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没能让她睡到自然醒,一阵兵器撞击的声音将她从梦里拉了出来。
廿九一下子蹦了起来,掀开帐帘满心欢喜地寻找罗炎的身影。
罗炎和乞颜答答交战在一处,华光四射剑气飘忽,罗炎的身手似青鸟敏捷灵活,乞颜答答出手迅猛直击要害。
高手的交战让人赏心悦目,哪怕是一场生命和血的拼搏。
廿九看得呆了,愣站在一旁忘了逃走,有时候她杀伐决断,有时候却呆得可以。
罗炎看见廿九没事便放心和乞颜答答交手,招式眼花缭乱,玄天星空皆黯然失色。
看到精彩高潮处,廿九拍手叫好,自然而然的,她被罗炎鄙视了。
罗炎带的人并不多,乞颜答答的士兵在不断地增援中,继续打下去占不了便宜,罗炎抽身抓住廿九上马仓促离开。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让廿九想不到的是,不过几日,乞颜答答派来了使者谈和。
她清楚地记得听到消息时军帐中所有人惊掉下巴的表情,唯有她一人得意地笑出声来。
和谈很顺利,大耀国原本只是为了给乞颜答答一个教训,并没有真的想要灭掉哈达草原。草原上部落林立,大耀国灭得了却管不住,草原的大一统是发展的必然趋势。
乞颜答答走得时候给廿九留了一封信,信上说只要大耀国一日有廿九,他乞颜答答便不会再侵犯大耀边境,当然他抛出了橄榄枝,哈达草原欢迎廿九,如果可以挖墙脚,他很希望廿九能见证他统一戈尔高原的那一刻,和他一同管理。
罗炎什么都没说,那一脸警备的表情分明是在告诉她:你敢去我就踏平整个草原!
廿九相信乞颜答答的为人,他打下了戈尔高原规划到塔尔国之后的几年没有靠近过大耀国边境。期间向廿九发了一封信,廿九怕罗炎吃醋便压下没有回信。
现如今乞颜答答率人骚扰灵州边境,定然是得到了廿九死亡的消息。他之所以出手那么快,其中难免包含了一点要为廿九报仇的意思。
所以这场仗若是真的挑起来,她廿九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
答不答应这已经不是个问题,既然和她有关,她就必须得去!
廿九匆匆整理了纸条,红扇的敲门声震耳欲聋,她突然间开门,红扇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门口。
“小姐你吓死奴婢了。”红扇埋怨着,朝屋内环视,“可是丢了什么东西?”
“没。”廿九拉过红扇,她知道这是沈吟心的心腹丫鬟,做事必然要比别人可靠些,“今日京城可有什么乐子?”
红扇嘟着嘴想了一会,摇头道:“乐子倒没有,不过有个消息小姐一定敢兴趣。”
“说来听听。”
红扇踮起脚尖附在廿九耳边轻声道:“方才奴婢去经过老爷的书房时听闻塔尔国大汗在灵州边境挑事,原本宁国公的夫人刚死是不太适合的,但是唯有他熟悉塔尔大汗的战风,所以皇上不日便会下令让宁国公率兵去灵州。”
乞颜答答此时还没有攻打灵州,只是不定时地进城骚扰,灵州是大耀国的边界,除了哈达草原还与其他几个小国毗邻,是贸易的中枢城。正常情况下,只要对方没有开战的意愿,大耀国也不会关闭灵州。
于是这便只能让罗炎出马驻守灵州,一来防止塔尔人不定时的掠夺,二来可以提前做好交战的准备。
廿九故作忧伤道:“罗炎这一走,不知要何时才能回来。”原本只是装个样子,却没想到突然有咸的泪水落了下来,她拭掉眼泪,扬了扬唇角。
“小姐也不用难过,宁国公只是去驻守,并不一定会开战,何况他身经百战,一个乞颜答答岂是他的对手。不过就是……要些许日子不能见罢了。”
想念是一场无声的痛,天涯素尺却终不得见。
廿九扬起连,阳光洒落在脸上将蜜色的肌肤染得圣洁庄重,连同她的声音坚定绝决,“我要跟着他一起去!”
红扇张着嘴愣在原地,一脸不可思议道:“小姐你要去灵州?老爷不会答应的!”


☆、第6章 得个便宜儿媳

“爹爹若是答应了,我便光明正大地去,若是不答应,我便偷着去!”廿九跨过门槛,踌躇了一会,这不是她的家,所以她不认识路!
按这个步骤下去,迟早她会被揭穿。
她拉过红扇,沉下脸,“还不带路!”
红扇嘟囔了一声便带着廿九去了沈汝鸿的书房,刚走到门口,便听见了里面的谈话声,廿九停下脚步,仔细一听,除了沈汝鸿,另一个人的声音,极其耳熟。
她示意红扇别出声,慢慢挪了过去,沈汝鸿的身边坐了一个人,不正是罗炎的父亲老国公罗则安!
罗家与沈家没有利益纠葛和朝堂党派之别,所以双方说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基本不走动的,因为罗炎常年冷着一张脸且不知为何深受老皇帝喜爱,通常周遭人对他的态度就两种,要么暗中嘲讽明里攀附,要么离得远远的。
不过罗则安与他的儿子罗炎不同,老罗就是个笑脸弥勒佛,整日端着笑容,看谁都和蔼可亲,况且他卸去了一身重责,对外只当是要安享晚年。廿九住在罗家的日子很少看见他,罗炎说那是因为他娘亲早逝,罗则安便在罗炎娘亲的陵墓旁建了个小庄子,常年住在那里。
今日罗则安出现在沈府,让廿九有些无法理解。
沈汝鸿一抬头看见廿九,便冲着她招了招手,“心儿,来,见过老国公。”
廿九福了福身子,细声细气道:“见过老国公。”
罗则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廿九,眼神之中竟是赞叹。这倒也正常,沈吟心的倾城之貌实至名归,但凡是个普通人,都有爱美之心。
然而廿九却觉得这个感觉很不好。
当年她和罗炎在一起时,罗则安对廿九也是极好的。她和罗炎身份之差云泥之别,罗则安作为老一辈丝毫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妥的事,罗炎他娘亲曾经压箱底的宝贝罗则安毫不吝啬地通通给了廿九。
所以廿九对罗则安是尊敬的,那份感情就跟她对老陀螺一样。
说来自己死了一月多罢了,为何罗则安看她的眼神分明是在打量儿媳妇?
转念一想,罗炎也老大不小了,刚成婚就倒霉地死了老婆,外头盛传宁国公克妻,这老国公想要早日抱孙子,不着急也难。
可为什么偏偏是沈吟心?
沈汝鸿将廿九拉到自己身旁,宠溺中带着斥责,“今日怎么如此失礼?老国公莫怪,我这女儿虽然平日骄纵了些,心性却是好的。”
“自然自然。”罗则安点着头眯着眼笑道,“这京中的勋贵小姐大多都是娇惯了的,沈姑娘平日做事得体大方大抵还是沈司马教女有方。老夫甚是喜欢,甚是喜欢。”
看他一脸欢喜得意的样子,廿九陪着笑站在一侧,心里有了个好主意。
对方不就是想让自己呆在罗炎身边帮他监视罗炎,若是经由罗则安的手名正言顺地跟随罗炎,也免了自己费尽心思瞎捉摸。
门外有风吹来,将桌上的纸吹扬起边角,廿九低头看去,白纸黑字写着是关于灵州城的事。
她黛眉一蹙,故作忧心道:“爹爹,灵州城怎么了?”
“塔尔国乞颜答答数次侵扰灵州边境,皇上准备派罗小国公爷暂守灵州,老国公正是跟爹爹在讨论这件事。”
罗则安点头微笑,“阿炎带兵许多年,乞颜答答看似没有点燃这场硝烟的意思,安危我倒不担心,就是这一去又是几年,我罗家不知何时才有香火!”
说罢罗则安和沈汝鸿相视一笑,齐齐看向廿九。
沈吟心这门子暗恋的破事高调显摆,罗则安和沈汝鸿就是不知道也难。
廿九心里头明白他们的意思,心下却很不开心。
沈汝鸿也就罢了,谁都想攀着高门去,但是罗则安在她刚死之际就急着替罗炎找媳妇,莫说廿九,就是罗炎也不会答应。
让这个凶手成为罗炎的未婚妻,她心里头有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可若是真拒绝,那势必是三方不讨好的。
正常情况下,沈吟心大抵会羞红脸装作一副矜持的样子,然后默默地答应了这件事,可谁知道现在是廿九啊!
没有那封信,廿九也许会当即推脱,可是为了罗炎,她没有办法。
“心儿虽不是铁血男儿,可好歹也会些武功,若是有生之年能为我大耀国做些事就好了。”她悠悠地叹气,“听闻往年和乞颜答答的战争大耀国是有女将的,不知心儿可有这个荣幸?”
此言正遂了罗则安和沈汝鸿的意,他二人暗地里想要撮合,无奈罗炎不配合,如今沈吟心自己提出来了,罗则安便能做了顺水人情。
只不过沈汝鸿还是有些顾虑,毕竟沈家就这么一个娇贵的女儿,虽说没有正式开战,可刀剑无眼,她若出了点事又该如何是好。
罗则安轻咳一声,“沈姑娘有这份心是极好的,灵州城好玩的地方不少,你若想去,就让阿炎保护着,他若不能护你安全,我就让他提头来见!”
这话便是在给沈汝鸿下定心丸,无论如何让罗炎保护沈吟心,日久生情还怕他二人没有情愫不成?
沈汝鸿犹豫了片刻,看廿九狡黠地眨眼,狠下心一拍桌,“爹爹准了!”
“沈司马开明!”罗则安抚掌大笑,“我这就回去嘱咐阿炎,三日后点兵时沈姑娘去点兵场即可。”
廿九恭恭敬敬地向他福了福身子,没想到事情进行地如此顺利。
沈汝鸿看罗则安走了,这才语重心长道:“心儿,你这一生要星星有星星要月亮有月亮,可你偏偏告诉爹爹你喜欢罗炎。爹爹只能做这么多了,就怕罗炎亏待了你。”
他是知道有廿九这么一个人的,只是廿九不知沈吟心竟然什么都告诉他爹,连喜欢罗炎这事都毫不隐瞒。都说沈大司马极其护短,如今看来,不止护短,而且溺爱。
罗则安一回府便去了罗炎的书房,罗炎正对着灵州城的地图发呆。
记忆中曾经去哈达草原路过灵州整兵,他和廿九忙里偷闲半夜坐在屋顶闲聊,彼时他二人还不熟络,廿九拿了壶酒独自小酌,看见他便极为大方的把酒壶给他。
罗炎接过后猛喝了一口,一个没忍住喷了出来。
所以廿九是第一个知道罗炎不胜酒力的,“我说罗炎,你堂堂一个男儿竟然不会喝酒,你说我把这段子卖给三宝酒楼的说书先生能挣几个钱?”
罗炎擦了嘴坐在一边,冷冷地哼了一声并不回话。
廿九搭着他的肩笑道,“廿九就是二十九,简称二九,炎……炎就是二火,二火……哈哈哈,真适合你!”
所以后来私下里,廿九都喊罗炎二火,喊多了,就成了二货。
起初罗炎是抗拒的,不过廿九并不在别人面前这么喊,久而久之习惯了,也就成了他二人的专属。
于是她一口“二货”他一口“二九”,两人都成了“二”姓一家人。
只可惜,一切都过去。
他闭着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听见书房门被人推开。
“父亲。”
“一个人在想灵州城的事?”罗则安看了看地图,“乞颜答答不会贸然进攻,你去了灵州加强城门部署,改制进出城规定,在灵州城外十里设置哨台,乞颜答答不敢一直那么狂妄。”
罗炎指着灵州地界,没有说话。
罗则安说得那些他都知道,其实他一听说乞颜答答在灵州骚扰,便猜到了他的意思。
乞颜答答是感谢廿九的,她死得不明不白,他不能进大耀京城来查明真相,所以来这么一出警告罗炎。
那封信只有廿九和罗炎看过,乞颜答答的举动也不过是在和他抗议。
至于他会不会真的开战,目前他还没有定论。
这几年塔尔国发展迅速,乞颜答答有了戈尔高原和平沙城做后盾气粗了不少,他若真有野心,打下大耀的一州半城也不算太难。
“我知道,我会注意。”
罗则安对罗炎极为了解,所以在说沈吟心的事时也显得有些支支吾吾,“爹还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
“什么?”
“廿九死了,爹知道你平日不表现出来,但是心里很难过。罗家就你一脉香火,传宗接代的事是你的责任。所以——”
罗炎皱了皱眉,不知该怎么拒绝。
他想不出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女人能让他倾尽全力去呵护,他不想将一生附在一句话之上,但作为父亲,罗则安说得没错,这是他的责任。
“孩儿要出兵灵州,这些事,还是今后再说吧。”罗炎无奈地叹气,然后低头专心在地图上。
罗则安一手抽过地图,朝着几边点了点,“爹知道你对廿九的感情,所以也不想在这事上逼你,不过你自己心中要明白什么是你该做的。另外,沈汝鸿的女儿沈吟心,我挺喜欢那姑娘,虽然平日里娇弱了些,不过她的武功不会差。所以爹想让你去灵州时带上她。”
罗炎一惊,抬起头诧异地看着罗则安。
片刻他便知道了罗则安的意思,垂下眼淡淡道:“可以。”
罗则安没想到罗炎答应地那么快,以至于刚才的担心瞬间烟消云散,顿时眉开眼笑,“好好,这样我就放心了,一定要保护好她!”
罗炎似有似无地哼了一声,罗则安便没有再打搅他,一个人喜滋滋地出去。
过了一会,罗炎卷起手中的地图,嘴角勾起一抹寒森森的冷笑。
沈吟心原来如此按捺不住,痴心妄想呆在他身边?
原本还在想着自己离开京城一段时间便宜了她还能苟活一阵子,既然有人不要命地将脑袋往他剑上凑,他自也乐意完成她的心愿。
陀螺大师劝他放下杀心,沈吟心不死,他怎能安心。
若是去了灵州,一切就不同了。
倘若沈吟心死在灵州,大抵别人都会以为是塔尔国的铁骑下的杀手,如此一来,罗家满门就不用受到连累。
他似乎听见廿九在远处欢笑,然而不知不觉推开窗子,想要那声音近一些重一些,“廿九,我会替你报仇的。”


☆、第7章 一股浓浓醋意

不过几日,点兵场旌旗飘扬,十万大军投鞭断流,一眼望去人头攒动压脊挨肩,铠甲在身兵刃在握,铮铮男儿个个豪气冲天欲大展雄风。
罗炎一身暗红色盔甲站在点兵台上,头盔下的发丝贴在脸颊,清冷的面孔毫无表情,他冷冷淡淡,一眼望尽万里山河望断铁马金戈,沉默,似隐藏在鞘中的宝剑,嗜血的狂热在内心涌动,俯卧在崇山峻岭的苍龙,盘踞于云山之巅百州重地,等待一霎那狂傲称雄。
他上马,便有大军整齐跟随于后,落地之声铿然,皇天后土为之震撼。
林屈逸在罗炎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策马向前,廿九此时等在城门口。
过了一会,从城门另一侧传来马蹄的踢踏声,马上的人似乎很急,好在发兵的时候这一路上的人都被清理了,马上的女子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只是一抬头看见的廿九,竟勒住了马。
“你是谁,为什么站在这里,你不知道宁国公马上就发兵了吗?”马上的女子看着廿九一阵怒叱。
然而廿九根本没有去理会她的斥责,只是脑海里萦绕的雾团黄蒙蒙让她窒息——廿五怎么来了!
廿五没有认出廿九,她看廿九丝毫没有在乎她,不禁怒上心头。
廿九一直都知道廿五是个骄傲的人,偏生从前师兄妹中与她最好,只是一段时间不见,她比从前更霸道了几分。
听她的口气像是去见罗炎的,老陀螺绝不可能在此时给罗炎送信,所以廿五过来定是自己的意思。
罗炎对人不冷不热,怎会和廿五保持联系?
廿九有那么会迟疑,“宁国公发兵,为何你还在官道上横冲直撞?”
“我横冲直撞?”廿五怒道:“一会宁国公就来了,有本事你站在这里别动!”
廿九挑了挑眉笑起来,沈吟心这张面容细致恰到好处,笑得时候妖娆莞媚,路边的碎花失了颜色,廿五捏着武器咬了咬牙。
“一起等吧。”廿九柔和道,本就是逗廿五,没想她脾气越来越糙,一句话便受不了,“我也在等罗炎。”
廿五立刻警觉了起来,一股浓浓的醋意弥漫在城墙上,也不知那酸味是因为沈吟心一张脸,还是因为罗炎。
廿九心中一颤,从前没有发现廿五有半点不对,如今她一重生才觉得周边的人举动太奇怪。廿五该不会其实一直都对罗炎有好感?
她自嘲地笑笑,莫不是换了副架子竟连心思都换了,自己居然会怀疑廿五。
心里有些愧疚,但终究现在不是坦诚的时候。
罗炎和林屈逸来得很快,城门一打开,人潮如流水涌出。
罗炎看见廿九后凌冽的眼神和林屈逸的欣喜截然相反,不过当他看见廿五时,又换回了平日里的冷漠神色。
廿五和林屈逸几乎是交叉而过,一个奔向罗炎,一个奔向廿九。
“妹夫你来了。”廿五掣着马缰停在他身边,“听说你要去灵州,所以我过来助你一臂之力。”
罗炎爱屋及乌所以对廿九的师姐一直都很客气,“多谢。”
原本廿五想着罗炎该会高兴,不过看他这般与平日无差的样子有些懊恼,随即视线转移到廿九身上,“她是谁?”
沈吟心喜欢穿各种名贵绸缎做的衣裳,而廿九对于穿着打扮向来比较无谓。想着既是去战场又不是谈情说爱,所以便换了一身黑色贴身的劲装。
罗炎是从没见过如此朴素的沈吟心,以至于抬头看她时竟有微微一震,她素面朝天的样子清新脱俗似空谷幽兰,天然去雕饰,比浓妆艳抹时多了利落感,竟与平日那个矜贵的沈吟心相去甚远。
只是——罗炎的眉头轻轻一挑,这副装扮,让他觉得有廿九的熟悉感。
兴许是沈吟心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刻意在模仿廿九,罗炎别过眼,“大司马沈汝鸿的女儿沈吟心。”
“沈吟心,这个名字很耳熟呢?罗炎,廿九刚走,你不会……”
“不会!”罗炎坚定地回答,然后踢动马腹,“林屈逸,走!”
林屈逸朝着罗炎点了点头,转向廿九,“沈姑娘,我们出发吧。”
廿九想要回避着罗炎,便跟在林屈逸身后不做声响。
她从不相信那个幕后的人完全信任沈吟心以至于一点防备都没有,行军数目庞大,只消在军中副将之上安插几个眼线,罗炎的举动依旧丝毫不差地落在他的手里。
之所以让沈吟心跟在他身边,定然也抱了一个和罗炎一样的想法。
当初那人派沈吟心去杀自己,想必是用罗炎做得诱饵,沈吟心以为杀了廿九自己会有转机,却没想到对方不仅仅是要杀廿九,还要从廿九手上得到一件似乎对他很重要的物件。沈吟心并不笨,当她接到对方的命令时,也猜到了他不过是想找个代手之人。
既然那件东西如此重要且沈吟心没有拿到,对方绝不会留机会让她猜到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廿九好奇的是,当晚沈吟心没有说出那东西的名字,老陀螺也从来没说过在捡到她的时候她身上有什么父母留下的物件。
对方知道罗炎想置沈吟心于死地,所以给她二人相互留了机会,谁死谁活看两人的造化,这一去前路迢迢如流水漫过河塘,一切都还是未知。
廿九看着罗炎策马的背影默默地叹气。
林屈逸早已退到廿九身边,廿五则正好趁机行进在罗炎左右。
罗炎一路上都不讲话,似乎这路上除了他便没有其他人。
廿五也不知怎么的一路冰块脸到底,反正罗炎不理她,她也不愿意和别人搭话。
唯独林屈逸是高兴的,不过廿九配合冷淡的表情,让他不知该扯些什么话。
所以他此刻清醒的认识到,当一路同行的四个人里有三个人都高贵冷艳的时候,他一个人开口是要引众怒的。
很安静,马蹄疾驰的踩踏声、马鞭抽在马尾的撞击声、大军后步兵的喘气声是这茫茫天地间的全部。
行进了大半日,罗炎转过头去看廿九,平日里娇惯的沈大小姐没有说一句累甚至连一丝疲惫的样子都没有这让他很是奇怪。
似乎冥冥之中,那晚他以为他杀了沈吟心,而后她的出现像全然换了个人。
时不时偷瞄罗炎的廿九一不小心眼神和罗炎撞在了一起,罗炎还未反应过来,廿九已经慌忙地移开视线。
她故作淡定地侧脸看乱花迷眼的湖光山色,眼神却空旷而散乱。
彷佛是从前刚遇见罗炎的时候稚嫩青涩的懵懂好感,让她忍不住记住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却又在有机会单独相见的时候伪装小小的在乎。所以每次她都故意偏过头去扫视周边的景色,然而那心不在焉的样子暴露了她的心情。
罗炎垂下眼继续将注意力集中在前方的道路上,这次发兵的时候与往年不同,冷静的他竟然会在前一夜失眠。兴许战争本不会让他多么担心,但这种压抑的说不出的闷窒感却让他暴躁不堪。
这种感觉,在看见沈吟心出现的时候,愈发浓烈。
清晰的骨骼碎裂的声音、陀螺山擦身而过时深沉的眼神、酒楼前她随性的一举一动、以及全然颠覆沈吟心形象的潇洒风姿,若非对于这个女子他深恶痛绝,否则他绝不会有种沈吟心在模仿廿九的错觉。
“通知下去戍时前赶到未明城外扎营,明日寅时一过立刻启程!”
“那么急?”林屈逸犹豫道,“行军太紧促大军疲劳,入灵州之后士兵们的战斗力会下降,万一乞颜答答趁势挑起战事不利我方作战。”
“乞颜答答不是那种趁火打劫的人!”廿九脱口而出,没有察觉周围传来的异样眼神。
“你怎么知道?”三个声音同时响起,林屈逸的疑惑,罗炎的讥讽和廿五的不屑,交杂在一起古怪却又诙谐。
廿九暗自捏了一把汗,一不小心漏了陷,“没……我……我只是猜的。”
罗炎冰冷的笑意将这夏季的炎热比了下去,廿九几乎能感觉到身上的寒毛一根根竖起。
他再未看廿九,像是故意要让廿九难堪,“随你吧,你去安排。”
林屈逸得了令向廿九歉意地笑笑,用抱歉安慰廿九被罗炎毫不含糊地扫了面子,然后调转马头去安排。
廿五率先开始冷嘲热讽,“沈小姐原来是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竟是对乞颜答答大有相识感?莫不是平日犯惯了花痴,心都飘到哈达草原上去了?”
“不过听人谈论过而已。”廿九无心与廿五做口舌之争,寥寥数字应付了过去。
然而她不知,她所不认识的沈吟心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怎会轻易让人占了便宜。她若是震怒或是发脾气罗炎都可以理解,唯独这淡漠的样子让他更是起疑。
沈吟心让别人占了口风,大抵若是在京城造成了八卦市场的头版头条。
廿五自知无味,开始找罗炎说话,“妹夫,前些年你和廿九去哈达草原时与乞颜答答交过手,他一直不肯正面作战,带着一万铁骑行踪飘忽不定,你是怎么找到廿九的?”
“她留了记号。”罗炎从简回答,那是他二人定下的暗号,廿九的靴间按了一张刀片,所以当时她在路上留了记号,罗炎循着记号而去找到乞颜答答的帐篷,但是他做事小心并未带足人马。
草原铁骑的灵活性很大,土生土长的草原汉子都是在马上长大的,可以说连睡觉都是傍着马的,罗炎根据多次交手情况判断,若他带着大部队夜袭,兴许在还未靠近帐篷时对方早已拔营走人,所以他只带了十数人营救廿九。
庆幸的事,行动成功了。
廿五闷闷道:“他不过万余铁骑罢了。”
罗炎挑了挑眉,心中甚为不爽。廿五无心一说却戳中了他的痛处,当时在哈达草原闹得最大的笑话,便是乞颜答答的人四处游击,罗炎在那里寻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他的敌人。
战场上最忧伤的不是打败仗,而是明明你拥有比对方强大的力量和更高超的战术,却找不到敌人在哪。
廿九抿嘴一笑,低头偷乐。
以往她最喜欢做的,便是故意让他吃瘪,如今这事自己做不来,廿五却做得顺风顺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