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修为,任无为也没有,多半是化神期才能做到。
殷渺渺收回烈焰,神色不变:“看来你建这个幻境的目的,不仅仅是度化她的戾气啊。”
“你试探我。”君长风瞥她,“不怕死?”
殷渺渺语气温和,诚恳道:“话不是这么说,你有什么问题,不如开诚布公说出来,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兴许是这一次的故事有了不同的进展,君长风沉吟了会儿,说道:“我想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果?”
他原本只是想借这个幻境消磨瑶桃的戾气,但是经过几次轮回之后,试练者的指责与痛骂让他迷惑起来——这件事里,到底是谁做错了?
是他负心,还是柳絮无耻,抑或他们都是罪人?
不过,这个难题对殷渺渺来说不算什么:“整件事追根究底,其实是瑶桃爱你,你不爱她,但你们是夫妻。”
“所以,是我负了她。”君长风唇边泛起苦笑。
“喜欢或是不喜欢,都不是什么罪过,天底下的感情,都应该是合则来不合则去。”殷渺渺叹了口气,“你对她没有爱,却娶了她,说到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导致最后悲剧的根源。”
封建社会为何多悲剧?因为许多婚姻并非因爱结合,而是两家结亲,个人的意愿从来不占据主导,磨灭了太多的人性。
“要是没有指腹为婚,你不喜欢她,还会娶她吗?瑶桃,君长风若是不娶你,后来和柳絮在一起,你会这般恨他吗?”
君长风尚在思索,瑶桃不满于她的假设,主动出现了:“你的假设没有意义,我们就是夫妻。他失踪十年,我守寡十年,奉养公婆,守丧送终,百年已过,我家中无人,我有三不去,他怎能辜负我?”
殷渺渺没有反驳她,只是问:“那么,在你入修真界后,他是否有照顾你,维护你,保护你?我有你的记忆,又寻了旧人询问过。你入门派之后,君长风始终照拂你,予你灵石,助你修炼,丹药法宝从未吝啬,试炼的时候,也是处处照拂,屡次护在你身前。”
“那又怎么样?这难道能抹去他喜欢上那个贱人的事吗?”瑶桃反问。
殷渺渺笑了笑:“一码归一码,你在凡间替他做的十年,他用了三百年来回报,算扯平了吗?”
“这些事情,在他爱上了别人之后,完全没了意义。”瑶桃执拗地说。
殷渺渺问:“你觉得成仙难不难?很难吧。想求大道的人千千万,飞升的却寥寥,想要拥有与天同寿的性命,是世界上最难的事。感情亦然,你想要一段天长地久的爱,有没有想过,凡人寿命七十,一生一世一双人都是奢侈。”
瑶桃冷笑:“你在为他开脱,我们是夫妻,拜过天地的夫妻,他便不能对我不忠。”
“你所谓夫妻不过是凡间的契约,而且结了婚也能和离,没有一条道走到底的。何况你到了修真界,凡间种种就不算数了。”殷渺渺淡淡道,“凡间婚盟,在你入道途的时候就断了。”
凡人入道途,有件很重要的事叫做“断尘缘”,意思是凡间的身份、地位、亲缘关系,全都不算数了。昔年就算是皇子与奴婢,到了修真界以后,便不再是君臣之属。入了同门,便是平等的师兄弟,若是奴婢被高阶修士收在门下,那么甚至会高一头;不入门派,则是以实力高低排出尊卑。
不过,父母有生养之恩,故而大多数门派在收弟子时,都会给父母一定的银钱作为回报,算是“买断”了恩情,以免弟子日后为尘缘所困,道途不顺。其次便是夫妻之间,像君长风的情况不少见,有的人心狠,杀妻以明志,有的人心软,会送银钱与和离书回去。
修士们不赞成把凡人妻子接到身边,因为仙凡有别,尘缘缠身不是好事。所以,殷渺渺就算握有门梭,也没有再回凡人界里见过卓煜,见了面就会生出因果,弄不好就容易生出孽障。
心狠吗?狠的。父母失去孩子,夫妻失去对方,孩子失去父母。
可这就是道途,一个人脱离了凡尘的种种枷锁,只为自己而活,只求自己长生。
君长风和瑶桃既然入了道门,那么,凡间的婚姻其实已经不算数了,他们从夫妻变成了同门,而要从同门再成为夫妻,就应该是道侣了。
修真界没有结婚,只有结缘,结缘结缘,与人结一段缘分,是说在某段时间里,会和某个修士携手同行,共觅仙缘。但是,和凡间全然不同的是,凡间的夫妻是一家人,是一个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道侣却不是。
仍然是那句老话,飞升是一个人的事,修真界中无论男女,“修士”就是独立的个体单元,而不像凡间,要以家庭来维持社会的安稳,更多的时候是以“户”为单位。
譬如齐盼兮与楚汤,他们二人乃是道侣,也可以叫做夫妻。然而,齐盼兮是齐盼兮,楚汤是楚汤,两人仍旧是独立的、平等的。楚汤入魔出事,压根不关齐盼兮的事,他们自始至终,都是齐城王姬,楚城少城主。
又比如说杏未红,她不是修士,是松之秋的所属物,松之秋他年若是结缘有了道侣,道侣归道侣,鼎-炉归鼎-炉,二者并无妨碍。而松之秋的道侣并不可以处置杏未红,因为她是松之秋的私人财产,一旦插手,便是逾越。
换言之,道侣彼此是独立的个体,前途和财产上也各自分开,不存在“家庭”的概念。哪怕有些地方受世俗影响很大,结缘后,女修会搬入男修家中居住,她的财产亦是归个人支配,丈夫的财产与其亦无关联,二人也不会落成一户。
修士若是身死,没有遗嘱的情况下,继承者有三,第一是直系后辈(儿女、孙辈),第二是亲传弟子,第三才是道侣。
那么结缘是怎么一回事呢?
首先要明确的是,修真界并不存在着绝对的“婚姻”——这是个没有法律制度的世界,在门派里,遵守门规,到了仙城,遵守某一城的规矩,等到了没有人的地方爱干嘛干嘛,谁脸这么大敢搞个婚姻法?
而结缘,其实是“自我定义”,在结缘大典上,道侣们要说出誓词,让天道作证,誓词很简单,一般都是“皇天在上,某某与某某结为道侣,今后道途同行,共觅仙缘”。
没有了。
毕竟修士生命漫长,道侣陨落很正常,野合也很多,只要不是恋爱脑,绝对不可能说“生死相许”“永远只有你一个”。结缘,更像是两个修士明确地达成了合作关系,从今往后互帮互助,一起发展前途,特地公布给大家知道。
所以,道侣关系的本质可以说是:同样的目标(长生),一致的利益(获取修炼资源),一定的感情基础。
因此,大多数道侣的关系都非常稳定,哪怕感情淡了,道侣是自己在长生路上的伙伴,能够给予最大的帮助,没事分什么手?至于鼎-炉侍妾,花季不过一二十年,在高阶修士眼里就是闭个关的功夫。
修真界搞得轰轰烈烈的三角恋,肯定是旗鼓相当的修士。
扯远了。
时至今日,瑶桃仍旧是凡间的观念,固执地说:“我和他做了三百年的夫妻,在凡间的时候是,在修真界还是!你说了这么多,不过是想说他没有错罢了。”
“你要是想让我在世俗关系里说个对错,倒也可以。”
殷渺渺道:“君长风的错,在于没有与你分开,其实,想要助你修炼,未必要以丈夫的身份给予帮助,若是在柳絮之前就能了结,何至于此?”
说是这么说,但她知道这是不现实的——君长风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瑶桃如约下嫁,又照顾他的父母终老,对他有恩,他就不可能把瑶桃引上修真之路后就与她断绝关系。何况瑶桃对他情根深种,视其为一切,不断付出,他就更不可能主动提出和离了。
受到封建礼教摧残的只有瑶桃吗?不,君长风也是受害者。他知道三不去,所以哪怕不爱瑶桃也选择了忍受。他不知道婚姻是可以结束的,没有感情了其实可以分开,修真界也没有必要再遵守凡尘的礼教。
封建婚姻里,无论男女,皆受其害。
果然,瑶桃冷笑道:“与我了断?他要是同我和离,就不只是负心,还薄情寡义。你与我同为女子,却丝毫不能体谅我的苦处。”
“不要奢望别人的体谅,那没有用,人贵自立。这么多试练者给了你那么多的结局,你有没有想过,到底是谁导致了你最后的结局?”
瑶桃想也不想:“当然是他的错,他爱上了那个贱人。”
殷渺渺思索了下,询问君长风:“我记得刚才柳絮离开了,二位可曾定下鸳盟?”
君长风道:“未曾。”顿了顿,又道,“絮儿始终未知我的心意,我二人…并无逾越之举。而瑶瑶死后,我们…亦未再见。”
他杀死瑶桃,固然是因为她滥杀无辜,以魔修之法画皮换脸,堕入魔道,已为正道所不容,但也明白,她会走到这一步,与三个人纠缠的感情分不开关系。柳絮亦是十分清楚,瑶桃一死,师徒间的裂隙远如天堑,永远不可能弥补。
所以自此而后,师徒二人再也没有见过面。
瑶桃冷笑着说:“你少来了,有个试练者告诉过我,‘精神出轨’也是出轨,无迹又如何?动心就是动心了,这是无法掩盖的事实!”
殷渺渺:“…你开心就好。”
面对一个认为精神出轨就是出轨,容不得辩驳的人,该怎么办?
答案是,不用去说服她。
观念不同,想法不同,永远不可能彼此说服。
殷渺渺放过了这个话题,想了想,说道:“柳絮在你眼里肯定是千错万错,千刀万剐不足以泄愤,我就不说她了。只是,瑶桃,你爱君长风吗?”
瑶桃似乎听到了极大的笑话:“我不爱他,难道是那个贱人爱他不成?我为了他守寡十年,替他的爹娘养老送终,为了他想尽办法改变容貌。我为他做了这么多,他怎么可以变心?”
怎么可以变心?
人要变心,需要理由么。
殷渺渺罕见地头疼了起来。她宁可去和四大家族中洲五城玩权谋游戏,也不想和这对怨侣做感情咨询。幻境能不能好好考验心性,为什么要变成情感纠纷栏目?调解夫妻感情是世界上最吃力不讨好的事,难不成是想考验她的忍耐力?
但想要通关,只能继续。
她揉了揉太阳穴,正色道:“你始终在强调自己付出了多少,哀怨于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痛恨他不领情又爱上别人…那么,君长风的想法呢?他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你不必执着于容貌,你不相信。你感动于自己的付出,却没有问过他喜不喜欢。你问我为什么不能体谅你,因为你也没有体谅过别人。”
“我已经把心掏出来给他了,还要我怎么样?”
“还可以成全他。”
喜欢一个人,是想他好,盼他开心,而不是单方面地付出以后,蛮横地要求对方给予同样的回报。尊重对方的意愿,倾听对方的需求,才是真正的喜欢——她之所以对卓煜念念不忘,就是因为他放了手,成全了她的修道之心。
难得成全。
“不。”瑶桃说,“我永远不会成全他和那个贱人,大不了就同归于尽。”
“你所谓的为了他,其实是为了你自己。你不管他痛不痛苦,愿不愿意,就要他在你身边,因为你爱他。可是瑶桃,他不爱你,他不是爱着你又爱上了柳絮,他只是不爱你。”
“他怎么可以不爱我?我是他的妻子。”
殷渺渺很有耐心:“记得吗?你们成亲不是因为爱,是指腹为婚,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当然可以不爱你,因为这段婚姻就不是他自己选择的。”
瑶桃唇角紧抿,不为所动。
“你这个样子,还是觉得自己没有错吗?”她问。
瑶桃说:“我何错之有?我尽了一个妻子的本分,有人和我说,渣男和小三就是该死,你为什么要为他们洗白?”
“说你有错,就是为别人洗白?”殷渺渺注视着她,瑶桃的精神状态已经出现了很大的问题,过去的她还会反思自己到底有哪里做得不够好(虽然完全错了方向),但现在她认为自己就是纯粹被辜负了,是全然无辜的受害者。
无辜?更无辜的人还没说话呢。
“那我也来问问你,被你杀死的女修做错了什么,被你杀害还不够,你还要剥了她们的皮?”
瑶桃淡淡道:“你以为我以前就是这样吗?我在凡间的时候,连一只鸡也不敢杀,到了修真界,我也没有杀过人。要不是他负心,我怎么会为了挽回他做出这样的事?他要是没有爱上那个贱人,我现在还好好的。”
“你这锅甩得不到位,不如怪天道比较好,怎么就没有给你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一个人见人爱的光环?要是如此,何止一个君长风,天底下的男人都跪在你脚下了,都是天道的错。”
瑶桃只是情绪波动得厉害,却不是失了神智,自然听出了她的嘲讽:“你!”
殷渺渺不理她,对君长风道:“看到了吗?你把她留在这个幻境里,一遍遍回顾人生,只会加深她的执念,让她变得更加偏执,而不是得偿所愿后就放下。”
君长风默然。
“你要的答案,我已经给你了。”
“最大的错,是你们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凡间的诸多礼教,瑶桃直到今日还以夫为天,不知道女人是可以自己站起来的。你的错,在于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至于瑶桃…她爱,却不懂得怎么爱,爱不是付出了以后就能索取的。”
君长风问:“你不认为我的动心有错?而且师徒乃是…不伦之罪。”
“这就要看你自己怎么想了。”殷渺渺笑了笑,“有人说‘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瑶桃却认为有心即是过错。人人有自己的想法,你便问你自己吧。”
君长风默然。
“至于师徒不-伦,我从来不在意这种东西,是我的话,有一千一百种办法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区区名分而已,假死一回,改头换面,谁知道你们以前是什么关系?很多事只需要一层遮羞布,里头究竟是什么没有人关心。纲常的本质只是规则,你若是没有能力挑战它,未必要顺从它,还可以利用它。”
君长风蹙起眉头,似乎难以接受她的说法。
殷渺渺深深一叹:“可是,我是我,瑶桃是瑶桃,柳絮是柳絮,如果柳絮像我说得这么做了,恐怕你也不会喜欢她了。”
照她看来,他们三个人里,瑶桃想要爱,却抓着礼教不放手,心够狠了,但是太蠢;柳絮要么不说憋着,做个守规矩的好女孩,说了就做到底,别管什么世俗道德,遵循自己的**,也算是有魄力,可惜顾念君长风的痛苦,功亏一篑;而君长风其实算是个好人,因为他为瑶桃考虑过,也为柳絮考虑过,可惜从前为凡间礼教束缚,而后又被师徒伦理困住,弄得所有人都是be。
“你果然是在为他开脱。”瑶桃的语气带着浓浓的恶意,“不过,你怎么说都没用。你失败了,我不会消失的。”
慕天光微蹙眉头,开口道:“她执念深重,不必多费唇舌,杀了她。”什么有错没错,有过无过,瑶桃既然入魔滥杀,君长风诛之何错?现下她执迷不悟,不知悔改,那叫她魂飞魄散就是了。
难道因为区区感情问题,就能抹去她的罪过了不成?莫名其妙。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爆肝了…6000+,含2w2收的加更,还债完毕。
师徒伦理在修真界里是如何代替三纲五常的论题,以后有机会再讨论吧。重点的确是婚姻感情的问题,修真界的夫妻关系,我琢磨了很久,最后决定如此设定,一切的基础就是“飞升是一个人的事”。凡间封妻荫子,修真界不行,不存在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谁也不能代替谁修炼进阶,更别说飞升了。
夫妻关系是怎么个情况,文里已经详细解释了,不多赘述。
至于三个人的关系,角色们争辩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了,明天剩下一个结局就会结束幻境。尝试写这个敏感的梗,只是因为想要知道,在人物具备某个明显的标签下,大家会如何看待,以标签判定人,抑或是去标签化,评论区很精彩,感谢各位大佬的留言,就是写长评的话麻烦用长评格式啦~可以增加本文的积分~~
哦,对了,jj的积分系数大家可能不清楚,是按照作者签约的年限来的,我今年到期,所以系数非常低,积分也就很低。明天见~

第203章 203

慕天光的建议让殷渺渺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她对君长风道:“你看, 我是不可能说服她的, 因为我的观念和她截然不同, 慕天光的办法你也不会接受,因为你们两个人的想法也不同。”
“旁观者是不能给出‘准确’答案的, 我们只能给出自己的答案。我们说‘对’就是‘对’的了吗?我们说‘错’,难道就一定是‘错’的?不是的, 我们的是非观只是我们的行为准则, 而你要的答案只能问你自己。
“在别人看来是对是错, 是仁义是无情, 其实没有关系。修真界从来不求‘对’和‘错’,只有‘真我’, 顺应自己的内心,你才能找到真正的答案。”
“你的道心,不需要别人的认同。”
殷渺渺最喜欢修真界的一点就是大道千万, 均可飞升。人不是天道, 没有谁的想法是至高无上的理, 是永远不会错的,所以, 其实不必强求旁人的认同, 不必顺应他人的观念,做自己就可以了。
修真是修真我,哪怕真正的自己是一头猪,也要接受它。
不用担心, 天道允许一头猪登上仙途。
君长风久久无言,半晌,抬首看着瑶桃,心想,或许真的是他想错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改变过去并不能让她解脱,而是会迷失在过去的时间里,一次又一次加重执念。
瑶桃马上感觉到了他的改变,厉声道:“君长风,你杀我一次,还要杀我第二次吗?凭什么你们可以好好活着,我却沦落到这样的下场?”
君长风叹息一声,目露哀色:“瑶瑶,你死以后不久,絮儿就死在了与魔修的战斗中。”
瑶桃愣了愣,仰天大笑起来:“死得好,死得好!小三就该有报应!”
电光石火间,殷渺渺想到一件事,不着痕迹地试探:“你呢?”
“一样。”君长风淡淡道,“这是我留在幻境里的一缕分神,而我本体在很久以前就死了。”
瑶桃愣住了:“你也死了?”
“是的。”君长风道:“我们都死了。”
“都…死了…”瑶桃喃喃说着,面露迷惘。
君长风静静地看着她:“我们都已经死去很久了,瑶瑶,很久很久了。”
这段孽缘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故事里的所有人都不在了,只有他编造的幻境留了下来,一遍又一遍地回顾着过去的事,期待着能有一个答案。
但是,或许这件事本来就是没有答案的。
他们已经在现实里做出了各自的选择。
“你们都死了,我还留着干什么。”瑶桃有顷刻的茫然,幻境中的时间受操纵者控制,她没有想过痛恨的人都不在世上了。但是很快,她想到了一件事,不禁笑了起来:“既然是这样,我们来世再续前缘吧。下辈子,没有她,就只有我和你。”
今生是真的,来世也是真的,岂非比在幻境里过虚假的人生好得多?
可是,君长风没有说话。
瑶桃暴怒:“你不愿意?你是不是跟那个贱人约了来世?我就知道!你…”
君长风打断她:“我没有来世了。”
“什么?”
君长风平静地说:“我已经魂飞魄散了。”
瑶桃一愣:“是谁杀了你?”
君长风讳莫如深:“我有必须要做的事,以身殉道,无怨无悔。”
“你死了,你怎么能死了?”瑶桃惊慌失措,“魂飞魄散,你我再也不能重续前缘。”
君长风道:“遗忘前尘,你就可以重新开始,遇到一个比我更合适的人,白头偕老。”
“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瑶桃的面容变得温柔起来,“虽然你只剩下了一缕分神,但我正好也是神魂,我陪着你,我也不入轮回了。”
君长风面露异色。
瑶桃甜蜜道:“这样也很好,她去投胎了,再也不会出现,也不需要幻境,幻境都是假的。我就在这里,和你在一起,永永远远陪着你,这也是真实的,是我和你。”
戾气消散了。
瑶桃对殷渺渺说:“他可能以前不爱我,但是天长地久,我一直陪着他,他总有一天会爱上我的。”
殷渺渺:“…”
“长风。”瑶桃笑着,变回了最初的模样,衣衫迤逦,珠翠满头,“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君长风看了她会儿,然后慢慢道:“瑶瑶,你的心愿,我无法满足,希望你来世能得偿所愿。”
一缕金光从他手心里亮起,贴在了瑶桃身上,她凝实的身形开始消散透明。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为什么?”瑶桃不可置信。
“人死如灯灭,活着的时候,你我是夫妻,而如今你我皆已死去,我想,也可以了断了。”君长风注视着她,“要是我早明白这个道理,或许就不会有今天的结果,好在为时未晚,你走吧。”
“不!”她发出凄厉的尖叫,怨恨又哀婉,“我不要走!长风,不要!”
君长风就这样看着她,没有再说话。
终于,蕴含着超度之力的念珠度化了魂魄,在不甘与痛恨之中,瑶桃的身影慢慢消散了。
徒余怅惘。
殷渺渺笑了笑:“我以为你会同意呢。”
“不能一错再错了。”君长风闭了闭眼,“她们都去了轮回,而我迟早灰飞烟灭,如此,这段孽缘就该算是了结了罢。”
殷渺渺没有应声,君长风也不需要旁人的肯定。此时此刻,他终于不再是别人的丈夫,也不再是别人的师父,而是他自己了。
死生最大,一死一生,前缘尽断,重新开始。
天道定此规矩,非是无情,而是慈悲。
“既然瑶桃走了,幻境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君长风打量着殷渺渺,半晌,说道,“算你过关吧。”
殷渺渺面色不改:“谢谢。”
下次麻烦来个正常点的,不要再搞情感节目了,心累。
君长风道:“秘境规矩,过关者可以得到奖励,你想要什么?功法、法宝、灵药?”
殷渺渺想了想,问道:“我学习的幻术,离开时还会记得吗?”
“自然,你得到了传承。”君长风道。
殷渺渺恍然,幻境看似是要破解感情问题,实际上是在寻找幻术的传承,若是试练者一头扎进了三角恋的纠纷里,其实已经错失了最宝贵的财富。
幻境真正妙处是在时间流速改变的情况下学习,得到的知识不少,时间却被大大减少了。
“如果我通过学习幻术,破解了幻境,也算是过关吗?”她问。
君长风道:“是。”
殷渺渺:“…”她赌一块灵石,这个才是正确的解题思路,调解情感纠纷应该算是君长风的私心。
“我看瑶桃屋里的玉简,似乎不独是她的幻术心得?”
瑶桃的幻术多半集中在变脸上,可她学到的内容却远不止如此,绝对要比瑶桃领悟的深奥许多。
君长风道:“你想问什么?”
“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殷渺渺吃一堑长一智,不敢贸然询问秘境的事,转移话题,“我得到的是幻术传承,想要与之相关的奖励。”
君长风点了点头,摊开手心,宝光熠熠:“即是如此,我便将此物赠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