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清妩垂眸沉思,抿唇而笑,不,也许不是变了一个人,而是这也是母亲,犯了妒忌之病的母亲。
“你敢吗?没看出来。”郎华娘睨着福安郡主,打了个哈欠,往宁静远肩上一靠,淡淡道:“我只看到你的贱,我只看到一个被男人迷的装睡不醒的蠢女人,我只看到一个自知很贱,却依旧再犯贱的傻女人。”
“郎华娘,你闭嘴。”董清妩变了脸色,让人当着自己的面辱骂自己的母亲,这是大不孝,她也万万不能接受。
“你闭嘴。”郎华娘冷睨董清妩一眼。
这一眼,仿佛带着某种威能,董清妩蓦地咬住下唇,静默不语。
郎华娘缓缓起身,和气的浑身发抖的福安郡主对视,“没有男人,你就活不了吗?”
话语很轻很轻,也不带脏字,却骂的福安郡主面红耳赤,连连后退。
“对,没有他,我活不下去!”福安郡主大哭,“失去了他,我也不想活了。”
郎华娘知道以福安郡主这副柔弱的体质,心底恶的药效已经发挥了。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却逼出了这么一句没出息的话。
郎华娘朝董清妩一摊手,撇唇,“你母亲真的没救了,你看着办吧。”
外间,木桌上放着几只土陶碗,大约是吵的口干舌燥了,郎华娘为他们准备的清水都被喝干净了。
董昌硕面南而坐,对面就是邬老头,在邬老头的身后站着双目泪滢的邬倩娘,虽发如鸡窝,一张脸却还能看,再见旧情人,她又是激动又是怨恨,激动的是,当年她付出了清白的男子真的出身不俗,怨恨的是,他是个负心人,从头至尾都没想过对她负责。
但老天有眼,这个负心人在阴差阳错之下又撞了回来,这回她一定要抓住他,她要让自己的一双儿女认祖归宗,她要跟着他上燕京做豪门巨族家的姨奶奶,穿金戴银,呼奴使婢。
邬兰娘更激动,若非邬承嗣紧紧拉着她的手,她早已扑上去认爹了。
邬婆子嘴里嚼着饼子,因咧嘴笑的缘故,饼子渣渣不断的往外喷。
董昌硕把这一家子的反应看在眼里,对那邬婆子很是厌恶,对邬兰娘也有几分瞧不上,只有邬承嗣得到了他的认可,便皱着眉道:“承嗣我会带走,另外我还会给你们一笔银子,从此各不相干。”
邪火蓦地涌上来,邬老头一拍桌子就冷笑起来,“我不同意,你必须娶我的女儿,不娶也可以,你以贵妾之礼纳她过门,必须给倩娘一个名分。”
“对,必须给我一个名分。”邬倩娘、邬婆子附和。
董昌硕也冷笑,打从心眼里往外冒火气,“我看她梳着的是妇人发髻,十多年过去了,她怕是早就嫁人了,一个被别的男人玩过的女人,我可不要。”
邬倩娘连忙解释,“没有、没有,除了和你,我从没跟过任何男人。我的确是嫁人了,所嫁的不过是个奴才秧子,只是为了给我打掩护,毕竟是未婚先孕,我不能让咱们的孩子被人骂野种不是。你放心,我从没让那个奴才秧子碰过我。新婚夜,我用迷药迷晕了他,假装和他…然后将腹中孩子栽到他头上,那个蠢货就信了。”
邬倩娘得意的笑道。
董昌硕一听,更不高兴,训斥道:“你们这是小人作为,我不可能纳你们这样人家出来的女人。”
端正肃然,义正言辞。
这可唬不了邬老头,邬老头拍案而起,指着董昌硕道:“你还有脸训斥我们,你自己做出来的事情更坏良心,你要不打算纳倩娘,当年你做什么毁了她的清白,占完便宜,却不打算负责,你他娘的还算男人吗?”
被一个乡下地主指着鼻子骂,董昌硕紫涨了面皮,故意恶心邬老头,“不是你白送给我玩的吗,当年你那么热情,我却之不恭啊。”
“啊——”对于在董昌硕手里吃的这次血亏,邬老头怄了十多年的气,此番听他如此倒打一耙,大叫一声,顿时喷出一口血,当场昏厥。
“爹啊。”
“姥爷。”
“老头子。”
邬倩娘等人一拥而上,哭号叫喊声此起彼伏,仿佛邬老头已经死了一般。
邬承嗣幽幽的看了董昌硕一眼,漠然的垂下了头,攥紧了拳头。
“郎意,郎意你死到哪里去了,快来看看我爹啊。”邬倩娘哭喊道。
郎意正在院子里劈柴,把心里的愤怒都发泄在木头上,听见屋里的哭声也当没听见,这回邬老头一家子是真的伤透了他的心。
邬老头的命是真的很硬,被气的吐血,晕了一会儿就清醒了,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抄起板凳去砸董昌硕。
这老头的一口气怄了十多年,此番爆发,又有郎华娘的心底恶加持,战斗力可顶两个壮年士卒。
邬老头如同诈尸一般发起反击,护卫在侧的王胡子都没反应过来,董昌硕登时被砸个头破血流。
心底恶是一把钥匙,这把钥匙能打开每一个人关在心底的魔鬼。
原本就觉得心头积聚邪火的王胡子,一看主子被砸破了头,他顿时发恶,也抄起一个板凳砸向邬老头。
“你们都欺负我爹,我和你们拼了。”被旧情人当成玩意羞辱,邬倩娘活吃了董昌硕的心都有了。
一霎间,男人女人,孩子老头都打红了眼,逮着对方就往死里揍。
嗷嗷惨叫声,哭号叫骂声,救命声,几乎掀翻屋顶。
外头的动静,卧房里头听的清清楚楚,当听到董昌硕被打,福安郡主就想冲出去的,可是被董清妩死死拽住。
“母亲,我不相信,你和父亲同床共枕十多年,你不知道他是什么样儿的人,母亲,算我求求你,醒来吧。”
“清妩,你父亲腿还没养好,受不得冲撞,我要去救他,你放开我。”
“母亲!他是个骗子,你们的婚姻从头至尾都是他和潘姨娘的算计!”董清妩一狠心戳穿当年真相,“母亲,你听我说…”
后头的话被福安郡主的一个巴掌打没了。
脸颊生疼火辣,董清妩的心却凉了。
“若我和他的婚姻从头到尾都是算计,那你的存在又算什么?清妩,你还小,你不懂爱。也许一开始他们真的算计了我,可我和你父亲同床共枕十多年,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他就算是一块铁石,也会被我焐热的。”福安郡主半是心痛半是坚定的道。
“若这就是你所谓的爱,我宁愿一生一世不知爱,不要爱!”董清妩抬起下巴,冷傲如雪。
“好好好,我不和你一般见识,等你遇到能让你怦然心动的男人,你就明白今日母亲的感受了。”
“兰娘——”邬倩娘一声尖叫,不似人声。
“老头子——”猛然一下子,邬婆子哭劈了嗓子。
正在此时,院门被蓦地踹开了,郎意直起腰,抬眼就看见那破烂的柴门飞到了半空。
郎意惊的张大了嘴。
“把院子围起来。”这是一道浑厚的男声。
“小侯爷,凤仙来迟了。”一个身材纤细的男子,两颊带泪,翘着兰花指,蝴蝶一般边飞边哭喊。
卧房里宁静远心头一喜,下意识的要应声,可一想到郎华娘那霸道的性子,深不可测的武功,诡谲的丹术,放肆无忌的作为,宁静远又恢复波澜不惊的淡定样子,仿佛外头的人不是来寻他的一般。
第35章 护主绝杀
邬兰娘倒在满是碎碗片的地上,右手捂着肚子,左边袖子不知被谁撕掉了一截,露出细而白的小手臂,她穿的是一条杏黄色的襦裙,襦裙上面出现了一团鲜红的血。
她大睁着眼睛,瞳孔涣散,显然已经没气了。
邬老头的脑袋开了花,鲜艳的红里头点缀着浓稠的白,他也是大睁着眼的,却已经没了呼吸。
都是死不瞑目。
才认了一个“名门公子”的爹,她名门闺秀的梦即将实现,却死了,的确不能瞑目。
当年让他吃了血亏的负心汉还没有娶他的闺女,他还没有从负心汉的身上得到利益,就这么死了,自然也不能瞑目。
但总归是死了,不想死也死了。
死亡,就是这么任性,从不屈服于任何人,无论是帝王还是贱民,该来的时候从不延迟。
邬倩娘抱起邬兰娘的尸体,哭的绝望悲凄。
邬婆子终于停止了吃东西,趴在邬老头怀里哭的惨绝人寰。
邬承嗣跪在地上,仿佛是被刺激过了头,整个人是呆傻呆傻的样子,连哭都不知道。
“我的腿、我的腿…”董昌硕躺在地上,一手盖住自己的大腿,气若游丝,哀哀叫唤。
血,从他的指缝流出,一截白骨隐约可见。
“硕哥——”一出来就看见这样一幕,福安郡主惨叫一声,面色“唰”的变白,身子摇晃了一下,几不曾晕厥。
她扑跪到董昌硕身畔,身子抖若筛糠,张着两条手臂,不知从何处下手扶他,无助的慌了神。
邬兰娘是突然倒下的,她的死王胡子不清楚是哪个做的,但是邬老头怎么死的,他心知肚明。
捂着汩汩冒血的头,王胡子也慌了,却不至于慌到逃跑,在他看来,死一个邬老头,还不能绝了自己的命。邬倩娘、邬婆子是可以随意拿捏的老妇弱女,只有一个邬承嗣难办,谁让他是老爷的亲生儿子。
可他也不怎么怕邬承嗣报复,邬承嗣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弱鸡仔儿似的,他一只手就能捏死,等邬承嗣被领回董府,还要仰他鼻息呢,邬承嗣巴结他还来不及。
更何况,他是为了保护老爷才和邬老头一家子动手的,他是忠心的,老爷绝对不会怪罪。
遂,王胡子渐渐平静,忙去查看董昌硕的情况。第一眼就看见了戳出肉皮来的大腿骨,王胡子倒抽一口冷气。
这屋里生的事情也算是一场人间悲剧了,董清妩骇的捂住了嘴,也湿了眼眶。
“父亲…”血脉之故,董清妩心中也是一伤。
郎华娘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心田不起波澜。
既种了因,就该知道,那果迟早会来的。
董昌硕是活该,邬老头也是咎由自取。
至于邬兰娘…
郎华娘看一眼她捂住肚子的手势,她的死因却是因了邬老头之故,大抵是因为某个脏腑被邬老头踹碎所致。
听邬倩娘和邬婆子的哭腔,是真的伤了心,也哭的令闻着伤心,听者落泪,然而,郎华娘是没什么感觉的。
能引起她心湖波澜的,除了一个郎意,便只剩下一个宁静远。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遗失了一段记忆,而这段记忆应该是很重要很重要的,重要到每当她去碰触,脑海深处就会剧烈的疼痛。
同样奇怪的还有她所获得的武功和那些药方,她去药堂问过,药方上所记载的药材名,药堂里一个也没有,但当她去深山里采的时候,却总能找到,没有什么根据,只要见了,她就能确定,哪株药材对应哪个药材名。即便找不到完全相同的,但也总能找到可以替代的。
而宁静远,直觉告诉她,宁静远能帮她找回记忆。
因为每当和他交|合之时,她仿佛感觉到自己体内有一股力量在流转。当这股力量流泻而出的时候,便可撞击那段疼痛的记忆,她可从中获得零星的记忆碎片。
“小侯爷,凤仙来迟了。”
听得这道声音,郎华娘呼出一口气,郁闷的想道:还得想办法把宁静远变成我自己的,才能杜绝这些扰人的苍蝇蚊子啊。在我找回全部的记忆前,宁静远我是不会放过的。
转身,到卧房把宁静远牵出来,彼时,那自称凤仙的人已经踹开了屋门。
“我的小祖宗,奴婢终于找到您了。”嘤嘤一啼,男子扑上来就想抱宁静远,宁静远闪身往郎华娘身后一躲。
郎华娘忽的展颜,显然宁静远的乖觉取悦了她。
男子愕然,一跺脚,兰花指指向郎华娘,“说,你对我们家小侯爷做了什么。”
宁静远冒出半个脑袋,轻咳一声,道:“尤凤仙,你带了多少人来。”
尤凤仙的眼里只有宁静远,宁静远充耳不闻屋内悲哭,郎华娘是漠然,就这么着,把其余人等当做了空气。
可惜,他们看不见别人,别人却看得见他们。
尤其是最懂得趋利避害,从一开始就不吱声,冷眼等结果的董眉娘。
她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就做出一副弱柳扶风之态,看着宁静远泣道:“侯爷救我。”
“喂喂喂,架都打完了,你再来呼救,还是对着我夫君,董二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啊。”郎华娘一出声,福安郡主和邬承嗣都蓦地心头一亮。
“郎姑娘,求你救救他。”福安郡主哀求道。
“大姐,当初你一颗药丸,能让你爹死而复生,现在你一定也能救咱们阿爷的,对吧?”邬承嗣满怀希望的看着郎华娘。
“你分的挺清楚啊,‘你爹’‘咱们阿爷’,一会儿”阿爷“一会儿”姥爷“,反正怎么对自己有利怎么称呼呗,你心里的小算盘是这么拨的吧。不过我也不和你一般见识,趋利,乃是人之本性。他们一个破碎了脏腑,一个脑袋开了花,都死的透透的,我救不了。”
“不,你能救。”邬倩娘反应过来,慌慌跪到郎华娘脚下,“大丫头,我知道我和兰娘以前对你不好,都是我的错,是我指使兰娘欺负你的,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你救救兰娘吧,我给你磕头了。”
“嘭嘭嘭”,邬倩娘很快把自己脑门磕青了。
“你磕死自己也没用,我救不了就是救不了。”
“你见死不救!”绝望之下,邬倩娘蓦地抬头,用阴狠的目光盯着郎华娘。
郎华娘居高临下的望着邬倩娘,懒洋洋道:“我就是见死不救,你又能奈我何?想想你们母女俩对我的磋磨,我该救?”
“啊——我要你给我的兰娘陪葬。”邬倩娘突然难,撞向郎华娘的肚子,郎华娘一脚将人踹向邬承嗣,令他母子二人滚做一团。
“贱人就是贱,我好好和你们说话,你们不信,非要惹我动手修理你们,皮痒是吧。”
抱着痛哭嚎啕的邬倩娘,邬承嗣攥紧了拳头,心里恨!
“郎姑娘,那、那我的硕哥呢,你救救我的硕哥吧,你要钱是吗,我有,要是不够,我还可以回京问我母妃要。”福安郡主卑微的祈求。
“骨头能接回去,但他瘸腿瘸定了。”郎华娘瞥了一眼道。
“你们都闭嘴,听我说!”尤凤仙一跺脚,捂着自己受伤的心窝,兰花指指着郎华娘,“你刚才说什么?”
“他瘸腿瘸定了啊。”郎华娘无辜的眨眼,故意逗这个身材比女人还窈窕的男子。
“不是这句,你称呼我家的小侯爷什么?你的夫君?”尤凤仙觉得自己受到了惊吓,“你竟敢毁了我家冰清玉洁、倾国倾城、天仙下凡的小侯爷?我和你拼了!”
尤凤仙柔软细白的手一挽,大拇指和食指之间凭空出现一抹幽蓝,电光火石,蓦地弹向郎华娘。
遮掩在他娘气傻缺性情之下的目光是冷漠狠戾的,带着护主的绝杀之心。
...
第36章 强嫁小侯爷(一)
那针,幽蓝幽蓝,显然带着剧毒。
宁静远是知晓尤凤仙本事的,便是不由自己控制的,一下挡在了郎华娘身前。
“小侯爷!”尤凤仙大惊失色,急忙伸手去抓那根飞在空气中的针,却已是来不及。
郎华娘一手环住宁静远的腰,带着他轻然转了个圈,在避开飞针的同时,她伸出二指夹住毒针,两个呼吸,尘埃落定。
“为我挡毒针啊。”郎华娘一下一下摩挲着宁静远纤细劲瘦的腰肢,语态意味深长,眉眼带笑。
“莫要自作多情,本侯不过是要往前走一步罢了。”腰肉痒痒的,他不自在的扒她的手。
“嘴上这么说,心里一定不是这么想的。就像你总说不要不要的,实际上要的比我还凶,你的身子比你的嘴巴诚实啊。”郎华娘用着宠溺无奈的口吻道。
尤凤仙的心肝抖了几抖,心痛的看着宁静远,“小侯爷,你已经…”
董清妩快速眨动了几下羽睫,不知为何红了脸,心道:总感觉这话哪里不对。
已经成亲的福安郡主、董昌硕、邬倩娘,心照不宣的扫了一下宁静远的身板。
被屋里所有人的目光灼的浑身发热,宁静远的脸一下就红了,一边扒拉她的手,一边咬牙切齿道:“不调戏我,你能死吗,能死吗?!”
“能。”郎华娘一本正经的点头。
“你狠!”宁静远被磨的没脾气。
郎华娘笑的花枝乱颤,越发搂着他的腰,挂在他身上,也不管别人异样的目光。
弄不走腰上乱摸的手,宁静远所幸破罐子破摔,由着她胡闹,遂蹙眉不悦道:“谁让你动她的。”
尤凤仙捂住自己嘭嘭跳的心窝,瞅着宁静远泫然欲泣,哀怨的道:“小侯爷,奴婢不是故意的,当听这村女说,您成了她的夫君,奴婢吓着了,手一滑就、就…奴婢再也不敢了,小侯爷,求原谅。”
宁静远按按自己一鼓一鼓的额角,道:“你的忠心可嘉…罢了,没有我的命令不要轻举妄动。”
“是。”尤凤仙狠瞪黏着宁静远的郎华娘一眼,幸灾乐祸的道:“毒针上的毒,我摸着没事,别人摸着就…呵呵。”
“解药拿来。”宁静远命令道。
尤凤仙假模假样的在身上摸了几把,就用歉然的口吻道:“回小侯爷,不巧的很,解药都用完了。”
而他看着郎华娘的眼神,却明晃晃的表达出“我有解药我就是不给你”的意思。
“针上有毒?”郎华娘伸出手指,让诸人都看清她手指的模样,毒针还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幽蓝的光泽,而郎华娘的手指却依旧白皙纤长,完好无损。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尤凤仙怪叫。
宁静远也诧异,尤凤仙这呱噪的阉人乃是皇外祖父所赐,一身毒术是经过皇外祖父亲自调教的,他擅以银针为暗器,上头所涂之毒,剧烈无比,见血便腐蚀,肌肤触之则红肿,半盏茶内如若没有解药,便会腐烂。
但,微微一想触碰毒针的是郎华娘,宁静远又淡定了。这个臭女人的丹术那么好,保不准早就吃了什么百毒不侵的丹药也未可知。
“那么,现在轮到你了,哎呦,我也手滑一下好了。”郎华娘眸光一冷,以迅雷之势将毒针射出去,尤凤仙的反应也不慢,一个后空翻,躲开毒针,退到了屋外。
甫一站定,尤凤仙就顶着一张雪白的脸,掐腰骂道:“要死了你,知不知道这毒只要见血就无药可解。吓死了,吓死了。”
“我是不知道这毒的霸道,但是你知道。一见面就要置我于死地,你是几个意思?”郎华娘也走了出去。
尤凤仙终于能在阳光下仔细打量郎华娘了。
一头乌丝,随性自然的垂在背后,分出一层编成小辫,盘成花髻,仅用一根光秃秃的木簪固定在脑后。
穿一身朴素无华的襦裙,裙摆之处还打着难看的补丁,脚上是一双草鞋,露着白白嫩嫩的脚趾。
一身打扮,是地地道道的农女。
但她的相貌和气韵,就是有种魔力,仿佛不管她站在哪里,总会自成一道风景,让人的目光随着她而转动。
尤凤仙再是偏心,他也不得不承认,单论相貌,这农女勉勉强强配得上他的小侯爷。
但是出身太低。
他揣测,此农女很可能对小侯爷有救命之恩,若农女以救命之恩相挟,让小侯爷娶她为妻,她便会成为小侯爷身上的一个污点,故此,他才会在不问青红皂白的情况下就痛下杀人,宁可错杀,他也绝不容许小侯爷被一个农女要挟。
“让我猜猜,你杀我的动机。你是在听到我说,他是我夫君的情况下才发难的,那么,你杀我,就是为了抹除我的存在呗,我是什么存在呢,占据了侯爷夫人的头衔是吧,宁远侯的妻子怎能是一个贫贱的农女,你倒真是一个忠心而又心思敏捷的奴才,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是吧。为了你的小侯爷,你也是蛮拼的。可惜,你遇上的农女是我啊。”
郎华娘笑了,笑的风光霁月。
也就是在这时候,郎华娘蓦地发难,手掌化爪,逼向尤凤仙,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捏开他的下颌,弹了一颗丹药进他的口。
谁也没想到,一个呼吸前还笑的清纯无辜的女子,在一个呼吸之后,就往尤凤仙嘴里投了一颗药。
“尤凤仙!”
院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见尤凤仙被袭击,蓦地抽剑来杀。
“黄笼住手。”宁静远怒喝。
剑尖离着郎华娘的鼻子不过三寸,只要这位被叫做黄笼的女子稍微有点私心,延迟一点,就可击杀郎华娘,然而此女子却是令行禁止,闻喝而跪地,抱剑请安,“见过小侯爷。”
“哈哈哈…哈哈哈…”
被喂了药的尤凤仙突然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狠命的抓挠自己的肌肤。
郎华娘也笑了,笑的懒散随意,“这是我所炼制的新药,还不知效果,不过看你的样子,我决定给此药命名,就叫笑死丸好了,哦哦,不对哟,看你把自己的肌肤抓的,都出血道子了,还是叫痒痒丸吧。夫君,你说呢?”
“小哈哈哈…侯爷哈哈哈…救命哈哈哈…”尤凤仙笑着哭了,眼泪哗哗的往下掉。
“华娘,解药呢。”宁静远拽拽郎华娘的袖子。
“呃…我忘了炼。”郎华娘眨巴了下眼,一摊手道。
尤凤仙想死的心都有了,抛弃节操,一把跪郎华娘脚边,“求哈哈哈…你哈哈哈…”
黄笼是个英气的女子,一身正气,见尤凤仙的惨状,实在不忍,便抱拳道:“这位姑娘,请赐解药。”
尤凤仙笑的瘆人,宁静远看不见也知道他有多惨,心里又是气又是无奈,想到:我原本还指望他们威赫郎华娘来着,谁曾想又被臭女人反将了一军。
不得不暂时妥协道:“你有什么条件尽可以提,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必帮你实现。”
“嫁给我。”郎华娘暗戳戳的说出早就打算好的主意。
宁静远把暴突而起的青筋按下去,“说人话!”
“那你娶我也行,反正只要我能随时随地睡你,而没有乱七八糟的苍蝇蚊子扰我好事,怎么都行。”
“…郎华娘!”宁静远的脸顿时爆红如辣椒。
“那么大声做什么,我听着呢。”目光一转发现了郎意。郎华娘走近一个男子,淡淡道:“放开我爹。”
这农家院子已被尤凤仙带来的人包围了,此刻郎意正在其中一个人的手里。
男子看向宁静远,宁静远心头一动,伸出了手,黄笼见状连忙来扶,紧接着其余护卫也动了,立马筑成一道人墙,将郎华娘隔绝在外。
就此,宁静远终于找回了自己身为一个侯爷的威严。
“郎华娘,我们来谈一笔交易。”宁静远语态淡淡,神情尊贵。
“你确定要用我爹来和我谈交易?”郎华娘沉下了脸。
第37章 强嫁小侯爷(二)
当人墙散开,宁静远再度出现在郎华娘眼里,他就换了一副疏离寡淡,遥不可及的模样。
他头戴一顶麒麟吐焰的玉冠,身穿一件银丝云纹的锦袍,腰上系着嵌宝紫金带,脚蹬一双麒麟鹿皮靴,通身的气派,华贵无极。
他眉目如描似画,虽是天盲,一双明眸却水滢湛湛,一忽儿清澈见底,君子如玉,一忽儿浓黑如墨,波澜诡谲。
郎华娘眼前一亮,心头微荡,笑道:“美如冠玉,我的眼光果然不错,破衣烂衫的确是辱没了你。好了,行头也让你换上了,趴在墙头偷看的婶子大娘们也知道了你来头不小,现在来谈谈你口中所说的交易吧。”
被两个护卫扭着臂膀的郎意早已傻了,呆呆望着尊贵无比的宁静远,心中惊涛卷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