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你没事吧。”纪桃伸手去擦她的眼泪。
柳香香自己抬起手抹了两把,“桃儿,谢谢你。”
纪桃叹口气。
柳香香这个姑娘,其实还是不错的。她这样典型就是被父母害成了这样的,钱氏在其中功不可没。
马车直接入了内城,纪桃先去客栈给他们付了两间屋子的房费,又带着柳香香去了布庄买了两身衣衫,孩子的也没落下。
那边杨嬷嬷去抓了药回来给伙计煎给两人。
纪桃告辞回家,临出门前,柳香香轻声道,“桃儿,明日吧,明日你让人去帮我将他请来,我想要亲自问问他。”
纪桃点点头,跨出门时,听到柳香香低低道:“桃儿,谢谢。”
纪桃回了家,林天跃今日已经回来了,正在院子里和轩儿两人笑得开心。
看到纪桃进来,好奇问道:“今日这么晚?”
实在是纪桃的汤药几乎一到就被人一抢而空,属实不必这么半天。
“我碰到了表姐,她居然也到了京城,只是困难得很,如今住在城外的棚区,我刚才将她安顿到了客栈。”纪桃随口就答。
一旁的柳氏满面诧异,“她独自一个人?”
纪桃摇头,“还有个要来京城做生意的同乡,已经病了。”
柳氏皱眉,“但是现在子渊那样……”
“明日我沐休,我陪你去。”林天跃接话道。
“好。”纪桃也不拒绝。
第二日一大早,纪桃和林天跃抱着孩子出了门,并没有去恒仁街,而是接了柳香香一路去了外城城门口。
马车停在城门口不远处,看着运粮的车队出来,一眼就看到袁子渊骑在马上,意气风发的模样。
林天跃跳下马车过去,站在那边和袁子渊不知说了什么,袁子渊朝纪桃这边看了看,控住马缰过来了。
柳香香抱着孩子,和纪桃一起坐在马车上,见袁子渊越走越近,她低低道:“桃儿,他真的重新娶亲了吗?”
纪桃看了看她,“实话说,我不知道。”
本来纪桃也不知道,那女子的身份纪韵也没告诉过她,反正不低就是。
柳香香抱着孩子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听到马蹄声已经到了近前,柳香香突然一把掀开帘子,笑靥如花,“子渊。”
语气里满是欣喜与期待。
袁子渊一看到马车里的人,先是一惊,随即道:“香香?”
看了看一旁的纪桃,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柳香香面上的喜色丝毫未变,“子渊,我和孩子都好想你。”
袁子渊看了一眼柳香香怀里的孩子,面色更加肃然,“怎么这么瘦?”
“我们没有盘缠,一路乞讨过来的。”柳香香低了头。
袁子渊回身看了看即将出城门的车队,看向林天跃,道:“麻烦妹夫帮我照看她们母子,等我这一趟回来,我再来安顿她们。”
看着他掉头就要离去,柳香香脱口而出,“子渊,你……想不想我们?”
袁子渊回头对她安抚一笑,“等我回来。”
柳香香的眼泪却掉了下来。
半晌后,她低声道:“先送我回客栈吧,大牛哥一个人我不放心。”
纪桃和林天跃将她送回去,干脆回了家。
柳氏见他们回来,担忧的问了几句,纪桃耐心说了。
柳氏低着头半晌,“看袁子渊这意思,是打算认下香香了?但是他如今……”
根本就不可能将柳香香带回去住,他自己还寄人篱下呢。
突然,柳氏唰的起身,“他不会是想要将香香如外室一般养起来吧?”
纪桃沉默,如今看来,多半是这样了。
“他就不是人。”柳氏怒道。
林天跃沉吟片刻,“若是养起来,以长远来看,大概是不行的。”
官员可以纳妾,却是不能养外室的,对名声不好。
更何况袁子渊如今仕途才开始。
无论如何,柳香香当日下午,到底是被袁子渊接走了。
柳香香走前,再三对着纪桃道谢,言安顿下来就找人给她送信。
至于那大牛,醒来后就看到柳香香被接走,袁子渊给了他五十两银算是谢礼。
纪桃的日子恢复了平静,两日后,有人来敲林家院子的门,柳香香如今住在福园街。
京城里的气氛却渐渐地紧张起来,还是每日都在下雨,外头已经和过冬差不多了,风吹在身上,凉意透骨。
不知为何,发热的人越来越多,医馆每日人满为患,根本就关不了门,半个月过后,药材开始紧缺,因为下雨,外地的药材也根本就运不进来。
同样的症状也发生在郓城和润城,且已经病死了人。众人已经发现了,这根本就不是简单的风寒,按风寒来治,高热根本就退不下来,若是高热一直不退,不出五日,必死无疑。
纪钧和齐栎很快写了折子递回京城,皇上很快就下旨,派了御医带着药材前去。
纪桃却紧闭门户,一般也不让纪唯他们出门了。若是这病真的会感染,纪唯他们年纪大了,定是最先生病的。
柳氏和田氏种下的菜此时就显得颇为难得,不提外面翻了几倍的菜价,有了这些菜,他们一家人就算是全部在家,也可以活下去。
而且在轩儿一日日大起来可以吃些东西之后,田氏甚至还买了几只鸡回来喂到了角落里。
他们院子里的人,听了纪桃和付大夫的嘱咐,自觉都不出门,就连齐家的几个婆子,也被纪桃打发了回去。
官舍这边,还没有发现有人病死,纪桃也暗暗松口气。
然而外面的形式却越来越严重,林天跃每日都要去点卯,回来告诉纪桃,郓城和润城每日都要死好几个人。
屋子里一片暖意,轩儿在床上滚来滚去,时不时咿呀咿呀吼两声,纪桃手里拿着针线,不远处的林天跃手里拿着书,似乎正在发呆。
“天跃,你在想什么?”纪桃忍不住问道。
林天跃抬眼看了她,又看了看床上的轩儿,道:“桃儿,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我们会好好的。”纪桃认真道。
当纪桃以为日子就这么平静过下去,等着此次病情过去时,有官兵敲开了林家院子的门。
第一百零七章
为首一人满身盔甲,眼神冷冽,肃然站在门口。
他的边上站着个满脸带笑的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身子微弯,眼神精明。
两人身后,带着一队肃穆的士兵。
刚好是纪桃抱着孩子去开门,看到这几个人后,退后一步,眼睑垂下,淡然问道:“诸位可是有事?”
“敢问可是纪大夫?”那满身盔甲的人一拱手,沉声问道。
他行动间,能听得到盔甲上摩擦的声音。
纪桃站直身子,“何事?”
那人再次一拱手道:“敢问可是纪大夫每日在外城每日施药?”
纪桃心里一动,“是。不过我已经好几日没有去了,天气不太好。”
“纪大夫,皇上有请。”声音尖细,带着微微的笑意。
纪桃诧异。
她诧异的模样落入面前的两人眼中,那尖细的声音又道:“夫人不必害怕,奴家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不过应该是好事。”
“可否容我回去换身衣衫?”纪桃询问。
“当然。”
纪桃重新关上门,眉心微皱。实在没想到她施药的事情会惊动宫中,看来是她施的药有用?
她反反复复回忆了下里面的药材,根本就是很寻常的治风寒的药。
换了衣衫,看到床上的轩儿,纪桃干脆抱去给了柳氏。
柳氏和田氏坐在一起,满面担忧。
纪桃宽她们的心,轻言细语道:“娘,你们不必担忧,应该不会有事,只是问我城外施药的事情而已。”
纪桃重新走回门口,打开门就看到门口的众人丝毫未动,隔壁和对面都有人暗暗观察,纪桃理了下袖子,“走吧。”
“等等,敢问夫人,城外的药汤的方子,是你的吗?”那浑身冷肃的人又开口了。
闻言,纪桃的心更定了几分,看来真的是那药方有用了。想起厢房里的付大夫,纪桃淡然道:“是我师父教给我的。”
“麻烦夫人让令师一起。”那人肃然道。
纪桃就猜到会是这样,“等等。”
回身去厢房唤付大夫。
付大夫正在杵药,见她进来,随口道:“这几日你没有去城外施药了?为何不去?”
闻言,纪桃心里电光火石间闪过一个念头,脱口而出道:“师父你不会胡乱往里面加别的东西了吧?”
付大夫瞪她一眼,“什么叫胡乱,我那是看到那么多人生病,分明就是疫症,试试有没有用而已。”
纪桃无语,摊手道:“师父,可能就是因为你的药,我们俩摊上大事了,宫里面来人了,要接我们去面圣。”
“面圣?”付大夫疑惑,他手里动作不停,半晌后恍然,“那些药有用?”
纪桃坦然道:“不知。不过应该是有点用的。”
“走吧。”付大夫洗了把手,率先出门。
纪桃追上他,“师父,你就不怕?”
付大夫大步往门口走,“怕什么,不就是治病救人?”
纪桃哑然,付大夫这话确实没错。
再次打开门,外面的人和方才一样,位置都未动过,不待门口的人说话,付大夫左右看看,“马车呢?”
那将军模样的人上前,“老大夫,马车在这边。”
付大夫也不看他,自顾自上了马车,“走吧。”
纪桃也跟着进了马车。
马车驶出官舍,纪桃看了看付大夫,掀开帘子看到外面的道路很是陌生,放下帘子问道:“师父,你往里面加药材,倒是告诉我一声,方才若不是那小将军多问一句,我自己就去了,那我去了也没用啊。”
付大夫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不就是驱寒药汤,能有多大用?有用了再说不迟。”
所以,是因为纪桃没煎药了,所以付大夫也就没说。
马车驶得极快,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宫门口停下,纪桃和付大夫下了马车,暗红色的宫墙威严的高高伫立,只让人觉得仿佛和里面隔着天堑一般,脚下随着那公公往宫门里去。
宫门处守门的官兵见了公公的拿出的一个玉牌,并未阻拦,连询问都没有,直接就放行了。
纪桃将一切看在眼中,随着那公公往里面走,一路上并未遇到阻拦,路旁花草修剪的精致,越过宏伟壮观的宫殿,纪桃和付大夫站在了一处宫殿前。
那公公又开口道:“两位在此稍候,奴家去禀告一番。 ”
等他走了,纪桃左右看看空旷的道路,道:“师父,你怕不怕?”
付大夫扫她一眼,“不怕,就是太远了,麻烦。”
周围路过的人都好奇的看一眼两人,付大夫泰然自若,闲闲站着。
很快,那公公又出来,“皇上宣两位进去呢。”
纪桃和付大夫两人一起走进大殿。
殿中或站或跪好几个人,纪桃目不斜视,进去后就和付大夫一起跪下,“草民参见皇上。”
“起来吧。”年老的威严声音从头顶传来,纪桃起身,余光扫了一眼,发现是个六十岁的的老头,头戴金冠,面前流苏垂落,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让人觉得威严不可侵犯。
“城外齐府的施粥棚里的药汤,是出自你们手中?”
声音厚重低沉,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越发威严。
纪桃低着头,认真答,“是,是臣妇所治,只是师父在其中加了些药材。”
“加了什么?”那声音又问。
“不知。”付大夫也认真答。
“放肆,皇上问话,你居然不好好回答,是想要欺君吗?”突然一把年老的声音斥责道,里面带着些气急败坏。
付大夫扫了那人一眼,“草民每日所加的药材都有所不同,不敢胡言乱语。要是胡说一通才是欺君。”
“赵院判,休得胡言。”威严的声音开口。
“微臣不敢,实在是微臣觉得,一介平民百姓,如何会治太医院上上下下都束手无策的病症……”
景元帝没说话。
付大夫一脸的不以为然。
赵院判躬身,“微臣以为,若是想要证明,不如给十人病人给他们,只要能够治好,那方子就是有用的。”
“若是不能,就是欺君。”
说到最后,语气里已经带上了杀意。
“皇上恕罪,那我不治,我要回家。”付大夫对着前面跪下磕了个头,站起身就要走。
“放肆。”赵院判怒斥。
付大夫跟没听到一般,继续朝外走。
“等等。”景元帝唤道,声音里隐隐带着些笑意。
实在是众人在他面前战战兢兢的太多,如付大夫这样随意的人实在是少。
纪桃也对方才院判的话颇为不满,跪下磕了头,道:“皇上容禀,臣妇只是怜惜城外灾民穷苦,眼看着就要入冬,才熬了些驱寒药汤,师父他老人家看到最近发热的人多,往里面加了几味退热的药材。臣妇身份地微,今日被传唤到了殿上,虽觉得荣幸,却连前因后果都没弄清,没想到这位大人开口就要让我们师徒治病,治病救人可以。但是治不好就是欺君……”
“臣妇虽是妇人,也想要问大人一句。”
纪桃眼神冷然的看向赵院判,冷声道:“敢问大人,缘和我们治不好病就是欺君?”
“臣妇从头到尾只想着给灾民送上一碗驱寒药,从未想过给人治病,更未想过欺君,皇上明鉴。”
景元帝摆摆手,“你们的驱寒药物,偶然间治好了几个发热的人,朕自从发现此病症,夜不能寐,专门吩咐人紧盯着城外的棚子,他们发现了你们的药汤似乎有用。正想要拿些回来,没想到你们却不去了。”
纪桃听着,莫名觉得此时景元帝的声音温和了许多。
“今日唤你们来,只是想要问问,你们的方子可否给朕一观?若是真的有用,便可以救更多的人。”
付大夫当然不会真的出门,闻言点头道:“自然是可以的。”
随即就有太监搬上书案,摆上笔墨纸砚,付大夫上前,唰唰写就。
边上的赵院判早已上前在一旁观看,付大夫也由得他。
“妙。”赵院判看完,一拍手道。
随即反应过来,此时还是金殿之上,跪下道:“皇上,微臣以为,付大夫医术精湛,定能研制出此次的退热的方子,方才是微臣错了。”
“草民不能。”付大夫对他的道歉不以为然,“草民只是一个毛脚大夫,研制不出方子,虽然命贱,却还是想要苟活,治不好就要死,草民是不会治的。”
景元帝虽然心情沉重,此时却轻松了些,“朕许你治不好也不会死。”
“多谢皇上。”付大夫磕头道谢。
景元帝眼神里轻松了些,“那你就留在宫中研制药方,若是能救下发热的人,朕重重有赏。”
纪桃以为自己可以回家,正想松口气,就听到上首的景元帝又道:“还有林夫人。”
第一百零八章
“你也帮着你师父打下手,若是真的能研制出方子,朕重重有赏。”
纪桃磕头谢恩。
并没有想要和景元帝理论一番的心思。
只要是站在这个殿中,面对着景元帝的威严,和众人眼中对皇权的畏惧,根本就不可能有那种心思。付大夫这样的,已经算是很放肆了。
其实她更想要回家带轩儿,此时她有点发愁,她不回家,轩儿吃什么呢?
“皇上,草民有要求。”付大夫跪下,一本正经道。
“说来听听。”景元帝轻松了些,既然付大夫的方子赵院判赞不绝口,且确实有人是喝了他的汤药退了热,如今付大夫也答应了帮忙治病,景元帝此时心情还算不错。
“草民觉得,既然是大规模的人都发热,应该就是传染得不甚明显的疫病,不宜放在宫中……”
景元帝神情慎重起来。
确实如此,如果真的是会传染的疫病,再放在宫中,就太危险了。
“拟旨,城外建立医署,由赵屈斌领着太医院一半太医,连同……”
景元帝眼神扫向付大夫。
付大夫忙道:“草民付通。”
“连同付通一起,专门研制此次病情的方子。医署一应事物,由赵屈斌和付通共同打理。”
众人齐齐跪下,领旨。
纪桃和付大夫慢悠悠出宫门,如今他们俩可以回家了,等到明日,两人一起去城外的医署研制就行了。
出了宫门,纪桃深深呼出一口气,看着不远处熟悉的人,方才还担忧的心顿时就落了地。
林天跃上前,“桃儿,你怎么样?”
纪桃唇边笑意微微,“没事,只是从明日开始,我要开始忙了。”
“好。”林天跃的眼神满是柔软。
付大夫挥挥手,“回家回家,老夫回去好好想一下,前些日子加了些什么药材进去,争取早日回来。”
林天跃拉着纪桃的手,相视一笑。
夜里,纪桃看着床上滚来滚去的玩着脚丫子的轩儿,忍不住发愁,“等我走了,轩儿吃什么?现在就不给他奶吃,会不会太狠了?”
确实,当下的孩子最起码都要喝到一岁,若是大户人家,奶娘喂到两三岁的都有。
林天跃伸手拨开轩儿放到嘴边准备要啃的脚,“不狠,男子汉大丈夫,少喝几口奶算什么,趁着这一回,给他戒了吧。”
轩儿脚被拨开,并不气馁,翻个身继续,根本就不知道边上两人正在商量一件对他来说颇为重要的大事。
不戒也没办法,纪桃从未想过给他找奶娘,原本打算给他喝到一岁。如今已经半岁多,已经在吃鸡蛋羹还有粥。
不喝奶,应该也可以?
林天跃伸手搂过纪桃,柔声劝道:“放心,明日我去买只羊回来养着,让他喝那个。”
第二日一大早,就有马车来接了。
柳氏眼眶红红,抱着轩儿站在门口送纪桃和付大夫离开,田氏的眼眶也有点红,纪唯沉默的看着,“桃儿,好好照顾你师父。”
纪桃上了马车,回身看着林家院子门口的众人,尤其是站在最前面一身暗红色官袍的林天跃,他一会儿还得去翰林院呢。
顿觉一阵心酸,眼眶也有点热。
马车缓缓驶向街口,付大夫见了,沉声道:“我保证,很快就能回来了。”
纪桃忍不住笑,“师父,有你在,我知道很快就能回来,只是有些舍不得。”
付大夫沉默下来,半晌才低低道:“老夫也有点舍不得……徒孙。”
城外的医署不过一个晚上已经搭好了一片棚子,挪进来了许多病人。
付大夫专门有一个棚子,里面满是药材,只要是记录在案的药材,除了特别贵重的,这里都能寻到。
纪桃将包袱放进了分给她的棚子,就去了付大夫那间满是药材的屋子。
付大夫的东西只随意放在一旁,已经开始磨药了,看到纪桃进来,招手道:“桃儿,过来。”
纪桃和付大夫开始忙了起来,两个时辰后,煎好了一碗药,火炉上还有七八种正在煎的药材。
两人一起去了病人住的地方,付大夫端着一碗药进去,很大的屋子里面或坐或躺了许多人,无一不是满脸绝望。
“你们有谁愿意喝了这碗药?”付大夫扬声道。
纪桃本以为这些人应该很愿意试药才对,没想到众人只是掀开眼皮看了一眼两人,甚至还有人对付大夫的话恍若未闻。
付大夫并不在意,只疑惑道:“咦,都不肯?看来你们都不想活了?”
“能活下去,谁不想活呢?我还媳妇都没有,儿子都没生呢。”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响起。
他一身布衣皱巴巴穿在身上,长相俊朗,眉毛是很浓密的黑,大概二十岁左右,看起来敦厚老实,不过此时他躺在床上很是颓废,打不起精神的模样。
“本来昨日晚上来接我,我还是很高兴的,谁知道今日……”
他看了看外面,叹口气道:“官兵守着,方才有人想要出去,直接就被……”
纪桃诧异,她和付大夫两人一直在屋子里研制药材,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
看来守门的人定是将这些人当做生了疫病了。
“病治好了,总能出去的。”纪桃忍不住道。
那人苦涩一笑,“已经死了那么多人,我又怎么会比他们幸运,我小时候还偷过隔壁大婶家的黄瓜呢,早知道如此,那黄瓜我一定不摘了。若是没摘,我一辈子坦坦荡荡,问心无愧,老天爷说不定就不会让我死了。”
“试了不一定死,不试就一定会死。”纪桃认真道。
那男子沉默半晌,坐起身,伸手接过付大夫手里的碗,“我相信你们一次。”
付大夫嗤笑,“爱喝不喝,你不喝,多的是人喝。这里面,几千号人呢,总有人想要活的。”
那人喝完,无精打采的,也不跟付大夫吵,重新躺了回去。
纪桃和付大夫回了屋子,重新煎好了药,又送给别人喝。
半个时辰后,那个年轻男子怒气冲冲的进了付大夫的屋子,捂着肚子佝偻着身子,看得出来他似乎努力想要做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却因为肚子实在太痛而告终。
“老头,你是不是整我?”
付大夫闲闲看了他一眼,不由分说拿起他手腕把脉,淡然道:“你不是精神多了?”
男子一愣,伸手摸了摸头,“我好像,真的轻松了许多,大夫,您这个药,是不是有用啊?”
“不对。”付大夫摇摇头,正色道:“若是有用,你就不会拉肚子了。”
男子面色一僵,付大夫已经又递上了一碗,“喝了这个,试一试。”
男子面色狐疑,“这个喝了,我不会开始吐吧?”
“不会。”付大夫重新开始配药,语气笃定。
男子也爽快,一饮而尽,放下碗就听到付大夫闲闲道:“里面有味药我还未研究透彻,还有点毒性,喝了以后大概会长疹子……”
男子面色气得涨红,又听到付大夫道:“不过跟性命比起来,出点疹子算什么呢?对吧?”
确实。
先前纪桃施药时,确实有人喝了付大夫的药退了热,但是付大夫配的药太多太杂,又每日都不一样,他也不知道是哪天的药有效,或者是那些人连续喝了几天的才有效。
不过,半日过后,付大夫就拿出了方子给赵屈斌,让他熬了药发下去,虽只是控制病情不再恶化,却已经很难得了。
先前付大夫还未到时,基本上每日都要死十几个人,自从午后喝过付大夫的药,只死了三人,都是先前就病入膏肓昏迷过去了的,那些精神的,一个都没死。
众人得了鼓舞,就连棚子里的病人都精神了些。以往死的人都要抬出去,那种眼睁睁看着别人死去,而自己不知何时也会成为里面的一员,这种恐惧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众人,会死会死,别人都死了,自己为什么会是例外?
如今希望有了,只要不死,拖过去了,应该会好起来吧?
棚子里众人有了希望,愿意喝药,就算是成功了一半。
两日过后,那个年轻人最先退了热,虽然还浑身无力,但他却很高兴,兴致勃勃跑到付大夫的屋子里表示愿意帮着煎药。
付大夫主要的事情本就是找出方子来,如今既然已经有人痊愈,方子很快就出来了,太医院众人已经煎出了药材,五日过后,大部分人都退了热。
京城这边的病情控制住了,郓城和润城那边的很快得了方子和京城送过去的药材。
前后总共十日,纪桃和付大夫终于走出了城外的医署。
纪桃一出门,就看到了不远处的路旁的林天跃,脚下不由得加快,跑了过去,“天跃。”
林天跃伸手接住她,面色轻松,“可以回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