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嗔蓦地里想起多年前,蔡老师傅致休前特意来见他,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好好辅佐太子哥哥。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蔡老师傅那苍老恳切的嗓音却仿佛还在耳边。
“蔡老师傅是大家,教给殿下的乃是大节之道。”林如海轻声道:“臣浅薄,只从安身立命处,劝殿下一句:明哲保身。”
“你倒不是第一个劝本王这话的人。”永嗔笑起来,却果真不再称他为师傅,他和缓道:“从前也有门客为本王分析利弊,针砭时事,言称太子之危,危如累卵——那都是几年前的事儿了,再看看如今,东宫殿可曾塌了?”
林如海羞惭道:“此固然是为臣的浅薄之处。只是依臣看来,朝中无人危,便是人人皆危。”他虽然说是朝中,但永嗔心知肚明他这是说的诸位皇子。
“人人皆危,便乱象环生。”林如海考虑周密,“乱象环生之时,涉足太深,便有人力所算不到的祸患。臣说这话,并非劝殿下…”他抿了抿嘴唇,显然对自己将这番话说出来给永嗔听是有些紧张的,“并非劝殿下另起炉灶。只是,鸡鸣狗盗之徒,孟尝君皆可用;东宫殿睿智通达,殿下明着相助固然是好,暗中相帮便未必不能有出奇之效。”他望着永嗔,言辞恳切,“殿下年少,血气方刚。臣痴长廿年有余,回首这半生,凡事若拼尽全力,便难有退步之余地啊。”
永嗔这样精乖的人,自然听得出林如海话中的好意,虽不和他的脾胃,却不能不感动于这份用心。
他低头思索了片刻,叹道:“这话我记在心里就是。以后不可再提了。”
林如海今日说的这番话,字字句句都是诛心之论,不再提了对彼此都好。他向来是个稳重的,今日能说出这番出人意料的话,一则固然是为了永嗔好;二则,却是为了他唯一的孩子黛玉。
林如海年近半百,知晓自己子嗣上便是如此了,更兼身子并不算强健,每当想起女儿去处,便中夜推枕,不能成寐。林家已无可依靠的族人,原指望着她外祖家——然而眼看着贾母已是高龄,渐渐不理家事;两位大舅哥,都不是朝堂上能有作为的;寄希望于外甥一辈吧,从前有个贾珠,倒是个学问上过得去的,谁知年纪轻轻一病去了,剩下一个宝玉…这几年眼看着,是越来越不成样子,不是肯往正途上用心的。盘算来盘算去,等他撒手西去,自家闺女竟真个儿是无依无靠。
每思及此,林如海便悲从中来,担忧不已。恰是陷在这种情绪里的时候,永嗔得胜还朝,被加封了郡王——竟然还记得在黛玉生辰之时遣人送来礼物。林如海顿觉惊喜,此前竟没敢把永嗔考虑进去。
他教导了永嗔不过一年。这些年来,永嗔与林家的联系却从未断过。逢年过节也总有贺礼。听说,黛玉寄居在外祖家时,十七殿下便多照拂。莫不正是应了亡妻那句话,“老爷教了十七殿下这一年,当真是结了莫大的善缘。”
想起亡妻的话,林如海越发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所了解的勇郡王,自幼重情谊,聪慧有胆识,平素却只做顽劣之态;平生最听东宫殿的话,连皇帝都敢顶撞——偏又得皇上宠爱。
从前有人说,一个人爱什么,多半也会死在什么上面。
照林如海看来,勇郡王能长成今日这般的才子勇将,固然得益于自幼便听东宫殿的话;然而预想来日,朝堂波诡云谲,只怕也要在这上面栽跟头。
林如海乃是独子,所谓的兄弟情是不曾体会过的。然而巡盐御史做得久了,每常接触的富户巨贾之家,子嗣常有为争家产至于拼命的。更何况现如今摆在眼前的,五皇子、九皇子,与东宫殿难道不是亲兄弟?一样斗得乌鸡眼似的。在他看来,勇郡王还是少年人心性。为永嗔计,更为黛玉计,林如海才有今日破格的这一劝。
自这日回了郡王府,永嗔便一直有些阴郁不乐。临行前一晚,莲溪揣度不出他的心事,只好一面为他打点着下江南的行囊,一面小心翼翼建议道:“爷,咱们这趟去江南,一年半载的可回不来。您…要不再去李姑娘那儿听个曲儿?”
到了别院,李曼儿见永嗔来了,也是惊喜;又有两三个姐妹,原与李曼儿都在拾玉街的,后因李曼儿求情,永嗔便都给接入府中了。
永嗔闷着头走进来,谁也不看,大马金刀往窗边榻上一坐。
都觉出氛围不对来,那几个姐妹便悄悄都退出去了。
李曼儿抱起琵琶来,笑问道:“殿下可还是要听那首《兰》?”
“莲溪!”永嗔忽然叫起来。
莲溪忙翻进来,“爷?”
“上酒!”永嗔活像跟谁生了气的模样,“要烈酒!”
“这…”莲溪劝道:“爷,咱们明儿可就得上路了,那可真得起个大早…”一面杀鸡抹脖子地给李曼儿递眼色。
李曼儿最是善解人意,因笑道:“奴这里倒有好酒,还是东宫里赏下来的梅花酿。”
永嗔闻言,这才抬眼看她。
“瞧奴这话说的——奴是哪个牌面上的人,能得东宫的赏?”李曼儿面上含笑,垂着脖颈拨弄着怀中琵琶,极温婉的模样,“原是太子妃娘娘赏给王妃娘娘的。因王妃喝不惯花酿,白放着倒辜负了,索性就赏给奴了。奴哪里配得上这样好酒?倒是今日殿下来了,美酒予殿下,才是两不辜负。”说着,闲闲一拨琵琶,乐音碎玉般响起来。
李曼儿就是这一点好,生得温婉,言谈举止也温婉;甭管多大的火气,到了她这里,简简单单几句话,总是能静下来的。
永嗔问道:“可知道曹丕的《善哉行》?”刚进来时冲面的怒气消散了,有种疲惫感涌了上来。
莲溪知机,便悄悄退下去备酒了。
李曼儿不答,垂眸拨着琵琶弦,袅袅地开了嗓,“上山采薇,薄暮苦饥。溪谷多风,霜露沾衣。野雉群雊,猿猴相追。还望故乡,郁何垒垒!”每唱一句,琵琶声就激昂一分,待唱到“还望故乡”一句,已是裂石穿云一般,让人怀疑那琵琶弦要就此崩断。
突兀的,琵琶声却自此幽微起来。
李曼儿双目半阖,嗓音如泣如诉,一叠又一叠,往返唱着:“高山有崖,林木有枝。忧来无方,人莫之知。”
永嗔痴了般听着,惊觉自己眼中已然有泪。
“爷,酒来了。”莲溪捧着梅花酿凑过来。
李曼儿纤指一伸,稳住琵琶弦,收了歌喉,又是温婉一笑,“殿下说的《善哉行》,可是这首?对不住,奴从前只学了半首,余下的可记不全了。”
“半首足矣。”永嗔已是自斟自饮了一杯,又示意莲溪倒了一盏奉给李曼儿,问道:“你读过这些诗书,从前该也是书香之家出来的。”
“罪官之女,谈何书香。”李曼儿淡淡的,见永嗔举杯,陪着抿了一口。
“可惜了。”永嗔欣赏她的歌喉乐技,知道这样子女都入奴籍的大罪,家人恐怕是一个都难寻了,因又问道:“出事之时你已过十六了吧?可许了人家?”
李曼儿闻言一僵。
“莫怕。若果真有,本王为你寻访来,成全了你们便是。”永嗔出神地道:“你今日这半首曲子,唱得的确是好。”
“便是许了人家,也都是从前的事了。”李曼儿唇瓣微颤,脸上失了血色,仍是笑着,“那人学问既好,又聪慧用功,如今只怕已博得功名——成了一方大员也未可知。奴蒲柳之姿,寻找了,也不过是平白…脏了那人的门楣。”
永嗔便沉默,至半醉,自己击筑而歌,唱起那剩下的半首《善哉行》来,“人生如寄,多忧何为?今我不乐,岁月如驰。汤汤川流,中有行舟。随波转薄,有似客游。策我良马,被我轻裘。载驰载驱,聊以忘忧。”
虽是花酒,永嗔却也喝得酩酊大醉,又听李曼儿唱了大半夜的曲儿,整宿都没合眼,至次日天色未明,由莲溪和秦白羽驾着出了府门。
永嗔半醉中,脾气却大,甩开二人,自己歪歪斜斜骑着马往城门而去。
太子御驾早已等候多时。料峭春风中,当先有龙旗十二,分左右,用甲士十二人;纛一居前,豹尾居后,俱用甲士三人;虎豹各二,驯象六,分左右——看起来浩浩荡荡,华丽极了。
皇太子所乘的金辂马车,就稳稳停在其中。宽阔的马车里,太子永湛正端坐着,手持一卷《吴越春秋》看着,不急不躁。倒是一旁的苏淡墨时不时瞄一眼车帘,等着勇郡王的消息传来。
俄而听得马蹄声响,苏淡墨悄悄退了出去,正看见勇郡王歪歪斜斜骑着疾驰而来,吓得他忙使人停下那马,回报给太子听。
“让他来,与孤同乘吧。”太子永湛无奈,才翻过一页书,就见车帘被人卷了上去,一身常服的永嗔往里一扑,直接抱着靠枕就趴在了马车的毯子上,带来一股清冽的梅花香。
太子永湛蹙眉,弯腰拍他发烫的脸颊,见毯子上的人呼吸匀净已是睡晕过去,不禁笑骂道:“像什么样子。”命人取了棉被来给他盖上,又命点起金炉。
永嗔睡梦中,只当仍与李曼儿在饮酒听曲,时不时嘟囔一句,“闲梦江南梅熟日”之类的酸文。直到出了京都地界,永嗔才揉着额角醒来,呻·吟道:“再不醉酒了。”从毯子上直起身来,一扬脸,正与从书后低下头来的太子哥哥对上眼。
“醒了?”
永嗔仿佛回到了在上书房读书之时,活像被老师傅抓了错处,他挠挠脖子,强行转移话题,“咱们往江南去,不知半月能不能到?”见太子哥哥收回目光看书,并不理他,又没话找话道:“那么大的地方,也不知道从何时起被称为江南的。”
太子永湛腹中暗笑,将手中的《吴越春秋》往他脸前一放,“喏,看这里——周元王使人赐勾践,已受命号去,还江南,以淮上地与楚,归吴所侵宋地,与鲁泗东方百里。当是之时,越兵横行于江淮之上,诸侯毕贺,号称霸王。”
“这是什么?”
“这便是文献中最早有‘江南’之语的出处。”太子永湛顺势卷起书册,在他脑门上轻轻敲了一记,“你呀,少喝些酒,多读点书吧。”
“殿下,前面就是京郊驿站了。”外面甲士扣壁汇报道。
永嗔闻言,爬起身来,拉住太子哥哥的手臂,在对方疑惑的眼神里,附耳轻声道:“哥哥,咱们换车换路。”
第71章 青兔
太子永湛倒不奇怪,反而饶有兴趣地笑问道:“你是怎么安排的?”
“反正是安排妥当了。”永嗔对于表白自己的精心安排似乎有些害羞,却也知道什么都不说就让太子哥哥跟着自己换路,也太有些说不过去,便只简略道:“临行前我去问了林如海,安排了青帮、盐帮上的妥帖之人。他们也并不知道咱们身份,只当是京都里哪家亲王府的世子出来游玩罢了。如此,咱们既能隐蔽查案,又能…躲开暗箭…”
“既然要遮人耳目,”太子永湛接下去道:“你我身边之人自然要留在管道上,苏淡墨、方敖、莲溪、秦白羽等人每日还需露面的。这些人一去,你我行动便多有不便之处。”
“那有什么?”永嗔皱眉,“哥哥若没了用着趁手之人,做弟弟的给你当几日小厮也无妨。”
太子永湛笑起来,似乎觉得弟弟傻气,“那父皇处呢?你我改道而行之事,是否也要瞒着父皇呢?”他伸手轻轻拍了下永嗔的肩膀,温和道:“再想想。”说着就唤苏淡墨掀开车帘,当先下车入了驿站。
说来也怪,用膳之时,下桌的方敖忽然举杯来劝,“太子殿下,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您此番乃是首次离京,万不可一时性起,行白龙鱼服之事。贵人微服出行,恐有不测之虞。”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永嗔一眼。
永嗔心头火起,却找不到因头发作,见太子哥哥含笑受了那蠢货的酒,他口中咀嚼着食物,不觉用力了些,不慎咬到了舌头。
钻心的痛!
永嗔几乎跳起来,捂着嘴说不出话来。
莲溪忙问道:“殿下,怎么了?”
永嗔只捂着嘴,痛得说不出话,见问便往地下啐了一口带着血的唾沫。
莲溪大惊,叫道:“饭里有毒!”
永嗔仰天翻个白眼,勒着莲溪脖子不许这蠢货再多话丢人。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黛玉自那日听了永嗔转赠的话,越想越有道理,便譬如她这些年来从“绿纸”上看小说,初时便是犯了“见了浅近的便爱”的毛病。两三年前有一阵子,“绿纸”上铺天盖地都是“庶女”文,故事主角必是家族里的妾身所出,不受父母疼爱,或冲喜出嫁,或代人受过替嫁,总是嫁人后便顺心如意,将从前冷眼待她之人一一报复。
说不上为什么来,看这些文的时候,黛玉虽觉得字里行间戾气太重,却又偏偏停不下来,眼看着故事里的女孩步步高升、报仇雪恨,仿佛看着故事的她也得到了奇怪的满足感。然而故事结束后,又有种缥缈的空虚感,兜兜转转几十万字读下来,又留下了什么可供今后思考呢?
她怀着这思虑,翻来覆去好几夜,这一日再看那“绿纸”,竟惊觉有了“成为作者”这一行字。
林黛玉好奇又惊喜,试探着向这行字看去,就见跳出另一张略小的白绿相间的纸来,要她填写笔名。
她略一思忖,先写了“黛玉”,那小纸却只不肯收这名字,显出一行字来,“该笔名已有人占用”。
林黛玉心道,倒不妨有人取了我的闺名做笔名。她低头思索,这笔名想起来总是从身边熟悉处来的——这便想到了湘云。这些年来,她与湘云竟是亲姐妹一般,亲密无间自不必提,便是争吵也从没有过夜的。想起湘云“二”“爱”不分,黛玉忍不住一乐,先写了“咬舌”二字,略一踟蹰,湘云不拘小节又才情超逸,便拟了“咬舌君”的笔名。
这一遭,果然没有重名了。
忽然那绿纸闪现两下,显出一行字来,“解锁衍生言情页面”。
黛玉只觉无数字符在眼前浮现又消失,“红楼”“综”“金庸”“笑傲”等字眼几乎在大部分字列之前都有。
那又是什么?
她随意翻看着,忽然,一行标题跃入了她的眼帘。
黛玉每天看小说。
林黛玉一愣,竟有种触目惊心之感,怎得…像极了是写她的?她呼了口气,目光挪到《黛玉每天看小说》上,维持了几息,就见眼前的绿纸一闪,另一张绿纸铺展开来。
伤春愁月?对月流珠?
系统为您推送最经典爆笑小说《一瘦解千愁》;
遭遇排挤?表哥被抢?
系统为您推送最解恨虐女配小说《宝姐姐的胖日记》;
已满十八?口味求变?
系统为您推送最非礼勿视的小说《一受解千愁》。
欢脱的语气,配上一旁黛玉看不太懂的图片:绿底上面,中间黄底黑字又标了一遍文名《黛玉每天看小说》,上面却是个她认不得的小人——手里还捏了本书。
真正让她惊讶的,却还是下面这两句:
有了系统陪伴的林黛玉,每天生活在哭笑不得的阅读体验中,都没有哀愁哭泣的时间了。
更何况,这一世,还有一位穿越而去,对她无限宠溺的十七皇子殿下保驾护航。
林黛玉倒抽一口冷气,系统——她的确从五岁开始就拥有一个标着“”的隐形绿纸,上面书籍千奇百怪。她的确知道有一位十七皇子,与她家颇有渊源,对她也的确不错。
可是、可是…林黛玉这样聪明伶俐的人,此刻也难免有片刻混乱——难道她与十七殿下,与这身边的一切,都是一本书?
好奇战胜了恐惧,她勇敢地看向了第一章。
原来十七皇子竟是别人附体的——不,应该说从五岁开始的十七皇子就换了人。她所认识的,所有人所知道的十七皇子,都是这个后来人。
原来有一部叫《红楼梦》的书里也有一位黛玉,这后来的十七皇子却是把她当成了那《红楼梦》里的黛玉。
原来父亲当初能出任巡盐御史,多亏了十七皇子“童言无忌”的举荐——而十七皇子之所以会留意到父亲,却又是因为《红楼梦》中的黛玉。
林黛玉越看越是心惊,一则此事太也奇怪惊人,二则…原来勇郡王殿下待林府、贾府的恩遇,都是从对《红楼梦》中那位“黛玉”的喜爱上来的,而她却并不是《红楼梦》中的黛玉,而是这一部《黛玉每天看小说》里面的黛玉。若是勇郡王殿下察觉了此黛玉非彼黛玉,会怎么样?
她慌乱之中一目十行看下去,见自己离开姑苏、来到京都,由十七殿下派人来接,又见书里所写马车上的对白,与她记忆中分毫不差,越发确定了——是了,这一切都是一本书。而她,是《黛玉每天看小说》里面的黛玉,十七殿下却以为她是《红楼梦》中的黛玉。
她看得极快,才看完多年前袭人向王夫人回话,说到她,王夫人道:“她年纪既小,又才经离丧,心思细些也是有的。”再要翻下一章看时,却跳出来一张小绿纸,提示道:本章为vip章节,请购买后
林黛玉退出来到章节页面,只见她才看到的乃是第二十二章“袭人回话有点妙”,底下还有几十章已完成的,却每个点开都是“本章为vip章节,请购买后阅读”:一路望到最底下,只见标题有“新婚”又有“蔡逝”,她心里忖度,这多半是写的十七殿下大婚与蔡老师傅离世之事。
倒数两则小标题,一则是“黛玉”,见到自己名字,林黛玉岂有不关切的?却见对应着一行字“余光中,只见一道纤细的红色身影淡入了屏风后”——那日见客,她披的可不正是一件红色斗篷!
这…莫不是在写十七殿下眼中的自己?
林黛玉想到此处,忽觉羞不可耐,只觉手指都要蜷缩起来了;忙看那最后一则小标题,这标的却是“善哉”二字,后面跟的却是两句诗“高山有崖,林木有枝。忧来有方,人莫知之。”原来是曹丕的《善哉行》,然而这章写的什么事情,她却是全然猜不到了。
自己是书中人,如今见了真书,岂有不好奇的?
林黛玉抓心挠肺地想看二十二章之后的内容,却无计可施,既不懂要如何购买vip章节,也不知道跳出来的“充值”字样代表什么意思。好在那绿纸善解人意,忽然“叮咚”一声响,弹出来一张黄底小条:
亲爱的咬舌君,欢迎成为书中人开文活动比赛的第888位参赛选手,已为您分配责编,有关开文入v申榜等相关问题,请与“青色兔子”编编联系哟~
林黛玉一脸疑惑,青色兔子…等等,这不是她刚刚在章节页面,看到的作者笔名么?
又是叮咚一声响,绿纸右下角忽然冒出来一只不停闪烁的粉色兔子头。
林黛玉目光刚挪过去,那粉色兔子头就跳起来,弹出来一张新的纸,分了上下两列,上面那列跳出一行字来。
兔子:黛玉宝贝!我是你的责编青色兔子哈~以后有啥事儿戳这里找我~
“黛玉宝贝”?
林黛玉被这称呼弄得浑身一麻,试探着想了一句,果然见下面那列纸面显示出来:
林黛玉:怎么看vip章节?
立刻,粉色兔子头又闪烁着弹起来。
兔子:哦哈哈哈哈哈,想看下面的内容对么?写文去吧!拿到稿酬就可以付费看了哟~
林黛玉:写什么文?
兔子:你之前有写过吗?有的话发我一下噻~我帮你看下,挑个好玩的发布呀。
林黛玉微一犹豫,把素日写来赏玩的小诗放上去。
兔子:瑟厄瑞尔斯莱?
林黛玉没看懂。
兔子:你认真的么?不可以是诗词哦,要小说!就像你昨天挑的那本《如何安慰丧偶好友》还有《全世界都知道魔尊很难过》这种的~
林黛玉还没来得回复。
兔子:或者就这本这样的,《黛玉每天看小说》。其实你活在真实的、钟鸣鼎食之家,要真写起小说来,比我们牛掰多啦!说不定又是一部《红楼梦》一般的鸿篇巨制!比如,唔…你可以写个《侯门嫡女》之类的。
侯门嫡女?
兔子:你看,以湘云这娃为基础,写一篇《侯门嫡女》就很有看头。这娃吧,可怜,襁褓里没了爹娘;但是呢,,侯门,嫡女,关键她还好玩。心直口快,开朗豪爽,爱淘气,这都不必说了;她甚至敢于喝醉酒后在园子里的大青石上睡大觉;这个年代还能身着男装,大说大笑;风流倜傥起来,真是分分种掰弯万千少女的感觉…
林黛玉:可是…
兔子:哦哦哦,你一定是嫌弃《侯门嫡女》这名字俗气对吧?唔,这样,湘云诗社里雅号不是“枕霞旧友”么?叫《枕霞记》如何?等等,这名字太雅致了,还是欢脱一点比较好玩——云霞上的夫君?枕中妖夫?哈哈哈哈,我知道了!她不是海棠春睡最有名么——就叫《睡出一片未来》好了!
系统:叮!严打中,《睡出一片未来》未通过审核。
兔子:…[吐](>p<”)
兔子:哎呀呀,我要下班啦,你先写个开头~咱们明天见!
林黛玉看着安静下来的粉色兔头,还没喘口气,就见那粉色兔头又欢快地弹跳出来。
兔子:切记!要有感情线哟!无cp会冷死的!
兔子:真的撤啦!
兔子:早日开坑,早日看vip内容哟!最后一句!撤啦!真的!
这次过后,那绿纸才算真的安静下来。
林黛玉盯着那点不开的vip章节,再看一眼某只兔子留下的聊天记录。这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之下,林黛玉往靠枕上一歪,只觉从来没有过的心累!此时的黛玉并不知道,来日正是因看了《黛玉每天看小说》的后续内容,才不仅保住了自己性命,还救下了老父亲。
第72章 吐血
却说林黛玉得了个写文的“任务”,接连几日不曾睡好——倒不全为了要写文之事,而是她看到的那篇《黛玉每天看小说》里的内容,对于她来说实在惊心动魄。她是书中人也就罢了,连勇郡王的来历也稀奇,更是从前面二十二章瞧见了不少皇家隐秘——让她迷茫又惶惑,一时觉得这一切都是大梦一场,一时就凛然于虽然是书中世界却也等级森严,她一个小小民女竟知道了这么多隐情。向来知道秘密太多的人,总是福薄。
更诊甚至于,她忍不住会想,若这一切都是一本书——那等这本书写完的时候,结局会是什么模样呢?又或者,究竟是那个作者在写这个世界,还是顺便的人事物在推动着这个世界发展,而作者只是一个记录者。
犹豫不决了两三日,林黛玉决定提笔写文。如果这是唯一的方法,能看到后面的内容,那么她愿意尝试。她更好奇于,下文的内容是否有关于未来的,譬如作者是否已经写了明日的事情,而她还懵懂不觉,以为所有的发展都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
思来想去,那兔子说的倒也有道理,她这些年来身边最熟悉的人莫过于湘云了。
林黛玉略一思忖,心道,倒也不必太过复杂写一篇正经文章,只将湘云平素趣事捡三五样出挑的来,写成小文集结成篇也就是了。考虑到那绿纸上的文章一贯以通晓明畅为美,倒不如何讲究遣词造句,更不注重辞藻堆饰,因此起名为《湘云记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