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澜嘴角弯弯:“找祝老爷子查真相,不如直接读肇事司机的记忆。”
他一针见血,白夭夭长叹口气:“那人前些年还在邻市,后来出国发展事业,我前不久才得知,他五年前在加拿大死于心脏病。”
“真是不巧。”斛澜眼尾微挑。
“是啊。”夭夭皱眉。
“没得选择只能查祝老爷子了。”
“嗯。”
斛澜脸色苍白地从祝老爷子房间飘出来,眼神各种复杂,神色各种精彩。
“是意外。”他也没吊白夭夭胃口,直截了当地说。
“哦。”白夭夭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我看到当时的温烟苒和祝煌了。”斛澜定定望着她,说,“很相配,很相爱,很幸福的一对儿。”
“他们来见祝老爷子,穿着情侣装,年轻时的祝煌没有现在冷峻和虚伪,他笑起来温和灿烂,很宠温烟苒。”
“祝老爷子并不满意温烟苒的家世,兄嫂在饭桌上有意无意讽刺温烟苒,祝煌怒了……”
低低的嗓音仿佛魔咒,带着她穿过记忆的隧道,回到往昔。
“陪我共度一生的人,你们若不愿意见,我还舍不得给你们看,咱们大可老死不相往来。现在,要见她的是你们,摆脸色的也是你们,说难听话的还是你们,都什么意思?是觉得我祝四好欺负,还是觉得我老婆好欺负?”
……
“烟苒,对不起,我没安排好这次会面。”
“我家人有点势利。”
“可是他们明明答应我会好好同你见面的。”
“糟心。”
“我家烟苒脾气最好,不生气好不好?好不好?罚我做饭三十天。”
……
红色的裙裾翻过一幕幕爱恨交织的瞬间,她低着头,一滴滴泪水打湿了地面。
不能想,不可追忆,不要再提起。
“好了,我知道了。”白夭夭打断斛澜,“今天谢谢大人,天色不早,明天还要上班,我先失陪,大人晚安。”
纤细的身影几乎有些张皇地隐入空气,草坪上的她站过的地方,湿润而氤氲,仿佛下过一场细雨。
斛澜久久停立在原地,直到月色渐渐透明,天际泛起鱼肚白,才轻轻叹了口气,离开。
周末是个大晴天。
碧空如洗,艳阳高照,朵朵白云如棉絮般低垂在蔚蓝天幕上。
白夭夭一整天心不在焉。
祝融看在眼里,以为她不想参加祝家晚宴而焦虑。
他有点心疼,便打算说“要不别去了”。可转念又想,白夭夭这只笨妖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不逼着,不强压着,她肯定会躲得老远,两人这辈子恐怕都没有交集,更别说一路走到现在。
为了将来的幸福生活……
恃强凌弱,那是必须的。
强取豪夺,那是一定的。
虐恋情深,这是没有办法避免的。
谁叫两人没个浪漫开始,没个相配的身份,没有在正确时间相遇呢?
祝融想起过去现在未来,浓眉紧皱,难得忧郁了。
“四叔,晚上家宴我带女友过去,老爷子肯定生气,你挺谁?”他打电话给自己最亲近的人。
“我一向支持小辈选择自己喜欢的人。”祝煌慢悠悠地说。
“嗯,懂了,谢谢四叔。”祝融挂断电话,想了想,又拨出几个。
祝融:“老爷子,晚上我自带女伴,您老就别操心了。”
祝老爷子:“要看看才能决定要不要继续给你操心。”
祝融:“爸,我有女友了。”
祝父:“哪家的?政界还是商界的千金?”
……
一圈电话下来,祝融忧郁指数上涨。
带白夭夭去,他捧在手心只能自己欺负的小妖肯定会受委屈。
不带白夭夭去,两人的关系停滞不前让人心生焦虑焦急焦躁。
“白夭夭。”他晃到书房,沉重地说,“今晚除了四叔、四婶还有他们的儿子,其他人不管谁对你不客气,我都允许你用法术反击,别太过分就行。”
“你四叔一家要是对我冷嘲热讽呢?”夭夭嗤笑。
“他们不会。”祝融挑眉反驳。
“要会呢?”
“你就先忍着,我也得忍着,我四叔一家跟别人不一样,他是真心为咱们好。”
什么……鸟话!咱们什么啊!
白夭夭抿着唇,转身出了书房。
下午六时,祝融牵着白夭夭的手迈出家门。
可以光明正大相携着进出,祝融眯着眼,毫不掩饰得意,白夭夭垂着头,明白昭告丧气。
“来,笑一笑,十年少。”心情很好的祝融逗白夭夭开心。
“我笑不笑都年轻。”白夭夭回他。
“……”祝融被噎住了。
路太短,车开得太快,白夭夭觉得似乎前脚才出门,后脚就到了祝宅。
祝家老宅位于闹市一处偏僻的胡同里,明清建筑,三进的小院落,朱红色高门,门前还蹲着两座镇宅石狮,很是气派。
白夭夭等祝融停好车,一起上前去拍门环。
守门的小伙子很快打开门,微笑迎接:“融少爷回来了。”
祝融微微颔首,拉着白夭夭往里走。
“说是家宴,其实S市里跟祝家稍微沾亲带故的人都来了,待会儿跟紧我,不想理人咱就谁都不理。”
“哦。”白夭夭意兴阑珊。
祝融没辙,心里默默叹气,他放软了声音说道:“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相信我。”
白夭夭默不作声。
祝融扯了扯衬衣领带,略略急躁道:“我已经好久没强迫过你做任何事了,我们现在算朋友吧,朋友有难,你帮不帮?我真不想一辈子的幸福被老头子乱点鸳鸯谱给毁了,我需要你并肩作战,我需要借用你来表明我的意愿,白夭夭,白夭夭。”他连着低低唤了两声,年轻俊美的脸上写满恳求。
若是以往,祝融决定了的事情,从来只有执行,哪像现在再三解释,果然她的社会地位有所提高。白夭夭见好就收,低着头,踢着路上的石子,轻轻地说:“只是假装做你女友,只是表面上的女友,只是为了破坏你家人安排的相亲,你不能借机动手动脚!”
她摆够姿态,终于把担心的问题给提出来了。
祝融的俊脸先是红,又变黑,眼睛里火光濯濯,心底暗暗骂:死妖精,越来越聪明了,都能猜到他想干什么。
祝融一天之内接二连三地忧郁了。
“我保证,私下维持咱俩原来的相处方式,不过,为了做戏逼真,公众场合会有不超出尺度的亲昵。”他说完,见白夭夭似乎想反驳,俊脸一沉,“这是我最后底线。”
软硬兼施!祝融,你狠。白夭夭抿唇,泄愤似的重重点头。
祝家晚宴设在听雨轩附近的露天草坪上,听雨轩就是白夭夭和斛澜昨晚夜探祝宅时喝酒的小凉亭。
天色微暗,草坪周围的路灯和树上的彩灯已经打开,霓虹闪耀,十分美丽旖旎。
白夭夭眼尖,刚靠近草坪,就见身着唐装的祝老爷子手持翡翠烟袋锅朝这边走来。
眼神如久远记忆中一样锐利。
“老爷子。”祝融拉着白夭夭走过去,硬邦邦叫道。
“叫爷爷。”祝老爷子拿烟袋锅敲了祝融一下,语气宠溺道,“你这孩子,就爱胡闹!这闺女是?”
“白夭夭,我女友。”祝融说得十分顺溜,转过头又对夭夭说,“喊爷爷。”
“祝爷爷好!”白夭夭佯作乖巧道。
“好,好。”祝老爷子连声应道,笑容慈祥,“我家小融向来没大没小,到现在还没个定性,闺女你跟他处着可是辛苦了。”
白夭夭害羞笑笑,没作声。
她知道祝老爷子的意思,无非是含蓄告诫她,祝融性子没定,跟她不过是玩玩,他不看好他们而已。
祝融神色微微一变,张口就说:“老爷子,没定性的是您其他孙子,我可是很认真的,决定了就不会更改。”
祝老爷子拉下脸,慢吞吞地说:“你还小,不知道自己想要
什么。”
“或许吧。”祝融淡淡地道,祝老爷子脸色刚刚缓和,就听他又说,“不过,连我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别人就更不会清楚了。老爷子,你跟我爸妈还有姑姑、姑父说说,这世上无人懂我,让他们少操点闲心,多活些时日。”
白夭夭用指甲按住手心,忍住脸上的笑意。
祝融对祝老爷子果然同他说的一样,因着小时候的事情,很不客气。
不过,祝老爷子的反应就耐人寻味多了。
他先是深深吸口气,皱纹交错的老脸上布满伤心,抬抬手,像是又想敲祝融一记,最后却无精打采地垂下去,“你当年高考……”
“我当年高考怎么了?我总分是不是超过B大分数线?老爷子,就这么着吧,我不追究谁修改我的志愿,你也就别强人所难。”
“你怀疑我?”祝老头愕然,这会儿真伤心了,“小融,爷爷纵然再怎么想让你输给我也不会拿自己孙子的前途开玩笑。”
祝融冷着脸,将头扭向一边,摆明了不相信祝老爷子,他快速说道:“为了大家面子上好过,当时我没追究,把一切责任揽下,不代表我就糊涂着打算随了你们的意。”
他说完,也不等祝老爷子再打感情牌走可怜路线,义无反顾地拉着白夭夭离开。
步子迈得又急又大,仿佛被亲人伤透了心。
“阴险。”白夭夭斜睨祝融一眼说。
这两个字包含了千言万语。
有祝融明知道高考志愿是她修改的,还硬将污水泼向祝老爷子身上来换取自身权益的感慨,也有自己傻兮兮愧疚半天就没想出这个一石二鸟绝妙主意的愤然。
如果她能想到此番说辞,岂不是就不用被他威胁?最起码被他威胁了还能出言反击!
白夭夭颓然发现,她的智商差祝融不是一星半点。
“是机智。”祝融眯眼笑望饱受打击的白夭夭,纠正她。
晚七点时,白夭夭见到传说中的祝融父母,那时,祝融暂时离开去帮她取水果。
比起祝老爷子的含蓄,打扮华贵的祝母就坦率多了,她摸着指甲上镶的水钻,耷拉着眼皮,轻声细语地说:“我不喜欢你,也不会承认你是未来儿媳。”
此起彼落的轻笑声响起。
“舅母,她只是小融哥的老师,您误会了。”有名穿着吊带长裙礼服的少女巧笑着走近,“白老师看着年轻,实际上三十多岁了呢!”
白夭夭淡定地听着,没打算发表任何意见。
窃窃声如虫鸣浅唱。
“三十多岁?”
“小融的老师?”
“什么人啊?真是无耻。”
“有娘生没娘教的……”
白夭夭垂下眼,手指微动,法术刚结好就听到熟悉的笑声。
Chapter 20非她不娶
“都在说什么啊,这么热闹。”身穿银蓝色鱼尾裙礼服的锦雉精贝大小姐手挽斛澜大妖联袂出现。
祝氏本家觉得这事儿丢人,齐齐沉默,其他有几个想借故跟贝大小姐攀谈的,还没凑上去,就见贝大小姐满脸欢喜,踩着十一寸高跟鞋奔过来,“夭夭,你在这儿?”
于是,剩下几个想说点闲话的人也闭紧嘴巴。
“嗯。”白夭夭懒懒挥手,算作打招呼。
“你们围着这儿都聊什么呢?”锦雉精永远看不懂人类如调色盘一样的各种表情,于是,兴致勃勃地问。
众人:“……”
白夭夭:“没说什么,夸我三十多岁的年纪二十多岁的长相,年轻貌美有魅力。”
围观的祝家人嘴角抽了抽,脸色越发难看。
“我们天生丽质嘛!”锦雉精咯咯轻笑,“走了,夭夭,陪我去那边说话。”
白夭夭点点头,刚随着锦雉精走两步,背后一阵人仰马翻的声音,她回过头,见那名身穿吊带长裙的直言小姑娘蓦地摔倒,额头撞在摆放糕点的长形木桌上。
“疼,我的指甲断了。”祝融母亲低声尖叫。
“哎哟,你踩到我了。”
“别、别退了,我手里端的是热牛奶。”
就像多米诺骨牌,牵一动百,几乎所有冷嘲热讽过白夭夭的人都倒了小霉。
斛澜站在一群东倒西歪的人中间,身披月色,侧首,朝白夭夭轻笑。
“大人威武,大人神骏,大人好好看!”锦雉精眼冒红心。
“大人真仗义。”白夭夭补充。
“那必须的。”锦雉精骄傲道。
锦雉精和斛澜的到来,让白夭夭度过一个还算不错的晚宴。
祝融被温柔君和体贴君附了身,一晚上端水果倒红酒拿烤肉拌沙拉,各种安排让她舒舒服服。
“你说贝大姐知道斛澜是妖怪吗?”草坪角落,祝融小声对白夭夭说。
他几乎咬上她的耳朵,呼出的热气喷在脸上,带着阵阵酥麻的暧昧。
白夭夭不自然地躲了躲,说:“知道。”
祝融因机缘巧合,至今就知道白夭夭和斛澜是妖精。不是他道法厉害看出他们原形,全是由于各种意外猜出来的,所以并不知道贝大小姐也是妖怪,夭夭自然不会告诉他,免得他哪天兴致一来,去斩妖除魔。
“贝大姐很爱斛澜。”祝融又说。
白夭夭摸不清他想表达什么,含糊道:“可能吧。”
“不是可能,是肯定。”祝融用双臂将白夭夭圈在怀中,嘀嘀咕咕说,“你想,如果不是深爱,怎么能忍受自己老去而爱人永远年轻,忍受对方非我族类,忍受最终只成为爱人的一段回忆,而不是全部。”
“不过,她也算幸福了,即使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她爱上的妖愿意回应这份感情。”
白夭夭沉默了,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想深究祝融话语中的深意。
明月高挂,繁星点点,以天为幕,不远处柔和的灯光、晃动的人影仿佛活动背景,凉风渐起,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和着交谈时的轻声软语,若有似无,隐隐约约,如同大地奏响的乐章。
“你可真会躲,跑这儿来了!”
沙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祝煌不愠不火的声音也穿了过来。
“四叔、四婶。”祝融拉着白夭夭从草坪上站起身。
白夭夭继续保留性失声。
祝煌轻轻颔首,然后将视线投向白夭夭,客气问:“白夭夭小姐,在祝家可还习惯?”
“习惯。”夭夭简短利落地回答完,便又不作声了。
祝煌扬眉:“你适应力倒是不错,多数人第一次来总觉得房子旧了,有种压抑感。”
白夭夭笑了笑,没作声。
“四叔找我什么事?”祝融见场面有点冷,横插一言。
祝煌深深地瞥了眼他,不动声色道:“本来只是过来随便问问,不过这会儿倒真有事找你了,走,我们别处谈,让你四婶陪白小姐聊聊?”
“好。”祝融答得爽气,转头对苏月月说,“四婶,夭夭我交给你了,她脸皮薄,开不起玩笑,你可别逗她。”
“我脸皮也薄。”苏月月故意板起脸,“走你的吧,居然怀疑四婶会欺负你媳妇儿?”
媳妇儿?祝融微微笑,用力看了白夭夭一眼才离开。
白夭夭仔细打量眼前四十多岁的妇人。
昏黄的光线中,依稀可见脸上岁月经过的纹路。
二十二年了,当初那名清丽动人温柔如水的学妹也步入中年,陪祝煌一起从青年步入中年。
她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
有点愤怒,有点受伤,有点欣慰,更多的是羡慕。
苏月月喜欢祝煌,从祝煌和她在一起前就开始了。但她从没把苏月月当作对手,即便有时爱娇地对祝煌提起,也是故意吃点干醋给祝煌看—“我多么在意你!”
那时候,苏月月是沉默的,如一朵不起眼的小花,静静忧伤,静静远望。
而现在,二十二年过去,她和祝煌已成陌路的今天,陪祝煌走过十七年春秋的苏月月却如一簇蔷薇,明媚灿烂。
“夭夭,我能这么称呼你吗?”苏月月细声问。
白夭夭掩去眼中复杂的神色,轻声道:“当然可以。”
“我比你大十一岁,你唤我苏姐就行。”苏月月笑着说。
这是暗示她跟祝融年纪辈分差老多吗?白夭夭心里默默叹气,“那怎么成,你是祝融的婶娘。”
“原想让你把我叫年轻点呢。”苏月月软语浅笑。
白夭夭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安静笑笑。
“夭夭家是哪儿的?”
“杭州梅家坞。”
“那可是风景区,家家都有茶园,户户都懂制茶。”
“嗯,不过我父母去得早,我是孤儿,靠政府资助读完大学的。”
白夭夭淡淡地道。此身份是早就融入人类社会的斛澜大妖帮忙办理,有完善的出生证明、入学证明、户籍证明,不怕调查,不用担心穿帮。
“抱歉、抱歉。”苏月月小声惊呼,“我没想到……夭夭,你吃了不少苦吧。”
“没有很多。”白夭夭说。
“你是个能吃得苦的好姑娘。”苏月月感慨道。
这对话……实在煽情啊。
白夭夭抽抽嘴角,默然。
“夭夭。”苏月月似有话说,喊了她名字后却迟疑了,顿了几秒,像是下定决心般,又叫道,“夭夭。”
“嗯?”
“虽然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第一次交谈,但我很喜欢你。”
“谢谢。”
“人与人的缘分就这么奇怪,我对你一见如故,主要是每每看到你和祝融,就想起我和祝煌当年。”苏月月微微笑着说,“我家境小康,但祝家在S市却有些头脸,所以周围很多人不看好我们,说我高攀,骂我不要脸,就如同你今天的遭遇。我痛苦过,彷徨过,那段日子真是生不如死,要不是祝煌早早取得婚姻自主权,要不是他一路相陪鼓励我,夭夭,我真坚持不下来。”
“这样啊!”白夭夭眯起眼,意味深长地道。
或许她的反应太不上道,苏月月微微皱了下眉头,但很快又平复下来,继续声情并茂讲述过往。
“其实我并非受不了别人说,而是……齐大非偶你知道吧,深入了解后,我对嫁入祝家有了恐惧感,我家境只是小康,见识有限,跟祝煌的朋友聊天总是接不上话题,我经常弄错礼仪,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很辛苦。”
迂回十八弯,终于说到正题了!终于可以不用再听他们的幸福了!
白夭夭无声无息地笑笑。
她从来不知道苏月月讲话这么有技巧。
明面上句句鼓励,话里的意思却引人深思。
“对了,祝融的婚事到现在还捏在老爷子手中吧?”苏月月状似不经意地问。
“不清楚。”白夭夭回答。
“他还小,老爷子也是怕他不懂事胡闹,才把持着婚姻权不放,你放心,祝融会解决此事,会比他四叔做得更好。”苏月月安慰道。
又来了。
若非她跟祝融本就是假凤虚凰,这种安慰会让她越听越没信心,越听越糟心吧。
白夭夭听得懂,却懒得说,她索性低头作深思状,拒绝发表任何看法。
白夭夭淡定地不予理会,有个耳朵很尖听进去不少话的人就没那么好脾气了。
祝融又拿了盘夭夭爱吃的水果走过来,面无表情地说:“四婶的话我爱听,我将来是要比四叔做得更好,四叔能做到的我会做到,四叔做不到的我也会做到,比如—非她不娶。”
他将果盘递给夭夭,淡淡地说:“我非白夭夭不娶。”
白夭夭一下子怔住了。
多少年前,似乎也听到过这样的话。
我只要你,只会要你,祝煌非温烟苒不娶。
时过境迁,满满的感动变成了深深的遗憾。
余光中,她看到祝煌身影微微一晃。
月色惨白,照得苏月月脸色很难看。
“走了。”祝煌在不远处招手。
苏月月强扯出一抹笑容,对祝融和白夭夭点点头,掉头离开。及近前,祝煌沉沉地道:“你不该对白夭夭说这些。”
“我也是想帮他们。”苏月月委屈地说。
“是吗?”祝煌不置可否。
沉默着走过一盏路灯,看影子长了又短,短了又长,祝煌开口:“月月,你心思太重了。”
心思太重?跟谁比呢?苏月月面上小心翼翼地解释:“老爷子年纪大了,我不希望他为了小融伤心。”心里却冰冷而得意地笑了。
不重的话,怎么能做你的伴,怎么能走在你身边?
祝煌,祝煌,你曾经千宠万爱的温烟苒,她单纯,可是呢?她死了,死在你们婚礼前一个礼拜。
“以后,不要再说那话了。”白夭夭拿起叉子吃了块奇异果,含糊地说。
“怎么,你怕自己感动?”祝融托着盘子,懒洋洋地问。
白夭夭停下动作,抬起头,静静地道:“我怕……自己永远不会感动。”
她活着,是个死心眼的人,死了,成了缺心眼的妖。
她永远不会感动,就算祝融再好。
她是被记忆捆绑住的温烟苒,不是真正而纯粹的桃花精白夭夭。
祝融挺直脊梁,黝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她,沉声道:“你所谓的永远大约是我这一辈子吧?白夭夭,我不信你漫长的妖生都不会感动,但是我信你说的,你不会被我感动,因为,我的时间太少……”
他低下头,喉咙发干,嗓子忽然就有点沙哑:“太少了,我只有短短数十年。”
生与死的距离,天与地的距离,不是跨过万水千山,不是走过沧海桑田就能到达。
从祝家老宅回来,被讽刺挖苦的白夭夭没多大改变,祝融倒是消沉了许多。
他认真咨询了白夭夭的修炼方法,开始鼓捣。
研究得斯人独憔悴,眼眶发红,俊脸发青,却一点效果都没有,祝融更加沉默了。
“白夭夭,我过两天回道观找师父。”他斜躺在沙发上盯着电视说。
“我就不去了。”
“嗯,我师父就是小时候帮我卜卦说我命格奇特要放道观寄养十年的人,他……据说很厉害。”
“比你厉害?”白夭夭来了兴致。
“自然。我其实什么都不懂,要不是捡到一本天书……”祝融斜睨了白夭夭一眼,忽然笑了,“说起来,这本天书还是跟着你找到的。”
白夭夭有点茫然,想了一会儿,才忆起墨漓曾提过,大还丹旁边还有本蛟龙皮做的法术书,她当时以为墨漓记错了,现在才知道,是自己漏了东西。
“被你捡漏了。”白夭夭酸溜溜地说。
祝融哈哈大笑。
“给你也没用,这本书要有缘人才能看到里面的内容。”他得意洋洋地起身,从枕头下面抽出一本线装古书。
白夭夭不动声色,这本《商·捉妖手札》上次打雷时祝融拿出来过,当时他以为她要过雷劫,拿出来的自然是最珍贵的东西,于是白夭夭惦记上了,不过,正如祝融所说,她看不见里面的内容。
白夭夭无数羡慕嫉妒恨。
“你能让它显示内容给我看吗?”她问。
“大约不能。”祝融蔫了,“不过……”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振奋起来,“给你看个把戏。”
祝融右手一挥,一团橘色裹银白的火焰出现在《商·捉妖手札》下面。
凡火加三昧真火,上天入地什么材质应该都能烧毁吧!白夭夭有点高兴,烧了最好,省得祝融将来学到更高级的法术,虽然她能离开,但是斛澜大妖和锦雉精还在呢!
很有同类爱的桃花妖暗自祈祷。
谁料,书皮封面的右下角忽然浮出两个大字,发出耀眼的金色,眨眼就逼退了祝融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