身影不断拉长,马蹄踩着前面人的影子,安静的踏行,马蹄声紧促像鼓点落在鼓面,整齐律动。
“如果苍天有眼让廿九活着,无论如何我都会把她带去塔尔国!”乞颜答答抬头直视夕阳,“永远离开大耀国!”
若她还活着?罗炎苦笑,倘若命运打开为廿九打开一扇后门,天涯海角天南地北,她想去哪里,他都不会有半句怨言,安静地陪着,直到地老天荒,多美好的梦想,梦想终归只是梦想,只有做梦的时候才能想想。
不长不短,他们走过了整整一条街,乞颜答答掉转马头,转弯走向另一条街。这条街,通向知州府。
他对灵州城格局的不止用熟悉来形容,这完全是一个多年研究大耀地形的统领才有的程度。
身后的士兵没一个敢吭声,战马的每一个落地节拍都整齐规律。
这踢踏踢踏的节奏中,有一个错开主旋律的声音交错在每一次马蹄落下和抬起的空隙间,由远及近。
乞颜答答和罗炎一同向前看去。
前方有女子身着黑色绸缎的衣裳驱马而来,简单的发髻有几缕青丝在风中飘扬开来,姣如明月的面上因为用力地驾驭泛起潮红,远远看来身形错落有致,让两人的脑海同时闪过廿九的身影。从前的廿九,不也喜欢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衣裳风一般的来去匆匆。
只是记忆中的那女子,却没有的眼前的人来得精致细腻,像一幅水墨丹青的绝笔,一笔一划勾勒出精致轮廓和曼妙身姿,同十二月傲雪的梅花一般清雅高洁,幽幽含香。
如此潇洒的沈吟心,如此潇洒的廿九。
罗炎掣住马缰,沈吟心不是受伤了么?为何她出现在这里!
廿九横在众军之前,尚留匆忙间的喘息,看见乞颜答答和塔尔兵怀中的孩子稍有一怔,随即镇定下来,“离寨一万七塔尔玄铁骑兵驻扎,入夏草原茂盛,灵州城外还有五万兵马此刻整装待发,没有乞颜答答的玄铁骑兵只是一盘散沙,你若想要游遍灵州的大街小巷,三日后回到离寨只有塔尔精兵的灭亡。一把火烧了草场,哪怕塔尔国内仍留半数玄铁兵,想必大汗您也不敢贸然在边疆拉开战线。国公,你怎么还不下令?”
乞颜答答大惊失色,搂紧了怀里的孩子,失声问道:“你是谁?”
☆、第13章 变化出人意料
“无名小卒,怎敢在大汗面前提名字。”廿九的唇角扬起薄如落花的笑意,看向罗炎,在等待罗炎的决定。
被廿九这么一说罗炎才发现,自己一旦涉及了关于廿九的人和事,哪怕表面假装镇定,内心早已出卖了他。他早该想到廿九说的法子,竟是陪着乞颜答答走了这么久遂了他的意。
他当即向林屈逸使了个眼色,林屈逸微微颔首,便做出一副要下令的样子。
乞颜答答一看不妙,抓紧了手上的孩子,“灵州到离寨有几日的路程,但是我手起刀落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那是,”战争中性命如草芥,但廿九知道乞颜答答根本不会真的杀了这些孩子,草原人民虽然做事鲁莽心地却是善良的,可以毫不犹豫地斩杀敌方将士,却不会无视这些可怜的孩子。
罗炎心中也清楚,然而门缝中是孩子们的父母和灵州的父老乡亲,他若执意不顾着孩子拿下乞颜答答,便会在灵州城中落下残酷的名声。
这坏人他做不得,廿九来做!
“你可以现在杀了这些孩子,少了手上的人质你如何离开灵州?这些孩子只能成为你离开灵州的筹码,却无法保住你留在离寨的精兵。我想,如果大汗你不立刻回去,那后果就不需要我来描绘了。”廿九哀叹了几声,挑着眉等待乞颜答答的回应。
她并不想让乞颜答答丧命灵州,亦不想罗炎失了民心。
乞颜答答的轻骑兵速度再敏捷,也追不上提前出发的大军。他必须立刻赶回离寨,在林屈逸的命令吩咐下去之前。不过她也给他留了后路,孩子还在他手上,罗炎绝不会轻举妄动。
乞颜答答咬牙切齿地调转马头,末了不忘回头对廿九道,“你,我记住了!”
说罢一阵风般疾驰而去。
来时整齐如一的塔尔玄铁骑兵去时乱了阵法,躲在门后的灵州百姓不知道街角唇剑舌枪的一幕,只道是罗炎用了什么退敌的法子将敌人赶出了灵州。
乞颜答答非常守信,他一出城门便放回了孩子,百姓们蜂拥而出寻找自己的儿女,彷佛是一场大难过后的激动。
廿九轻轻舒了口气,不由得皱了眉头。
腿上的伤被她这么一折腾,放松下来时疼痛感侵袭全身,饶是她从前身经百战也抵不住这钻心裂骨的疼。
罗炎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沈吟心越来越出乎他的意料。
心中虽然厌恶她,看在刚刚解围的份上,罗炎都无法忽视她的存在感。
她的脸色近乎苍白,林屈逸首先发现了异样,驱马上前,“沈姑娘刚刚还受了伤,怕是触到了伤口,还是先回知州府吧。”
他牵住廿九的马缰,领着她的马跑回知州府。
经过了方才之事林屈逸似乎对她大为改观,这种临危不乱大快人心的场面他曾经见过,那时的女主角是廿九,对着乞颜答答激扬顿挫,为大耀国赚足了风头。曾以为这样的女子天下不过一人罢了,曾以为能配得上罗炎的也只有这样的女子,却不料当众人以为那个风采卓绝的女子终是熬不过上天嫉妒撒手人寰的时候,出现了第二个她。
当一个温婉柔和的女子突然变得冷峻高傲,那种久违的挑战像是落在心中的鼓点,一击一击,直到打成一曲刚毅的战歌,回荡在边城的大地。
那真的是沈吟心?那个原本该死在罗炎手上的沈吟心?
罗炎略有深意地看着她的背影,看林屈逸细心地保持着前行速度,只为不伤到她折了的腿。
林屈逸曾说他爱慕的女子端庄高雅,那么如今这个强势的女子,是否还是他心中的女子?
他虽不说,罗炎却能感觉到,当一个男人发现他倾心的女子相差于从前时,他的敏感度绝不会低于怀疑丈夫偷香窃玉的女人。
“廿五。”他唤了一声一直跟在身后的女子。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地喊廿五,廿五立刻凑了过来,“在,怎么了?”
“你觉不觉得,她有点像一个人?”
廿五瞟了他一眼,“像谁?你不会说她像廿九吧?你若是这么想,信不信我一刀劈了你!”
“不敢。”罗炎勾了勾唇角,似天边流云,淡淡一抹,却划开了冻结千年的寒冰。他不常笑,以至于偶尔露出些笑意,竟是惊诧了旁人,只觉得有什么水岚清气朦胧了双眼,彷佛海市蜃楼那么缥缈。
他没说像谁,廿五却说到了廿九,那便意味着其实廿五也在第一时间想到了廿九,不像?
罗炎永远都不会忘记廿九死在那个女子手上,他虽笑着,心却像沉入了深深的湖底,沈吟心,虽然她举手投足间没有做作矫情,他却只能用一个理由来解释她的作风——她在学廿九!
纵然是刻意模仿,他也不能不承认她在紧要关头所作出的举动成功地挽救了他在灵州的形象。究竟沈吟心心存多少墨卷,才能让一个曾经吟弄花月的女子在短短的时间内变成挥斥方遒的女中豪杰。
背后的廿五看着罗炎的侧脸,随着他眼神的阴晴变得阴鹜。
林屈逸将廿九送到房间嘘寒问暖了一番便被廿九以要休息为名赶了出来。
他出来的时候刚好遇到了罗炎和廿五。
林屈逸心中畅然,走上前和罗炎搭话,“今日幸亏了沈姑娘,没想到她一个闺中小姐竟有如此心智,难怪老国公会让她一同来灵州。”
说到罗则安,罗炎下意识握了握拳头。
对,就是他爹!他知道罗则安的意思,可沈吟心究竟做了什么才让罗则安千方百计也要罗炎同意让她跟着!
沈吟心的那点心思,他清楚得很,又怎会真的让她得逞。
“之前我来看沈姑娘伤势的时候她还跟我说乞颜答答这几日一定会来骚扰灵州,当时我还没在意,未想他竟真的来了,还来得那么快。”林屈逸兀自感叹,“真是神了,沈姑娘太了解乞颜答答了!”
罗炎脸色一暗,沈吟心居然猜得比他还准!
林屈逸的最后一句话让罗炎更为揪心,了解乞颜答答——若此人是廿九,他定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只是这人是沈吟心,他突然记起在赶往灵州的途中沈吟心失口为乞颜答答辩解。若非他确定沈吟心没有出过京城,大抵要认为她是认识乞颜答答的。
不过乞颜答答当时一句震惊的“你是谁”,说明他二人从未见过。
他有些头疼,自己为何要想这许多?最初同意带着沈吟心来灵州的时候,不只是为了让她“失足”死在战场上而已吗?如今但凡她有些奇怪的举动,自己的视线竟会一直焦聚在她身上。
他不断告诉自己,这是沈吟心的计策,博取他注意和好感的手段,她只是在模仿廿九,她是沈吟心,是他的杀妻仇人!
罗炎停下脚步,方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沈吟心的房门前。
“你脸色不太好?”林屈逸观察着他的神色,又看了一眼廿九的房门,“刚才沈姑娘好歹为你挽回了面子,好歹你该去表示一下谢意。”林屈逸拍了拍罗炎的肩,然后贴近他的脸轻声道,“只是表达一下谢意,兄弟的心思你懂的。”
林屈逸为人算是坦诚的,什么事都不爱藏在心底,喜欢这种事只要没有血海深仇说出来也无伤大雅,只是众人皆知沈吟心心仪罗炎,罗炎却从不把她放在眼里,林屈逸确信罗炎不是个夺人所爱的人,况且他看着廿九和罗炎一路走来的足迹,所以他从不把罗炎当做情敌。
“感谢?”罗炎的语气带着嘲讽,但很快他又点头深思,自己确实应该“感谢”一下她,一码归一码,杀她的目的不变,今天的事,多亏了她。
不过哪怕是感谢,至少他也要警告一下沈吟心,廿九不是谁都可以模仿,模仿的不好,那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她沈吟心有倾世容貌和深厚家底,多少人想着模仿她,廿九是造了什么孽,才得到沈大小姐的青睐。
罗炎正要推门进去,廿五飞速挡在了他身前,“不许去!”
他没说话,手指夹住廿五的衣角轻轻一扯,廿五就被一阵风掠到了一边,她一蹬脚还要继续阻拦,罗炎开口道:“受人之恩表示一下谢意罢了,你知道我很不喜欢别人意图左右我?”
廿五悻悻地缩回手,她没有资格阻拦罗炎做什么,只是当她发现沈吟心的作风开始偏近廿九时,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预感——罗炎欣赏的,向来都是坚韧睿智的女子。罗炎未曾告诉他沈吟心是杀了廿九的真凶,所以她不知道哪怕有一天全世界的女人都死光了,他也没有和沈吟心发生暧昧的可能。
廿九迷迷糊糊地快要进入梦乡,听到房间的门被推开的声音,原以为是林屈逸去而复返,便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出门在外没这么多讲究,廿九也是太累了,所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竟睡着了。
沈吟心的睡相如何她不知道,但是廿九从来都喜欢抱着点东西睡,从前是抱着被子,后来是抱着罗炎,以至于现在手头只有被子,她又退化到了只能抱着被子睡的场面。
青色的床幔倒影着迷蒙的影像,罗炎依稀能看见沈吟心并不雅致的睡相。
他愣了愣,这似乎于理不合?怎么林屈逸刚才不提醒他以至于他以为沈吟心是坐着的。
沈汝鸿虽然爱女情深,但是为了沈家的门面在礼仪方面管教甚严,沈吟心的每一个动作都是京城贵女的典范,怎会抱着被子像树熊似的睡觉。
何况这样子,竟不知不觉又让他想起廿九。
最奇妙的事,是明明知道对面的人是仇人,却又无时不刻将她和廿九重叠在一起。
罗炎轻轻咳了一声,廿九半睡不醒中听到熟悉的声音,一个机灵从床上翻身坐起。
☆、第14章 剧情走向错误
脱兔般矫健的身手和速度,让罗炎当场一怔。这真的是沈吟心,真的是沈吟心?
看到是罗炎,廿九的头脑顿时清醒了,房间里只有她二人,莫不成是来杀她的?她还想多活几日,每每看到罗炎就会想起他欲杀自己而后快,背后就会起一层鸡皮疙瘩。
她不断告诉自己,这是她男人,不是他仇人。若要是仇人,她准会一脚将他踹出门去。
这矛盾的世界!
不过为了维持她仅有的一点点疑似沈吟心的面貌,她都得端着架子用一种让她自己都听着毛骨悚然的音调端庄优雅彷佛碧池中婷婷袅袅的白莲花般向罗炎携一缕浅浅笑靥,“国公有何指教?”
这才是正常的沈吟心!
罗炎稍稍放下心来,他最近总觉得,沈吟心一旦不像沈吟心的时候他的心就会随之晃荡。若是变化不大就像平湖之上被风带起一丝涟漪,若是差别太大,比如方才面对乞颜答答时,他就有种自己像是被拍死在沙滩上的浪花的感觉。
哪怕是看在刚才这女子挽救了他在灵州百姓面前的形象,他也不至于现在动手杀了她,可看她一脸戒备的表情,罗炎觉得她有些怕自己。
这种怕不是恐惧,而是刻意的疏远,并不想引起他的注意。
沈吟心越是想要脱离他,他偏要凑上去抓住她。这种脱离不得的感觉如同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之感。他还记得他杀沈吟心的那晚,沈吟心问他那种报仇无门的感觉是不是万蚁噬心的难熬,这难熬,也许该让她尝尝。
“今日多谢沈姑娘。”罗炎说得很轻,似乎是怕被外面的人听到。
这是这么一句简单的道谢,让廿九突然觉得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升起了,老陀螺不爱吃红豆团子了,熊和猫结合能生出熊猫了,罗炎这是进来的时候脑袋被门夹了?
他居然跟沈吟心道谢了!
廿九默默盘算着,罗炎似乎知道自己死于沈吟心之手,所以他这道谢背后定有一个深坑挖给她跳。
一只狼给一只兔子道谢,相当于黄鼠狼给鸡拜年,想要好好活着,就不要占这个便宜。
廿九讪讪地回笑,“您客气了。哎对了,吃饭了没?看着天都快暗了,再不吃饭今晚就没红豆糕了,慢走不送有空常来!”
罗炎若是能被这一两句话赶出去,也就不是罗炎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廿九不自觉的朝床角缩了缩。
罗炎出人意料地从一旁搬过椅子,大有一副今晚咱两唠唠嗑的架势。
“塔尔国玄铁装甲骑兵总共四万,乞颜答答带来了一半,今日来灵州他带了三千。灵州到离寨的路程约摸三日,这些都是在灵州附近和塔尔国作过战的将领才会知道的,请问沈姑娘,你是怎么计算出来的?”
廿九顿时语塞,这是罗炎对她讲得最长的一句话。
沈吟心的脾性是断然不会去研究塔尔国的作战力量和灵州地形,她匆忙想要解围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罗炎虽然从未喜欢过沈吟心,可这次她借用沈吟心的名义跟随,他怎会不把底细摸清楚?
她从未刻意要将自己伪装成沈吟心,却也并不想表现得过于类似廿九。但是罗炎对这两个女人,太过熟悉。
“来灵州之前父亲曾和我提起过,我便记下了一点。”廿九垂眸应答,沈汝鸿,她并不了解。
罗炎唇角勾起绝美的弧度,华光溢彩的眸中闪过一丝廿九察觉不到的莞尔,“你还记得十余年前的冬天我在苏曳湖旁对你说的话吗?”他的声音从未那么柔和,眼里竟有一些回味。
同为京城的官宦,廿九一直都知道罗炎和沈吟心早就相识。不同的是,罗家是和当今皇帝一同打拼下江山的,所以其地位非寻常家族能比,沈汝鸿则属于大耀建国后典型的平步青云,沈汝鸿入朝为官从十余年前起,所以罗炎说的定是沈吟心初到京城之时,也便是他们的初遇。
廿九从前没把沈吟心当做过对手,也从未问过罗炎关于他们两的事情。如今看他一脸沉醉的样子,是有一段前尘往事?
廿九抓了抓头发,懊恼道,“时隔多年,有些模糊。”
“哦。”罗炎长舒一口气,似是一点点的遗憾一点点的欢喜外加一点点不知名的惆怅,这叹息声同屋子里燃得紫罗花香一般弥漫开来久久不逝。
心里像打翻百年陈醋酸不溜秋,廿九发现自己竟是在吃醋,吃一个已经死了的人的醋,吃自己的醋。
罗炎靠在椅背上直视廿九,什么十年前苏曳湖,那不过是他随口扯得,眼前女子竟信以为真。
沈吟心,你到底是谁?
“沈姑娘觉得下一步,乞颜答答会做什么?”
这次廿九吸取了教训,再也不敢提什么建设性意见,摇头道,“我一介女流,怎知两*交,你手下人才济济,怎地不去问那些将军反而问起我来?”
一抹冷笑定格在他唇角,“我觉得,沈姑娘的心思最近颇好用,不妨说来我听听。”
“……”廿九以沉默代替言语,低着头揉着自己的膝盖。
所谓言多必失祸从口出,她打心底决定,只要罗炎在场,她再也不随意开口了。
罗炎见她缄默,起身在榻前踱步,“灵州城不但和塔尔国哈达草原接壤,同时还和云昭国毗邻。云昭国是个小国,常年以发展贸易为生,虽资源贫乏,但地理却是极好的。灵州除了北面面对大耀国土,其他三面向云昭国打开,乞颜答答有逐鹿天下的野心,打不过大耀国,必定会先攻打国力较弱的云昭国。你说呢?”
廿九默默地点头,乞颜答答离开灵州的时候她就想到了这一点,云昭国和大耀国的贸易发展稳妥,乞颜答答想采取弱弱联合的手段是不可行的。云昭国只求自保不求扩疆展图,一心依附于大耀国,这是大耀的门户。
她若是乞颜答答,也会将注意力转向云昭国。
可惜云昭国和大耀的往来密切,若是乞颜答答贸然进攻云昭,大耀定会出手相助。
皇帝派罗炎来灵州不止是守卫,还有攻击,因为大家都想到了这一点。
“乞颜答答想要攻下云昭必须要先稳住大耀,皇帝并不打算任凭塔尔国壮大,所以和塔尔一战迫在眉睫。不过前提是乞颜答答什么时候向云昭动手。他只能速战速决,绝不会拖延时日。你觉得呢?”
廿九继续点头,她和罗炎在这作战上的想法如出一辙,对塔尔国势的分析也是丝毫不差。不过廿九好奇的是,罗炎为什么要对沈吟心说这些。
“玄铁装甲骑兵最大的优势在于它可以随时转换轻骑兵和重骑兵。玄铁装甲部队常年带着一套铁甲在马上,游击式作战时他们是轻骑兵,速度极快,攻城战时他们是重骑兵冲锋陷阵,塔尔国这些兵一个个都身经百战战斗力不可小觑,我纵然有十万兵马,若是碰上玄铁骑兵也指不定输赢,兴许连敌人都找不到。”
廿九始终闭着嘴点头或摇头,玄铁骑兵近年来声名大噪,周边国家皆闻风丧胆,他的作战力和灵敏度远非普通部队可比拟,罗炎对这支部队的担心非常在理。
如何控制住玄铁骑兵是和塔尔开战的关键问题。
“沈姑娘既然精于算计路程和作战时间,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罗炎瞥了一眼听得认真的廿九,抽了抽嘴角,“玄铁骑兵从离寨出发攻打云昭国不是三两天就能攻克的,我出发前皇上就给了我暗示一旦塔尔攻打云昭便立刻出兵。比起打下云昭,乞颜答答更有可能扫光城池弃城而走,我们的步兵速度根本无法追上玄铁骑兵,那么以你所见,我们该怎么办?”
“额……我们?”廿九断断续续地问道,“这个……我怎么知道……”
话虽这么说,廿九的内心却在咆哮,这些事情罗炎作为名将竟然问沈吟心这样的闺秀,她当真想一口老血喷他一脸,虽然,她不敢。
罗炎负手站在榻前冷冷地俯视廿九,同刚才判若两人,传说中的一秒钟便冰山男大抵就是如此。
他俯下身单手扣住廿九的下巴,凝眉看这一张清扬美眸瓠犀皓齿的明丽面容,“既然你不懂,那么以后请不要模仿廿九,你不配!”
原本廿九是被掐得想哭,现在却疼得想笑。
刚才浓浓的醋意一下子飘散,原来这才是罗炎的重点。
不过说她模仿到真是冤枉了她,做了二十多年的廿九要如何成为一个根本不熟悉的女人?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廿九就是廿九,换了一张脸换了一具身体她的灵魂也依旧是廿九。
她努力地要从他的指尖挪开自己的下巴,罗炎却扣得死死的。
浅红的印痕爬上她玉瓷色的肌肤,罗炎突然松了手,廿九惯性地向后倒去。
一瞬间廿九突然觉得这不是罗炎的作风,说了这么多只为告诉她演技脱线?她闻到了一股腥咸的味道,像是浴血沙场被鲜血染红了衣衫的粘腻味,或是兵刃摩擦的战前准备。
“就这样?”廿九侧着头问罗炎。
罗炎转过身冷森森道:“当然不是。我觉得沈姑娘虽不及廿九十之一二,不过对于战场的敏锐度还是极深的,我需要一个得力的助手,想必你不会推辞吧?往后随我左右,也好遂了你当初为国效力的心,你看如何?”
廿九当即晃了晃想要冲出门去指骂苍天,越是想离得远些偏偏靠得越近,上天安排剧情的时候似乎走错了方向,难道她的重点不是寻找幕后主使报仇吗?不是吗不是吗?
☆、第15章 打开邪恶之门
灵州城的布防要开始新一轮的改进,原本罗炎是召集了林屈逸和手下一些副将以及李嗣开一同讨论的,不过这次他破天荒的让人喊上了沈吟心。
当所有人包括李嗣开都诧异震惊的时候,唯有三个人的表情截然不同。
淡定如初的罗炎、若无其事的廿九、眉飞色舞的林屈逸。
林屈逸兴奋地给廿九挪座位,顺势对着罗炎狡黠地眨眼以表谢意。
罗炎冷嗤了一声,余光瞟过廿九时,看见她闭着眼靠在椅子上冥思。
他没发现自己扶在桌面的手微抖,当年廿九每次在众人研究战略时这样安静地坐在一边,每当讲到重点时,她的睫毛扑扇几下然后睁眼和罗炎对视。
此刻他不知道,自己将沈吟心喊过来参与策略研究是否正确之举。
“灵州外的哨塔可以撤去了,我从京城带来的兵马有一半驻扎在灵州城外的百里坡,老何你明日将人马带出百里坡驻扎到灵州与离寨交界处。”罗炎看向李嗣开,依旧是他标志性的冷淡,“李知州,明日开始灵州出入一律改用通行证谨防细作。”
“拐子周,你挑几个信得过的人手去云昭国淄阳城,一旦淄阳城内有异动,立刻向我报告。淄阳城南侧有一片沼泽,你可以留意一下那里。”
“胖子孙,带几个侦察兵关注离寨动向,一旦塔尔玄铁骑兵有出动迹象,或是塔尔国内剩余玄铁骑兵汇合,立刻向我报告!”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