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若是边境的蛮人出了状况进行骚扰,怕是状况就更加复杂了。
廿九有些庆幸,庆幸自己义无反顾地来灵州,才能知道这里的惊天大事。
若家非家国非国,他们这些大耀子民还能依靠什么存活?
她站在暗处眼看着一众士兵的痛苦却无能为力心如刀绞。战争的凶残,就在于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真正赢的并非是刀光剑影中的血溅四海,而是人心。
廿九轻手轻脚的离开,没有人知道有个人曾经来过这里。
回到知州府的时候廿九先去了邵关皓的房间附近,看见彻夜点亮的烛光便知道他这几日夜不能寐。
倘若是罗炎,绝不会将士兵分三六九等,他讲究的有福同享有祸同当,要么大家一起用上好的羊毛毯子,要么全不用。事实上廿九觉得,罗炎只会选择后者,因为军需上报是要经过审批的。但邵关皓不一样,想来对方也是深知邵关皓的性格才会出此手段。
乞颜答答这是下了苦功夫研究了大耀一众将领的脾气秉性,也看得出来他的庞大野心。
天一亮,廿九早早地收拾好,同邵关皓派给她的人手,先去了边境。
☆、第7章2章 乞颜答答来了
边境如今不再像从前那么萧瑟,本就是三月天草长莺飞,暖融融的空气和湛蓝的天空,用石料堆砌起来的石屋一幢幢排在边境线上。
最外围是一圈一臂厚的石墙,勉强可作为隔离两国的分界。
原本那一群蛮人,如今就住在这里。
若是不打仗也算得上是安生日子,作为边界最外围的居民,灵州城定期给他们援助,比起落魄无依靠抢掠为生的日子,现在不知要多幸福。
渐渐的人多了,偶尔还有云昭国等过路过的商人歇个脚,慢慢的热闹了,大伙儿也有了一定的收入来源。
廿九预计若是一直就这么发展下去,很快就会成为一个特殊的小镇子,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希望看着一群身强体壮的蛮人在这里壮大的。
廿九跳下马,把马鞭卷在手上,走进了用木栅栏围住的镇子里。
“胡扎!”
在她刚到达之初,胡扎早已收到了消息,所以这一声喊,胡扎很快就出来,看见是廿九,单手放在肩上朝她弯腰行礼。
“这里状况可好?”廿九眯着眼微笑着问他。
“一切都好。”在边境过了一年,胡扎和他的手下也渐渐学会了大耀国的语言。
“最近有没有什么身份特殊的人来过?”廿九左右打量着镇子里的人,有些看见生人,好奇地望着廿九,不知为何他们的头儿对这个瘦弱的女子那么服帖,少部分曾在地牢里见过廿九的,低下头经过的时候都显得特别小心。
仅仅这一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廿九随着胡扎进了一间木屋。
“听说这大半年前来投靠的流民不少?”廿九的指尖扣在木桌上,发出“嗒嗒”的响声,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早已将周围都记在了心里。
胡扎只点了一下头,十分地用力。
廿九也点头笑了笑,突然话锋一转,“住在这里可还习惯?灵州城的供应及不及时?这里的全局掌控得住吗?”
“一切都挺好。”胡扎对廿九是感谢的,没有廿九,他出不了灵州的地牢,成不了一个团体的首领,更过不上安生的日子,他们没有语言和文化,像牲畜一样为了食物而争夺,不幸的也许饿死,也许被人打死。“这里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很感谢您。”
想来真混进了什么奇怪的生物,他也不会就这么简单的暴露。
若是拿胡扎这些人和乞颜答答手下的人相比,纵然有一百个人,都比不上乞颜答答手下的精明。
若是她廿九让人混进了这里,自然也不会手脚做得过于明显。所以她相信,就算这里真出了一点小意外,胡扎也感应不到。
倒不是她看不起这些蛮人,只是因为环境和生长的原因,他们的智力并没有普通的大耀国百姓来得正常,所以很多事想问也问不出。
“这里的地域狭窄,若是再来些投靠的人,恐怕承受不住。”廿九看似询问实则语气非常坚定,“离了灵州城防过了几十里地的西防地带有一片广阔的空地,那里的物资不比这里稀少,所以我觉得,也许可以让多余的人迁徙到那里去。你看如何?”
“全听您的吩咐。”胡扎几乎没有思考便脱口而出。
“那就这样吧。”廿九满意道,“你把去年十二月之前投靠的人集中在一起,把这部分人迁徙过去,他们来这里的时间短,离开对他们的影响并不大。”
“好的。”胡扎一点头,立刻下去集合众人。
廿九朝着身后邵关皓给她的人勾了勾手指,“一会跟去清点人数,找人一路跟去,一旦发现有想要逃走的,就抓起来!不要严刑拷打,注意他们逃离的方向。”
“是。”
十二月。
廿九当初到达哈达草原的时候已是秋天,当时发生了这样的意外乞颜答答一定对自己的计划产生了动摇,所以一切派出去的人都会停止行动。
而胡扎这批人,夏末才迁移到边境来的。短短数日乞颜答答不会掌握边境的资料,这需要一个过程。
当初他的计划只是云腾军和罗炎,从没想过会半路弄上这么一群人。
等到灵州的消息经过哈达草原到达平沙城,大抵已经快深秋。
乞颜答答做好计划派好人手,一切就绪至少要初冬,所以如果真有塔尔国混进来的人,一定是在冬天之后。
几乎是毫无预兆的,一大批人被集合了起来,在胡扎发表了简单的讲话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要求迁至他处。
这自然引起了众多人的反抗,但有所谓更安定的生活和更舒适的环境为前提,很大一部分人都安静了下来。
这是个因为最基本的生存问题而聚集在一起的群体,对于他们来说最大的诱惑是生活。
廿九还是非常满意的,毕竟在短短一年之内,胡扎就在此处建立了足够的威望,这证明当初她的选择没有错。
胡扎的速度极快,也就在这三两分钟,他一说完,就立刻向廿九示意可以将这些人带走了。因为是冬末才来,很多是刚刚才到,所以连整行李的时间都省了。
廿九所说的地方离这里并不远,况且这里确实已经人满为患,人太多,以至于有时候太挤,对于舒适度,他们也有自己的感觉。
云腾军的一批士兵立刻随着这一批蛮人走上了迁移的道路,廿九则暂时留在了边境。
剩余的士兵按照转移的数量假装成为这里的人待在了镇子里。
看似不经意的廿九心急如焚。
她不知道乞颜答答什么时候会到达离寨,也不知道罗炎什么时候会到达灵州。
即便这里的事能迅速解决,若是援兵不到,云腾军的战斗力无法恢复,一切都是白搭。
心中惦念着事情,廿九日日坐立不安。
入夜,待到众人都睡了之后,廿九独自一人站在镇子口仰望星空。
苍穹沉沉入霭,偶有几颗星星闪烁,丝毫不知人间疾苦。
风中带来细细的马蹄声,廿九心中一紧,这么快!
估算着日子,已经过去了十来天,若是林屈逸加快脚步,也该到了广乐三省,罗炎整兵出发,也不过再十多日便可到达。
只是乞颜答答那边,又究竟是何时?
马蹄声越来越近,廿九侧耳细听,没有千军万马,大约四五骑,从西而来,并非哈达草原方向。
“沈姑娘。”带头的是云腾军飞骁营二营的人,廿九没什么官职,所以大多以姑娘相称。
“如您所料,途中果然有人私自逃离,都抓了回来。”士兵向廿九汇报,“根据您的意思搜查了之后,确实有可疑之人。”
“是么?”廿九冷笑了一声。
“逃回来了几个流民中,有人是往此处而来,因为有亲人尚留此地,有三人却是折道向广乐三省的方向,以被我们擒获。”
广乐三省?这倒是个很好的去处。
从灵州以西若是向哈达草原行进,途中没有驿站和歇脚处,根本无法将消息送出,想要最快速度将灵州的消息汇报给乞颜答答,自然是灵州城或者广乐三省了。灵州城如今戒备森严,想要传消息不容易,但是广乐三省就不一样了,原先塔尔商人盘踞的地点并不一定被全部清空。
“搜到什么?”廿九问道。
“身上没有书信,当时离开得太急让他们没有时间准备,所以应该是要口头传送,否则带了书信容易暴露身份。”
“很好。”廿九赞许点头,邵关皓手下的将士,并非全是庸才,想来如邵关皓这样礼贤下士的,幕下定有一批能人。
“姑娘,剩下的人怎么办?”
廿九回头看了看夜晚安静的镇子,低头沉吟。
胡扎这批人根本不可能挡住乞颜答答的铁骑,廿九也不可能让他们白白送死,但既然他们为自己的生存做出了选择,就必然要为自己的将来付出努力。
她之所以迁走后来的一批人,是因为之前的那些都是精壮的男人,等到他们争取到了生存的权力,一些体弱的老人和妇女才会前来投靠。将那些无力抵挡的人迁走,不能做无畏的牺牲。
“剩下的人,在这几天开始去加固城防,另外,让胡扎选出一批脚力好熟悉路的人,等到乞颜答答的军队到达之后,我们需要第一时间掌握他们的进程。在组织一些人,我想,如果乞颜答答要趁着时间差全力攻打灵州的话,离寨内的守军应该并不多,怎么做,你懂吗?”
“明白!”
廿九低头走进镇子口,走向自己休息的地方。
那一名云腾军看着廿九,突然有一股凌冽的森然之气。这女子散发出来的,是和罗炎或者邵关皓一样的气息,还有同样的,不可侵犯的威严。
一切都在她的计算下紧张的进行。
廿九回了灵州,边境的胡渣等人也安排完毕。
邵关皓听着那名云腾军的汇报之后没做出任何表态,但他心里却在犹豫。
云腾军飞骁营的事,要不要告诉这个女子?她看起来,实在是超出他的想象。
二十天,廿九庆幸的是,乞颜答答还没有到达,但她忧愁的是,罗炎也没有到达。
只是在她出神的片刻,突然灵州城开始慌乱,预示着有敌人入侵的雷鼓已经敲响。
乞颜答答来了!
廿九和邵关皓同时站了起来,踏出知州府。
☆、第7章3章 最后的致命招
“不好啦——塔尔人打过来啦——”
邵关皓和廿九立刻上马冲向城门。
胡扎派出去的人开始不断传来消息。玄铁骑兵到达了哪处,多少人,阵型,一一上报。
“全部都给我顶住!”邵关皓一下马就上了城楼,他并不知晓廿九给罗炎送去了消息,只当是廿九连云腾军内部发生的意外都不知道。
算着时间,如果足够快,罗炎在这几日便能到达。但前提是足够快,廿九固然相信罗炎,这山河天下的大事,她也不敢放下心来。
城外,铁骑硝烟黄沙滚滚,金戈铁马呼啸而至,如同忽如其来的暴风雨,黑云压境。
灵州城从前也接连不断的收到骚扰,但这一次,绝非是骚扰那么简单。万事俱备的乞颜答答下得是拿下灵州的决心,这一年来的精心策划,让他终于有机会再度出手。
城下,烽烟骤起。
乞颜答答抬头看城上的女子,突然一怔。
她没死,她还活着。
她是廿九,所以不会死在一把弓箭之下,如今,他们又见面了。
他受廿九之恩,终究要恩将仇报,因为征伐的道路容不得半点心慈手软,容不得片刻优柔寡断。
“又见面了。”乞颜答答笑看城上的两人,“这次,不会再输了。”
“未必。”廿九平静的笑容掩饰了她内心的慌张,“你想赢,因为你从来都没赢过。”
“邵江军,云腾军现在状况可好?还能出来打仗否?”乞颜答答话锋一转,直接对准了邵关皓。
邵关皓脸色铁青,看向乞颜答答的目光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他用一句话告诉邵关皓,你云腾军现在出现的状况就是我乞颜答答搞得,可邵关皓拿他,却束手无策。
无论剩下多少人马,保卫战必须要打,哪怕抛头颅洒热血,云腾军没有投降的将士。
只是邵关皓再看向廿九时是愧疚的,因为他隐瞒了云腾军飞骁营一营的事。
“羊毛?邪气?传染?病症?”廿九冷清清一句话,让邵关皓知道他什么都没有瞒住。“这根本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只是需要时间罢了,只要在你进攻的这段时间云腾军的精英部队失去战斗力就足够了。”她淡然一笑,“真正优秀的军队,是全军精英,从来不会有分营差别,乞颜答答,你太自信了。”
“我认识你这么久,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乞颜答答坐在马上侃侃而谈,“我自不自信,等到灵州城攻下来,你就明白了。”
他手上的长矛向天一指,身后的玄铁骑兵早已扛上了冲柱和云梯开始攻城。
“冲啊!”
嘶喊声贯彻天地,连云层都被吼进了天空。
城上的弓箭手连发数箭,“咻咻咻”,空中交织的羽箭变成巨大的铺展开来的箭网齐齐指向攻城的人,垒石从城墙上掷下,半空中倒塌的天梯和挥洒在古朴城墙上的血凄惨交汇。
千万人顶着城门,和门外不断撞击的冲车进行着生死抗拒,城门破,灵州亡,这不只是生死,还有尊严。
战火、硝烟、鲜血,充斥这兵刃相接的争鸣,告诉灵州城的百姓这是存亡时刻。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邵关皓问廿九。
廿九负手皱眉看着战场,声音低哑,“现在还有心情问这个么?我来得第一天就知道了,罗炎就是让我来看看云腾军有没有出状况,我们一直都没有发现羊毛的秘密,但是我看到飞骁营一营就知道了。”
“所以你给罗炎发去了求救?”邵关皓仰天长舒一口气,“还好,还有救!”
这种时候,他自然也是清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罗炎还没到。”廿九双手扶着城墙,一剑刺穿了一个刚刚爬上来的塔尔士兵,“罗炎,罗炎他现在在哪里!”
平素冷静的廿九突然开始暴躁,邵关皓默默地长吸一口气,他们不能听天由命!
如果没人来救呢!在罗炎到达之前,他们只能靠自己!
“全部给我顶住!”邵关皓怒吼一声,挥起随身的佩剑。
乞颜答答的进攻从不给他们看出章法,他只是一味的攻击,快速的攻击,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他在强攻!
他猜到廿九一定给罗炎送去了消息,所以他要在罗炎到达之前打下灵州城!
没有了精锐的云腾军本就气势若一节,如今实力被削弱,斗志颓靡。也正是在这种时候,邵关皓和廿九亲自上阵杀敌,战鼓震天,他们没有退路!
“大汗。”卜儿托站在乞颜答答的身边,“这种战况,他们最多能撑三天。”
“罗炎那边呢,他们到了哪里?”乞颜答答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城墙上的廿九,“加大攻击力度,我们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消耗他们的战斗力。”
“但是这样下去,我们也会撑不住。”卜儿托面带忧虑,毕竟塔尔并远道而来,云腾军以逸待劳,从目前来看,他们的消耗也同样巨大。
没有办法,他们在打时间差。
罗炎的速度决定了一切,而罗炎却又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带着他的人马杳无音讯。
这种杳无音讯,虽然让乞颜答答更加确信必须要加快速度,亦让他坐立不安,他猜不到罗炎要做什么。而廿九那边,她的担心丝毫没有比乞颜答答来得少,罗炎出事了?林屈逸带到了信没有?如果带到了,他什么时候能到?
灵州城的消耗,廿九算得清楚,灵州的粮草充足,而乞颜答答因为远道而来粮草反而供应困难,灵州不会被围死,因为这样的结果是将塔尔军队拖死,灵州只可能在这高强度的攻击下抵抗不住。
第一天的进攻,他们抵挡了下来。但是士兵们早已筋疲力尽。
知州府内的一批官员皆愁眉苦脸,廿九也迟迟想不出办法,她的筹码,是罗炎,没有其他。
“不能这样下去!”邵关皓开口,“我们必须要主动出击!”
廿九闭着眼沉思,“灵州城城外地势开阔一览无遗,偷袭的困难很大。”
“难道就这么等死?”邵关皓一拳砸在桌子上,伴随着桌上的茶几震了几下,“如果宁国公没能及时到达呢?灵州很快将会沦陷!”
“不,我相信他。”廿九抬起和邵关皓对视,“罗炎的军队没有踪影,说明他早已不在广乐三省,这给我们很大的打击,同时也给乞颜答答造成了迷惑。我想他只是选择了一条不同道路,想要给乞颜答答一个措手不及。”
“哪怕他能来,我们也不能待在这里毫无作为!”
“谁说我们毫无作为了?”廿九站起来在屋子里踱步,“两件事,一是顶住灵州城,第二,制造最多的岔子分散乞颜答答的注意力。”
“你有办法?”邵关皓思考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道。
“乞颜答答最怕什么,我们就给他来什么。”廿九的嘴角微微勾起,侧脸问邵关皓,“你说,乞颜答答现在最怕什么?”
邵关皓想也不想回答,“当然是怕宁国公的军队从天而降!”
“那我们,就制造罗炎到达的假象!”
这种目中无人的自信,和罗炎一模一样。
邵关皓不知道为何在看着廿九的时候,脑子里想到的确实罗炎,兴许是因为,这两个人有时候表现出来的样子,有些让他分不清楚。
第二天,塔尔兵的攻击力度丝毫没有减弱。
这和他们的生活方式有关,这个草原民族的体力,比大耀国的士兵要好上许多。而再看灵州城内,将士们虽然神经紧绷高度集中,脸上无法掩饰的疲惫,将他们自己的处境展现得不差一毫。
邵关皓依旧在城墙上,俯瞰乞颜答答盛气凌人之姿,彷佛灵州城已经是他的地盘。
这种骄傲,让他厌恶。他但现在没有资格去嘲笑他,因为他们是弱方。
“没问题吗?”邵关皓看着渐渐透支的士兵们心存疑虑,但看廿九立于城墙丝毫不减风姿,她全然不管不顾,面对乞颜答答是鄙夷和嘲讽。
这种凛然洒脱,又有几人能在大敌压境的时候如此坦然不加修饰?
“撑到夜晚,胡扎已经开始行动了。”
“今天没有问题。”邵关皓点了点头,“但是明天就不知道了。”
“希望明天见不到太阳的,不是我们。”廿九垂眸含笑,肆意飞卷的血和天际的流云,褪成最淡最薄的背景。深红和淡白,最冲击的色彩,凝在这朔气金柝和寒光铁甲中。
时间在一点一点过去,乞颜答答抬头看那女子于风中飘然而立,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为何她没有一点害怕,彷佛一抬头就能看见她的援兵?
他并不能确定罗炎去了哪里,这种恐惧愈演愈烈,他知道再不拿下灵州城,恐怕这几日都不得安生。
“卜儿托,下令今晚连夜攻城,我们不能让他们有一点喘息的机会。”没了精锐的云腾军,战斗力在乞颜答答的预计之上,他想到廿九说的话,真正的精锐,是不分等级的。
卜儿托自然知道乞颜答答在担心什么,“大汗,离寨那边……”
“把灵州拿下,廿九她就算事先留下了一批人藏在灵州城外,在偷袭离寨和偷袭营地之间只能选择一者,如果是我是她,一定会假装罗炎的人马到达从后部攻击营地,在心理上对我们造成冲击继而双面夹击我们的军队。”
“大汗英明。”卜儿托立刻去下令。
“他们果然有夜攻的走势。”邵关皓看着城下塔尔兵的阵仗变化,眉头舒展,露出了这几天来的第一抹笑容。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廿九却陷入了更深的危机感中,“乞颜答答已经猜到了我们的想法。”
“现在如何?”邵关皓疑问。
“走一步是一步。”廿九远眺,“胡扎该开始行动了吧!”
城外,卜儿托策马到乞颜答答的身边,“大汗料事如神,他们果然派人来尾袭我方军队!”
☆、第7章4章 这是啥玩意儿
“她可真是……”乞颜答答摇头,“比不上以前那么聪明了。后方一千轻骑兵马上迎上,务必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是!”卜儿托再一次策马离去。
正在此时,索克烈和他擦肩而过,“大汗,离寨出事了!”
“什么?”乞颜答答突然浑身一震,“她的人不是就在我们背后吗!”
“千真万确,离寨十万火急的求救,对方人不多,但完全掌握了离寨的格局,离寨坚持不住了!”
有什么惊悚的想法从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快下令,后卫做前锋,迎敌!”
城墙上,廿九看见了塔尔兵的阵势转换。
“怎么回事?胡扎去偷袭离寨,不至于引起乞颜答答那么大的反应啊!”
远处,一面红色的帅旗在空中飘扬,邵关皓突然抚着城墙大笑,“天助我也,你看谁来了!”
廿九凝眸望去,看到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攒动从远处而来。
罗炎来了!
他来得真够及时!
“开门,迎战!”还未等廿九开口,邵关皓已然发话。
得知援兵到达的云腾军顿时士气大涨,散乱的队伍迅速整合,灵州城久闭的大门再一次打开。
前后夹击!
“大汗,我们抵挡不住!”金戈鸣音中的卜儿托时时护在乞颜答答身边,离寨岌岌可危,战况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控制。
乞颜答答是个当机立断的人,如果势必要输,那么就不能浪费他们一点的兵力。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乞颜答答的果断超出罗炎和廿九以及任何人的想象。
哪怕他一手策划了多时,他也敢在一秒之内将自己的精心准备掐死。
“撤!救离寨!”
余下的塔尔兵立刻集结,护着乞颜答答杀出一条血路仓皇而逃。
离寨那边,胡扎早已根据廿九的吩咐,一旦得手立即撤退,不要给他们任何反攻的机会。
马上的玄衣男子眯着狭长的双眼,黑暗下看不清脸,却依稀能感到他周身凌冽的气场。
从广乐三省出发的罗炎没有选择一条最近的道路,而是折道绕道了乞颜答答的后方,因为他相信他和廿九这么多年的默契,她一定相信他能准时到达。
他的时间掐得刚刚好,一天不早一天不晚,廿九亦是。
罗炎的军队驻扎在灵州城下,清扫战场以及随时打探乞颜答答的动向,罗炎策马走过廿九的时候停了下来,两人同样的目光一扫而过,然后并肩驱向城内。
广乐三省和灵州的危机,总算是解决。
罗炎对灵州城再熟悉不过,看到邵关皓的时候两个人相互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对于灵州城一事邵关皓心存愧疚,所以罗炎进来的时候他很自觉地站到了一边。
“飞骁营一营的士兵怎么样了?”罗炎站在邵关皓面前问得很小声,李嗣开一行不敢靠近,所以几乎没人听见谈话的内容。
“军医正努力在最短时间内让兄弟们康复。飞骁营所出的一切状况,我都会一力承担。”邵关皓很严肃。
罗炎点了点头,“我也有责任,我在广乐三省看到羊毛的时候竟没有想到这一出。你放心,上面不会怪罪于你,灵州城以后的边防还要靠你和云腾军。”
此言一出,邵关皓当即愣在原地。
显然灵州城的战略位置比广乐三省要重要许多,朝廷排到广乐三省的来的将军大多是皇帝身边的近臣,比如罗炎,但罗炎这话分明在告诉他从今以后灵州城就交给他了,那么罗炎呢?他要去哪里?
广乐三省有天然的地理屏障,这些年也没有出多大状况,云腾军窝在广乐三省也着实大材小用,罗炎觉得邵关皓是个靠得住的将领,若是朝中无人可担此大任,况且灵州城危机已解,这过错可大可小,既有多依赖的地方,自然不会出大事。
“你要去哪里?”邵关皓问道。
罗炎笑了笑,转头看了看廿九,“回京。”
“她是谁?”邵关皓的眼神落在廿九的身上,“我不相信这世界上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但是她一定不是沈司马的女儿。”
“她是谁,对你来说并不重要。”罗炎拍了拍邵关皓的肩膀,“你只需要知道灵州的一切布防和周边各国的动向,至于别的,就当没看见吧。”
邵关皓这便收起了自己的疑惑。
“国公和沈姑娘不在灵州歇一阵子吗?”李嗣开听闻罗炎要离开,立刻迎上来挽留。
“不停了,劳烦邵江军继续留在灵州,拐子周和胖子孙会留下协助,广乐三省那边林屈逸在,我向朝廷递去了奏折,要回京处理一点事情。”罗炎说得干脆利落,边说着,纵身上马,廿九随后跟上,毫无眷恋。
风拂过脸颊,带起疑虑长发,廿九看着罗炎凝眉的脸,突然觉得好似这一生的重担突然卸了下来。
去京城,把最后一点点的事情解决,至于那里涉及到她的,她一点都不想在提及。
活了二十多载,又为何要拘泥在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过往之中。上一代人的恩恩怨怨,又何必把那些复杂的感情,带到他们的身上。
“罗炎。”廿九轻轻唤了一声。
罗炎掣住马,回眸一笑。
“其实去京城道个别,不要再多生事端了。辗转浮沉那么久,很累。”
“嗯。”罗炎伸手搓住了廿九的一丝头发,“就算要走,也不能让别人以为我带着沈司马家的大小姐私奔了呀。”
“你不会要公开我的身份吧?”廿九大惊,“算了,不要无端再让别人受伤了,就让沈汝鸿以为沈吟心没死吧,毕竟她是你亲手杀的。”
罗炎低下头。
他曾以为的报仇,到最后发现根本就报不了,这世上最残酷的不是做不到,而是摆在面前的事,你能做,却又不能做。
回京,他又要再一次面对罗则安,以及那个将他当做自己儿子的老皇帝,他打破老皇帝多年的疼爱,又再一次将歉疚套在了他的头上。
而那个对他忠心耿耿的罗则安,做了那么多背叛他的事,他知道的真相,该多么残忍。
就这么一走了之吗?
罗炎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廿九却已经踢动马腹向前跑去。
京城,她不想再去。
当他们知道杀了廿九的幕后是罗则安的时候,罗炎和罗则安的父子之情就已然不在。罗炎不至于兵刃相向,却也不会将国公府当做他的后盾。
那些不知不觉偷来的感情,他亦通通不要。
“走吧。”罗炎追上廿九。
“去哪?”
“去想去的地方,没有阴谋,没有权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亩荒田,两壶浊酒,过一辈子。”
廿九仰起脸,阳光洒落在脸上,如同她此刻的心情一样的明媚,“真的吗?”
“嗯!”罗炎下了决心,“现在就走!”
两人掉转马头,正要反向而行,不料前方过来一人一骑,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罗炎一怔,这不是那个给了他《新朝秘事》的胡公公吗?他怎么会来这里?
“国公爷,又见面了。”胡公公看起来像是早就等在这附近的,“灵州一役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离开,所以在此恭候多时,您还是来了。”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起,胡公公早就预算到,那么其他人呢?
“您不用担心。”胡公公看出了罗炎的不安,“只是带封信给您,没别的什么事。”
胡公公递过一封信,罗炎将信将疑地拆开。
罗炎疑虑了片刻,回头看廿九,廿九微微点了点头。
信是皇帝的!
其实他早就知道罗则安当初报来的那个孩子有问题,但是出于对邱雨岚的愧疚,所以他一直将罗炎当做亲生。和罗则安同生共死过的皇帝,又怎么会不清楚罗则安的为人。他没说,但心里却有掂量。
还好罗炎争气,皇帝看出这是个可造之材,也鉴于罗则安虽然想法偏激却实在没有做出更出格的事情,而且他的一切,全是因为对罗炎的父爱。
这皇帝本就是疆场出身,对于战争的敏锐,比谁都了解,而身为一国之主,密探遍布天下,还有什么是瞒得过他的?
他只见过廿九的正脸一次,在当初乞颜答答受降之后廿九封将的那天,而后他在廿九身上看见了一些逝去的过往。
他从没正面说过什么,但却打听了关于廿九的身世。
这才是他真正的孩子!
廿九嫁给了罗炎,那么罗炎事实上,也成了他的孩子,所有的感情付出,没有白费,他很是欣慰。
而后廿九死了。他派人四下打听,他和罗炎一样说要为她报仇,但最后他们都放弃了。
罗炎是因为罗则安,那么皇帝则是因为廿九如今的身份——沈吟心。如果真相暴露,沈汝鸿知道自己的女儿早就死了,他势必要和罗家势不两立,那么罗炎怎么办?如今借用沈吟心身体的廿九怎么办?
杀了廿九,然后把一具尸体还给沈家?
不,皇帝他知道什么是切肤之痛,何况沈汝鸿是国家重臣,他不能这么做。
他很自私,可坐在这个位置上,他不得不自私,他不能认这个女儿,只能让她成为真正的沈吟心,每一个破壳而出的真相,都会带出一场翻天覆地的大变动。
于国家,求得是安稳。
他不会责怪罗炎,罗炎做得很好,至于罗则安,既然廿九都原谅了,那么他也不想追究。罗则安早就不再是宁国公,那便真正的归隐吧。
罗炎想带着廿九远走高飞,这未尝不是件好事,留在官场,到处是城府高深老道的政客,总有一天会被窥破。
罗炎将信给廿九,廿九看过之后也只是风轻云淡的一笑。
他们并不是聪明的,因为聪明的人太多,只因为他们是受害者,所以才极力地去寻找真相。有的人,看的比他们更深更远。
廿九并不否认皇帝这么做是在卖女儿,但她也没有任何愤怒,就像她从来不觉得自己还有这么一个父亲,生儿不如养儿亲。
“谢谢胡公公。”廿九是真挚的,然后她将手中的信一点一点撕成碎片,任由它随风飘走。
这封信,和她的身世一样,不能见人。
胡公公只是看着碎屑飞舞向四周飘散,欣慰点头。
这个女子,很识大体。
如今,他们可以走得潇洒,走得无牵无挂。
罗氏一族的辉煌,终成新朝史上一页可有可无的篇章,任凭史官如何描写,都与他们再无瓜葛。
“我觉得这是我这么多年来最轻松的一天。”掣马奔驰在大道上,廿九对身边的罗炎说到。
“我也是。”卸一身华裳,布衣蓑笠,泛舟江上,他们能想到的,是最为平淡却美好的生活。
“我们去哪里呢?”马儿停在两条岔道口,廿九撇过头问罗炎。
“去……”罗炎看着两条道,却没有指向任何一方,“先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嗯?”廿九疑惑地看着罗炎,却突然感受到身边的人向她一靠,一股温热的气息铺洒在她的脸上,和熟悉久违的亲吻,一并占据她的唇齿。
她偷笑,不管周围是否有路人擦肩而过,闭上眼享受最平凡生活开始。
一切,重新开始。
☆、第75章 这大概是结局
出大事啦!
大耀京城人民奔走相告,大事,不得不说的大事,沈司马家的千金沈吟心和宁国公家的国公爷私奔啦!
去年沈吟心还跟着军队去了灵州,不知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一眨眼一年过去,两人居然私奔了!
这不是多此一举么?沈家在京城位高权重,若是跟罗炎在一起那可是桩美事,莫说两家长辈,就是皇帝那也定是赞成的。皇帝赐婚天大的喜事,别人轮都轮不到,换了这两家可都是分分钟的事。
这两人居然在从灵州回来的路上就失踪了,带着赫赫战功和发生在疆外不为人知的秘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沈汝鸿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三天两头往国公府上跑,罗则安他儿子不吭一声地走了不说,还带走了自家女儿,可一上罗府,沈汝鸿顿时惊呆了。
往日热闹的国公府一片萧条,偶有风吹过几片落叶,只有一个孤独的老人杵着扫帚扫过几圈,看见沈汝鸿朝他弓了弓背,他太老了,以至于连弯腰都变得困难。
“老人家,老国公人呢?”
老人指了指远方,他的手上只有一层干涸的皮褶子包裹着骨头,连声音都是桑仓无力的,“走了,走了好几天了。”
沈汝鸿急了,“可否告知老国公他去哪了?”
“去哪?”老人家茫然地摇头,“不知道,他去哪了?年纪大了,记不得了。”
“那罗炎呢?他回来过么?”沈汝鸿追问。
“罗炎?谁是罗炎?”老人家拿着扫帚坐在一边的石凳上喘了口气,“没有罗炎,这世上本无罗炎……”
沈汝鸿皱了眉,他听不懂这老人在说什么,可他看得出来他眼中的时间流转桑海桑田,那是一段无法回头的过往,让对面站着的人也被这无尽的惆怅感染了三分。
他本是着急的,却也不知不觉地叹了口气。
老了,人都有老的时候,再过个三五年,会不会等别人问起来时他也只能憧憬地看着远方却闻一句:“沈吟心?沈吟心是谁?这世上本无沈吟心……”
想想都有些后怕,记得清楚是一种折磨,忘却又何尝不是。
沈汝鸿走出罗府的时候是失魂落魄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人扶进轿子里的,每一步的落脚都彷佛在云里雾里,就这么飘飘然的,也不知是不是一场梦。
做了一场梦,然后丢了自己的女儿。
一路上他都觉得轿子外来往的人群像是成片的影子,而自己摸索在混沌之中怅然若失。
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进宫一趟。
老皇帝早就知道憋了这么多天的沈汝鸿势必会进宫询问。
因为罗则安早卸了官职,所以他离开京城并不需要向上头汇报,本是闲散人来去自如。可罗炎不同,他还担着将军的头衔,他还是罗家唯一的继承人。
虽然暗里是皇帝在半道上放了他们,可明里他失踪在灵州到京城的这段路上必然是处于他自己的主观能动性。
只不过为何京中盛传罗炎和沈吟心是私奔而不是半路被人截杀了,这恐怕得多谢皇帝这个知情人。
哪怕是真失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想找一个人花个三五年找到也不是个问题。
可皇帝对这事的态度太过淡定,淡定到人觉得他根本不想追究。
毕竟他对于罗炎的宠爱那么多人看在眼里,如今立在京城的一支庞大的势力一夜之间自己倒了,这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一件好事。
罗家这种不在朝廷内圈自己党派的势力是众人的眼中钉,所以罗炎一走,有的是火上浇油,鲜少有真关心。
倒是沈汝鸿这边情况不同,众人纷纷撺掇着罗炎带走了沈吟心谁知道安了什么心,沈司马一定要将女儿找回来。
“沈爱卿。”皇帝一本正经地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上看着刚刚进来的沈汝鸿,“朕知道你的来意,坐吧。”
似乎是要促膝长谈,沈汝鸿谢过之后坐在了一侧,整个书房只有君臣二人。
“罗炎和令媛的事吧。”老皇帝微阖着双眼,“哎,走啦。”
“皇上,宁国公肩负十万士兵的责任半道失踪,如今仅凭一众猜测就断定他们只是离开这不合适,万一,万一是半路遇上了塔尔国的伏兵遇难了呢!皇上,臣只有这一个女儿,臣着急啊。”沈汝鸿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颤抖的,真情流露丝毫不作,比起私奔,他更担心的是沈吟心在路上遇见了敌人。
为人父母,只要子女活得平平安安的,这才是他们最大的心愿。
老皇帝睁开眼长叹了一口,他不能说,其实他比沈汝鸿更加担心,沈汝鸿女儿的壳子里装得是他自己女儿的魂魄,他二人相对无言,可操得都是一颗做父亲的心。
“灵州线报上说得罗炎和沈吟心离开的那天起到现在,官道上都没有出现过可疑的人。”老皇帝丢了一本折子给沈汝鸿,“你看看吧,何况罗炎身手不凡,什么人能这么轻易地拿下他。官道上没有打斗的痕迹,罗炎是个聪明人,如果出了状况一定会留下记号。”
他说着又拿起另一封折子,“罗炎之前的先锋林屈逸说罗炎在离开广乐三省之前嘱咐他注意广乐沿海海域,将一切都打点齐了,邵关皓说罗炎曾有意无意暗示过他的离开。是走了,不是出事了。”他叹了口气,“留不住啊。”
“可是心儿……”
“真跟罗炎在一起,你还担心什么?”老皇帝发话,“当初你答应让她跟着罗炎去灵州不正是想撮合他们么,怎么,现在后悔了?”
“不……臣不敢。”沈汝鸿一想,还真是,当初就想和罗则安撮合这一对,这居然都被皇帝给发现了。
“这当朝高官子弟,能及得上罗炎一二的甚少,那些个花天酒地整日混迹烟花柳巷的,庸庸碌碌连诗赋都背不出一二的,游手好闲的,沈吟心不说,你沈汝鸿也看不上。”老皇帝最清楚不过沈汝鸿,“若是她安全,你就不必要担什么心,小儿女的事,咱这些做长辈的插不上手,只求着他们平安无事就好。”
“是是。”沈汝鸿连连点头,“就是这音讯全无微臣心中惶恐。”
他偷瞄了老皇帝一眼,他的言辞和种种举动似乎在暗示着他很清楚罗炎带着沈吟心离开的原因,也知道他们如今的去向。
究竟是为了什么才瞒着自己?
沈汝鸿毕竟是官场上摸爬滚打了许多年的人,罗则安突然的离开就预示了这里面不得不说的秘密,皇帝的城府极深,他一肯放罗炎离开,二又隐瞒众人,说明这事实可能会动摇朝廷的根基,会削减皇权的威信。
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沈汝鸿心中自有一杆天平。
皇帝最满意的,也不过是沈汝鸿这般点到为止。
“回去吧。”老皇帝沉默了许久开口,“儿女若是记得你,自会给你报平安,许是年轻人在外头玩疯了忘了家里头,等过些个天记起来自然就给你来了消息。”
沈汝鸿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何况皇帝都这么隐晦地告诉他某些情况,他也不能拂了他的面子。
原本让沈吟心嫁给罗炎就是他的一桩心事,如今愿望达成了,竟也没什么高兴可言。罗炎啊罗炎,沈汝鸿心中暗叹,老夫是该来找你们还是怎么办。
不过几日,隐居在山林间的廿九便收到了一封信。
廿九坐在山涧边上看着溪中捉鱼逗他玩的罗炎,“罗炎,京里来信了。”
一听是京里来信,罗炎立刻冲到了廿九身边,“我看看。”
看了一会儿,他故作恍然,“沈汝鸿是想念沈吟心所以给皇帝找麻烦去了。”
“能找什么麻烦呀。”廿九双腿架在罗炎身上,“这世上最贼的就是坐在最上面的那个人,说是放了我们,谁知道是不是暗中监视着,你说万一什么时候灵州又出了事,他会不会一个信又把你召回去了?”
“不会吧。”罗炎拧着眉头看着廿九,伸手捋了捋她的鬓发。
他怎会觉得那是监视?这是那个人心中对廿九的愧疚,又不想打扰了他们现在的生活,所以找了他们的住处好知道他们过得如何,她一切安好方能让他的歉意少些。
就像他从前对待罗炎那般,愧疚有时候也是维持感情的一种方法。
“去写封信报个平安。”罗炎抱起廿九,“要不然把沈汝鸿惹毛了要把你给找出来,那我们岂不是要亡命天涯了?”
“亡命天涯?”廿九窝在罗炎的怀里想了想,突然觉得这也许是一件刺激的事情,可重点不在这,“问题是我写不出沈吟心的字迹啊。”
罗炎笑了笑,廿九向来聪明,又岂会不知他的意思。
这个平安,不是抱给沈汝鸿的,沈汝鸿那边自有皇帝担着,他身边能人异士多,模仿沈吟心的字迹最简单不过。
老皇帝他也知道,却还是发来了这封信,只因为想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的并不只有沈汝鸿,还有他自己。
他只是借了沈汝鸿的名头,名正言顺的想要廿九给他写封信。哪怕他是皇帝他无所不能,可这个时候他是忐忑的。
廿九咬了咬笔杆子,随手一挥写下几个字:甚好,勿念!
甚好,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