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荆蓝拉长声音应了一声。
原本也就是稍稍打趣一下小姐,谁叫自家小姐连调戏王爷都总是那么淡定,难得能看见小姐如普通女儿家一般会害羞会吃醋啊。
蝶衣走过来,帮她换了衣裳,卸下饰品,换了一身家常的装扮。
“蝶衣,我是不是变了?”秦绾有些迟疑道。
蝶衣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你觉得是好还是坏?”秦绾问道。
这句话用普通的手势可表达不清楚,蝶衣想了想,还是拿出了纸笔,迅速写道:“小姐开心就是好的。”
“开心?”秦绾怔了怔,随即苦笑道,“蝶衣,我们还要为雕羽,为大家报仇呢。”
“可是,报仇和小姐开心不冲突。”蝶衣低头,字迹跃然纸上。
“开心地报仇?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呢。”秦绾喃喃自语道。
“如果只能选择一样,果然是小姐开心才最重要。”蝶衣继续往下写,笔尖一顿,又写道,“雕羽和所有死去的人,想必也会是这么想的。”
秦绾盯着纸上的字迹许久,久到眼睛都感觉有些酸涩。
蝶衣点起蜡烛,将纸条凑近烧掉,灰烬一如既往地撒入花盆。
“我知道了。”秦绾终于露出一个笑容,“蝶衣,我发现我真的有点喜欢李暄,不仅仅是合作关系。”
蝶衣点点头,显然是比她明白得更早。
“跟李钰不一样。”秦绾皱了皱眉,似乎在思考该怎么说,许久才道,“跟李钰在一起的时候,我想的只是付出,我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换取他想要的,可是,现在我才察觉,那是不对的。爱一个人爱得失去了自我,爱情早已变了质,只是我不自知。而和李暄在一起,我会付出,也索取得心安理得——”
蝶衣眼中含着笑意,脸上的刀疤也显得顺眼了很多。
“所以,这才是长久的相处方式吧。”秦绾微笑道,“只有付出的感情迟早会崩塌的,就和银子一样,有借有还才再借不难嘛。”
蝶衣前面还认真听着,但听到最后不禁啼笑皆非。
还有借有还?
不过,再仔细想想,其实爱情和做生意有什么区别呢?不过都是挑选、比较、试探、最后一拍即合罢了。
“蝶衣,拿纸笔过来。”秦绾道。
蝶衣转身去铺纸研磨,小姐要写东西,自然是不能用炭笔那么随便的。不过,她的眼中也有几分好奇,小姐这是要写什么呢?
“本小姐要写情书。”秦绾一本正经地道。
蝶衣手上一用力,墨汁顿时飞出砚台,溅到了白纸上,留下几个墨点。
“开玩笑。给师父写信,告诉他,他的乖徒儿要把自己嫁掉了。”秦绾笑眯眯地,露出两颗小虎牙,几分狡黠,几分可爱。
☆、第十五章 鸿门宴
五月十五,盛世开业。
并没有想象中那种热闹的场景,鞭炮铺满街什么的,盛世除了大门敞开,门口挂上了牌匾之外,几乎看不出来这是一家新开业的酒楼。然而,再仔细看,就能看出这牌匾的字体龙飞凤舞,气势磅礴,落款竟然是“李桓”二字,还盖上了玉玺!
这是皇帝亲自题写的牌匾,也代表着,谁敢在盛世闹事,就是御前示失仪,藐视皇威!
无数人走过门前,无不羡慕地多看几眼,但普通百姓都知道,这地方是他们辛劳一辈子都不可能踏入的。
何况,十五的盛世,一楼二楼并不开放,只有三楼开了一桌酒席。
午时前一刻,客人们陆续到齐。
这先后顺序其实也是很重要的,各府都有默契,也有人盯着盛世,算好出门的时间,谁先谁后,或者同时到达,都是有讲究的。
最早的是秦建云和凌从威父子,原本凌从威并不想带上儿子,不过日前刚刚接到任命,他就要去坐镇京畿大营了,儿子也升任禁军小队长,那么跟太子和宁王混个脸熟也是应该的,于是千叮咛万嘱咐后才带上了凌子霄。
随后是端王,不过李钧是先到安国侯府接了秦珍一起出现的,未婚夫妻嘛,李钧这态度倒让从御史弹劾事件后一直阴沉着脸的秦建云满意了不少。
毕竟亲事都定了,再不满意也不能退婚。何况在秦建云看来,男人在外一时风流并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懂得尊重原配妻子,并且保证嫡长子的地位,就足够了。逛个青楼还弄到被御史在朝堂上弹劾,实在太不给秦家面子。
然后是江辙,平日性情冷厉的丞相,即便来赴宴,也是一身银色锦衣,面容冷肃,不苟言笑,坐下就不跟任何人交流。
李钰也是和江涟漪一起来的,江涟漪和秦珍的关系确实还不错,两人又是妯娌,没有利害冲突,就更加亲密了。
李暄是最后才到的,而且让人诧异的是,他竟然是一个人来的。
“皇叔祖。”连李钰都笑容满面地起身打招呼,其他人就更不敢怠慢了,除了依旧冷着脸的江辙。
“本王来晚了。”李暄点点头。
“不晚,这不是还没到午时吗?”李钰这个时候哪会因为这点小事跟他计较,脸上的笑容更深,随即又道,“怎么不见秦大小姐?”
“大姐不是一早就出门了吗?难道不是和王爷一起来的?”秦珍奇道。
李暄扫了她一眼,又看看李钰,微微扬眉:“她是主人,当然要最早来布置。”
“主人?”秦珍一愣。
别说秦珍,除了秦建云和李钰,连凌从威也以为这是太子殿下设的宴,只是能劳动宁王替他下帖子,才让他谨慎考虑之后答应下来。
“秦大小姐与姬夫人有旧,要不然可定不下十五这天的筵席。”李钰笑道。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恍然,传闻太子在姬夫人这里吃了闭门羹,原来又借秦大小姐搭上了关系,那就难怪是宁王送来帖子了。
李暄似笑非笑地看了李钰一眼,这棱模两可的话,误导了众人主次关系,不过也无所谓,秦绾强自要做这个主人其实毫无用处,甚至她也可以直接把这个名义让给李钰。抢着替李钰请客,只是要李钰一个人知道她的力量,让联盟更稳固罢了。
“咳咳。”李钰干咳了两声,脸上有些微红,但见李暄并没有说什么,就知道他是默许的,立即便镇定下来。
秦绾确实很有合作的价值,更重要的是,她知情识趣,该进的时候虽然不会放弃应有的利益,但该退的时候绝不会遮了自己的光彩,省心省力。
“都来了呢,可以上菜了吗?”就在这时,秦绾带着个少女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大姐。”
“秦小姐。”
除了秦建云不需要对女儿客气,连李钰都很有礼地打了招呼,凌从威则是看在宁王份上,毕竟这位很有可能是未来的宁王妃。江辙虽然没说什么,至少也点了点头算是招呼。这一片和谐中,江涟漪那一声冷哼就格外明显。
“涟漪。”李钰脸色一沉,很是不悦。
真是看不清形势的愚蠢女人,在座的都是些什么人,容得她耍小性子。不过是些女人之间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别说秦绾算是自己人,就算是生死大仇,在这种情形下也得摆出一副笑脸迎人的模样来,没得让人说太子妃小鸡肚肠,没有容人之量。
“秦姐姐,好久不见了。”江涟漪撅了噘嘴,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怎么看怎么勉强。
李钰皱眉,但偷眼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江辙,终于没再说什么。
“不客气。”秦绾一脸得体的微笑,似乎完全没有前几天才坑了人家几万两银子的事…对了,出银子的是太子殿下。
“大姐,这位姑娘是?”秦珍好奇地问道。
实在是,跟着秦绾的少女并不是她身边的荆蓝和蝶衣,而是个陌生的女子,穿着打扮也不像是个丫头,一身淡青色的长裙,外罩罗纱,都是南楚最上品的软烟罗裁成,轻盈飘逸,更显出这少女楚楚动人的气质。头发也是挽的南楚发式,清清爽爽两支白玉簪,是摘星阁的精品,简单素雅,却绝不寒酸。
“小女白莲有礼。”少女盈盈一礼,眉目含笑,动作很是赏心悦目。
“咳咳。”凌子霄下意识地别开脸去。
李钰和李钧一眼看见这少女,都忍不住起了一丝惊艳。
绝对的美人,气质也不错,而能被秦绾带来这里,想必家世也不会差。
“王爷的表妹,前日才刚刚除了孝,托我带来见见世面。”秦绾轻笑道。
众人微微一愣,下意识地看了李暄一眼,但随即也释然了。
都听说宁城有人来,可那位夫人的身份,显然是没法出来交际的,而宁王府又没有女主人,这正值如花年纪的少女的亲事显然就发愁了,想来李暄也只能把人托付给秦绾了。
“哪里,白小姐初来京城,想必也没有闺中好友,若有闲暇,也可以来寻涟漪,是不是?”李钰含笑道。
“嗯。”江涟漪点头,但笑容却有些僵硬。
眼前的白莲看起来美丽,温柔,无害,就像只单纯的小白兔一般,但她有种本能,就是不喜欢这个女子,只是她到底也没这么傻,当众驳李钰的面子,还是答应下来。
“绾儿坐这里。”秦建云指指身边的空位,另一边是李暄。
“是,爹爹。”秦绾笑着应了一声,又道,“看来江小姐很喜欢莲儿,你们亲近一下吧。”
江涟漪闻言,脸色顿时黑了。
她左边是秦珍,右边是李钰,闻言,倒是秦珍很自觉地起身,连带着李钧一起往边上让了一位,留了个空位给白莲。
白莲道了谢,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动作优雅地坐下来。
秦绾满意地点点头。
虽说几天功夫不可能让她把白莲调教成真正的大家闺秀,但仅仅用来撑门面已经够了。这女子有野心,为了自己的野心肯咬牙吃苦,而且也识时务,这点让秦绾最满意。
更何况,真调教出一个大家闺秀,怎么跟江涟漪打对台?要的就是这种表面淑女内里荡妇的女子,才最容易勾走男人的心。
“可以上菜了。”李钰道。
秦绾拍了两下手,很快的,一队美貌的侍女鱼贯进入,每人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放在桌上,正好每人一个。
“这是?”李钧有些惊讶。
“夫人说,药膳可不是能随便乱吃的,这是按照客人的名单,夫人特别制作的,每个人都不一样。”秦绾笑道。
“那倒要试试。”李钰笑道。
侍女们揭开托盘上的盖子,有序地退下,只见每人面前都是四菜一汤,一碗米饭,量都不多,刚好就够一个人的量,菜色略有不同,就算是同样的材料,看起来做法也不太一样。
“这都是…夫人一个人做的?”凌从威也惊讶了。
要知道这些人加起来,足有几十道菜肴,全不重复,而且绿叶青翠,完全不像是煨在火上的模样,热气腾腾都是刚出锅的,怎么可能?
“是啊。”秦绾理所当然地点头,“我见过夫人同时开着十几个炉子做不同的菜,简直像是艺术。”
众人无语,难怪姬夫人每天只做一桌菜,敢情这一桌,就是至少几十道菜了。
“秦大小姐和姬夫人关系倒是不错。”开口的竟然是一直冷着脸的江辙。
秦绾微微一怔,随即坦然地看过去,淡笑道:“承蒙夫人厚爱,尚可。”
不管是欧阳慧,还是秦绾,这都是第一次距离这位朝野毁誉参半的丞相这么近,而让她惊异的是,江辙的语气虽然冷,但却没有恶意。
是江涟漪没有回去告状?这不太可能吧…还是说,她对李钰真有这么言听计从?
“秦侯有个好女儿啊。”凌从威感叹道。
秦建云脸上满是笑意,最近这个女儿给他的惊喜实在太多了,要是和宁王府的婚事顺利完成,那安国侯府今后几十年就真的稳如泰山了,就算哪天他不在了,桦儿即便能力差些,有两个王妃姐姐帮衬着,也没人敢轻易得罪他。
凌子霄没有说话的份,但盯着秦绾的目光却满是怨念。
谁叫李暄有御前佩剑的特权,出入间那把纯钧剑就没取下来过,他也很坦然这把剑是秦大小姐从南楚临安王手里打赌赢来又转送给他的。
秦绾忍不住搓了搓手臂,心里很郁闷,要是她真的把画影剑送给凌霜华,凌少将军该不会要抓狂吧?
另一边,江涟漪和白莲凑在一起亲密地说着话,秦珍不时地插上一句,看上去很是和谐。
秦绾低头,掩去唇边一抹淡笑。
撇开个人喜好,白莲确实是个人才,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让第一印象对她有些讨厌的江涟漪放下了成见,而江涟漪那样的性子本是最记仇的,她讨厌一个人,可不会轻易改变看法。
“听说江夫人最近身子又不太好?”李钰忽然说了一句。
“嗯。”江辙顿了顿,有些疲倦地道,“老毛病了,每年换季就要发作个几次,太医院那群老不死也拿不出个章程,只能养着。”
他这话说得有些冷情,但在座的或多或少听说了江辙夫妇有些失和,倒也不以为意。不过,失和归失和,江辙和尹家的关系依旧是不可分割的,江辙进入仕途的契机全靠尹家,这恩情怎么撇都撇不清的。
“听说最近神医苏青崖在京城。”李钰道。
“不过一个江湖游医,吹出来的名声。”江辙并不在意道。
“这个…此人的确不同于一般的江湖游医,听说南楚太上皇生前也是他诊治的。”李钧说着,隐晦地看了李暄和秦绾一眼。
“这不还是治死了?”江辙道。
“…”李钧张了张口,无语。实在是他完全不知道楚帝是怎么病的,又怎么突然好了,随即又直接驾崩了。等回到东华,他再想起李暄的行为,简直就好像是事先知道会有这一日似的。
“无论如何,既然太医院都没办法,请苏神医来看看也无妨。”李钰道。
“殿下说的是,只是听说萧家的家主被折腾得够呛。”凌从威干咳了一声。
“那是活该。”李钰都想翻白眼了。就凭苏青崖和秦绾的关系,他怎么可能把秦绾废掉的人再医好?
“看来太子殿下是知道内情了。”秦建云道。
实在是…这些日子萧家的遭遇简直已经成了满京城的笑柄,还听说萧三公子被抬回去后到现在都没出过门,是因为毒虽然解了,却出了满脸的红疹子,一张还算俊俏的脸肿得跟个猪头似的。
“这个么,不如问问大小姐?”李钰笑着把话推了过去。
“绾儿?”秦建云惊讶道。
秦绾优雅地放下筷子,用丝巾抹了抹嘴,微笑着开口道:“小女和苏公子有些交情,若是丞相大人不嫌弃,小女就请人上门为夫人诊一诊脉。”
江辙默默地看着她,许久,才微微点了点头:“那就麻烦大小姐了。”
“区区小事,举手之劳而已。”秦绾笑道。
李钰对上她的目光,很赞赏地点点头,表示感谢。
秦绾一笑,她不在乎李钰把她和苏青崖推出来讨好江辙——毕竟大婚之前,江辙的支持还是很重要的,偏偏这人对任何人都是不冷不热,除了讨好江涟漪,李钰是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拉近关系了,连这次的帖子都是江涟漪拿回去,江辙才答应下来的。对秦绾来说,她对江辙这个堪称传奇的丞相有些好奇,何况,注定是死敌,而她对江辙的了解却太少,自己接近一下也是好事。
所以,她就不计较李钰利用她的事了。
“秦小姐倒是交游广阔。”江涟漪带笑说了一句。
众人不禁皱眉,“交游广阔”这个词虽然不带贬义,但用来形容一个闺中少女,却也实在不是什么好词。
“我是嫡长女,自然应该替爹爹分忧。”秦绾答道。
江涟漪不禁一滞。秦绾这话并不是对她的回答,可又挑不出错来,隐隐的,似乎还有些反讽。要知道,秦绾虽是嫡长女,但却是有兄弟姐妹的,而她江涟漪,实实在在是独生女。
秦建云眯了眯眼,眼角的余光扫向江辙,微微有些晦暗。
如果没有意外,他安国侯府和丞相府应该是一条战线上的人,可如今江涟漪身为未来的太子妃,却对绾儿有这么重的敌意,又是几个意思?难不成等太子登基,江辙想独揽朝政?
白莲轻轻拉了拉江涟漪的衣袖,悄声说了几句话。
江涟漪的表情动了动,却按捺了下去。
“对了,虽然无酒却有茶,大家还应该敬凌元帅一杯践行。”李钰又道。
“殿下言重了,践行什么的,京畿大营距离京城不过半日路程。”凌从威爽朗地笑道。
“身为将军,不必留在京城繁华地,总是该庆祝的。”秦建云感慨道。
虽然已经从武转文,但他毕竟也是武功起家,很能理解这两年凌从威困守在京城的苦闷。
“还得谢过宁王殿下。”凌从威一抱拳。
“凌元帅合适。”李暄淡然道,“倒是少将军,要跟着本王一段时间了。”
“能得王爷亲自教导,是犬子的福分。”凌从威道。
凌子霄眼里也闪过一丝兴奋,他虽然早就知道自己要去禁军,但也是今天才知道居然会跟着自己狠崇拜的宁王殿下。
宁王虽然没有调军权,但负责护卫皇城的那几支禁军小队却是受他节制的。这也代表着,凌子霄要去的地方是皇城。
凌从威从军多年,爬上元帅之外,自然知道这是皇帝的制衡手段,但他自问忠心耿耿,此去京畿大营也毫无二心,所以也不太在意儿子被变相扣为人质。只要自己不出差错,拱卫皇城的禁军是最容易获得升迁机会的,毕竟算是天子御前嘛。对凌子霄来说,算是个不错的起点。就是自己这一去起码几个月到半年,又要耽误女儿的亲事了。
“少将军有元帅之风,磨砺一番,将来定成大器。”李暄说道,他平素不太夸人,这算很高的评价了。
“王爷尽管摔打,这小子皮厚得很,没事!”凌从威也很高兴。
凌子霄苦着脸看他爹,你是不是我亲爹啊!
“尽力而为。”李暄勾起唇角,露出一丝淡笑。他当然要尽力而为,免得这小子精力过剩,总是给紫曦找麻烦!
秦绾哭笑不得地埋头吃饭。
还说她吃醋?明明王爷您才是个醋坛子好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提议把南昌公主嫁给肃郡王李君息的。日前她在大街上还看到了那位传说中的肃郡王,一副死了爹娘的哭丧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要办的不是婚事,而是丧事呢。
不过也难免,毕竟娶了南昌公主,就差不多等于断绝了他的登天之路了,这么多年的隐忍谋划,最终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南楚随同的官员倒是很满意,比起郡王世子,肃郡王本身已经有了郡王的封号,而且是嫡皇长孙,身份高贵,就是匹配长平公主也尽够了,可以说给足了南楚面子。
当然,皇长子早亡是个缺憾,可要是皇长子还在,恐怕就是太子了,太子的世子正妃,也不可能和别国联姻。
“难得聚聚,就别说政事了吧?”李钰道。
“殿下说的是。”李暄看了他一眼,淡淡地点头。
李钰心中一喜,最近李暄待他的态度比起从前来,真的算是不错,也让他有了信心,秦绾说过会让宁王当众表示支持他的话。
原本,这种宴会,还有女子和小辈在,也不可能谈论什么大事,就算是李钧都知道,附近定然会有父皇的暗卫在监视他们的动静。左右不过是拉拉交情,心照不宣。
一顿饭吃得也算是宾主尽欢,倒是散席时,秦绾主动找上了江辙:“丞相大人,治病救人总是宜早不宜迟的,若是大人有空闲,明天一早,小女就登门拜访?”
“好。”江辙点头。
“那就打扰了。”秦绾微微屈膝一礼。
“我家霜儿若能有大小姐这般乖巧就好了。”凌从威拍拍秦建云的肩膀感叹道。
他们俩身为保皇党,从前还一起征战过,交情不错。
“哪里,作为父亲,只求女儿能健康就好。”秦建云苦笑道。
凌从威一愣,这才想起别看秦绾现在如此稳重大气的模样,她可是病了十八年,拖到了这个年纪还未出阁的,甚至从前满京城传说安国侯大小姐是个疯女。这么一看,再看凌霜华,就算淘气点,至少也没秦绾这般命苦。
沉默了一下,他才按了一下秦建云,低声道:“你这女儿是个有后福的,就别往心里去了。”
“元帅说的是。”秦建云深以为然。
另一边,白莲挽着秦绾的手,神态亲密:“姐姐什么时候再带莲儿出去玩?”
“好好学京城的规矩,马上就会有机会。”秦绾微笑,意有所指。
白莲会心地一笑,盈盈一礼:“多谢姐姐栽培。”
“我派人送你回府。”秦绾说道。
“有劳姐姐了。”白莲并没有意见。
她是个很能看清楚自己位置的女人,所以一开始就冲着侧妃的位置去的,从未肖想过能做正妃,所以,当李暄直白地告诉她,需要太子的后院有个自己人的时候,她把握住机会,立刻表示同意配合。
太子侧妃,自然比宁王侧妃更好,何况这还不用她自己去争去抢,宁王和秦大小姐自然会替她铺就一条坦荡大道,既安全又舒心。毕竟,她也尝试过了,未来的宁王妃秦大小姐绝对是个难惹的角色,反而太子妃江涟漪…白莲很自信,若是她背后能有宁王府的全力支持,就算只是个侧妃,她也能玩死江涟漪那个蠢货。
何况,她也看出来了,秦大小姐很不喜欢江涟漪,那么…斗倒了江涟漪,既为自己更进一步铺路,又讨了秦大小姐的欢心,何乐而不为?
宁王说得明白,他和太子关系不佳,将来太子继位,后宫要有个宁王府出身的宠妃才安全,这代表着,她以后至少会是个贵妃,若是有那个机会,后位也不是完全没机会。
白莲聪明,胆色也够,自然收起了之前的小心思,一心一意地跟着李暄和秦绾走。
秦绾招来蝶衣和朔夜,命他们把人送回宁王府去——就算李暄在这里,秦绾也不能让他们一起走,毕竟表兄妹还是要避避嫌的。白莲心知肚明,但她现在对李暄已经完全没有兴趣,又一心巴结秦绾,自然是言听计从。
“绾儿不回去?”秦建云问了一句。
“女儿去向姬夫人道个别。”秦绾笑道。
“记得好好谢谢夫人。”秦建云满意道。
“是。”秦绾一直将所有人都送出门。
“大小姐果然厉害。”李钰趁着江涟漪向江辙撒娇要和他出去打猎的空档落在最后,轻轻地说了一句。
“殿下过奖了。”秦绾也低声道,“我们是同盟,不是吗?”
“不错。”李钰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道,“最近母妃的身子有些不适,若是可能…”
“殿下,带个男人进后宫,小女可没那能耐。”秦绾一摊手。
“是孤失言了。”李钰沉默了一下才道。
确实,周贵妃看上去也没什么大事,苏青崖再是神医,也是个男人,进出后宫不妥。
“殿下,爹爹答应了!”江涟漪一脸欣喜地走过来,看见他们说话,脸色微微一变,眼中又充满了敌意。
“那么,小女就不送了。”秦绾一声哂笑,丢下一句话,也不等李钰回答,转身进屋,顺手关上了大门。
盛世今天只开一桌,送走了客人,自然是关门大吉了。
李钰差点碰一鼻子灰,但江辙还没走,他也不能对江涟漪发火,更加憋得内伤。
“夫人。”秦绾不管他们怎么闹,径直到后院找到了正在刺绣的姬木莲。
“人都走了?”姬木莲抬头。
“嗯,辛苦夫人了。”秦绾在她身边坐下。
“其他人都罢了,凌从威也就是个单纯的武将,但是那位丞相…不简单。”姬木莲沉声道。
“所以,我明天亲自去瞧瞧。”秦绾垂下了眼帘,寒声道,“我与江家,除了你死我活,没有第二条路。”
她是绝对不信,等她弄死了江涟漪,江辙还能跟她化敌为友的。
“目前江辙虽然不会对你动手,但这个人,还是远着些吧。”姬木莲道。
“夫人过虑了吧?”秦绾楞了一下才道,“江辙再怎么都只是个文弱书生,来软的也罢了,来硬的…难道我还怕他?”
“只是一种直觉吧,这个人…浑身上下都充满着一种危险的气息。”姬木莲苦笑道。
“毕竟…他是陛下手里一把最尖锐的刺刀啊。”秦绾感叹道。
“或许吧。”姬木莲点头。
“不说了,夫人,我的嫁衣怎么样了?”秦绾笑道。
“你确定,要穿这个嫁人?”姬木莲抖了抖手里的布料。
大片纷繁盛开的牡丹,展翅欲飞的凤凰图案已经初具轮廓,可以预见刺绣完成后的美轮美奂,尤其姬木莲使用的绣线并不是绣庄里卖的那些,根根都闪耀着光泽,其中夹杂着金银线,更显得熠熠生辉。
“我相信夫人的手工,我的嫁衣一定一鸣惊人。”秦绾道。
“当然会一鸣惊人。”姬木莲一声冷哼,没好气道,“东华…不,大陆历史上第一个穿着白衣出嫁的新娘。”
“这个…绣完就不是白的了嘛…”秦绾抬头看天。
☆、第十六章 披着人皮的禽兽
一般来说,秦绾也是说到做到的人,既然跟江辙约了时间,第二天一早,她就到买下的小院里把正在研究不知道什么药物的苏青崖揪出来丢上马车,随行的只有朔夜和蝶衣。
“这次又想干什么?”苏青崖很不耐烦地看她。
“没想干什么,就麻烦你行使一下医者本职,看一下病。”秦绾答道。
“就这么简单?”苏青崖压根儿不信,“不需要弄死她?或者隔一段时间再弄死她?”
“我和尹氏没仇。”秦绾哭笑不得。
“你和江家迟早不能相容。”苏青崖的话一针见血。
“没到祸及家小的地步。”秦绾摇头,“尹家要是识相,我并不是嗜杀成性。”
“江辙要是这么容易对付,早就死过不知道多少次了。”秦绾撇了撇嘴,又凝重道,“从前我听说过一件事,有政敌图穷匕见,收买杀手刺杀江辙,可是,第二天,江辙依旧照常去上朝,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就连丞相府隔壁的人家,那一夜丝毫没有察觉有什么动静。”
“那些杀手都死了?”苏青崖道。
“不。”秦绾摇摇头,沉声道,“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至今?”苏青崖一愣。
堂堂丞相府,江辙树敌又多,招募几个高手保护也是常理,要说那些刺客都死了,就算尸体被丢到那买凶的政敌家门口也不出奇,可这么多年过去都死不见尸…难不成江辙把尸体都埋在自家院子里不成?这得多变态才能干出这种事啊!
毕竟,自卫杀死刺客又不会惹上官司,完全没有藏尸的必要啊。
“嗯。”秦绾点头,又笑道,“京城一直有个传说,丞相府花园的杜鹃花特别红,是因为用尸体做肥料,用人血浇灌出来的。”
“那是传说,事实上,血液含盐分,用血浇花只会把花浇死。”苏青崖认真道。
“小姐,那只是某些江丞相的敌人放出来的谣言,江丞相入仕之前是饱学之士,怎么可能是真的。”驾车的朔夜无奈地插了一句。
“好吧,查实进了丞相府一去无踪的确实只有那一批杀手,可是就看江辙为人,他遇刺的机会难道还会少了?”秦绾一摊手。
“想知道真假也简单。”苏青崖淡淡地道,“江湖上多得是给钱就出手的亡命之徒,再找人去试试,是不是真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知道了。”
“有道理。”秦绾点头。
“小姐…”朔夜无语。他们堂而皇之地讨论买凶杀人行刺一国丞相,可是能别当着他的面说吗?压力好大。
“开玩笑的。”秦绾翻了个白眼。
“所以,你是去探探底?”苏青崖道。
“算是吧。”秦绾犹豫了一下,又道,“江辙这个人冷情,在朝中就没一个与他交好的,既然是敌人,我也想仔细观察一下他的心性和行事手段,以免只听道听途说造成判断失误。”
“知道了。”苏青崖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秦绾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他冷漠的容颜。
“做什么?”苏青崖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她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流连不去。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问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秦绾耸了耸肩。
“嗯?”苏青崖怔了怔,没明白她的意思。
“人活着,总该有个目标吧,你呢?医术上,你已经是天下第一了,云舞的仇,其实你随时可以报,甚至,这样拖下去才是最狠的报复。那么,之后呢?你该不会失去活着的意义了吧?”秦绾问道。
“你怕我报完仇后会去殉情?”苏青崖开口道。
“那倒不是。”秦绾摇摇头,“或许云舞和你约十年之期,也有一半怕你想不开的意思,不过我觉得你不至于去自杀什么的。”
“我是医者,不会放弃生命。”苏青崖淡淡地道。
“行尸走肉般活着,不如死了算了。”秦绾道。
苏青崖睁开眼睛,目光中却闪过一丝迷茫。
他这一生亲缘寡淡,生而成孤,师徒反目,爱人早逝,同门相杀,所以当时得知唯一的朋友也离去的时候,才会有聚南楚之财,颠覆东华皇室的疯狂想法,哪怕事后身死也无所畏惧。
如秦绾所说,他的医术、毒术、都已经天下无双,还能追求什么?
蛊毒?那也用不了几年时间,之后呢?
“好好想想吧,反正我觉得你能做更多。”秦绾笑了。
“你觉得我还能干什么?”苏青崖哂笑。
“跟我一起,把天掀了怎么样?”秦绾凑过去,脸上还带着笑,声音却压低了不少,除了他们俩和蝶衣,连车外的朔夜都听不到。
“你认真的?”苏青崖看着她,许久才道。
“虽说你离开了圣山,但星宗的那个预言,你也该知道吧?”秦绾正色道。
“四国鼎立的局势目前还算牢固,如果没有意外,短期内也不会有变化。”苏青崖道。
“意外这种东西么,随便弄弄就有了。”秦绾不在意道。
“挑起战争,会生灵涂炭。”苏青崖道。
“如今战争还少吗?”秦绾不禁失笑道,“四国边境,哪一年不爆发几场战争?隔个几年,就会出现一次大会战,加上北燕北边的草原部落,西秦以西的西域诸国,南楚南部的百越族和蛮族,我东华海外灭不尽的海盗倭寇——还不是因为中原四分,战事不断,腾不出手去收拾边患,才让这些边陲蛮人连年骚扰边民?天下归一,短期内会造成伤亡,但长期看,绝对是泽被苍生的善事。你不见前朝强盛之时,周边的小国部落哪个敢喘口大气?还不是乖乖地年年朝贡。”
苏青崖看着她,神色间有些震动。
他一直知道,这个女子跟着墨临渊学的是纵横谋略,治国之道,但也以为,她只志在东华。
“死过一次后,我觉得,我能做更多。”秦绾仿佛知道他的心思,淡笑道,“李钰顶多是个守成之主,没能力陪我走得更远,但是——他可以。”
“你对李暄倒是有信心。”苏青崖一声嗤笑。
“当然,我不但对他有信心,对自己也有。”秦绾傲然道。
“世上多的是可以同患难,却不能同富贵的夫妻。”苏青崖道。
“你想得倒是长远。”秦绾楞了一下才笑道。
“若是有朝一日,他能登上至高之位,却弃你如敝履,奈何?”苏青崖平静地看着她。
“杀。”秦绾一扬眉,丝毫没有考虑或是迟疑,一个字掷地有声。
“下得了手?”苏青崖道。
“一生一世一双人,求之不得,宁可玉石俱焚。”秦绾沉声道。
苏青崖盯着她的眼睛许久,终于缓缓地道:“我帮你,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当然。”秦绾笑着伸出手。
苏青崖勾了勾唇角,抬手,与她清脆地一击掌。
蝶衣见状,终于轻轻地舒了口气。
比起朔夜、荆蓝、执剑,她才是秦绾真正的心腹,没有任何事需要隐瞒,但也被刚刚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你现在要做的,是要重建自己的力量,就算有宁王相助,也不是短期可成。”苏青崖开口道。
“我知道,当初那可是我五年心血。”秦绾无奈。
实在是人才难求,要忠心,要有能力,最好还是能独当一面的能力,若是有时间,自然是可以自己培养的,比如李暄的暗卫营。但现在她缺的就是时间。
当初的属下,像是如今暂时安置在宁州的陆熔等人,至少在扳倒李钰,控制东华之前是派不上用场的,李暄虽然能够提供人手,但那样的话,她就只能如当初和李钰那样,仅仅作为依附,而如今,她要的是并肩同行!
“独当一面的人才我没有,但是士卒…要多少有多少。”苏青崖淡然道。
“你研究成功了?”秦绾怔了怔,脱口而出。
“你今天要是不来烦我,就有成品了。”苏青崖没好气道。
“不差那一天。”秦绾笑眯眯的,心情很好,“近期突然有灵感?”
“嗯。”苏青崖点头,“在南楚时被蛊毒启发,当时大量的实验倒是有所收获,只是成药还需寻人实验才能知道缺陷和改进方法。”
“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秦绾点点头,记在心里。
虽然在东华,她和李暄都不能一手遮天,无法像南楚那边不把死囚当回事,但这世上,大奸大恶的该死之徒着实不少,弄死几个还是为民除害。
“小姐,丞相府到了。”就在这时,朔夜的声音响起。
“知道了。”秦绾应道。
两人对望了一眼,很有默契地住了口,下车,药箱子还是蝶衣抱着。
毕竟给江夫人看病,要直入内院,朔夜显然不合适。
“小姐。”朔夜叫了一声,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他是个合格的侍卫,后面马车里说话的声音低了,他自然不会运功偷听,只是微微好奇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似乎和出发之前,气氛很有些不同了。
“是秦小姐和苏公子吗?老朽是丞相府的管家尹诚。”相府里早就等在门口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微胖的身材,笑容可掬,和主人江辙的冷脸实在是有天壤之别。
不过,姓尹,应该是江夫人娘家人吧。让夫人的陪嫁做了自己府里的总管,也不知道江辙是深爱妻子,还是被妻族压迫——不过,前者就看江辙对待妻子的态度也不怎么像,后者么…要说十几年前还有可能,现在么,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不是江辙依靠尹家,而是尹家依靠江辙了。
想要换掉一个尹家的总管,还不是轻而易举?
“尹管家,麻烦通报丞相大人一声。”秦绾笑道。
“不用了,老爷吩咐过,若是秦小姐来了,直接去见夫人即可。”尹诚笑眯眯地说道。
“那就有劳管家带路了。”秦绾道。
“请。”尹诚一摆手。
进了大门,自有侍卫请朔夜到偏厅喝茶。
“江小姐不在?”秦绾一边走,随意地问了一句。
“小姐和宁王府的表小姐出去喝茶了。”尹诚答道。
“呵呵。”秦绾一挑眉。
白莲…不错,她果然没有选错人。当然,现在江涟漪和白莲的关系越好,将来被插一刀的时候才更会痛彻心扉。
一路往后院走,就越发安静,连个伺候的人都很少见了。
“夫人喜静,身体又不好,更是见不得吵闹,于是老爷下令如非必要,夫人院中不得有人走动。”尹诚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
“原来如此。”秦绾恍然,却更加无语了。
二十多年前的六大世家可不是如今的落魄模样,尹家嫡长女入宫初封便是嫔位,嫡次女更是东华最出名的名门贵女,女扮男装出入无忌,金榜之下亲自选婿,传为一段佳话。当然,若非她是尹家女,早被文人酸儒的唾沫星子淹死了。
江辙一生,后院只尹氏一人,不管是最初靠着尹家上位的寒门学子,还是后来权倾东华的丞相,都从未纳妾,哪怕尹氏多年来只生下江涟漪一个女儿,江辙也没有过纳妾的心思,只将这个女儿宠得如珠如宝,真正做到了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才是尹氏金榜选婿传为美谈而不是笑话的真正原因,更是羡煞了无数深闺少女。
这样的女子,上无公婆要侍奉,中没有难缠小姑子和极品亲戚上门,下没有妾室庶子添堵,除了没有儿子,可以说是人生圆满。养尊处优了二十多年,倒是养出了平静如水的性子?秦绾第一个不信。
“秦小姐,请稍等。”尹诚将他们引到一座小花厅里。
“总管自便。”秦绾点点头。
尹诚招呼了侍女进去通报,又让人上了茶。
很快的,侍女就走出来,屈膝一礼:“夫人有请秦小姐和苏公子。”
秦绾点点头,放下了才喝一口的茶。
内室里,尹诚自然是不方便跟进去的,便在花厅等候,准备一会儿再送人出去。
秦绾一路走,打量着屋内的摆设,却见布置虽然素雅,却处处透着低调的优雅,可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有点格格不入。
她自己倒是喜欢这宅院的精致,但莫名的,和传闻中性烈如火的尹氏不太合拍啊。
“这屋子是夫人布置的?”秦绾随意问道。
“这里的每一件摆设都是老爷亲自选了,一一添置的。”侍女一脸骄傲地回答。
江辙…他的审美观严重有问题吧?这简直就和李钧穿文士袍一样的不伦不类。
“夫人,秦小姐和苏公子来了。”一会儿工夫,侍女打起帘子,向内室通报,又转身让客,“请进。”
“江夫人。”秦绾立刻挂上了完美的笑容。
尹氏只穿了一身常服,半披着如墨的长发,半靠在窗下的贵妃椅上,膝头搭着一块薄毯,脸上虽然薄施脂粉,却掩盖不住那苍白的底色。
“小姐客气了。”尹氏见着她,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涟漪和贵府二小姐马上就是妯娌了,大小姐叫妾身一声伯母也使得。”
“伯母。”秦绾很乖巧地换了称呼,反正叫得甜一些又不会少块肉,“伯母,我名绾,绾青丝的绾字。”
“绾儿,坐。”尹氏笑着指指身边的椅子。
“这位是神医苏青崖。”秦绾介绍道。
“想不到苏神医如此年轻,当真是…年少有为。”尹氏露出几分讶色。
苏青崖冷淡地点了点头。
“伯母,先看病要紧。”秦绾笑道。
“都是老毛病,有劳了。”尹氏在侍女的扶持下起身,挽起一截衣袖,露出手腕。
秦绾不禁眼神微微一闪。
苏青崖也不客气,在贵妃椅前坐下,直接把脉。
蝶衣打开药箱,将笔墨先行摆好,准备一会儿让苏青崖开方子。
许久,苏青崖才放开了手。
“说了都是老毛病了。总是这么吃着药,也不好不坏的。”尹氏道。
“忧思过重,郁结于心,饮食不调,喜素厌荤腥,加上早年曾伤及肺脉,一到换季或气候骤变就犯咳嗽,严重时能咳血。”苏青崖冷冷地说道。
尹氏一愣,惊讶地看着他。
边上的侍女也不禁面面相觑,这人…只一次把脉,比太医说得还清楚,不止是夫人早年肺脉有伤,就连平素的饮食习惯都能看出来?
“能治吗?”秦绾闻言也皱了皱眉。
这都什么事?早年伤及肺脉是怎么回事她不知道,不过吃素…尹氏是要出家当尼姑去吗?怪不得二十年时间就把个烈火般的女子磨成了一副古井无波样。还有那个忧思过重,郁结于心…要是尹氏这样的还能把自己愁成这副模样,那别人岂不是都得去跳河了!
苏青崖起身来到桌边开始写药方,一边说道:“我开个方子,换季犯病时吃,可以减轻症状,若是要根治,吃药无效,只要做到两条就够了。”
“苏神医请说。”侍女大喜过望。
夫人的病,几乎宫里所有的太医都看过,一个个只能说养着,药吃着也不怎么见效。而苏青崖直接说能减轻症状,更重要的是,有根治的方法?
“第一,心病还须心药医,夫人能放宽心,不再忧思郁结,病情自然不会加重,只剩下肺脉的旧伤而已。”苏青崖道。
“第二呢?”尹氏忍不住问道。
这第一条,也有太医对她说过,只是也没人能对她的旧伤有治疗手段。
“第二么,去求姬夫人吧。”苏青崖放下笔,拿起药方递给一边的侍女,“这次的发病,照这个方子吃上三天,应该就能好了。”
“多谢神医。”一个侍女珍重地接过方子,转身去准备煎药。
“盛世的姬夫人?”尹氏迟疑了一下才道。
“药能治病,但是药三分毒,用药调理身体终究是下下策。”苏青崖收拾好东西,淡然道,“夫人的旧伤绵延二十几年,姬夫人的药膳才最合适,可以将我的药方交给姬夫人,求她配出最合适的药膳,每日在小厨房做了吃便是。”
“多谢公子,妾身回头会跟老爷商量,妇道人家怕是求不动姬夫人的。”尹氏强笑了一下答道。
“江丞相简在帝心,大不了去求一求陛下,向姬夫人求个配方总是不难的。”秦绾笑道,“只是…伯母还需放宽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