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说对了,我爸虽然一心往上爬,但做生意没话说,三天两头去厂里突击检查,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爸年轻的时候在日本,就在我外公的厂里做个主管,有一回窑里烧坏了一批瓷器,直接叫人拖到厂房外面都给砸了,那天我外公正好来视察,一眼就相中他了,怎么样,这段子是不是很耳熟,活脱脱的成功人士励志鸡汤。”
陶柏说着说着也对父亲消了气,人无完人,他自己尚且靠着父母吃饭,又有什么面目去对父亲的行为挑三拣四呢。
但纵然如此,不代表他对这种“复古”的行为没有意见,他说,“Sakura,之前省城里还有人开女德班你晓得伐,教小姑娘琴棋书画也没什么,教人家小姑娘读《女戒》,还说要捆小脚,神经病啊!”陶柏觉得除了匪夷所思,没有别的词可以形容这些丧心病狂的人了。
孟樱骇然:“缠脚?”
“可不是,都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歪风邪气。”陶柏抒发完自己的郁闷,转而关心起孟樱的生活来,“对了,Sakura我还没有问你呢,你新招的店员怎么样,没有欺负你吧?”他的声音严肃了起来,孟樱性格有多软绵他是知道的,因为不懂得拒绝别人,他害怕她被人占了便宜也不敢说。
孟樱顿了一刻才说:“没有,挺好的,做事很勤快,我现在可以专心画画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别轻易放松警惕,如果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陶柏再三叮嘱。
对于他的好意,孟樱全部都答应下来:“好。”
“画不用急,你就当个消遣赚个零花钱就行了,画久了伤眼睛。”
“好。”
“有空就来省城玩儿,别老猫在老家长霉。”
孟樱声音里带了笑意:“好。”
“这边有好的展览我就来接你去看,不准拒绝,还有,这里新开了一家日本料理,是日本一个大师傅的亲传弟子噢,寿司一等一的好吃,你一定要来吃。”
“是是是,好好好,一定来。”
陶柏这才满意:“那我不打扰你啦,有空给我打电话,么么哒。”
孟樱挂了电话,又看见了被自己丢在篮里的毛线,兴许是和陶柏说过后心绪便平复了下来,她想了想,还是准备兑现自己的诺言,拿起毛线开始织起来。
霍云松在门外听不见声音了,知道他们大概是结束了通话,他虽然听不见电话那头的声音,但听孟樱愉快的笑声和轻松的语气,他都知道肯定是陶柏。
他曾经见过陶柏一面,在孟樱死后。
那年夏天,苦海寺的荷花开得特别好。知客僧告诉他,有位客人想见孟樱,那时,孟樱刚刚过世两个月,他听闻她有一个朋友,料想应该是他,便去见他。
陶柏站在荷花塘边等着,面容憔悴,看到知客僧带了一个男人过来,急忙说:“我要找的是个女孩。”
他对知客僧点点头,示意他先离开,这才问他:“你是陶柏?”
“是,你是谁?”他大为不解。
他沉默一刻,望向那无边无际的荷塘:“今年的荷花开得特别好。”
陶柏心急如焚,没有耐心与他打机锋,直截了当地问:“Sakura呢?”
“她就在这里。”他指着荷塘说,“她生前告诉我,希望在火化后将骨灰撒入荷塘。”
陶柏一怔,两行眼泪猝不及防涌出眼眶,他红着眼睛问:“我来迟了吗?她恨我吗?”
“知道你结婚,她很为你高兴,只是遗憾不能参加你的婚礼,并没有怨恨。”霍云松将孟樱的手书交给他,“这是她临终前写给你的信。”
陶柏拆开信一看,那只有小林一茶的俳句——“露の世は露の世ながらさりながら(露水的世,虽然是露水的世,虽然如此)”。
顿时,陶柏泣不成声,他抓着那封信,把信都捏皱了,又手忙脚乱想去展平,可眼泪落在纸上,化开了墨迹,他哽咽着把脸埋在胳膊里,像是小孩子一样蹲在池塘边不肯起来。
那一刻霍云松知道,陶柏大约是喜欢她的,他心里升起同病相怜之意:“进来喝杯茶吧。”
陶柏跟着他进了屋,他泡了杯茶给他,陶柏坐定便问:“她走的时候,是不是…”
“很平静,早上起来便说想吃松花饼,吃过又喝了杯茶,突然就能坐起身来了,问我要了纸笔,给你写了信后就说又困了,睡下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陶柏的眼睛更红了,喃喃说:“世の中は三日見ぬ間桜かな。”
他当时没有听清,后来才猜出大约是大岛蓼太的那句“时隔才三日,人世满樱花”。
不过,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吱呀——”,孟樱拉开门出来便看见他正在出神:“你望穿秋水也不会有客人上门呀。”
“说的是。”霍云松笑了笑,挥去了心头的怅惘,“我刚才听到你说兰花,今天不画牡丹了吗?”
孟樱便把陶柏和她说的“怪事儿”说了,末了还不解:“这都什么事呀,想不通。”
霍云松倒是一下就猜出了那位过生日的女孩是谁,应该是蒋朱蕤,朱蕤一名取自“幽独空林色,朱蕤冒紫茎”,因此她十分偏爱兰花,至于名字不能外传的说法,当然是胡说八道。
但这话不能和孟樱直说,他想了想说:“可能人家不想告诉她吧。”
孟樱也觉得大约是如此,一转头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去。
反而是霍云松突然问:“吃不吃松花饼?”
孟樱眉眼一弯,唇角微扬:“我有旧年酿的桂花酒。”
霍云松也笑了起来,松花饼做法并不难,“春末,取松花黄和炼熟蜜匀,作如古龙涎饼状,不惟香味清甘,亦能壮颜益志”,据闻,“歌陶渊明《归去来辞》,以松黄饼供酒”,能使人“洒然起山林之兴,觉驼峰、熊掌皆下风矣”。
孟樱说有桂花酒,想来是对松花饼向往至极了。
正好,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他的松花饼若是做得好,指不定那件新毛衣也能早些到手。
第9章 青团
孟樱牡丹图画好的时候,清明就到了,雨淅淅沥沥下了几天也不曾停,应了那句“清明时节雨纷纷”,可惜没有酒,孟樱的桂花酒在那天吃松花饼的时候喝尽了,再要酿就得等到今年秋天。
不过,清明有清明的好处。
“明天就是清明了,你去买菜的时候买一把艾叶来。”
“…好。”
不怪霍云松答得迟疑,实在是他想不到孟樱会突然开门说话。
他早晨起得早,现在不过六点多一刻,他就收拾妥帖准备出门,可门还没有关上,他就听见对面孟樱的房门吱呀一下开了,她穿着一件白色真丝睡袍,长发微乱,倦眼惺忪。
美人春睡起,难免令人想到花间词里种种令人心神摇曳的场景,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
霍云松放低放柔了声音,像是怕她清醒:“你还要什么?”
“一碗豆浆,半笼小笼包。”孟樱说完,折身回房,门扉又掩上了,仿佛刚才只是一场白日春梦。
霍云松轻轻叹了口气。
孟樱睡到八点半才起来,慢悠悠洗漱下楼,豆浆和小笼都还在灶上温着,霍云松拿了扫帚在院子里扫地,下了好几日的雨,院子的青石板上沾满了凋落的花瓣,统统被他扫进沟渠冲走了。
她喝了一口豆浆,举箸夹起一个精致小巧的小笼包在醋碟里一蘸就送入口中,唔,这种小吃还是老家的老字号做得最合口味,从小吃到大,一点都没有厌倦。
霍云松打扫完院子走进来洗手,装着艾叶的塑料袋就在手边,他问:“你买这个是要做什么?”
“快清明了,蒸青团吃。”孟樱不喜欢做饭,但对这些家常点心却很喜欢,“你喜欢吃蛋黄馅的还是豆沙馅的?”
“都好。”霍云松回答时想起来冰箱里冻着的豆沙,他没记错的话并没有蛋黄,因此微微笑了笑,不疾不徐地补充,“豆沙更好。”
孟樱不知道他耍的小心机,低头了抿了口豆浆,叹气:“我还在想要不要去尝试一下网上很红的那个蛋黄肉松青团呢,既然是这样,还是做豆沙吃。”
她吃干净早饭,把碗碟放到水槽里,霍云松说:“我来洗吧。”
孟樱讨厌洗碗,一听也就欣然放手:“好,谢谢你。”
“和我不需要客气。”霍云松修长的手指扶着白瓷碗,水流夹杂着晶莹的泡沫蜿蜒而下,他眼眸微盈,“我说过,我是心甘情愿的。”
听得多了,孟樱自然有了自己应对的法子,她就权当听不见,快步走到前厅去查账了。
这两天的收益不错,返魂梅一经上架就有了几笔订单,她一一查过并无疏漏,便打开了微博准备看看新闻大事。
谁知道微博的私信叮叮咚咚涌入,除了许多日常的答疑之外,问的最多的居然是——“香老板,你们家是不是换客服了呀,好高冷哦。”
孟樱点开他们的截图,哭笑不得地发现他们所言非虚。
“亲,你们能不能包邮啊,人家都是满99包邮的。”
“小本生意,车马自费,多谢惠顾。”
“老板,能不能送我一个去年端午的香囊,好想要好想要啊!去年没有抽到!拜托拜托。”
“可。”
“店家,你们的新品什么时候上架?今年夏天还会有红麝香珠吗?”
霍云松这次丢了孟樱的微博链接,但凡上新,她都会提前预告。
不过,这样高冷话少的客服不但没有被投诉,反而引起了粉丝的兴趣,这是孟樱万万没有想到的。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仅仅通过只言片语就能令人心神摇曳?
存着这个念头,孟樱今天多看了霍云松好几眼,霍云松自然发觉了,也不说话,就是在她看过来的时候也笑吟吟地看着她,一来二去的,孟樱自然知道自己的视线太过露骨,瞬间面红耳赤,找了个借口离开:“我去做青团了。”
“我来帮你。”
“不,”孟樱拒绝地异常坚定,“你看店。”
她绝对不要再和这个男人莫名其妙共处一室了!
霍云松也没有追上去,心有所触才会避之不及,孟樱从一开始就落于下风,可惜这一点她到现在还没有明白。
也最好她不要明白。
孟樱进了厨房才觉得面上的潮红涌退,她总觉得奇怪,为什么和霍云松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容易心跳加速脸上泛红,可若是说她心动,又没有那种少女怀春的忐忑与爱慕。
如果她真的喜欢他,为什么总是想避开呢。
孟樱想不明白这个矛盾的问题,不过她一向不强求,既然想不明白就不必再想了,也许某一天就会豁然开朗。
她还是做青团最要紧。
青团是江南一带清明常吃的点心,做法十分简单,将艾草切碎后倒入糯米粉中揉匀,再掐成一个个小团揉圆,包进豆沙馅即可。
原本豆沙馅还要自己煮豆子,但现在网购太过发达,孟樱也就偷懒直接淘宝了。
包好青团上锅蒸熟后静置,等凉了就能吃了,孟樱忍不住尝了半个,这次买的豆沙甜而不腻,配着艾草的清香正合时宜,唔,有点想吃那个蛋黄肉松青团了。
反正吃不完也可以在微博上搞个抽奖回馈粉丝,孟樱拿出手机下单时一点都没有迟疑。
“老板娘,”霍云松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青团做好了?”
“你要吃的话就自己拿,一会儿放进碗柜里。”孟樱侧身避开了他,“我去画画了。”
画才动了三笔,孟樱的爷爷就打电话过来了,说明天就是清明,要她一早回家祭祖。
孟樱沉默了一会儿,答应了下来,但再也没有心情画画了。
霍云松在帘外听见了声音,略一思忖,去厨房提了水壶进来,在孟樱的茶壶里添了一次水,像是不经意地问:“怎么了,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我不喜欢回家,祭祖这种事,”孟樱的语气里罕见地夹杂了嘲讽的意味,“我们女孩子只有在厨房里做饭的份。”
她不知道陶柏说的那些世家大族是怎么样的,她只知道当初之所以去省城就是不愿意回家受气。
因为是女孩子,过年的压岁钱只有男孩的三分之一,因为是女孩子,出嫁以后就不算是娘家的人,因为是女孩子,清明冬至扫墓祭祖只有在厨房里忙活的份。
别看孟大姑精明市侩,在孟樱爷爷眼里不过是个嫁出去的女儿,要不是会来事儿,他也不会允许她多回娘家。
他真正看重的只有孟樱的父亲孟卓良,卓尔良才,与之相比,孟大姑的孟慧、孟二姑的孟淑简直是随便取的名字。
霍云松说:“不想回去的话就不回去了。”
孟樱一怔:“不回去?”她迟疑了一下,说道,“其实我小时候也是不想去的,他们生了我却不愿意养我,我为什么要回去受气?可姑奶奶和我说,我总归是孟家的人,他们好歹也是我的亲人,处得来多处处,处不来就少见面。”
霍云松略略一想也就明白了孟姑奶奶的意思,她年岁已高,不可能照顾孟樱一辈子,等她过世后,孟樱总归有靠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的时候,否则万一生病了都找不到一个人来照顾,多少可怜。
“那你想不想去呢?”
孟樱托着腮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去吧,我已经很久没看见我爸爸了。”
“那不如早上去一趟,中午回来吃饭。”霍云松给了一个看似各退一步的建议,“如果问起来就说有工作好了,你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他们要是不同意,就叫他们给你生活费。”
孟樱眨眨眼,她还没有试过这样和长辈抗争,竟然有了几分青春期叛逆的兴奋:“你说得对,我明天回来吃午饭。”
霍云松很自然地问:“那你想吃什么?”
“青精饭吧,清明还是要吃这个。”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决定明天不和那些所谓的家人待上一整天,孟樱心里就忍不住高兴,像是占了大便宜。
霍云松:“…”他觉得自己可能猜错了,孟樱上辈子的确是乖顺沉默,但骨子里却并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她说不定是一个十分具有反叛精神的人,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做罢了。
如果是这样,说不定等到他的事情曝光,她不会对他有太大的偏见…毕竟,他可是连家族和姓名都不要了的人。
因为第二天要去父亲家里,孟樱特地多做了几个青团,第二天拿荷叶垫了装在竹篮里提去父亲家。
“你不留两个给我当早饭吃?”霍云松送她到门口,眉眼含笑。
孟樱笑盈盈道:“我买的蛋黄肉松青团今天就到了,你记得给我签收,还有,我不在,不要偷懒不招呼客人。”
“好好好,是是是。”霍云松全都应下来,等她转身想走了,低头在她耳边小声说,“我等你回来。”
我等你回来。那声音就在耳边那么近的距离响起,低沉又充满磁性,一钻进耳朵就带来一阵酥麻,孟樱微微一颤,不自然地扭过头去:“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说的话冒犯到你了吗?”霍云松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微微怔忪。
孟樱气闷,在原地酝酿了一分钟,愣是说不出话来,只能咽下这口气:“我走了。”说罢也不给他回应的机会,快步走出了家门。
第10章 青精饭、山家三脆、碧涧羹
孟樱不是第一个到孟家的,孟二姑带着女儿李笑嫣已经在帮忙剥豆子了,孟爷爷则在八仙桌前吃早饭,白米粥、油条、肉松和皮蛋,看到她来不咸不淡说:“来了就去厨房帮你奶奶。”
孟樱把篮子里的青团拿出来:“我昨天做的,你们尝尝。”
“什么馅儿的?”孟爷爷全名孟天雄,虽然年纪大了,可依旧偏爱重油重味的菜,他在家中素来是大家长做派,大家劝了也没用,“我不吃甜。”
孟樱低声说:“豆沙的,不甜。”
“放着吧。”孟天雄筷子一指厨房,“去把我的花生拿出来。”
孟樱提了篮子进厨房,把青团放到碗柜里:“奶奶,我做了青团,豆沙的,不甜。”
“好好,我尝尝。”孟奶奶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拿了一个青团,孟樱新做的几个青团做的都比普通的小,适合老人家吃,免得糯米吃多了不消化。
“蛮好吃的。”孟奶奶称赞了一声,却还是只吃了一口就忙着给孟天雄炒花生,刚炒过的花生滚上一层盐粒,装进小碟子里,“给你爷爷端过去。”
孟樱接过来端到外面,孟天雄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眉毛一皱:“淡了。”他拿筷子敲了敲碟边,示意孟樱再拿进去加工一下,孟樱说:“太咸对身体不好。”
“我轮得到你管教?”孟天雄冷哼一声,“香兰,淡了。”
“来了来了。”孟奶奶叫周香兰,名字听着像是大家闺秀,实际上是小妇生的,大妇嚣张,她从小就被寄养在别人家里,寄人篱下,手脚怎么能不勤快,养父母家里忙里忙外收拾得妥妥当当,孟天雄就看准了她持家的本事,这才把人娶回来,一共生了孟大姑孟慧、孟二姑孟淑、孟卓良三个孩子,夫妻之间倒也和顺。
孟奶奶进厨房去再撒了点盐,这才得到了孟天雄的认可:“鱼买回来没有,要红烧,蹄髈呢,老大是不是说她来买?”
“爸,我来了。”孟大姑笑吟吟地提着一只蹄髈进来,“我大一早去菜市场拿的,提前和人定才有那么好的蹄髈,爸你闻闻香不香?”
孟天雄眉头舒展:“辛苦你了,小蓉怎么没来?”
“他们经理看重她,今天也叫她值班,我和她说一会儿吃饭的时候过来。”孟大姑嘴皮子一碰就丢出那么长一串顺溜的话来,半点磕巴都不打,要知道尹蓉哪里是去值班,明明是在家睡懒觉,孟大姑心疼女儿,不想她大清早来厨房里受罪,这才睁眼说瞎话。
“女孩子家家,没必要挣那么多钱,你怎么让她到银行里去了?”孟天雄咯吱咯吱咬着花生,语带不满。
孟大姑早知道父亲是什么货色,面色不改:“我也是那么和她说的,但爸你不知道,小蓉现在的男朋友啊,就是经理的儿子,未来公公的面子总不好不给的呀,她表现好,也是我们家教得好,是吧阿樱?”
孟樱不知道矛头怎么就对准自己了,头皮一紧,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总觉得孟大姑这话里的涵义是…她收留了霍云松就是没教养不检点?
幸好孟天雄的注意力已经被尹蓉的男朋友吸引过去:“哪家?”
“就是银行的钱经理啊,他大哥不是在县政府里工作么,家里条件老好了。”孟大姑舌灿莲花,就差把那未来女婿家里夸上天了。
孟天雄心里衡量了一下对方的家世,满意地点点头:“小蓉还是很懂事的,阿樱,你也好谈个对象了,让你大姑二姑帮你介绍介绍。”
孟二姑温柔地笑笑:“好的呀,阿樱有什么要求,说来二姑听听。”
孟大姑在孟天雄面前绝不会表现出对自家人下手的本性,反而像是热心的长辈一样给她出主意:“我们阿樱条件好呀,香铺那房子就值多少钱啦,条件太差的肯定不行,外地人也不好,最好知根知底的,爸你说对不对?”
孟天雄听了,面色微变:“阿樱是要好好挑一个。”
孟樱直觉不对,但她又想不明白孟大姑这番话哪里不对,明明字字句句都是为她着想,说得也没错。
孟大姑还想说什么,被孟天雄打断了:“闲话就不要说了,去帮你妈做菜,今天十点前就要去坟上。”
孟大姑有点遗憾,但她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只能悻悻提了蹄髈进厨房帮忙了,孟大姑的女儿李笑嫣喊:“表姐,我们去折元宝吧,外婆说她没弄完。”
孟樱也不想进厨房去沾染一身油烟味,更不想听孟大姑冷嘲热讽,赶紧点头答应,和李笑嫣搬了椅子做到角落里去包元宝。
元宝是年年要折的,孟樱只是上手的时候有点生疏,很快就熟练了起来,李笑嫣压低了声音和她说:“尹蓉肯定是偷懒没来,姨妈总是这样。”
“那也没办法。”孟樱低头折着元宝,“你比我来得早,看见我爸了吗?”
“外公说他没回来,住厂里了。”
“那她和小龙呢?”孟樱问的是自己的继母和弟弟。
李笑嫣撇了撇嘴:“我妈说好像是回娘家了,昨天那边扫墓,都那么晚了还没来,怪不得外公脸色那么难看。”
孟樱恍然,怪不得孟天雄一大早脸色不好看呢,今天是清明,儿媳妇儿和孙子居然迟迟没有来,不生气才怪。
“阿樱,快来帮忙。”孟大姑手抚着后颈,哎哟直叫,“我脖子扭到了,你来帮我把鱼杀了。”
孟樱咬了咬嘴唇:“我不会杀鱼。”
“连鱼都不会杀,你以后嫁到别人家去怎么办?还要你老公给你做饭伺候你?”孟大姑教训她,“你这孩子太不懂事了。”
孟樱赌气地想,大不了就和霍云松结婚,让他天天做饭去!这个念头一出,她自己先吓了一跳,但转念一想,她不过随便想想,难道还能当真,何必自己吓自己,很快又释怀了。
“既然不会杀鱼,过来把菜洗了总会吧。”孟大姑是打定主意要孟樱进来替代自己的工作了。
李笑嫣说:“姨妈,表姐帮我折元宝呢。”
“这么一点东西你一个人折就好了,阿樱进来帮我!”孟大姑的语气斩钉截铁。
孟樱没办法,只能进厨房帮忙洗菜,这个季节水还有点冷,把菜洗完手指就冰冰凉的了。
孟大姑还一个劲儿在那里说自己脖子扭了,前两天搬东西手腕不能受力了,孟二姑充耳不闻,孟奶奶装耳聋当没听见,孟大姑只能揪着孟樱不放,孟樱没办法,只能避了出去,刚巧遇到过来的孟卓良一家人。
孟卓良的第二任妻子叫尤琦秀,夫妻两人开了一家染布厂,生意不错,他们的独生子孟飞龙今年虚岁十七岁,读的是市里的高中,清明放假三天,他昨天一回来就去了外公外婆家,今天才回来。
“小龙个子又高了。”孟天雄也只有面对心爱的孙子时才会露出笑容,“学校里怎么样?”
孟飞龙高高瘦瘦,性格略微腼腆:“挺好的。”
尤琦秀笑着补充:“之前期中考考了班里第六,年纪三十,我和他爸说要是能继续保持,就有希望考进一本。”
“小龙读书用功,你们别太逼他了。”孟天雄掏出两张百元大钞,“拿着,给自己买点吃的。”
孟飞龙看了母亲一眼,乖乖收了起来:“谢谢爷爷。”
那边祖孙和乐融融,这边孟卓良也很客气地问长女:“你现在管了你姑奶奶的店,生意怎么样?”
“还可以。”孟樱从小到大也只有节假日才会和父亲见面,虽说是亲父女,但客气地像是普通亲戚。
孟卓良也知道和这个女儿没多少感情,不过例行公事:“有什么困难就来找爸爸,爸爸给你安排个工作。”
“我这样挺好的。”孟樱低声说,“您别担心。”
孟卓良也就意思意思过问一下,既然她没什么需要操心的也就不再多话。
倒是尤琦秀推了儿子一把:“去,帮你姐姐端碗去。”
“哪里用得着小龙去端,笑嫣你去。”孟天雄这一辈子都没进过厨房,看见水杯打翻了也不会扶一下,怎么舍得孙子去吃这个苦。
李笑嫣扁了扁嘴,正要反驳,没想到尤琦秀抢先开口了:“爸你太惯着孩子了,小龙那么大个人了,总该帮家里做点事。”她一瞪孟飞龙,“还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