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灿有点儿困惑地说:“可是我不知道我合不合他眼缘。昨天从绿门出来,我说我要回报社写稿子,他说声再见就开车走了,都没有一点儿再约我的意思。”
“我叫你就等有机会再见面的话,你是一定不会听的喽。”
王灿干脆地摇头,她知道罗音一向主张乐观处世,悲观看事,并不提倡主动。“守株待兔不是我的风格。”
“这只兔子耳朵格外长还是尾巴特别短?”罗音不以为然地撇嘴。
“他很沉默,还有点儿……那个,算是忧郁吧。”
罗音脸上的不以为然之意更浓了,“你一个大好阳光少女,干吗要去喜欢男人的忧郁?”
“哎,只是一个感觉嘛,不见得就是真忧郁。他不聒噪,非常沉稳内敛,最关键的是气质很干净,让人看了会有很安心的感觉。总之,就是我喜欢的类型。难道你一点儿都不相信一见钟情吗?”
罗音略为沉思,“我读大学的时候,也问过别人类似的问题。准确地讲,我问过很多人,得到过很多答案。不过我觉得最好的答案应该是我的一个学数学的同学给的。她说,她相信生命中所有没发生在她身上的奇迹。”
“亏你跟我妈一样是学中文的,一点儿浪漫意识也没有,看人家说得多好。我妈听见这话准得盛赞一番。”
“你就别扯上令堂来掩饰自己的少女情怀总是诗了。”罗音笑道,“其实我觉得,我那位同学不见得相信什么一见钟情这么玄妙的东西,她只是愿意让生活保持一点儿悬念。”
“扯得太远了,我对他其实也没钟情那么严重,我只是想着怎么约他再见面,彼此多一点儿了解。”
“得得,我不泼你冷水,姐姐我恋爱经验乏善可陈,糊里糊涂地被套牢,现在马上要嫁人了,好像教不了你什么高招。不过呢,”罗音话锋一转,“女人主动看似容易,但大多数男人好像始终喜欢征服的感觉,你注意把握,不要主动得太着形迹了。至少给他一个错觉,让他感觉他是掌控局面的那一方。”
王灿虚心点头受教,“还有呢?”
“还有嘛,估计会让你扫兴。”罗音嘴角挂着笑,抬头做望天状,“请记好了:男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多半是不可靠的。”
王灿差点儿倒地不起,拿一根手指点着罗音问她:“那你对张新的第一印象呢?”
罗音坦白地说:“我头一次见他,觉得他是一个乏味的、戴眼镜的小胖子。”
王灿非常无语,在她看来,罗音的男友张新虽然不是帅哥,可个子不高不矮,身材能算结实而不叫胖,衣着得体,谈吐大方,有小小的幽默感,怎么看都不能算乏味。
“你眼光可真够苛刻的。”
“是啊,后来我总算慢慢发现他有趣的一面,哈哈。顺便说一句,他以前真的比现在胖。在我的敦促下,他才开始每周打几次羽毛球,身材可观多了。”
“你的意思是说,第一印象好的男人反而会让我们失望?”
“我只是说,我们长期的审美取向会误导自己,我们的眼睛会欺骗自己,我们最初看到的,多半是我们希望看到的东西。”
王灿被这一串绕口的话打败了,也抬头望天。
罗音笑了,“没事儿没事儿,去认识他、了解他吧。祝你好运。”
王灿相信自己运气始终还是不错的。
几天后,她试探性地打一个电话给陈向远,说绿门新到了一批埃塞俄比亚的咖啡豆,她的同事李进轩是咖啡爱好者,喝过之后大加赞赏,所以约他过来品尝。陈向远似乎略感意外,但马上就答应了下来。
两人再度在绿门见面。一进来便看到了传说中的漂亮老板娘苏珊站在吧台后面打电话,她是不折不扣的美女,身形窈窕,眉目标致醒目,肌肤雪白,秀发如云,一双妩媚的眼睛显得风韵十足,不过陈向远并没有流露出多么惊艳的表情,只是坦白承认,王灿确实没有夸张她的美貌。
这个沉稳的表现让王灿很满意,他们的谈话较上一次来得更为轻松。
陈向远显然不是一个热情的男人,但他也说不上冷淡,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十分有礼貌。隔了一周后,他便礼节地回请王灿到他常去的本市另一处颇有名气的咖啡馆喝咖啡。
一来二去,两人居然也称得上熟人了。几次以后,陈向远突然在MSN上问她:“王小姐是否喜欢音乐?”
王灿觉得这个问话的方式未免一本正经,不过还是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喜欢。”
陈向远说:“我手头有两张周六晚上音乐会的票,是香港一个弦乐组合演出,想请你一块儿去听,不知你是否有空?”
这差不多能算是一个约会了——王灿开心地想,同时十指如飞地打下回答:“好的,我有空。”
汉江市的大剧院年前刚落成,建筑风格简练现代,在夜晚的灯光照射下,更显得辉煌气派。
两人约好在剧院门口碰头,王灿认真打扮后过来,满意地看到自己的墨绿色针织连衣裙配高跟鞋,既不过分正式,又与气氛蛮搭调。
穿着红色上衣黑色长裙的工作人员引导观众有序入场,陈向远顺手拿了两份下一个演出季的节目预告,递一份给她,坐下后翻看着,“十月份还有傅聪的钢琴音乐会,太难得了。”
“你爱好古典音乐吗?”
“是呀,我的爱好比较老气,流行音乐听得少一些。”
王灿说自己喜欢音乐并不是撒谎,不过她恰恰是流行音乐爱好者,平时对音乐的爱好仅限于写稿时放点儿歌曲、坐在公共汽车上听听MP3,再加上朋友聚会时唱唱卡拉OK。她坦白承认,“我的音乐品味很通俗,像今天这样专程来听一场弦乐演奏会,还真是第一次。”
陈向远微微一笑,“放轻松,今天的曲目并不艰深冷僻。除了一首巴哈触技与赋格曲外,大多都比较流行。”
“咦,年底有孟京辉的话剧,《两条狗的生活意见》,听同学讲非常好看,我得记下来。”王灿说。
音乐会一开始,她跟陈向远一样,关掉了手机。她看得出,陈向远不是附庸风雅,而是真的爱好此道。从第一首曲子开始,他就正襟危坐,神情关注,听得十分投入。
她并没有听出多少门道,但在乐队演奏到《多么美好的世界》时,她觉得旋律似曾相识,随即意识到,她听过莎拉?布莱曼演唱这首歌曲,此刻台上音乐家用纯粹弦乐的方式演奏出来,感受是完全不同的。她不禁想到,难怪别人谈及音乐,会用到“动人心弦”这个词。
音乐会结束后,时间已经不早了,陈向远送王灿回家。他开的是一辆银灰色三厢福克斯,车型中规中矩,倒是很符合他沉稳内敛的性格,只是后车窗上贴了一行不大不小的标语,王灿好奇,借着路灯光凑近一看,赫然是八个字:某某银行,信贷首选。她不由得笑了,陈向远也笑,解释说:“行里的规定,只有贴了这个宣传标语,才能拿到车贴。”
“果然是银行,算盘很精。”
上车一看,车内收拾得很干净,没有多余的香水座、靠垫、吊饰之类的装饰品。陈向远开了CD,放的是一首轻快女声唱的法语歌曲,王灿随口问:“真好听。谁唱的,歌名是什么?”
“歌手叫Najoua Belyzel,歌名是Quand Revienr L'été,”他的法语发音听上去十分轻柔低沉,带着韵律感,“翻译成中文是《夏日何再来》。”
“你懂法语吗?”
陈向远静默片刻,笑道:“学过一阵子,说不上懂。”
王灿后悔自己的多话,急于转移话题,鬼使神差地说:“最近你们银行代销的那个上投摩根的新基金怎么样?”
陈向远好象很高兴回答这个问题,他从基金经理人选一直讲到投资侧重。王灿每月必须还房贷,再加上日常消费,并无太多余钱,但她学的是经济学,平时帮父母在理财,对这个话题是真心爱好,忙不迭把自己研究选配的几只基金报给陈向远听,得到陈向远的赞许后,她颇有几分得意。接下来,两人就一路聊这个话题,一直聊到了王灿家楼下。
回家后,王灿就被妈妈薛凤明提审了。
“你今天就是和开车送你回来的这人一起去听音乐会吗?他多大?做什么工作的?”
王灿一惊,“不是吧,妈。你难道守在窗口等我回来?”
薛凤明连忙摇头,“当然不是,我刚才去阳台晾衣服,正好看到。”
王灿看看在一边捧着报纸露出窃笑的爸爸,马上明白所谓晾衣服是个托辞。薛凤明虽然在本市重点中学担任语文老师兼任班主任,十分忙碌,但对于女儿的恋情,她理所当然地有很强的好奇心。
然而王灿只是苦笑一下,因为实在没什么好交代的。
从车上下来,挥手向陈向远告别,走进楼道,她就觉出了不是滋味。
如此大好的一个约会,竟然就这样一丝暧昧也无地结束了,她实在是有点儿后悔。想想刚才的对话,她怎么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把话题转到基金上面,而且还能谈得兴致勃勃,收也收不住。
她明明对刚听的音乐会有了一点儿感受,大可以与陈向远探讨,向他请教。可她不知道是哪一根筋不对劲了,居然会在听完浪漫的音乐会后,跟一个爱好音乐的男人大谈理财之道。
好在王涛照例解救了她,“太太,别神神叨叨追问不休了,小灿自己有分寸的,再这么着,有人追女儿也会被你吓跑了。”
王灿洗了澡还是没有睡意,打开电脑,不期然记起刚才陈向远就的那首歌名,上网一搜便找到了,那个歌声再度在她小小的房间里轻轻回响,她看着网上翻译的歌词。
Mon Amie,au mois Mai 我亲爱的,我重生的时刻
Vienrt le moment où je renais 在五月来到了
Mon Chagrin s'en est allé 我的伤感终于消失了
Soufflé par tous les Vents Sacrés 我受够了那些讨厌的风
Mon Amie,mon Echappée 我亲爱的,你让我爱得九死一生
Belle me les hommes au coeur de femmes 如同所有女人心里在意的男人
Del'Amour tu sais donner 你懂得,爱就是给予
A qui vient danser dans tes Flammes 为此,让我们在你爱的火焰里共舞吧
Et Vive la vie,je t'aime fort 为生活而欢呼吧,让我狠狠地爱你
A jamais,tu es mon seul Trésor 你永远都是我唯一的珍宝
Tes milliers de visages 即使你脸上的表情再多
Ne livrent qu'un Message 还是读不懂女人的心思
Quand revient l'Ete 夏天何时再来
这显然是一首流行歌曲,按网上介绍来看,女歌手Najoua Belyzel颇为年轻貌美。想起陈向远说他并不怎么听流行音乐,王灿有些不解,不过马上告诫自己,这样揣测别人可不好。
正值五月中旬,天气渐热,春去无踪,本地最出名的漫长而炎热的夏天即将拉开序幕,王灿觉得自己似乎太快进入了沉迷的状态。她想,莫非是两年多没有正式的约会,她对爱情的向往与渴望已经积攒到了一个程序?

第三章
所谓日久生情,只是一种妥协

王灿的爱情经验实在有限,并不知道怎么才能把她和陈向远之间目前连好朋友都算不上的关系再推进一步。她本能地意识到,像陈向远这样的男人,恐怕不会喜欢一个太过主动的女孩子,而她长期所受的教育也让她做不到主动出击。
这一点患得患失来得危险而甜蜜,让她在大学毕业近三年以后,似乎头一次找到了恋爱的感觉。她想,原来自己的生活还是有一个摆脱平淡的契机。
她把那首《夏日何再来》下载到MP3里面,上下班路上反复听着,不过也只仅仅听得懂歌曲开头的那一连串英文的“I love you”,法文的反复呢喃吟唱并没有带给她什么灵感。
陈向远始终就是那么淡淡的,不回绝她的邀约,但也没有一点儿主动的愿望流露,这样几个回合下来,王灿有一点儿理由穷尽的郁闷感觉。
她以前从来没有过追求男人的经验,现在努力回想一下自己享受的被追求过程,一个已经接近淡漠的影子泛上心头,徒增惆怅,更加理不出头绪。想来想去,她只有去求教罗音了。
听王灿说完她的困惑,罗音停下敲打键盘的手,再度望天,“我劝你适可而止。”
“为什么?我还根本没有开始好不好,怎么就要止了?”
“男人不是傻子,尤其他看上去又不是那种粗枝大叶的男人。你对他的那点儿小心思,他肯定清楚,可他既不拒绝,也不回应,已经证明很多事了。”
“我觉得他只是含蓄。”
罗音扑哧一笑,“你不如直接说他闷骚好了。小姐,这个问题超出了我的经验范围,我没试过主动追求男人,更别提闷骚男人了。”
“你就没碰到过一个先让你动心的人吗?”
“呃,还是有的,”罗音迟疑了一下,很认真地说,“但我是那种宁可让自己的心事烂在肚子里的人,别指望我去主动表白。你看,我其实也是一个闷骚低调的人,哈哈。”
王灿好不恼火,“可是你听过那么多千奇百怪的故事,就没有类似的情形可以说给我参考吗?”
“这么一说,还真有不少。不过我认为,那些故事多半都有反面的参考意义,你不会爱听的。”
轮到王灿无语望天了,罗音安慰地拍拍她的手,“时间,时间会帮你的。”
“这话怎么讲?”
“你们俩这么继续下去,或者他会对你日久生情,或者你会对他再没什么新鲜感,倒是奇怪当初怎么会有如此热情。你看,这样问题都解决了。”
“切——你说的这两样我都不喜欢,我好不容易才碰到一个有感觉的人。”王灿闷闷不乐地说,“而且,所谓日久生情,只是一种妥协罢了,没意思。你别跟我就生活就是一个不断妥协的过程,我还没到应该妥协的时候。”
罗音只好认输,“怕了你了,勇气可嘉,相当可嘉,世界是你们的,去撞墙吧,我不拦你,再次祝福你。”
罗音的祝福起了作用,机会总归还是有的。
楼市周刊这边最近不断接到读者电话,询问将商业贷款转公积金贷款的可操作性,王灿跟杨主任一汇报,联想到最近这类问题提的人比较多,就制订了一个报道计划。
既然师出有名,王灿便马上打电话给陈向远,请他就此问题发表业内人士的看法。陈向远有点儿为难地说:“银行有专门的部门负责对外宣传,个人住房商业贷款和公积金贷款业务也不是我的职责范围,我不太方便说什么。”
“那你能帮我联系一个分管的负责人吗?”
陈向远沉吟一下,还是答应了,过了一会儿他打电话过来约王灿下午去他们行里采访。
陈向远上班的市行在江边一个旧时的西式建筑里,高高的台阶上去,里面空间幽深,挑高的大堂配上古旧的地板,看上去很有一点儿庄严肃穆的感觉。
陈向远下楼来接王灿上去,他跟平时一样,穿着藏青色西服,配雪白的衬衫和深蓝色的领带。其实他所有同事穿的全是相同的制服,可是王灿还是忍不住认为,这套工服他穿得比别人都有味道,同时不无自嘲地想,她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没有花痴细胞,花痴发作起来,果然是迟早的事而已。
不知道是陈向远的面子,还是银行对报社选题的重视,采访安排在分行的小会议室,一个分管副行长详细地解答了读者的疑问,承认相关政策早就下达,只是在操作过程中各银行之间存在琐碎的交接困难。他同时许诺,会充分重视客户的要求,汇报省行,研究这一问题的最终解决途径。
采访完成得这么顺利,王灿自然开心。她去陈向远办公室道谢,陈向远送她下楼,看她满脸愉悦,明亮的眼睛越发显得笑意盈盈,也有几分莫名的高兴了。
他送她到银行门口,见阳光炽烈,便说:“我还要上班,不能送你回报社,你在这儿等一下,我下去帮你叫出租车。”
“不用不用,”王灿摇手,“你忙你的吧,我走走,我最喜欢这个季节了,夏天刚开始,又不算热。”
“头回听说有人喜欢本地的夏天。”
“嗯,我从小就喜欢过夏天,可以穿漂亮的裙子,还能吃西瓜。我特能吃西瓜,一个人一次能吃半个。”
陈向远脸上掠过一点儿若有所思的神情,王灿想:完了,大概是自己的饭桶自白吓到这个细腻而讲究生活品质的男人了,真是要命。可是陈向远笑了,温和地说:“这个喜欢的理由很不错。那好,我们改天见。”
“再见。”
王灿脚步轻盈地下了台阶,走在林荫道上,乐陶陶地想:嗯,对,我们改天见。放眼看去,天格外蓝,风格外清,透过树叶筛下来的斑斑点点阳光也格外宜人。一直到回去写稿,这个笑意还维持在她脸上,弄得杨主任和同事都好不诧异。
王灿的稿子顺利见报,她在MSN上向陈向远道谢,他回了一句“别客气”,就没了下文。
她能理解他很忙碌,她自己也一样,每天工作安排得满满的,出去采访,参加开发商的各种活动,回来写稿,完成杨主任布置的选题,参与策划专题,能够闲聊的时间不多。
好不容易空下来,两人还是会聊上几句。无奈陈向远在网上比在生活中来得更为沉默,似乎根本没有闲聊甚至谈心的雅兴,很多时候都是寒暄完毕,他发一堆银行理财产品信息理财研究报告甚至股市分析给她,显然直接把她当成了求财心切的那一类人。
王灿扪心自问:也对,钱自己还是很喜欢的,可是她并没有喜欢到要和一个好不容易对他有想法的男人成天讨论这个的地步呀。
她瞪着电脑,好不郁闷,却无计可施,恨不能大叫出来:不要再给我发这些资料了。但她没冲动到这一步,最终也不过是瞅着罗音上了线,对着她叫了而已。
罗音回一个幸灾乐祸的笑脸给她,“资料转给我,我要。”
“你要这玩意儿干吗,以前叫你买基金做定投你都嫌麻烦。”
罗音回答:“现在不同了,我即将是已婚人士,有家有口有房贷,我不理财,财不理我,一定要恶补这方面的知识。”
王灿把资料转发给她,再恨恨地敲一行字上去,“对着失意的人炫耀幸福是不道德不仁慈的。”
罗音打字速度一向飞快,马上回了一句,“你先得对自己仁慈,不然哭的日子在后头呢。”
王灿哑然,仔细一想,这段时间思前想后,还真是把自己折磨得不轻。最重要的是,明明一点儿苗头都没有,就已经为这男人左右情绪了,当真不至于。
这么一想,王灿有点儿不值,也有点儿好笑,心态却放松了不少,再和陈向远聊天时,便不再那么小心斟酌字句了。
两人又一次在MSN上碰到,陈向远给她发来一个网上银行风险防范的通告,她老实不客气地打一句过去,“你该不是把我当客户在应酬吧,如果是这样那多累呀。”
陈向远在MSN上从来只有字句,没有那些花哨的表情,“不是呀,只要是我的朋友,我都会这么提醒的,避免不必要的损失。”
王灿一想到这些消息居然是群发的,得控制住自己,才没有发一个吐血的表情过去,“谢谢你拿我当朋友看,我很荣幸。可是我们聊天这么官方这么正式,让我觉得你不是跟朋友谈话,而是在打发客户。”
他的回答是,“对不起。”
王灿自觉说得过了,有点儿懊恼,也发过去一个对不起,“谢谢你的资料,很实用,刚才我词不达意,辜负你的好意了。”
隔了一会儿他才回答:“不好意思,去开会,回头再聊。”
他下了线,王灿耸耸肩,好吧,如果这样就没话说了,倒也可以让自己早一点儿死心算了。她关了MSN,戴上耳机听着MP3开始改稿,放到《夏日何再来》,敲击键盘的手指不禁一顿。
……
Et Vive la vie,je T'aime fort 为生活而欢呼吧,让我狠狠地爱你
Chaque jour,Renais encore 我每天都在重生
Car mon plus grand Péché 我最大的过失
Serait de Regretter 或许会是后悔吧
Adieu à Jamais,Jamais,à Jamais,non Jamais 永别了,别了,永远永远
王灿当然还是不懂法语,不过网上翻译过来的歌词早已烂熟于心,随着旋律自然浮现上来。
她妈妈薛风明是诗歌爱好者,她就算没有继承母亲的文艺细胞,也培养出了欣赏的能力。在少女时代,她看到同学拿小本子抄歌词,总有一点儿好笑。可是她现在发现,浅白的歌词有时确实最能够直接反映幽微难言的心情。这首来自异国的歌曲听得多了,里面歌唱的夏日也能撩动起她的思绪。
她曾在一个夏天开始恋爱,在另一个夏天失恋,她的生活并非一点儿回忆也没有。
她站起来走到窗边看出去,透过路边枝繁叶茂的法国梧桐树,可以看到车辆流水般穿梭而过,对面绿门咖啡馆的招牌静静地亮着。初夏夜晚的城市,风凉爽轻柔地拂面而来,十分怡人。
她只能惆怅地暗想:现在下了这么大的决心,居然还是不敢直接表白,愿意让一切无疾而终。也许狠狠爱一个人也是一种天赋的能力,而她并不具备。
王灿从报社出来,情绪不高,肚子也有点儿饿,她想了想,决定去绿门吃一点儿甜点算是安慰自己。
服务生介绍,今天点心只剩下曲奇,她点点头,又要了一杯卡布奇诺。送咖啡和曲奇过来的却是老板娘苏珊,她有些意外,笑道:“怎么好意思劳烦你?”
苏珊也笑,“王灿,坐那边的高翔是我的老顾客,也是好朋友,他刚好要买房子,听说你是跑房增的记者,想找你咨询一下,方便吗?”
王灿看她眼神示意的方向,正是偶尔在店里遇到的那位高先生。她对这个看上去儒雅而有气度的男人印象不错,又经常给人充当置业顾问,当然并不反对,“请高先生过来坐就是。”
苏珊请高翔过来,给他们做了介绍便走开了。
“高先生看中的是哪里的楼盘?”
“歌林半岛。”
高翔说的是郊区刚开发的一个别墅区,王灿恰好去采访过,“那一个地块三面环湖,环境优美,的确是名副其实的半岛,离外环线近,交通算是方便,相当不错。”
“我听到传闻,似乎那个楼盘位于挂牌的湿地生态保护区内,从立项到拿地都存在争议。”
“确实如此。不过,地块在保护区边缘,立项得到批准是在生态保护区正式挂牌以前,算是打了政策擦边球。而且我看了开发商提供的资料,全套手续是完备的。”
高翔并不像别的患得患失的购房者那样,听到好消息顿时便会流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他的神态看上去没有变化,只是点点头,“那就好。”
“本地其他别墅区大多以联排、双拼和叠拼这些‘类别墅’为主,只有歌林半岛,主推独栋别墅,算是比较少见的纯别墅区。从产品形态看,并没有太出彩的地方,户型设计只能说中规中矩。不过环境真的很好,湖面宽广,水质清澈无污染,湖岸线的水杉林很有特色。可能开发商对环境太有信心,没在规划和配套上下太多工夫。”
“我也是看中了那边的环境。”
王灿迟疑了一下,“如果高先生有心要买,我可以向那边的开发商介绍一下,也许选房范围能宽一点儿,再加上有一点儿小折扣,小记者的面子就只有这么大了。”
“那我预先说谢谢了,能不能请王小姐赐张名片,方便我到时联络你?”
高翔先取了名片递过来,上面写着他开着一家贸易公司。他接过王灿的名片放好,正要说什么,手机却响了。说声不好意思,高翔站起来走开一点儿接听,过了一会儿,回来说:“不好意思,我有事得先走一步,王小姐,不打扰你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