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的愧疚、纠结、乱七八糟的情绪一下子又化成怒火。
他恨她,更恨自己不争气!
邢杏被白夭夭用冷水拍过脸后,稍稍清醒一点,还没弄清周围站的人是谁,祝融冷漠的俊脸就映入眼间。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他大步走过去,粗鲁地揽过邢杏,看也没看白夭夭一眼,朝外走。
“啧啧。”杜倾戈在旁边咂嘴,“小祝,你小子果真有情况,我说你怎么一天魂不守舍的!”
祝融横他一眼,默不作声。
“还是我送吧。”白夭夭揉揉眼,在背后慢吞吞地说。
早恋嘛,如果是祝融跟邢杏,她乐观其成。
但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再怎么说她还是他们老师,班级里任何爱的火花都该被掐掉,总之不能发生在她眼皮底下。
祝融本来暗自后悔刚才冲动说送邢杏回家,正想拉杜倾戈一起,结果白夭夭一说她要送,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满脑都是怒气。
凭什么经过上午的事,白夭夭还能这么平静地面对他,凭什么她能表现得这么若无其事!
哼,她不想让他送邢杏?他偏要送,他偏要……送!
班主任那么好当的?
祝融夹着邢杏,一出门,招辆的士,扬长而去。
“白老师,你要是装作什么也没看到,那我……”杜倾戈笑嘻嘻地说,“那我就不举报你跟学生拼酒。”
她没有拼酒好不好!
白夭夭望着消失不见的出租车,心情大好:“杜倾戈,走,老师请你吃饭,封口饭。”
“是封口饭,不是灭口前的最后一餐吧!”杜倾戈慎重地确认。
夭夭:“……”
白夭夭想不到,祝融送邢杏回了一次家,两人就闪电般地恋上了!
祝融恶声恶气地在电话里说:“妖怪,不要以为我以前看上了你,本少爷那是有研究精神,想看妖怪和人类有什么区别!
“白夭夭,时间限制那个术咒我已经取消了,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看见你就恶心!死妖怪。”
白夭夭忍住飞过去揍他的冲动,没吭声。
她有想过趁机刺激他几句,看能不能让祝融大怒之下把天元金字符给撤了,但又恐过犹不及,这小子直接灭了她,只好不动声色等电话那头的少年说完这话之后,沉默很久很久,啪嗒挂掉电话。
白夭夭开心地将手机抛向高空,喜不可言。周末老师开会,她很干脆地使用法术,让秃头校长寻了个莫名其妙的错误,将她班主任的头衔撤下,只管教授高一年级的数学。
彻底从祝融眼中消失。
美好的时光只过去两天就戛然而止。
她们班学生居然集体跑到校长办公室抗议莫须有的罪名,替她讨回公道,更郁闷的是:贝因美那位锦雉精姐姐十分仗义地杀到学校,痛斥校长不分好坏,冤枉亲切、受学生爱戴的好老师!
白夭夭出名了,这下全校都知道她不仅有祝煌护着,还是贝家大公主的闺中好友。
事情以诡异的速度偏回原先的道路,白夭夭都还没反应过来,可怜的校长就发公告说自己没有调查清楚,做了错误的决定,现纠正云云。
接着,白夭夭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锦雉精拐走。
Chapter 12憎恨的开始
“夭夭,大人有没有联系你?”很有情调的法国餐厅,锦雉精拿着高脚杯,抿口红酒,优雅地问。
“没有,我跟你家大人不熟。”白夭夭黑着脸。
“哎呀,生气啦?”锦雉精咯咯笑道,“妹妹别怪大人,不然大人会难过的,他也一直没跟我们众多姐妹联络,前天打电话,说过些时日回来,谁都没提,就特别问起妹妹你的近况呢!”
根本不是一回事儿行不行!
白夭夭彻底被锦雉精同学的鸡同鸭讲打败。
动物和植物果真没法沟通!
她幽幽地盯着面前红红的酒杯,有气无力地点头表示知道。
还要继续跟祝融每周面对面八节课,白夭夭心力交瘁。
祝融摆明跟她杠上,过去上课他都默不作声,尽量弱化自己的存在,而这些时日,十分欠抽地同她唱反调。
偏偏打不得,骂不得。
时间限制虽然取消,心胸狭窄的祝融同学又重新恢复初期给她下的术咒。
即一旦白夭夭心里骂他、想揍他或者嘴上说了过分的话,就会不分场合地昏倒。
在上数学课期间莫名其妙昏倒三次之后,白夭夭开始修身养性,努力无视某人。
过去的事,她已经不放在心上,毕竟,她自己也有错。
祝融正值对异性好奇的年纪,她总绕在他身边,是比较容易出事。
作为一名心智成熟的大人,早些时,她没发现问题,及时纠正祝融同学不正确的观念,好将错误扼杀在摇篮,之后,她也没心平气和地引导教育,而是嘲讽取笑。
意气用事—是教育工作者的大忌!
白夭夭的自我反省在看到祝融那刻全部飞到九霄云外。
她就不能理解,天地之间怎么存在这么一个极品?这么能气人的极品?
祝家老太爷太有先见了,恐怕为了全家人能好好活着才把他送到道观!
终于,第四次昏倒后,白夭夭发飙了,以身体不适提出离职。
风扬高中的学生都特别神通广大,她下午刚到校长室递交辞呈,自习课时,班级就针对她的昏迷炸锅般讨论起来。
贝因美:都怪祝融哥哥,每次白老师都被他气昏。
邢杏:你别乱说,老师是工作压力大,身体不堪负荷才昏倒。
杜倾戈(摸着下巴):按说老师会被学生气昏个一两次算正常,但多了就……很奇怪!
(气昏一两次算正常?风扬高中众多老师齐齐飙泪!)
杜倾戈:喂,你们有没有觉得白老师好像很纵容小祝,他经常公然挑衅,老师也装作没看到没听到。
祝棋:小祝是指我吗?没觉得。
杜倾戈:靠,滚一边去。
祝棋(抹眼泪,悲愤状):老杜你太厚此薄彼了,恨你!
同学甲(无奈地说):跑题了。
同学乙(冷不丁开口):我觉得老师不是纵容,而是有点怕祝融。
闻言,众人沉默了会儿,齐齐扭头看向旁边被热烈讨论的男主角祝融。
祝棋(极其兴奋):堂弟,有你的!快快,告诉哥哥,白老师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中?
祝融咬着笔,心不在焉地看着习题册。
有些浮躁。
她要离职了!他真没想到。
白夭夭很喜欢教师这份职业,从日常的细枝末节都可以看出端倪,她的喜欢不是流于表面,而是发自内心,虽然她常常装作无奈地说工作是为了生活。
妖怪要什么钱?再说,妖怪想要钱的方法多得是吧!他才不相信她的鬼话,说自己穷困没有亲戚的谎话骗骗不知情的温家二老还差不多!
可现在,喜欢当老师的白夭夭要离职了……
为什么呢?难道真是被他逼走的?
祝融心底刚升起这个念头,巨大的慌乱就铺天盖地跟着涌来。
不,才不是这样。
他蓦然起身,将书本一收,面无表情地离开教室,无视因极度错愕而掉落满地的……下巴。
杜倾戈:小祝肯定去找白老师洗刷冤情了,走,看热闹去。
哗啦啦,高二二班同学像离巢的鸟般雀跃冲向外面。
“白夭夭,你不能离职!”祝融双手按在桌上,冷静地对电脑后的白夭夭命令道。
“我身体不好,上课经常昏倒,不离职难道继续误人子弟?”白夭夭慢条斯理地说。
祝融一时语塞,好久,才蛮不讲理地说:“我管你误不误人,反正不准离职。”
淡漠的俊脸有丝不自然,他补充:“我不想让班级所有同学都认为是我逼走你!你给本少爷老老实实继续当班主任,要是再耍花招,小心我将你打回原形。”
他冷哼一声,掉头离开。
“其实我可以消去大家的记忆,不会有人误会你,喂,祝融……”
秀气的声音被重重的关门声打断。
祝融站在门口,忽然觉得手心都是冷汗。
从头到尾,他没有抬头看她,莫名其妙不敢看。
“谈完了?小祝,说些啥?老子什么都没听到!学校的隔音设施做得真不错,不亏我家老头每年捐那么多钱。”
杜倾戈伸伸懒腰,从拐角处闪出来。
“杜倾戈。”祝融神色大变,他看看周围紧张地问,“就你一个在偷听?”
“本来很多。目标大,我把他们都赶走了,就剩我跟邢杏两个。”杜倾戈说着,邢杏红着脸走过来,“祝融,人家不是故意偷听,我担心你。”
“有什么担心的!”八婆就是八婆!祝融皱起眉头,俊秀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阴霾。
真烦,他当时脑子被驴吃掉了,居然跟她谈恋爱!
出去吃饭,他要打电话订餐,帮她拉开椅子,殷勤地倒果汁,点她爱吃的菜,之后还要打的送她走。
她去他家玩,他要事先打扫卫生,吃饭时负责叫外卖,之后收拾垃圾去楼下扔掉,回来还要带她打游戏,给她买装备,洗干净水果放在电脑桌上,定时还要装作关切地询问大小姐喝咖啡还是绿茶。
靠!他觉得自己沦落成了奴隶!偏偏杜倾戈说,这才是正确的男女相处之道。
男人要绅士,要体贴,要宠女人,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他忍辱负重好多天,都没想明白自己究竟想从邢杏那里得到什么。
祝融觉得自己被杜倾戈耍了!他不能再忍受这种生活。
跟邢杏谈恋爱完全是为了气白夭夭,让她班主任当得不顺畅,结果他闹得全校皆知,死妖怪还能装聋作哑,不主动找他谈心!
祝融正打算跟邢杏摊牌时,发生一件大事——
邢杏家的百货公司倒闭了,邢爸爸被迫带着全家离开S市。
而这些,全拜祝家所赐,准确来说,是拜他所赐。
祝融没有想过,家里会采取这种手段逼迫邢杏跟他分手,虽说他早有此打算,但主动跟被动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邢杏哭着跟他道别时,他的心到底还是拧了几下。
邢杏说:“祝融,我们都要好好的,我会努力,等我回来时,不会再让你家瞧不起,觉得我高攀了你,从而拆散我们。
“你要等我,祝融。”她哭得很伤心。
像个孩子一样扑到他怀中号啕大哭。
他手足无措,愣了半晌,才叹口气,松松揽住怀中的女孩,随口“嗯”了一声。
邢杏走后,祝融没伤感,杜倾戈倒是非常愤懑。
杜同学无比有个性地当着他的面问候了棒打鸳鸯、仗势欺人的祝家老太爷。
祝融装作没听到。
他对祝家以及祝老爷子没有感情,一个听信赤脚大仙胡言乱语将五岁孩子丢到道观十年的老头,一个极其现实对表现不佳之亲人不闻不问的家族,一双自小到大从没跟他谈心超过三次的父母,他压根没有很多想法。
祝融觉得,白夭夭都比那群老家伙对他好!
虽然,她是被迫的。
“小祝,你家大人怎么突然出手终止你粉红色的恋情?祝棋那小子也有女朋友,怎么都不见动静?”杜倾戈疑惑地问。
“祝棋女友的妈妈好像是政协委员。”祝融面无表情,“还有,前些日子四叔跟我说,爷爷打算重点培养我。”
“你家真变态,就算培养你也用不着出手这么狠,难不成要你灭情绝性!”杜倾戈摇头。
“嗯,祝家上代掌权人,我曾姥姥外号‘灭绝’。”祝融踢着脚下的石子,闷闷地道。
杜倾戈呆了片刻,景仰地看着祝融说:“怪不得你家权势滔天,灭绝师太是很有魄力的。”
祝融:“……”
“不过,重点培养你,听起来很美好。”杜倾戈笑嘻嘻地说,“我家老头也说我适合接他的班,小祝,等你掌管祝家,咱俩就可以官匪勾结了,耶—”
“滚吧,你。”祝融被逗笑,边骂边伸手拍他。
嘀嘀,电话响了。
祝融停下手边动作,从口袋中拿出手机。
“四叔找我,这里有点吵,我去那边接电话。”他对杜倾戈交代几句,往街角僻静处走。
“小融,你现在有空吗?”电话那头传来亲切的话语。
“嗯。”祝融轻轻应了声。
“来碧波路63号非殇茶室的流水阁,叔叔找你谈谈。”祝煌温声说。
“哦,好。”他闷闷回答。
非殇茶室不远,祝融跟杜倾戈打声招呼,晃悠悠走过去。
他已经好久没回祝宅了,邢杏全家被逼走后,爸妈曾打电话叫他回家一趟,他没有理会,算是表达小小的不满。
这一晃半个月过去,祝家按兵不动,四叔现在要找他说什么事呢?是要谈他跟邢杏吗?
有什么好说的,都已经这样了!
祝融叹气。
他近来学会了叹气。
整个祝家,他最喜欢的就是四叔祝煌和四婶苏月月。
四叔四婶很关心他的生活和学习,祝融记得在少华山,只有他们偶尔去看他。
他难过时,总恨老天不把他给四叔当孩子,他觉得要是四叔四婶是父母,或许自己就不会被送到山上。
沉思间茶室已到,打开包厢门的刹那,祝融忽然愣住。
他没想到四叔跟白夭夭在喝茶。
电光石火间,脑海中跳出前些天杜倾戈说的话:“小祝,你说是不是白老师去告你早恋,你和邢杏的事情才被发现?”
“不会。”当时他斩钉截铁这么回答,现在,却有些迟疑。
白夭夭怎么跟四叔在一起?他们聊什么呢?
“四叔。”他简短唤道。
大步走过去,坐在祝煌旁边,她的斜对面。
白夭夭在房门打开的瞬间,抬眼看了祝融一眼,之后,就低下头,研究面前那杯茶。
祝煌约她出来讨论祝融在校的情况,白夭夭本不想出来,奈何招架不住威逼利诱。
祝家的人都擅长这些,可恶时真想抽他们,可好的时候……
她眼神微黯,头低得更狠。
“小融,白老师也在这儿,你怎么不打招呼?”祝煌训祝融。
“刚才没看到,白老师不会介意吧!”祝融满不在乎地问。
“自然。”夭夭尴尬地笑。
头稍稍抬起一秒,又飞快低下。
神色慌张,像是掩饰什么。
祝融眯起眼,直直打量对面的女子,看着她张皇躲避四叔的眼睛,心里忽然不舒服起来。
白夭夭对四叔果真存在……不切实际的幻想!
祝融酸酸地想。
他老早就怀疑这事儿。
白夭夭不是喜欢害羞的女生,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可每次面对四叔,就乖得不成样子!
四叔没学过道术,又不会收她,她老实个什么劲!
祝融越想心里越不舒服。
正烦着,忽听四叔问道:“白老师,小融近来在学校里表现可好?”
“挺好。”夭夭秀秀气气地说。
她尽量采用短句,以免多说多错,惹恼某位魔星。
祝煌跟祝融叔侄俩谈心,按说她不应在此,于是,祝煌跟祝融通电话后,夭夭就起身告辞,谁料祝煌不知打什么主意,态度很强硬地留下她。
而夭夭……鬼使神差般答应。
学生家长的合理要求嘛!她对自己说,嗯,应该满足。
可心底,却有种强烈的不安和淡淡的凉意。
祝煌随口问白夭夭两句后,将话题扯到祝融身上。
“小融。”他温和地说,“刚才我还在和白老师讨论你们同学,听说,你学业越来越好全靠邢杏姑娘帮助。”
邢杏?祝融警惕地瞪了一眼白夭夭。
白夭夭很郁闷,她明明没跟祝煌提任何关于邢杏和祝融的事,祝煌怎么睁眼说瞎话!
她不懂祝煌的用意,于是沉住气没吭声,但落在祝融眼里,就成了默认。
“邢杏退学了,白老师没跟叔叔说过?”祝融看着夭夭,弯起唇,嘲讽笑笑。
“嗯,我刚知道前些天破产的苏邢小百货是邢杏家产业。”祝煌若无其事地接过话,“她家百货公司内部管理混乱,这些年全靠市里财政补贴支撑,今年财政紧张,你二伯不得不停止补贴一批回生无力的小企业,其中就包括苏邢小百货,要是早知道邢杏同学对小融帮助这么大,说什么也要你二伯帮这个忙。”
早知道?
哼,祝融撇过脸,将视线投向车水马龙的窗外。
S市的上空永远灰蒙蒙的,钢筋水泥的都市中,每个人的步伐都是匆匆忙忙,脸上带着倦然和淡漠。
他看着看着,眼神定在玻璃窗中影影绰绰的影子上。
男人微微倾身,往女人面前的杯中添茶,她抬起头,说:“谢谢。”
玻璃窗中的影子并不甚清晰,可是,他却看得分明,她的神色很奇特,像讶异,又像怀念,而最后,凝成略带悲伤的眷恋。
白夭夭喜欢祝煌。
祝融心中突然冒出这句话。
他低下头,装作喝茶的样子,冷眼看着旁侧两人寒暄、客套、讨论他的生活。
突然,一阵悦耳的铃声响起,祝煌取出手机,抱歉地说:“内人电话,我出去接一下。”说完,从容起身朝门外走去。
包厢内只剩两人,祝融冷不丁开口:“白夭夭,你可以收回眼珠了,就算你望穿秋水,我四叔也不会喜欢你!”
“我有说要他喜欢吗?”白夭夭调回视线,慢条斯理地反问。
“还用说?”祝融冷嗤一声,“稍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装什么纯情无辜,不要脸!
“再跟你说一遍,我四叔跟我四婶感情很好,要是你敢动什么坏心,本少爷我绝对不会轻饶你!”
“感情好还担心什么?”白夭夭轻笑。
笑意未达眼角,乌黑明亮的眸中泛着莫名的死寂和淡然。
“你—”他顿一下,最终悻悻地说,“别妄想!”
“妄想什么?”祝煌打完电话,推开门就是这么一句,于是随口问。
“没什么。”白夭夭略微急促地说道。
看着她平静的面具被打破,有了丝丝裂痕,祝融不知怎的越来越烦闷。
“妄想啊……”他恶意地看着白夭夭,像是开玩笑一般说,“白老师喜欢四叔这种成熟稳重的男人,我告诉她四叔跟四婶感情很好,要她换个目标。”
“呵呵……谢谢白老师抬爱。”祝煌尔雅微笑,“我已经有夫人月月了。”
他说,意味深长。
温柔而深情。
白夭夭握着玻璃杯的手微微发颤。
彼时,她终于开始憎恨一个人,憎恨一个少不更事的少年。
Chapter 13我不会反抗
人这一生极短,没有什么是时间不可改变的。
比如思念。
她静静地看着对面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苍白的脸上不见半丝血色。
脑海里有些杂乱的回忆跳过层层束缚争先恐后跃出来。
似乎很久很久以前,有个青年搂着身侧女子的腰,微笑着说:“苏月月是谁?我不认识,我有烟苒了,我们家烟苒最漂亮。”
似乎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傻姑娘仰起脸,天真地道:“噢,你说的,祝煌,以后不准理那个苏月月,真是讨厌,明知道我们都快结婚了,还天天借故找你。”
记忆像潮水,一旦遇到缺口就势不可当涌出来,又急又猛,拍打到心上又重又疼。
她的视线穿透对面两人,落于白墙之上。
渐渐地,尘封已久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墙上一一闪过。
怎么说呢?这真是一个普通的故事,咿呀学语的女孩在父母温暖的目光中慢慢长大,背井离乡求学,遇到斯文俊秀的老乡学长,顺理成章恋爱,一前一后毕业,接着在众人祝福下订婚。
波澜不惊的剧情在订婚后的三个月忽然出现逆转,故事中的女子在下班回家时不幸被一辆刹车失灵的卡车撞飞,醒来后就在千年后的某株桃花树里。
没错,不是人在树上,而是灵魂在树里,树身里。
当温馨生活剧忽然变成颠覆灵异神怪类小说,不够随遇而安的女主光发呆流泪就用了两个月,之后,才慢慢平静下来,跟着身旁一株会说话的老松树修炼。
修出人形时,女子发现手腕上突然多出一只润白的玉镯,又于某天得知此镯还剩一次机会带她回到过往,她欣喜若狂。
老松树意味深长地说,过去玩玩可以,但不能露了身份,特别是小桃花这种来历奇特的,被发现可就完了。
女子躲到桃花树里纠结半天,再出来时,毅然决然地说:“松松,我决定改名,从现在起,不要叫我温烟苒,要叫我白夭夭,省得回去习惯改不掉露馅。”
她嘀咕,松树笑得树枝乱颤:“可是,只能十五年呢,你打算回到哪一年?”
哪一年?女子又纠结。
回到她没死的那年避免车祸,根据时空悖论,现在的她会消失。
回到她刚死的那年,或许还可和他相遇重新来过,只是十五年之后呢?
她想了好久好久,拜托老松树找阴司殿的鬼差处查了父母的寿命后,决定回去给二老送终。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她一直都知道——
从做出选择的刹那,她和他之间便隔了十三年的距离,无法跨越的十三年。
他说:“多谢白老师抬爱,我已经有月月了。”
温柔而深情。
她仔细地凝视,凝视。
终于发现,属于温烟苒的祝煌,原来真的成了历史,成了灰飞烟灭的历史。
“白老师,内人催我回家,先失陪了,刚才的话是开玩笑,您不要放在心上。”祝煌尔雅颔首,“小融,待会儿记得送老师。”他转过身,低低交代后离开。
白夭夭一动不动,她用尽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像泼妇一样跳到祝煌跟前质问:“你有苏月月了,那温烟苒呢,那个死去的温烟苒你可记得?”
你可还记得,曾对她说的话?
你说,最爱她。你说,一生一世,永不改变。
眼泪不知道为什么哗啦啦流下。
像是急雨,骤然打湿了冷漠而绝情的空气。
“白夭夭。”一个黑影坐到身侧,声音慌张而无措。
“怎么了,怎么哭了?”
“喂,刚才我跟四叔是开玩笑。”
“白夭夭,你别哭。”祝融慌里慌张,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他停顿下,“我将来肯定比四叔厉害。”
他嗫嚅着说完这句话,自个儿愣了,良久,脸上突然发烫,偷看一眼静静望着前方只是不停掉泪的姑娘,他的心又开始难受,说不出为什么地难受。
“别再哭了。”他怔怔看着,伸手想要擦拭她脸上的泪痕,指尖在触及湿滑的肌肤时,像触电般,忽然打个激灵。
“白……夭夭,你不要哭。”他喃喃地道。
“别哭……”他恍惚着说,将唇凑上她的眼,下一秒,清冷的空气中便只剩下他一个。
歪在半空的头缓缓扭回,包厢中少年的神色,茫然而无措。
他将手捂上脸,掌心湿润,有淡淡香气缭绕。他的眼,不知怎的,酸涩起来。
“啊,老鬼,有没有办法让时间快快过去?”白夭夭仰起头,笑的时候,眼眶晶莹,“以前觉得十五年好短,现在觉得太长。”
“你想做的都做完了?嫌时间长,嗯?”墨漓意味深长地问。
“呀,忘了!”白夭夭跳起来,哭丧着脸,“刚才只顾着歇斯底里去了,忽然忘记好多事都没做,明天要小测试,试卷我还没定下来用哪张呢,闪走,过会儿见。”她奔出去。
又拐回来。
“墨漓,你以前说知道我的来历,是真是假?”白夭夭咬着唇问。
“我知道雪晶如意镯的用途。”他微微笑着,莫测高深。
“这都知道?果真可媲美万能的百度大神啊!”白夭夭唏嘘不已,她没在这个话题多做停留,话锋一转,“你在人间游荡时,可听过凝魂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