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止息,若是我这次失手,十年后你可还会记得曾经有个女孩对你说要娶你?
言止息,若是我这次得手,等你回来见我染上你佻褚国无数将士的鲜血,可还会像那时你戏谑说一句好久不见?
白灵城中的生死一线,这戍边岁月的峥嵘,因为有你,所以来去都那么美丽。
灌木丛里的欢笑喜悦,这行军途中的劳累,因为有你,所以从来都不会失落。
原谅我的鲁莽和不顾一切的疯狂,只是因为不想你离得太远。
时间在那一刻凝固,手中日晷的阴影在慢慢地行走,却带动了所有人的心弦。
“准备!”
岸上的人和水里的人瞪着眼,这苍茫的天地奔腾的河水,那一切声音过滤成众人脉动的心跳。
汶城内的军营,每到酉时便准时敲击大钟告知众人晚膳时间到,从不偏差,君阡想做的,便是利用那一刻众人皆等待晚膳的松懈和鸣钟时震耳发聩的那一声撞击来掩盖爆破时的响动。
因为水中爆破声音并不像在空气中那么清晰,反而是带着闷声,所以更容易被掩盖过去。
此刻城内的蓼斐清,丝毫没有比君阡来得松懈。
酉时的最后一秒,在指针刚好附上的那一刻,城内准确无误地传来大钟的撞击声。
“爆!”她大吼道。
“轰!”
水面被炸开了几米的水花,伴随着城墙中轰然闪现的一个巨大的裂口,连城墙上方都被溅上了水珠将灰色变得更深。最后的阳光落在水面上,照射出水中冲刷的泥水。
成功了?
众人正要欢喜,却不料此刻那裂缝之后一只手悄悄落下。
“轰!”
又是一阵惊天巨响,城墙抵挡不住两边的轰炸塌向外侧砸在玄齐军的身上,一时间绝望的喊叫在火红的爆炸中变得苍白无力。
原先没有爆破完全的水雷被那城内的爆炸声震动之后在水底连环爆破,岸上的路面裂了开来,水面不在是纯净的透彻而是妖艳的血色,是断肢残臂和透露骨骼将这一片水域变成了无间地狱。
被连续不断爆炸声掩埋的呼叫渐渐弱了下去,直到那红光退散在水中后,岸上以看不见人影。
爆炸、倾塌、水淹,谁都无法辨识这三千人到底是死于何种。
哪怕是站在城内侧看着这场瞬间的死亡之火的人们都已经将灵魂丢在了这没有预兆的爆炸中。
寒如觳觫……
这是一场噩梦,一生的噩梦。
不是一刀一剑之下的血肉之躯,而是眨眼间成为灰烬的恐怖灭绝。
没有生灵,没有活口,一切归于寂中。
她在坠落……无止境地坠落,黏热的血溅在脸上,身子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冷意无边无际地涌上来,如梦幻泡影。
而她竟是在笑,在天地陷入永眠之前微笑。
因为,突然想到言止息。
……
齐忠突然舒了一口气,若不是玄齐军全灭,不然便是自己的人消失……还好,蓼斐清来的那么及时,否则他死也不会想到。
即便是蓼斐清都愣住了,说不出是惊悚害怕还是对生命亦逝的感慨,她神色从未那么彷徨,像是做错了事的小鹿,轻轻的转身,离开。
言止息一直是赶往汶城河的交汇处而来的,此刻他和江进九只是晚到了一步,正好一步,在爆炸的那一瞬间立于护城河外看见冲天的火光和炸毁的尸体,忍不住手抖了一下。
一股莫名的害怕涌上心头,一个名字一张笑脸浮现在眼前,君阡!
那不是水雷的爆炸!水雷的爆炸不会在空中溅起那么大的火花!
“君阡!”言止息控制不住自己加快了马速,在火光中飞龙马腾空而起以从未有过的惊人爆发力越过护城河落在另一头。
城内的士兵已经退去,只剩下如山高的尸体……
言止息不顾一切地踌躇在尸体堆中一边不停地喊着君阡的名字,用手挖过一句句残缺不全的尸体。
白色大氅沾满了死人的污血,他的发髻松了下来,无神地挖掘在那里。
当江进九赶到的时候,看见的是狼狈的,落寞的,心痛的,惨白的言止息,翻过一具尸体,翻过第二具……
“王爷!”
江进九想要拉住言止息,却被他一把甩开,眼球中渐渐地露出血丝,那么惨悴。
心像被人掏空了一般,君阡,你在哪里,你可还活着?
“喵呜~”
言止息静静地抬头,看见远处跟他一样沾了一身血的白尼玛,眼里落下了几滴眼泪。它挪动着自己的身子到言止息身边,窝在他脚边呜咽着。
言止息抱起它,将脸埋在它背上,“她不会死的,对嘛?”
白尼玛突然跳了下去,东嗅嗅西嗅嗅,言止息站起来跟着它,直到它停在一具满脸是血分不清面容的身体前。
白尼玛窜上去舔舔那张脸,是君阡!
言止息立刻抱起她,满心期待。
从另一边赶过来的梧桐也是看见了此处的状况心知不妙,等她达到时,看见的便是言止息抱着君阡的“尸体”。
她几乎一眼就认出那是君阡,没人比梧桐更了解她。
梧桐上前一步站在言止息面前,哭着喊道:“哥,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伤害她吗!”
史上称这次偷袭为两河爆破。
《玄齐国志》记载:正德十九年秋,玄齐国镇军大将军羽君阡卒于两河爆破。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是第二卷啦~祝各位看文愉快,么么哒~

 


☆、第49章 诸多真相

君阡闭着眼,感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全身酸胀僵硬彷佛刚从悬崖掉落,而脑海中正回忆着那天在汶城外两河口惨绝人寰的爆炸。鲜血化作厉鬼张牙舞爪,世界的温存是偶然出现的痴爱纠缠,世界的恶意是无意间的爱别离。
身上很疼,像被什么紧紧地绑着,莫非是世界的另一端?
她偷偷地睁开一只眼,几道亮光从门缝外溜进来穿过古朴雕花的窗棂柔和地洒落,照在柳黄色的床幔上,竟是这冬日里暖暖的花香。
床幔的花色很素雅,绸缎般的光滑被风轻轻勾起,落在她脸上有些微痒,像是白尼玛窝在她怀中撒娇,白色的毛蹭在皮肤上,连心里都是痒痒的。
这是哪里?君阡慢慢地从床上坐起,向外张望了番。紫赤色黄花梨的桌上芬芳四溢,摆放着精致名贵的紫砂壶,带了些白烟形成一道烟圈,像是刚刚有人喝过的样子。
几盆凤尾竹栽在古陶中,因为不耐寒,所以放在屋内,陪着摆设的样式更为典雅。一边的花架上是素心梅和柱顶红,红白相间或艳或净,在这亮堂中明艳动人。不再有多余的摆设,却能看得出此处是座大宅子,宅子的主人身份不凡,这一丝一毫都是那么奢华。
大约是受了伤触觉受到损伤,盖在身上的薄而暖的被子抹在手上却并不像看得那么华贵。君阡撩开床帐,扶着床栏落地,环视四周,却没有找到梳妆台。
这么别致的房间,一看就是女人住得地方,怎么会没有镜子和梳妆台?
她伸展了下四肢,意外地发现没有想象中的疼痛,身体活动自如,除了还有些酸胀。
打开门,眺望冬日的阳光,突然发现没有死,再一次看见这世界时,一切都脱胎换骨了般,远近事物呈现在眼前是自然的美丽,上苍赋予人类的所有都是不可或缺的至宝。
一个丫鬟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走了进来,还未进门看见站在门口的君阡,手中的碗“哐当”掉在地上,眼里尽是惶恐不安。
君阡侧着头笑着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奴婢该死,奴婢这就给姑娘去重新煎药。”那丫鬟拘谨地收拾地上的残片,强作镇定却无法挡着她此刻的害怕。
君阡没说话,静静地抱着胸看着,虽然身上有伤,思维却在快速运转着。
那丫鬟是佻褚国下人的装束,所以自己在佻褚国内。
屋内摆设高档昂贵,非王公贵族是用不起的,远处望去没有巍峨的宫殿,所以自己是在王府内而非皇宫。
那丫鬟即便心中惶恐面上却对她很是尊重,口口声声称姑娘,所以主人自己认识。
那么除了言止息,还能是谁?
怎么会在睿宁王府?记忆中两河口的偷袭被发现身边的人皆惨死,而自己却幸运的生还了?言止息应该是去汶城重新上任的,可现在却回到了国都昭平,他是怎么回来的?难道佻褚国人不会怀疑?
齐忠根本不可能如此精准地猜想到自己当时预定的时间,君阡隐约中想起城墙炸毁是蓼斐清凝眉的面孔,那么那一切都是言止息策划的?可他该知道这么做自己会死。
君阡站了很久,也想了很久,她想见言止息,想证实自己心中多时的想法。
脚步声,传到耳中是落在棉花上的轻,君阡的耳廓习惯性动了动,便关了门,坐在茶几边的椅子上,倒了杯水,闭着眼等着在门外徘徊了几步的人进来。
门被推开,言止息抱着白尼玛走进屋内,看见坐在一边的君阡浅酌茶汤,没有惊讶,没有悲痛,没有恨意,平静地像冻成冰的湖面,突然笑了下。君阡,总是给他意想不到的表达和动作,在别人害怕的时候她淡然,在别人慌乱的时候她从容,似乎什么问题她都想清楚了,似乎什么问题她都没所谓。
白尼玛从言止息的手上挣脱一头扎进君阡怀里,君阡还受着伤,又没多加防备,被白尼玛这兴奋地一冲差点向后翻到。
白尼玛失控地打滚撒娇,露出圆圆的肚皮蹭呀蹭,将那原本的气氛打乱,言止息遮了嘴偷笑了下,便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将茶杯移了过来,“感觉还好么?”
君阡转着茶杯,心不在焉地答道:“你是问我偷袭失败的感觉呢还是死而复生的感觉?”
言止息笑笑点点头,他早知道君阡会那么说,却突然不想解释在汶城中安装炸药并非他的本意,也许是莫名的相信君阡,又也许是因为蓼斐清是自己的手下,他洗不清他的责任。
两人各自做着,心神不属地抿几口茶水,连白尼玛都发现这尴尬的气氛,突然感觉自己是一盏透亮透亮的电灯泡,为节能减排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极具自知之明的白尼玛弓起腰直起身子,前腿离地用两条后腿支撑着靠在墙上,一步一步地挪向门外……
一只手抓住了它的脖子,将它拎了回来,揉着它的脸埋怨道:“小奸细,你是想跑了吗?”
“喵呜~”白尼玛抱着脑袋移下爪子露出些缝隙偷窥君阡的表情,默默地把爪子附上眼睛,依旧用两条腿走路的姿势挪到言止息身边寻求帮助。
言止息拾起白尼玛拨开爪子,对上它委屈的眼神。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有揭穿而已。
原来自己还是小看了她,只是从此,她会在自己身边。
“怎么发现的?”
君阡托着头,却岔开话语,“梧桐在这里吧?”
言止息抚在白尼玛身上的手指顿了一下,只一瞬间又沿着原来的路线摸着它的毛,“说说你怎么发现的。”
“你我在居忧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按照原计划在集中城墙上的士兵时候将装有炸药的蹴鞠踢上城墙,所以我在想,一定是有什么理由阻止你这么做,但这个理由,绝不是我。”
君阡偷偷看了他一眼,那是他们十年后的第一次见面,第一次正面的交手,起初她一直在怀疑他的用意,直到——
言止息默许了君阡的话,“让我猜猜你是怎么怀疑到梧桐身上的。”
“请。”
“是我进居忧关的那次。”言止息微笑着看君阡,看她自信的,骄傲的,全然没有失败的气馁,是那个他一直觉得有意思的女子,从有意思升华到喜欢亦或是爱的女子。
君阡不可置否,当时她怀疑言止息的身份,直到在灌木林知道眼前的人的身份之后,便猜到军中有言止息的人。居忧关的城门只有两把钥匙,一把在羽战祁那,一把在城门卫的队长那,还有什么人能打开居忧关的大门?
答案呼之欲出,梧桐的开锁手艺是一绝,君阡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她不敢怀疑梧桐是言止息的细作,况且军中那么多人,不能排除有别人也会开锁。梧桐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让梧桐帮助言止息。
然而问题却出在白尼玛身上。白尼玛和言止息是同一个晚上出现在居忧关的,白尼玛刚出现时对君阡以及她的侍卫都很抗拒,唯独在梧桐一出现的时候便跳到她怀里,而那天晚上她追出去以后,白尼玛竟然乖乖地被言止息抱着。猫是傲娇的动物,不是什么人都能使它顺从,那么为何梧桐和言止息可以?
蓼斐清从军牢逃走的那个晚上,君阡没有在军牢找到蛛丝马迹,却在狱卒身上发现了白色的猫毛,白尼玛为何半夜跑去军牢,难道是那里有老鼠?
君阡第二次去了灌木丛中时突然发现,言止息看白尼玛的眼神很温柔,似乎在看着自己某件爱不释手的玩具,却在听见君阡叫这只猫叫白尼玛的时候表现的很抗拒。所以这只猫,一定有问题。既然白尼玛有问题,那么一出现便往梧桐身上黏,梧桐也有些问题。
可事实是,之后的行军中,言止息并没有得到关于玄齐国的一切动作走向,所以君阡也确定,梧桐除了放言止息进居忧关和配合放走蓼斐清以外,并没有将任何军事情报透露给言止息。
所以她,并不想谴责梧桐,因为这其中,有她还不知道的隐情。
“其实,还有一次,”言止息回想着某件事情的过往,“还记得邵奕炆出现的那天晚上吗?”
“当然记得。”
“其实方刃决发现了我,但是梧桐帮我转移了他的视线。”
君阡淡淡道:“这些已经不重要。”
“是啊,不重要。”言止息自嘲地叹了口气,站起身在她面前踱步,突然弯下腰对着她的脸皱着眉头心疼地问道:“还疼吗?”
呼吸只在咫尺间,温热的吐纳,从对方的瞳孔中可以看见自己的脸,模糊的,像是被风吹起波澜的水面,褶皱出层层叠叠的涟漪。
那个城府深重的佻褚国主帅,那个在白灵城生死相依的男人,和眼前满是疼痛的怜惜的睿宁王,给了她致命一击,哪个才是真的?
白尼玛的爪子依旧遮着眼睛,却忍不住偷窥了几眼,前主人和现主人之间不能说的秘密,白尼玛突然害羞了,咦,前主人的爪子碰到了现主人的脸!
君阡的心颤了颤,一手便附上了言止息落在她脸颊的那只手的手背,手心却已全是汗珠,暴露了她内心的慌乱。
他反手握住君阡的手,手心的温度贴在一起,明明有心却无法言明。
原本是敌对,而现在,是阶下囚。
可言止息,从来没这么想过。
普通人,他不屑于当做敌对,让他不能小觑的对手,他永远都不会当做是敌人。
救君阡,是他个人的意愿,无关佻褚,无关政治,甚至,他可以冒佻褚之大不韪,以两河之战为借口为言止义的人请功从而卸下军中的职务带着她返回昭平。
握着手的中指关节,抵在脸上的一处结痂口,他神色变得凝重,让人不经想到变幻的风云,厚重的雾霭遮住云霄中的山峰,断做半截的群山,不见光风霁月,不见万物明净。眼里的伤痛,不言而喻。
君阡猛地甩开他的手,捂住自己的脸,却碰到一块坚硬的结痂,贴在微痛的脸上,沉重的,不是脸,而是心。
她没有跳起来,没有吼要镜子,只是斟满了茶杯中的水,端放在面前……

 


☆、第50章 要相信我

水中是女子倒影的脸,苍白得让人想起孤山上的雪,只是一块碍眼的红色结痂贴在有脸侧,面积大得吓人。经过这一次爆炸若说身上没留下些伤痕是不可能的,只是这脸……
心也像结痂了似的沉重,她用手指搅浑了水,撑着额头。
“会好的。”言止息看着浑浊的茶水心中很不是滋味,女人无论丑美,若说对自己的容貌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君阡虽然没哭没闹,可沉默是什么?沉默是女人最大的哭声。
他本就不是一个在乎他人容颜的人,他会喜欢君阡,因为她的睿智,果敢,机敏,不同于普通女子的娇弱,她从头到尾散发的是坚强,她拿着盾牌挡住自己保护自己。也许因为从小羽战祁就不常在她身边,也许因为她接受的教育。但无论是什么都不重要。
君阡揉了揉额头,露出一抹笑容,“我没事,会好的。”
“恩。”言止息点点头,“这么想就好,一切都会好的。”
“两河之战的失误,现在玄齐国内的状况怎么样?”君阡转移话题。
“没人知道你还活着。”言止息瞟了眼她,映入眼帘的是她的深锁的黛眉和凝重的脸色,“邵奕炆替你担下了私自出兵的罪责,况且他们都以为你死了,方刃决和你父亲依旧在居忧关。”
她叹了口气,知道言止息带自己回佻褚国就一定有不让她回去的理由,但,她依旧想听听。君阡抬头看着他,没有神色的变换,镇定得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不过是一场梦醒。
“你带出的人马全灭,若是现在回去,免不了受到责罚。”
君阡笑了笑道:“我知道,但我不会死。这不是理由。”
言止息插着手走了两步,又道,“你现在回去怎么解释你还活着?被我救了?”
“你救我也是死罪,所以除了你的心腹一定不会有别人知道,既然没人知道,那个这个谎言很好编造。这也不是理由。”
言止息心中清楚,君阡不过是想知道他真正的想法。
“梧桐怎么办?”
君阡淡淡道,“这是两码子的事,你说呢?”
言止息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地问道,“如果你回去,是不是会嫁给邵奕炆?”
君阡愣了愣,这事她从没有跟别人提起过,邵奕炆也不过是在信中提到,信一看完君阡就随手烧掉了,言止息是怎么知道的?
君阡指着他惊讶的脱口而出,“你……”
他握住君阡对着他的食指,一手环住她的肩膀,“你想嫁给他吗?”
“没有!”
“那就留下来,至少,把伤养好。还有,难道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梧桐会帮我?”
君阡瞪了他一眼,心里却并没有生气。
现在让她回去,一来没法交代两河之战的事,二来一旦回到侑京,无法面对邵奕炆。言止息敢这么把她带回佻褚国定然是做了充足的准备。
原本偷袭汶城为的就是要看见他,失败,只能意味着自己不够强大。
最快的提升方法,便是不断地与强者对手过招,喜欢又怎么样,喜欢就不代表要输给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这个观点,与方刃决不谋而合。
“你和梧桐什么关系?”
言止息看了她很久,才慢慢道,“她是我妹妹!”
君阡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压抑,连手都开始颤抖。她抓住言止息的衣襟,“你再说一遍!”
“梧桐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妹妹!”
君阡松开手,却不敢相信。
所以,言止息不让她回去!
因为梧桐是他的亲妹妹,也就是佻褚国的公主,玄齐国近年来与佻褚国关系恶化,政治间谍绝不会没有,所以一旦这消息传到国内,羽战祁收养敌国公主,这将是灭门之罪!
可是,父亲还在居忧关,母亲在侑京,她又怎能一个人偷生?
若梧桐是言止息的妹妹,那么也就是二十年前居忧关战役中珍妃难产那会生下的女婴,丢失在战场之上,却被羽战祁意外的发现,因为孩子太小身份无法鉴定,所以带回去抚养。
时间、地点、人物,一切都符合。
回想起来,梧桐确实和言止息长得大有相似之处,若非是身边最亲近的人,自己早该有所怀疑了吧。
“你怎么会和梧桐相认的?”
“你之前猜得很准,我没有把装着火药的球扔上居忧关的城上,因为我看见了梧桐,那种第一眼便好像从小认识的感觉,很亲切。她精于机关又调皮,所以当天你不打算开门迎战,但是夜晚她一个人偷偷溜出来玩了。”
“不可能!”梧桐从小和她一起长大,不是一个会轻信别人的女孩子,何况是敌方的主帅。她平日里做事细心,即便是从前在侑京,有人想套君阡的近乎,梧桐都会再三的查验对方的身份。
言止息浅笑道:“你知道吗,血缘是亲情,她拒绝别人却不一定会拒绝我。”
他伸出手,薄薄的指甲片很透,很亮,保养的毫无瑕疵的手,唯独不同的是普通人的指甲片上的纹路是竖着的,而他却是横着的。“佻褚国皇室天生指甲片的纹理是横的,别人不会有,梧桐和我一样。过于细小,所以别人都不知道,我也只是偶然间发现的。”
他没说,这个偶然是因为他喜欢欣赏自己的甲片……
“就凭这个,梧桐不会放你进居忧关!”
言止息扬了扬唇角,戏谑道:“我跟她说了你是我未婚夫啊!”
君阡不屑地飘过去一个白眼,却觉得这里一定有猫腻。若说是因为血脉的枢纽,那也未免太过简单。
言止息停下笑,“其实梧桐一直将信将疑,所以她从没告诉我居忧关内的事。我只是分析了关内外的情况和你军中的压力,保证我绝不会伤害你。我和她的联系就一次,直到你受伤,所以她也跟了过来。”
君阡想了想,便朝着正在角落里躲着画圈圈的白尼玛勾了勾手指,可怜的白尼玛一点一点地挪到她身边,抱着脑袋蹲在椅子边,被她拎了起来,“那白尼玛的,本来叫什么?”
白尼玛张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言止息,眼神里满满的都是你快招吧快招吧,不是我的错全是你让我干得。作为一只热爱和平的猫咪,间谍什么的真的不是它的菜。
“絮儿。”
君阡忍不住笑出声来,把白尼玛提到眼前,自言自语,“其实我觉得还是白尼玛更适合你对不对?”
白尼玛无奈地点头,从额头上抓了一小撮毛下来放到她手掌心以示自己的诚意。
言止息宠溺地摸摸白尼玛的脑袋,心中却隐隐作痛,君阡的事他有很大的责任,很想开口说对不起,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她看起来似乎毫不在意,但是交手这么长时间,他知道,其实她在意,只是不愿意告诉别人。
坚强的女子,不是不哭,而是不放弃。
门外响起一阵轻轻地叩门声,是方才那丫鬟端着刚熬好的药过来,君阡刚醒来,之前失血过多,这会儿坐得时间长了,也有些头晕无力。言止息把她扶到床上,便吩咐丫鬟好好照看着。
君阡自己接过药碗便一口灌了下去,把空碗递给他,“我累了,睡一会。”
他看看门外,冬日,太阳落山的格外早,原本还有些暖意,此刻却只有北风呼号,从未有过的冷,不是身体,而是心里。
在害怕什么?
不是说永远不会有什么能让自己害怕的事物吗?
不是说永远不要出现软肋吗?
身处国都,位高权重,这其中的尔虞我诈容不得他有半点心慈手软,也不允许他暴露自己的缺点。
那突然打开的缺口像寒风中的一点微光,是瓢泼雨水中的一方凉亭,亦是生命中的不可或缺。得之,日月光辉;失之,山崩地裂。
是十年前侑京水中的回眸惊鸿,是巍然城墙上她俯瞰众生的睥睨骄傲,打开他原以为会在权力中挣扎的无妄一生。
君阡侧躺在床上,看着失神的言止息,原本柔美的脸上彷徨、失落,从高高在上的王储变成一个迷失了路途的孩子,心为之揪起,这原本,不能怪他。
她扯了扯他的衣袖,拉回他渺远的心绪,“麻烦你件事。”
“嗯?”
君阡指了指原本该放置梳妆台的地方,“镜子。”
言止息突然释然,原来自己不该在意那么多,因为这个女子有着常人所不能的信念和意志,他的君阡,从来不会被任何人和事所打倒,即便是痛苦,也会给自己寻找一个最佳的解决方案。
她要的是面对,还有许多事未曾做,怎么就如此失去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