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剑子抬起眼皮看了廿九一眼,嘶哑低沉的声音苍老却平和,“你来了。”
“路过,就顺道来看看。”廿九笑答,“那天我走之后,是否有个二十二三的男子来过这里?”
“我这里可不管打听人,”玄剑子迈着挥动着手中的铁锤落在剑刃上,“打听人去别处。”
廿九低头抿嘴,四源山她被狼咬住胳膊的时候罗炎一件将狼劈成两半,当时她看到他的剑光幽冷强盛,忍不住瞥了眼他的剑,才发现早已不是他自己的佩剑,而是玄剑子当天手中正在铸的那一把。
罗炎来找玄剑子所为何事,廿九以为能让罗炎亲自拜访询问的,除了和自己死因有关的,还能是什么?
“机关门没落二十年了,”玄剑子突然叹气,“二十年风云之变,老咯,看不清咯!”
廿九猛然一震,玄剑子是在提醒她什么!
二十年多前的机关门!一切,都和二十年多前的机关门有关?
她别过玄剑子,一个人悠悠地走在路上思考。
机关门生死一朝的传闻她听说过,陀螺山什么都不通,唯独消息灵通。二十多年前机关门解散的时候她还没出生,但是有关于机关门叛徒的事众所周知,自然也不会逃过她的耳朵。
隐隐的,她觉得老陀螺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瞒着她。
走了不多时回到知州府,廿九没有回去自己的房间。
府中喧杂声此起彼伏,她知道是将士们在庆祝,突然想到罗炎不会喝酒。若是被多灌了两杯……不过想来他这种自制力极好的人,怎么会被多灌呢?
知州府的假山假水布局优美,廿九独自去院子里逛了逛,爬上假山发呆。
**
大堂里的酒宴摆了好几桌,凡是在军中有点官职的都被喊了过来。
灵州虽然多次被边境部落侵袭,不过地理关系贸易繁荣,灵州的官员油水可捞的不少,一桌子美酒珍馐让众人敞开肚子吃。
席间众人谈笑风生,唯独罗炎一句话都没讲。
“哎,罗炎,你这样可煞风景了。”林屈逸给他倒了一杯酒,“好不容易把事给解决了,乞颜答答一时半会不会在犯我边境,你该开心才对,沉着脸作甚?好歹你该表示一下!”
罗炎举起酒杯起身朝着堂内众人一敬,一饮而下。
军中将军级别的几位纷纷站起来回敬。
林屈逸的心中默默地出现了六个点,在他坐下的时候又给他满上。
罗炎今晚能否打破三杯倒的记录,这是一个问题。
他看着杯中的琥珀色酒水,皱眉。
年度最佳损友林屈逸端着酒杯道:“淄阳一战是各位兄弟共同的功劳,但不可抹杀的是罗炎的运筹帷幄,我觉得,兄弟们有必要共同敬我们的大帅一杯!”
众人一同举起酒杯,罗炎也不能推脱,第二杯酒下肚。
林屈逸看着今晚罗炎喝了酒脸不红了心跳也没加速,想着也许这记录可以被打破,于是拿起酒壶准备斟满第三杯。
酒壶倾斜的时候,林屈逸的手被罗炎按住。
还能思考,说明还没醉。林屈逸抱着好奇求问的心态,挪掉他的手,将酒满上。
事实上,罗炎看着杯子里的酒有点晕。
一个杯子,两个杯子,三个杯子……
眼前的杯子越来越多,他也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真的杯子。莫非又陷入幻境了?这真是个忧伤的话题,忧伤到人生寂寞如雪。
伸手一抓,手中空无一物。
林屈逸一直用神奇的眼光打量着罗炎,看他抓空,就知道这货醉了。
真要是把这杯酒喝了,今晚他就要睡在酒桌上了。
李嗣开犹豫道:“林将军,国公爷他?”
“他没事。”林屈逸按下了罗炎的手,虽然有时损了点,关于到罗炎面子的事他还是要维护的,否则明日一早指不定他就会被拆成一百零八块。
罗炎似乎清醒了点,朝着李嗣开挥了挥手,含糊不清,“我……没醉……”
醉了的人一般都是没醉,就像疯子一般都说自己不需要吃药。
林屈逸扶住罗炎,低声询问,“我扶你出去。”
“不用。”不知道罗炎从哪里来了半分清明,“我去外面转转。”随即自己起身从边沿悄悄离开。
“罗国公他?”李嗣开愣道。
林屈逸抚慰了李嗣开忐忑的心,“喝多了,去放水。”
总共就喝了两杯,李嗣开纳闷地想着“放水”两个字的含义。
罗炎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暗香扑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碧玉竹的香味,从前廿九身上的味道。
迷蒙中他似乎看见了廿九一个人傻傻地坐在假山上看满天星云耀眼流光璀璨,偶有流星划破苍穹幕布留下浅白色痕迹,落入地平线消逝。
怕这是一场梦,转瞬不见;怕这是一首诗,只留在书中。
青丝如瀑,修眉联娟,双瞳剪水,丹唇皓齿,轻云蔽月的飘逸是这玄天下清辉中缠绵婉转的琴曲,舞风回雪的流畅是神笔卷上水墨丹青的绝笔。
越近,越陷入廿九的音容笑颜,挥之不去。
“廿九。”
假山上的廿九原是闭着眼的,飘荡在风中这轻声的呢喃,让她回到从前的画面。
惊鸿的回眸,罗炎一步跃到她身边,不容分说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
☆、第33章 身体的熟悉感
“廿九,你回来了。”
他将头深埋在她的肩膀,身上的酒气被风扩散到廿九的鼻下,她闻着淡淡的佳酿的味道和他身上的独特气息,有些心神恍惚。
她未死之前对他误解甚深以至于似乎当年从哈达草原战胜归来没多久,两人就再没有那么亲密的举动。
是刚才在席间喝了酒,所以这会儿他早已失去了神智将沈吟心误当做廿九,也幸好,这本就是廿九。
廿九轻轻地叹一口气,靠在他胸前。
“你怎么叹气了,以前是我不对,廿九,我再也不瞒你了,不要离开我……”他的声音很低,和平日里清冷的样子截然不同,像是失魂落魄的孩童,在迢迢的前路中迷茫,走失了方向。
茫然失措的语气像一把利刃刺穿廿九心底的柔软,这样的罗炎,怎不叫他心疼。
“我不走。”呢喃在夜空下的假山上弥漫,“再也不走了。”
再也不走,莫要,骗我……
她被抱得有些透不过起来,想要从怀中挣脱,却又不忍心在他失神的以为自己找到廿九的时候残忍的离去。越是想要脱离,距离却越来越近。
罗炎的下巴搁在她的肩上,闭着眼重复着“再不离开”。
从认识开始,她以为这个孤傲的男子自信张扬,从不手软,看血染黄沙马革裹尸,一如天神降临的威严肃穆。当她好奇于每个人纯真柔软的本性被他隐藏于何处的时候,他把最干净的怀抱给予她,却依旧没有袒露自己的哪一片柔韧。
这些从前没看见没发现的,今夜尽显。
原不过,只要一杯酒,一个人。
“我扶你回去。”
罗炎轻哼了一声,廿九想着大抵他早就醉倒不知南北,连她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今夜知州府的人都聚在大堂中,院子里安安静静的,连个丫鬟也没有。四周空旷旷的,只有草木摇曳的暗影和远处吹来夹杂着喧沸人声的风。
廿九将他一只胳膊扛在自己肩上,因为左手受伤,所以走得时候非常吃力。
走下假山的时候,假山后传来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只一会儿,便没了声音。
廿九也没有在意,喝了酒出了汗被冷风一吹容易着凉,她现在只想将罗炎快点送回房里。
等到她二人离开,假山后又有了动静,赫然是一个人立在那里,阴鹜地看着廿九离去的背影。
被月光拉长的黑色影子,缠绕着枝桠树叶的晃动,像张牙舞爪的阴司,诡异幽暗。
廿九将罗炎扶到了床上,点了烛盆的烛火。
昏黄的烛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到了同一水平面,投射在窗纸上。
掖好被子,廿九倒了杯茶水坐在罗炎的床头。
茶解酒。
茶水到了他嘴边,他迷迷糊糊中却不愿意开口,无奈之下廿九只能生硬地将茶水灌进去,心中早已将林屈逸骂了无数遍。
明知道罗炎不能喝,居然就这么让他醉了,还好他出来的及时,不然以后怎么在大军前树立威严!
若问廿九身上有什么值得罗炎羡慕的地方,那一定是酒量!廿九就是个千杯不倒的,酒量甩罗炎几条街。
握着倾斜的茶杯的手突然被罗炎抓住,廿九还未反应过来,手心的茶杯已经滚到了地上碎了一地玻璃,水溅在两人身上,罗炎却浑然不知。
他在自己醉时的幻境中不可自拔,那里有他的妻子和一世相随的诺言。
而现实,却是一把血淋淋的刀,剜出千疮百孔的心脏,割裂寄托相思的惆怅。
受伤的手传至脑部痛感的时候,廿九才发现自己已经被罗炎拉到了身下。
他强硬的,不由分说的霸道,等不及她的反抗,已贴近她的脸颊,吻落在额头上。
廿九急于护住自己受伤的手,另一手去推他,此时他所有的力量全部都汇聚在按住她的手臂上,让她无从逃脱。
她能感受到他沸腾的血液和沉重的喘息,从她的额头一路下滑到耳垂,几欲调其她沉寂已久的情欲和爱意。理智和冲动的碰撞,爱情和现实的摩擦。
耳垂一点点的酥痒瞬间灌入全身,她身体的颤栗将压抑已久的情感暴露无遗。
但这是,沈吟心的身体……
“罗炎,不要……”
话音未落,他早已移至她的薄唇,重重地附了上去。
氤氲缭绕的迷蒙中,他看见他的妻子在他身下和他抵死缠绵,好似几年前的场景慢慢拉进,按住她的双手也不自觉地颤抖。
廿九……廿九终于……回来了!
窒息的亲吻,翻卷的舌根,强硬的横冲直撞,他游走在她的唇齿之间,想倾尽这些天来所有的眷恋,却感觉到对方的抗拒。
不对……不对……为什么廿九如此不甘不愿……是还在恨自己吗?
思维在酒精的充斥下越发迷糊,心里却下了一个肯定,她是在恨他!恨他固执地承担危险,恨他不愿将苦难共同分担,恨他隐瞒对她不利的消息,恨他执拗的保护却适得其反。
想说无数次的对不起,却抵不过她所受的伤害。
廿九感觉到身上的人一时间的失神,趁此机会想要逃离,却没算到他的反应力,一下子重新拉回怀里。
“嘶。”廿九倒吸一口冷气,那一磕磕到了手臂。
罗炎犹豫着将缠了纱布的手轻轻挪开,好像怕弄疼了她,“你怎么受伤了,是谁伤得你?”
“……”
廿九无奈,这个故事告诉她一个道理,永远不要试图去照顾一个喝醉的人,否则他会问出你回答不上的问题,严重的还可能搭上自己。
见她不回答,罗炎低下头垂下眸子,那张精致的脸就在廿九的面前,双眉入鬓,目光迷蒙,褪却他独有的冷漠,是冰山之巅的一抹流云,渺远微凉却诱人心弦。
她觉得自己愈发不争气,这张脸看了四年,这个人处了四年,该亲的该做的以前都做了,自己却依旧会因为他的一个眼神而漏掉了心跳的节拍。
廿九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看见他眼里的似水流年和曾经的如花美眷,看见两个人的浮世清欢和细水长流,看见山地崩塌前的那一刻离别的悲伤和真切的不真切的过往。
这是她男人,她夫君,明媒正娶了她,满城皆知。
又为何会沦落到连那一点点的温存她都要反抗?
廿九单手环上他的脖子,近乎主动地贴了上去,去索取他身上的温度和鼻息间淡淡的酒香。
罗炎是被廿九这突然的主动挑起了内心的*,贴合她的唇齿再一次厮磨起来,她身上的碧玉竹清香是从前的廿九喜欢的,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和廿九一模一样。
这就是廿九,没有错!
青丝交缠,摇曳在微弱烛火中的低吟和喘息漫过一室靡靡的微香,重叠的身影和晃动的软榻……
亲吻已无法慰藉干涸疲惫的身心,几乎在一瞬间,伴随廿九慌张的轻吟,他的手已从她的肩膀摸索向下,拂过女子曼妙有致的上身落到了盈盈一握的腰肢。
可嘴被堵着,她根本无法喊停。
罗炎却在这一刻离开了她的唇,没入她细嫩的脖颈,去咬她的领口。
廿九方才知道,自己恍惚间的主动是多么愚蠢,是她自己引火上身。
束手就范,还是拍晕他,这是一个问题。
当然廿九知道,罗炎就算醉的时候神志不清,一旦身边有一点点的危险,他也可能立刻跳起来。偷袭他,难上加难。
她还在犹豫,罗炎却异常淡定。
自己的夫人,他有什么好犹豫的?
衣领的口子被一粒一粒解开,廿九无奈挪动她受伤的手臂想要挡住的时候,“豁喇”一声,上衣被拉开大半,露出一片白而细腻的皮肤和不堪束缚的胸。
她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两下,和他粗重的喘息,心中湿濡的汗液和绷紧的心弦,像下一刻就要冲了出去。
不要……不要……她如何能接受哪怕罗炎早已认出了她却伏在她仇人的身体上,就算是酒后乱性。
时间在缓缓跑过。
罗炎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他侧过身倒在软榻的一边,仰天闭上了眼。
静默的有些,难以琢磨。
罗炎紧皱这眉头彷佛是因为酒精充斥大脑带来的症状,突然一手捂在额头上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你走吧,你不是廿九。”
廿九起身和起衣服,听他一个人自言自语,“你不是廿九,廿九不是这样的,这不是廿九的身体。”
廿九猛然一震,这不是廿九的身体……
罗炎闭着眼,记忆中廿九的轮廓,她的身体他记得清清楚楚,哪怕混沌的脑子让他将另一张面孔错当成廿九,但她的身体带给他的熟悉和依赖他怎会忘记。
太过熟悉所以哪怕闭着眼,也不会搞错。
廿九不知道心里是侥幸还是动容,他将自己深深地刻在心底。
就像有些真相用眼睛看不见,却能用心感受到。
廿九起身走出门外,轻轻带上门。
关门的时候,听见里面的罗炎坐了起来面对她一声悠远留恋的叹息,“廿九。”
他醉了……她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一个眼底浑蒙的人怎会清醒。
夜静,月明。
廿九一路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开着。
下一刻她停住了脚步,看着对着门坐着的廿五,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廿五的脸色……太难看。
☆、第34章 被人栽赃陷害
廿五的脸色很沉,廿九莫名地提起了防备,这种感觉很不好,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得死死的。
“你怎么了?”廿九离得远了点。
廿五突然微微一笑,“我没事,你能给我倒杯水吗?”
廿九慢慢地挪了过去,其实廿五就坐在桌子边上,一伸手就够得着茶壶,为何要让她倒?
事有蹊跷!
她没有倒水,习惯性打开茶盖嗅了嗅,水里没有异样,普通的温热茶水,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杯子很干净,里面没有任何东西,廿九倒了一杯水,没有递给她,推倒了桌子边上,上下观察廿五。
廿五坐着没动,盯着茶杯却不端起。
然而廿九却嗅到了一丝血的味道。从廿五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
她一直置于背后的手……
廿九恍然,突然站起来,“你的手怎么了!”
廿五的身后,鲜红粘腻的血从腕上溢出,沿着袍子游移而下。
“有人来袭击你!”
廿五摇头。
廿九冲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看见几道凌乱的刀痕,浅的只是割出道红印子,深的将骨骼都翻了出来。
莫非有人趁着众人在庆功的时候偷袭了廿五!廿九自责,自己怎么会安心让廿五一个人待在房里。
“疼吗?”廿九的手指拂过她的伤口,其实廿五也是个强硬的性子,明知道这伤口一定很疼,她却也不啃声,陀螺山出来的姑娘大多如此。
当她的手触到廿五的袖子时,碰到了坚硬冰冷的物体。
有诈!
廿九立刻抽出手,与此同时廿五突然将袖子里的匕首抽了出来。
她来不及多想廿五为什么突然要杀她,近乎神速地抓住廿五的手腕不让她攻击自己,然而廿五本要刺向廿九的匕首突然转了头,在廿九的阻力下正好往自己身上刺去。
“你要干吗!”
廿九怒喝,此时廿五的匕首刚刚进入自己的身体。
“哧”!
金属和*摩擦的声音。
“砰”!
门口传来碗落地的碎裂声。
今晚廿九和廿五都拒绝了去庆功宴,李嗣开怕两个姑娘饿着,让伙房给他们准备了宵夜。门口站着的,正是来送宵夜的丫鬟。
那丫鬟瑟瑟发抖地站在门口,哪里见过血腥的场景。
看见廿五握着廿九的手执着匕首刺进自己的身上,血浸染整一片浅色的衣衫,煞是可怖。
“愣着干嘛,还不找大夫!”廿九一声斥责,自己扶起廿五将她放在床上。
丫鬟反应了过来,也顾不得看见廿九杀廿五,立刻找来了大夫。
林屈逸也被叫了过来。
乍一见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廿五,他有些困惑,当方才目击的丫鬟颤颤巍巍地说是廿九杀廿五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懵了。
“沈姑娘,你……”
“我什么?”廿九忙着给廿五擦拭手上的血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到她发现周围异样的目光时,这才想到,廿五突然一下将匕首换了目标,其实是早就准备诬陷她要杀自己!
看周边怀疑的目光,廿九意识到,今夜恐怕要遭殃。
她抬头问林屈逸,“你相信我会杀她?”
林屈逸坚定地摇头,然而过了片刻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变得脸色苍白。
到底是什么?廿九忘记了什么!
罗炎醉着无法处理,林屈逸是偷偷被叫来了,他不想惊动其他人,毕竟这事说来古怪。
廿九要真想杀廿五,四源山就根本不会救她,何况她想杀一个人,要么光明磊落的杀,要么永远都不会让人知道。
这种突然让送东西的丫鬟看见杀人灭口一幕的安排简直弱爆了。
换位一想,倘若他林屈逸要杀廿五,将她约出来杀掉弃尸,会有谁知道?廿九和廿五住一个房间,一旦对方出事,另一个必定是被率先怀疑的对象。林屈逸并不觉得,廿九会傻到这种地步。
但廿五也不至于傻到自己拿着刀自戳身体。
“明天,等罗炎来处理!”他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愿意相信廿九,但有件东西让他无法解释,既然这样,等罗炎清醒。
廿九坐在床头没说话。
“今晚沈姑娘就不用和廿五姑娘待在一起了。”林屈逸补充道,嫌疑犯有该待的地方,但她身份不同,林屈逸只是另外安排了一间,让人看守起来。
第二日罗炎醒来,隐约还能想起和廿九在假山上以及她送她回来之后的事。
沈吟心,廿九,罗炎自嘲地摇头,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忘记了,但他知道她在身边,足够。
用着仇人的身体再次回到他身边的廿九,有自己的苦衷和不得已,罗炎可以理解,却也纠结。
借尸还魂,倘若廿九本身的身体还在,那么灵魂是否可以归回原位。
“罗炎。”林屈逸进来时,看见一个发呆中忍不住低头一笑的罗炎,笑容很轻很浅,却没有杂糅任何的杂质,干净清澈。
“有个不好的消息,你很快笑不了了。”林屈逸焦急道,“廿五出事了,昨天有人看见沈姑娘杀廿五。”
罗炎侧过半边脸颊,淡淡道:“无稽之谈。”
“我也相信她,可确实有丫鬟看见了。”林屈逸解释,“沈姑娘自己也没解释,被我关起来。”
“你居然舍得关沈吟心?”百年不开玩笑的罗炎突然调侃起林屈逸,照他所说,廿九是从罗炎这回去之后对廿五下手。
廿九会对廿五下手,罗炎怎么都不会相信。
昨夜她留下点的碧玉竹香味依稀残留,他能想到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再度归来的廿九能够原谅他之前所有的不是。
他的玩笑开得太不是时候,以至于林屈逸稍稍怀疑他是不是被昨夜的酒烧坏了脑子,所以今天表现得和从前大不相同。
“廿五伤得很重。”
林屈逸说得太认真,罗炎不由地皱了眉。
让玩世不羁的林屈逸那么严肃,事情恐怕已经超出了他想象的范围。
他立刻和林屈逸去了廿五的屋里。
廿五高烧不退失血过多,大夫开了药方下人正在喂药,这样虚弱的廿五早失了从前霸道的模样。
杀她的人下手很重!
罗炎越发确定这不是廿九下的手时,林屈逸拉了他一把,将他拽出房间。
“我也不相信这是沈姑娘,但是有件东西,我得给你看看。”林屈逸从怀中拿出一张被烧成残边的纸条,只剩下边缘几个字,却依稀可以认出来:杀了廿五!
“哪里来的?”
林屈逸咬了咬牙,廿五是朋友,沈吟心是梦中情人,但无论是什么身份,生死大事,不能失了公允。虽然他偶尔好玩,但人命关天,他从不敢胡闹。
“第一次来灵州的时候,从沈姑娘的房间里飘出来的,那天我恰巧走到她的房边,门开着,我看见她将纸烧了,留下这点残迹被风吹出来。”
那一次,正是廿九在房间里看见黑衣人却被跑掉的那回,对方让她杀了廿五,她将纸条置于烛火上烧,却没有烧干净。被风吹卷的纸条恰好吹到了正来看廿九的林屈逸的脚下。
罗炎将那一点点的纸片揉成团放在手心,陷入思考。
人证,物证,哪怕他相信她,别人也不会信。
“他人呢?”
林屈逸会意立刻将罗炎带了过去。
廿九半靠在床榻边休憩,听到门外的脚步声,睁开眼。
罗炎站在面前,面无表情,却能从他深幽的眸子里看到半分忧虑半分焦急。
林屈逸被支了出去,房间里只有罗炎和廿九两人。
“为何杀廿五?”
“你信吗?”
罗炎低下头,将林屈逸给他的纸条递给了廿九。
乍一拿起时廿九觉得陌生,看了许久,突然记起自己烧掉的那张命令她杀廿五的纸条。
怎么会在罗炎手上。
“有什么要说?”
廿九摇头,然而她看着罗炎的眼神,却是透亮的。
“那就去地牢。”
罗炎说得很随意,彷佛只是说一句那就去我房里坐坐或者只是那就饿一顿,但地牢是什么地方?灵州的地牢大多是骚扰灵州的蛮子,个个身强体壮又野蛮,运气不好被灵州官兵抓到了,全部关在地牢。
那是个没有人敢进去的地方,哪怕那些蛮子都被关在铁笼里。
他们的吼叫,足以吓死一个胆小的人。
“我不去。”廿九说得很坚定。
“别无选择。”
“罗炎!”廿九突然怒上心头,“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后悔过吗?苦痛吗?为什么还要一次一次这么做!有人想陷害我,我自己能解决,我不需要被你保护!”
罗炎抬起眼皮,“你怎么知道我后悔苦痛?我要保护的不是沈吟心,而是你!”
他虽这么问着,眼底却有一丝欢喜一闪而过。
一次一次,他的一次一次,只是拿来确定这个人是不是廿九。
她突然咬紧唇,低声道:“非要这样吗?”
“如果你可以保护自己,就不会让对方一次次得逞,为什么会被人栽赃诬陷,为什么一次次身陷囹圄,为什么受伤的都是你,你还能说你能保护自己?”
她仰起脸看到他硬朗分明的下巴和坚定的眼神,他余光瞟过她脸颊的时候有似是而非的笑像在嘲笑她粗浅的伪装,瞳仁中分明写着的是“廿九”两个字。
他曾经没有保护好他的妻子致使她被奸人所害,这种事情,永远都不会再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