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嫁入江家二十三年,却无能为江家留后,愧对夫君。”尹氏苦笑道。
秦绾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毕竟,尹氏的死活也不关她的事,甚至于,将来若是江辙倒台,就算尹家无碍,可尹氏依然不会有好下场。
尹氏说了一会儿话,又咳了起来,一边的侍女赶紧端了清水过来伺候,又是喂水,又是捶背,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
“伯母身体不适,我们还是先告辞了。”秦绾道。
“伯母今日也不留你,改天身子舒爽了,再叫你过府说话。”尹氏道。
“好啊。”秦绾笑眯眯地答应。
侍女伶俐地过来带路,尹诚依旧在外面的花厅等候,见到他们出来,起身行礼道:“有劳了。”
“不敢,小事而已。”秦绾道。
“小事,呵呵,萧家至今还人仰马翻。”尹诚笑道。
“谁叫萧家犯苏公子的忌讳呢。”秦绾也笑。
尹诚楞了一下,想起江湖上的传说,苏青崖救人虽然很随心所欲,但有三种人是绝对不会出手救治的。第一,自杀的。第二,看不顺眼的。第三,自己人伤的。
萧家…犯的应该是第二条?或许还有第三条。
果真是活该了。
按照原路出府,经过花园时,秦绾突然停下了脚步。
“秦小姐,怎么了?”尹诚道。
“这花养得真好。”秦绾驻足看着院子里一簇簇火红的杜鹃花,忍不住赞叹。
“那当然,满京城就属丞相府里杜鹃最好。”尹诚与有荣焉。
“不会就是传说中以人血浇灌的杜鹃花吧?”秦绾眨巴着眼睛问道。
“…”尹诚的表情瞬间裂了,半晌才苦笑道,“小姐开玩笑了,这是仇视老爷的那些人的恶意中伤而已。”
“我想也是。”秦绾点头。
“秦小姐,这话真不能乱说啊。”尹诚忍不住擦了把脑门上的汗。
“抱歉,玩笑开过头了。”秦绾道。
尹诚摇摇头,小心翼翼地把人送出府,看着马车走远,才收起了笑容,反而露出深思的神色来。
而另一边——
“尹氏自杀过,几次。”秦绾断然道。
“手腕上还有疤痕,虽然已经极淡,但还是看得出来的。”苏青崖没有意外。
秦绾也很不解,按照尹氏说的,自己使得江辙无后有愧,但那样的话,做主给江辙纳妾不行吗?不至于闹到几次割腕自尽的地步吧。有一个江涟漪,说明江辙在生育方面是没有问题的。
还是说,尹氏宁愿死,也不愿意江辙纳妾?那她又愧疚什么?何况,她死了,江辙更没有为她守节而不续娶的道理啊。
怎么想都想不通。
蝶衣忽的拉了拉秦绾的衣袖。
“你想到什么了?”秦绾问道。
蝶衣飞快地写道:“江辙像个变态。”
她昨天见过江辙,其人虽然性子冷了些,手段心性也够狠辣,但怎么看都是属于很冷静的人,不至于…人后就换了一副模样吧?
但再想想丞相府里看到的一切,以及尹氏的模样,她又有几分不确定起来。
难道东华最是洁身自好的丞相大人,果真是个披着人皮的禽兽不成?尹氏是被他折磨得敢怒不敢言?还是说,尹氏是因为女儿才没办法?
想着,她的脸色也不禁古怪起来。
一直到把苏青崖送回小院,又回到碧澜轩,连荆蓝和执剑都加入了讨论。
“我觉得很有道理啊,这世上的男人,哪有不偷腥的,像江丞相那样的,不是个真正的君子,就是压抑得心理扭曲了。”荆蓝信誓旦旦道。
“嗯?”秦绾斜睨她。
“当然,王爷绝对是例外!”荆蓝楞了一下,干笑道。
“还是不一样的。”秦绾没戳她的语病,只说了一句。
“哪里不一样了?”执剑奇道。
“王爷虽然洁身自好,但并不是清心寡欲。”秦绾道。
“小姐,王爷绝对不会…”荆蓝急忙辩解。
“我是说正事。”秦绾挥手制止她的话头,又道,“王爷算是京城少有的洁身自好之人了,但有应酬的时候,王爷也会在艳冠京华喝杯酒,也不会拒绝女子侍酒,平时也会出城打打猎,或是泛舟湖上钓鱼消遣。”
听着她的话,荆蓝慢慢平静下来,若有所思。
“但是,江辙不是。”秦绾沉声道,“以前我曾经侧面了解过这个人,发现他不仅是不好女色,甚至于,他这一辈子只干三件事。公务、在家待着、给江涟漪收拾烂摊子。”
“呃…”几人都不禁面面相觑。
“小姐…形容得太精辟了!”执剑汗颜道。
“这样的一个人,如果不是那种古板到极点的君子,就是天底下最大的谎言。”秦绾道。
“属下会派人日夜监视丞相府。”朔夜凝重道。
“不要靠太近,想想前两年那批至今连尸体都没找到的刺客。”秦绾提醒道。
“属下明白。”朔夜抿着唇点点头。
“还有…”秦绾想了想,还是选了执剑,“你出京去帮我找几个人。”
“小姐尽管吩咐。”执剑正色道。
“不拘是什么人,只要是该死的,该杀的,都行,武功越高的越好。”秦绾道,“要活的。”
“是。”执剑点点头,不过,他曾经陪着秦绾深入南楚,亲眼见识过蛊虫噬人,心念一转,隐约就知道了自家小姐要这种人有什么用。不过,反正天底下该杀之人多了去,就是去宁州转一圈,也能提溜回来一大批作恶多端的匪寇大盗,足够完成任务了。
“事不宜迟,明天就去吧,给你半个月时间,太子大婚之前回来就行了。”秦绾道。
“遵命,那属下现在就去准备一下。”执剑看得出来秦绾很重视这件事,也更上了几分心思。
毕竟,抓几个该死的人容易,但武功越高越好的,还是要多费几分力气的。
小姐第一次交代他**去办的大事,总要办得漂漂亮亮的才好。
执剑下去后,秦绾又陷入了沉思。
“小姐,说起太子大婚,我们需要做点什么吗?”荆蓝问道。
“当然,太子大婚,作为同盟,本小姐怎么能不送上一份重礼呢?”秦绾笑靥如花。
荆蓝顿时眼神亮闪闪地看着她。
“放心,本小姐保证,殿下会有一个…终生难忘的大婚。”秦绾勾起了唇角。
☆、第十七章 给江涟漪添妆
五月下旬开始,京城的喜气更重,越是临近六月初一的日子,连江涟漪也被江辙拘在家里,跟着尹氏整理自己的嫁妆。
说起尹氏,江辙还备了礼,打发了尹诚到安国侯府专程道谢。
听说换了苏青崖的药方后,每次一发病就缠绵日久的尹氏这回三天就大好了,看起来完全不会耽搁女儿出阁,不过,这么一来,有更多人直接求上那挂了苏宅牌匾的小院。毕竟秦绾身处深闺,也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整日里人来人往的,偏生一个个脸皮奇厚,愣是杵在门外等,惹得苏青崖不胜其烦。
秦绾无奈,干脆禀报了秦建云一声,派了两个侍卫去守门,顺便把蝶衣也派了过去看管内宅。
蝶衣最知根知底,正好帮着苏青崖试药,以免出差错。执剑已经送回来几个恶贯满盈的江洋大盗了。
日子飞快地过去,直到宁王府的李少游亲自上门,给秦大小姐送了几盆牡丹,秦绾这才惊觉,之前说着要改建王府后院,不知不觉间,已经是牡丹盛开的季节了。
“挺漂亮的。”秦绾看着那两盆花,纯白如雪的玉楼春,浓艳火红的洛阳红,心里也欢喜。
“小姐,这要放哪里?”荆蓝笑问。
“这两盆放我房里去。”秦绾笑眯眯地道,随即看看其他虽然不如这两盆品相好,却也盛开的花朵,犹豫了一下,又道,“挑两盆颜色素雅的放书房,这个——送去给珑儿玩。”
说着,她指指那一盆翠绿可爱的豆绿。
其实,李暄送来的牡丹中,这盆绿牡丹才是最珍贵稀有的品种,可惜秦绾不怎么喜欢绿色的花朵,正好小丫头喜欢。
“大小姐真是宠爱四小姐。”李少游微笑道。
“我的妹妹,当然是要自个儿疼的。”秦绾道。
“王爷说了,明天请大小姐出城赏花。”李少游递上一张帖子。
“知道了,我会准备好的。”秦绾笑着接了,让朔夜送了人出去。
虽说她平时也总和李暄一起出门,但既然是要出城,总还是需要一个正式的邀请的,不然安国侯府脸面上不好看。
至于明天,五月的最后一天…江家大小姐晒妆的日子,又与她何干?她和江涟漪的关系可没好到去给她添妆的地步。何况,她要真去了,李钰才该觉得惊悚呢。
不过,被李少游提醒了一下,有一件事倒是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张氏被禁足,失去话语权的时候赶紧办了,免得平生枝节。毕竟,秦珍的婚事就定在九月十三,到时候总不能不让张氏出来。
想着,她就直接去书房见了秦建云。
“你说,要把珑儿记到你母亲名下?”秦建云听了她的来意,不禁有几分意外。
他原本以为,这个女儿应该是深恨柏氏的,就算最近和秦枫秦珑的关系有所好转,甚至直接教养了秦珑,却也没想到她愿意接纳秦珑成为嫡女。
“不过是个女儿罢了。”秦绾笑道,“爹爹,嫡女和庶女能嫁的门第可大不一样,珑儿若是嫡女,自然可以眼光更高一些,将来也为秦家多拉拢一门得用的姻亲,而秦家又不是出不起一份嫡女的嫁妆。”
“这事,是不是太早了?珑儿才不到四岁。”秦建云道。
“就是要早。”秦绾正色道,“爹爹,从小被当成嫡女教养,和一个庶女议亲前才记入正室名下,在那些高门大户、书香世家看来,差别是很大的。”
秦建云闻言,心中微动,顿时想起了秦绾和秦珍的婚事带来的好处。
因为连着出了两个王妃,这几年他得稍微避避嫌,至少秦珠的亲事不可能太高了,以免遭皇帝忌讳。不过,秦珑出嫁少说也是十年后了,到那时,秦家应该已经消化完了这两桩婚事带来的收益,可以再咬下一口了。
越想,越觉得可行。
然而,他还是有些疑惑:“既然如此,把珑儿记在张氏名下就行了,正好张氏作为嫡母,在你出嫁后,也能继续教导珑儿,名正言顺。”
“爹爹,我娘亲不但是原配,身份高过继室,而且有南楚公主的身份,记在她的名下,更加尊贵。”秦绾微笑道,“既然要做,就要做最好的,何必再降一等呢?”
“这倒也是。”秦建云点点头。
“何况,母亲听祖母的。”秦绾又提醒了一句。
“那就这样决定,挑个好日子,把族谱上珑儿的名字改了。”秦建云听到这句话,立即下定了决心。
母亲不喜欢珑儿,想必不会同意这件事,张氏一向孝顺母亲,怕也不肯答应,别到时候原本一桩喜事变成尴尬。至于清河公主…娘家遥远,只要他和秦绾同意,就可以直接办了。
“谢谢爹爹。”秦绾很满意。
“谢什么,都是为了家族。”秦建云一摆手,再看看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儿,想起早逝的发妻,也不禁心中一软。
秦绾的相貌是极似清河公主的,只是气质上比起清河公主的内敛贵气,更加锋芒毕露了些。
“怎么了?”秦绾疑惑道。
“今天早朝后,陛下将爹爹招到御书房,亲口许了你的婚事。”秦建云道。
“哦。”秦绾眨眨眼睛,干巴巴地看着他。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她知道得其实比秦建云还更早些。
“等太子大婚后,宫里会有赐婚的旨意下来。”秦建云只能自己接下去说道,“因为有陛下赐婚,之前的提亲问名的礼节都可以省了,六月二十八直接下聘,到时候你要准备好回礼。”
衣服什么的都做得差不多了,不过锦囊…算了,这几天再去跟姬夫人学学吧,总得表面看起来能见人才行。
虽说秦绾不怎么在乎婚礼有多隆重,但毕竟一生就嫁一次,至少也不能被人看笑话。
“行了,那你去吧,明天出城多带几个人。”秦建云笑眯眯地道。
“是。”秦绾达成了目的,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顺便,也差人跟秦枫说了一声。
“什么?把那个死丫头变成嫡女?”张氏睁大了眼睛,声音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温柔。
“是的。”聆音惴惴不安地低着头,看着脚下一堆碎瓷片。
知道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后会生气,但也没想到夫人会勃然大怒到连最喜欢的定窑茶具都砸了。
“岂有此理,简直欺人太甚!”张氏在屋里走来走去,咬牙切齿。
把秦珑记入清河公主名下,岂不是说,以后秦珑这个出身卑贱的庶女,在身份上竟然压过了她的珍儿和珠儿?
这让她怎么能忍受!
“去,去把二小姐请来。”张氏道。
“是。”聆音答应一声,赶紧小跑出去。
“愣着干什么?还不收拾干净,万一伤到了二小姐怎么办!”张氏环顾了一下,又怒道。
“是,夫人。”侍立在一边的小丫头赶紧过来,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安静点!”张氏被瓷片敲击的声音吵得更加心烦,气也就更不顺了。
“是。”小丫头一惊,手上一颤,手指就被割破了一道,流出血珠来,但夫人正在气头上,她也不敢喊疼,只能忍着眼泪,把地面都收拾干净。
“怎么伤着了?”张氏这才看见她手上已经染开的大片血迹,微微放缓了口气,“下去上点药,今天不用你伺候了。”
“谢夫人。”小丫头松了口气,赶紧屈膝行礼,轻手轻脚地退下。
很快的,秦珍就过来了,身上还是一副准备出门的打扮。
“珍儿要出去?”张氏皱了皱眉。
“正要去丞相府。”秦珍答道,“明天涟漪晒妆,女儿去帮帮忙。”
“那罢了,你赶紧去吧,娘这里也没大事。”张氏缓和了口气,慈爱地道。
江涟漪是太子妃,又是珍儿的三嫂,正是该好好交往的人物,更不能怠慢了。
“娘…真的没事?”秦珍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握着她的手道,“女儿晚去一步不打紧的,娘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你知不知道你爹要把秦珑那丫头记入清河名下?”张氏道。
“这么快?”秦珍惊讶道。
虽说,她看着秦绾的态度就觉得这是迟早的事,不过,母亲一禁足,她立刻就落实了这事,还真是一点儿机会都不放过啊。
“而且你爹居然只派了个人来通知了一声,我到底是这个侯府的当家夫人啊!”张氏抹眼泪。
“娘,你先别哭。”秦珍叹了口气,安慰道,“爹爹已经决定了,我们反对也没有用,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惹爹爹生气了。”
“那就这么算了?”张氏气闷道。
“不算了又如何?”秦珍无奈道,“还好,只是一个嫡女罢了,了不起就是多出点嫁妆,只要爹爹不是要把大哥也记入大夫人名下,就算了吧。”
“那倒是不会,秦绾那死丫头也不能干这么打她娘脸的事。”张氏冷笑道,“不管怎么说,秦珑总是柏氏正式入府后才出生的。”
“所以,娘千万忍一时之气,先讨好了爹爹,把管家权要回来再说。”秦珍道。
“娘明白。”张氏按着她的手,又心疼道,“这段时日也苦了你了,那死丫头哪会好好替你办嫁妆,要是你爹不管管,你出嫁的时候可怎么办啊。”
“娘…”秦珍闻言,脸色却非常奇怪。
“怎么了?秦绾果然欺负你了?”张氏紧张道。
“没有。”秦珍摇了摇头,很有种不知道从何说起的纠结,好半晌才道,“大姐…给女儿置办的嫁妆非常丰厚,锦缎花色都是今年的新品,首饰头面一律是摘星阁出品,家具是娘亲早就吩咐打造的,大姐也没有更改,田庄铺子也是盈利的,陪嫁的丫鬟家奴让我自己挑选,其他零零总总的东西加起来,除了没有了那批南楚珍藏之外,竟是比娘亲置办的还要厚重三分。”
“什么?”张氏听得瞠目结舌。
“女儿也不知她在想什么,只是爹爹很满意,还夸她大度。”秦珍苦笑。
“那死丫头竟然会这么好心?”张氏依旧是不敢相信。
“女儿也百思不得其解。”秦珍也是一脸的困惑。要说秦绾故意怠慢她的嫁妆,或者是拿捏着这事等她上门去哭求服软,秦珍都有心理准备。反倒是秦绾事事周到,反而让她心里很不安。她的这位大姐会是如此宽厚不记仇的人吗?想必,厉害的都在后头等着吧!
“罢了,你先去丞相府吧。”张氏发泄了一通,也终于冷静下来。
“是。”秦珍起身答应。
刚离开张氏的院子,迎面就看见秦绾带着荆蓝走过来。
“大姐。”秦珍赶紧招呼。
今时不同往日,这个曾经被关在小院里自生自灭的姐姐,如今却有了主宰她命运的力量,至少秦绾要是乐意,给她的嫁妆动点手脚是绝无问题的。
“二妹来给母亲道别?”秦绾看看她一身装扮。
“嗯,去趟丞相府,大姐明天也会去吧?”秦珍道。
“真不巧,王爷约了我明日出城赏花,就不去了。”秦绾微笑道。
秦珍无语,明日江家大小姐晒妆,十里红妆入太子府,满京城谁人不知?偏偏约了明日出城赏花,怎么想都是故意的。
“那就不耽搁二妹了。”秦绾笑笑,与她擦身而过。
秦珍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看秦绾的衣裳打扮,显然也是准备出门的,可她走的却是西北角的角门而不是正门。那个方向…是苏宅?
不可否认,秦珍是有些嫉妒了。
秦绾只是随着使节团去了一趟南楚,不但带回来那么多钱财,从郡主成了公主,最重要的是,认得了那么多厉害的人物。
姬夫人,苏青崖,光是这两个人就能成为她很大的一股势力了。
也就是去了一趟南楚,宁王原本还是暧昧不明的态度,却突然变成非卿不娶了,也不知道这丫头是怎么迷惑了宁王的!
“小姐?”或许是她驻足的时间太久,身后的侍女疑惑地叫了一声。
“没事,走吧。”秦珍收回了目光,淡淡地道。
第二天一早,丞相府门口就热闹起来,吹吹打打中,整整一百二十八抬嫁妆用扎了红花的描金木箱装着,抬往太子府,队伍长达数里,第一抬进入太子府的时候,最后一抬还没出丞相府库房,为此队伍不得不绕了远路,兜了个大圈子前往太子府,以免太过拥挤。
不提太子府里张灯结彩大摆宴席,丞相府里,四五个陪着江涟漪的少女都是平时交情最好的,秦珍自然在内,连白莲都在。
原本,江涟漪虽然对白莲消除了恶感,但毕竟交往时日不长,这样的场合是轮不到她的。可耐不住人家挂着宁王表妹的名分住在宁王府中,于是在李钰的暗示下,江涟漪就把白莲也请上了。反正这女子会说话,又对她低眉顺眼的,偏生还不让她觉得是谄媚奉承。
几个姑娘送上的添妆礼自然不会太过贵重,一件首饰,或者一副绣品足矣。
江涟漪穿着一袭粉色的春衣,眉目间掩饰不住得意和喜悦。
过了明天,她就是东华的太子妃了。
“现在还能叫一声妹妹,明日可叫不得了。”秦珍笑着送上一个锦盒。
“是啊是啊,要叫三嫂了。”旁边的几个少女起哄道。
“你闹吧,过两个月,本小姐会全部闹回来。”江涟漪一抬下巴,目光转了一圈,又道,“你们几个不是还都没嫁吗?总有报复回来的时候。”
“哎,三嫂还是饶了我吧。”秦珍一脸的怕怕。
“先看看珍姐姐送的什么,若是不满意,就不饶她。”白莲抿嘴笑道。
“就是就是!”众人一片附和。
“好。就让我瞧瞧。”江涟漪接过锦盒,一打开,嘴角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怎么了?”白莲奇道,“珍姐姐送的什么宝贝,把人都看得愣住了?”
秦珍也怔了怔,江涟漪喜好流光溢彩的金珠宝石,所以她选的是一支辉耀阁新出的红宝石流苏凤钗,虽然在这群少女中应该是最贵重的一件添妆礼,但江涟漪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能看一支金钗看呆?何况那个表情…怎么看也不像是高兴,反而像是见了鬼似的。
“什么啊?”几个少女凑了过去。
“这支玉簪好漂亮啊,是摘星阁还是明月楼出的?好像没见过呢。”说话的是尹家这一代唯一的嫡女尹无双,今年只有十四岁。
玉簪?秦珍脸色一变,她选的是金钗,上面没有一丝一毫镶嵌玉石,怎么会变成玉簪的?
江涟漪缓缓地把锦盒放到桌上,就连胭脂都遮盖不住她那惨白的脸色了。
“表姐,怎么了?”尹无双慌忙扶着她道。
“是啊,这玉簪哪里不对吗?”另一个女子茫然地问道。
“我记得…这好像是明月楼两年前的款式?叫做一卷莲心的那支孤品玉簪,当时我很喜欢,可是母妃不让买,后来没几天就不知被谁买走了。”年纪最长的信郡王府嫡出的怀宁郡主李悦犹豫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道。
“两年前?”众女都讶然了。
以秦珍的身份,不至于送个两年前的旧物吧?
“这…不是我的东西。”秦珍也脸色发白。
“不是?”众女怔住。
“我、我送的是辉耀阁的一支金钗,镶嵌红宝石的。”秦珍有些语无伦次地道,“出门之前我还检查过盒子,不会错的,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支玉簪了?”
“怎么回事啊?”她这话一出,大家更是莫名其妙了。
金钗变玉簪?要不要这么玄幻的。
“表姐,你脸色好差啊。”尹无双几乎快哭出来了。
“这玉簪,哪里有问题吗?”白莲温柔地问了一句。
江涟漪抿着嘴唇,眼神极为可怕,但最深处却残留着一抹深深的恐惧。
这支玉簪,她怎么能不认得?两年前,欧阳慧为了剪除阴山老魔的威胁,远离京城,她正好能与李钰经常相会。直到传来欧阳慧即将回来的消息,李钰为了拉拢安抚那女人,就去明月楼买了这支簪子。
当时,江涟漪也在场,还挑了一对更贵重的手镯,只是她也不怎么喜欢玉饰,平时都是压在箱子底下的。
听说,欧阳慧极为喜爱这支玉簪,连死的那天都戴在头上的,后来就随着尸体一起入葬了。
那么,眼前的这一支,究竟是有人别有用心地仿制出来的,还是…真就是陪葬的那支?
一想到这玉簪很有可能是从欧阳慧坟墓里挖出来的,甚至是从腐烂的尸体头上拔下来的,她就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整个人就像是一袭单衣站在风雪中似的,遍体生寒。
“涟漪?”秦珍见她一直没说过话,小心地叫了一声。
“这玉簪是哪里来的?”江涟漪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臂,厉声喝道。
“痛!”秦珍吓了一跳,又被她用那种指甲都嵌入肉里的力道抓着不放,不禁发出一声痛呼。
“涟漪!你先放手!”几个少女一惊之下,赶紧七手八脚地上来,先把秦珍解救出来。
“这是哪里来的?”江涟漪大声道。
“我说了,我真的不知道!”秦珍也委屈,更觉得莫名其妙。
明明出门前还检查过一遍,路上都是自己的贴身侍女拿着,也没撞上过什么人,直到进了江涟漪的院子,她才从侍女手里接过来,绝不可能有人能替换里面的东西。除非是在这屋里的时候,刚刚乱哄哄地闹了一通,锦盒放在小桌上,有一会儿的时间她没注意。
可是,仔细想来,并没有侍女进来过,除非这是屋里几个女子干的。
然而…这里的人都是江涟漪的闺中好友,平时和她关系也不差,谁会干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只有一个白莲不太熟悉,但白莲今天一直跟着江涟漪,几乎一刻都没有离开过,若是她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偷换东西,那岂不是比惯偷还厉害?这怎么可能!更何况,白莲也没道理干这种事啊。
“这簪子…”李悦皱着眉,拿起了玉簪,凑到鼻端闻了闻。
“簪子怎么了?”秦珍问道。
“果然没错。”李悦一脸的不解道,“我平日爱调香,对气味比较敏感,刚刚就觉得这簪子上似乎有一股泥土味。”
“不是吧?难道这簪子在土里埋过?”尹无双脱口而出。
“不是我!”江涟漪猛地双手抱头,发出一声尖叫。
“涟漪?”所有人都被她的反应给吓到了,也对她的话觉得茫然。
这个…当然不可能是江涟漪埋的,这还用她说吗?
一瞬间,房间里静得落针可闻,远处的鼓乐声仿佛来自于另一个世界般遥远。
“珍儿,你真的不知道这玉簪的来历?”李悦拉过秦珍低声道。
“我真是不知道,好端端的,怎么里面的东西会被换了呢。”秦珍急得都快哭了。
她不傻,还很聪明,光看江涟漪的反应就知道,这玉簪一定关联着一桩大事,而江涟漪,明显就是一副做了恶事被冤魂索命的惊惧模样,很有可能,这支玉簪就是苦主之物。
“表姐,表姐!你别吓我啊。”尹无双泪汪汪地拽着江涟漪的袖子。
边上的人脸色也都不好看,这大喜的日子,却弄出这么一桩事来,明天的婚礼能顺利举行吗?
“这…要不要派人去通知太子殿下?”白莲迟疑道。
“不要!”江涟漪尖声道,“没事的,什么事都没有。”
“真没事?”李悦道。
“没事!”江涟漪点点头,虽然脸色还是苍白,但神色却是镇定下来了。
虽说她的第一反应也是马上告诉李钰,但还是勉强按捺了下来。她不能确定李钰知道了欧阳慧的陪葬品出现在这里会是什么反应,但明天就是婚礼了,这辈子最重要的日子,她绝对不允许出现一丝不完美。
至少,等大婚后再说吧。
“今天的事,不许传扬出去。”江涟漪警告道。
“知道了。”秦珍第一个点头,心里始终很不安。
不管怎么说,这疑似随葬品的玉簪总是经由她的手带来的,江涟漪不迁怒她就好了。
“想来,应该是某人的恶作剧吧。”李悦强笑道。
“是啊是啊。”众女连连点头。尽管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绝不是什么恶作剧,但大喜之日,还是没人想去触霉头,反正又不是自己成亲,说点吉利的就是了。
然而,出了这么一桩事,明日大婚的喜庆之上,终究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而此刻,城外的别院里,秦绾躺在花园里藤编的躺椅上,手里捧着一杯果子酒,身边被牡丹簇拥,神色间一派慵懒。
“东西应该送到了吧。”李暄用手指戳着一株牡丹,淡淡地道。
“如果白莲不出差错的话。”秦绾道。
“没想到你连偷盗的技巧都会。”李暄说道。
“好歹我也和盗皇简一在一起十几年,总是学到两手的。”秦绾笑道。
秦珍其实没猜错,她的金钗确实是混乱中被白莲换的,若是她有那个魄力搜查,就能从白莲身上找到原本她预订的那支金钗。只可惜,白莲毕竟是宁王的表妹,秦珍不敢。再加上,秦珍自己也不信白莲能做到,根本就没有怎么怀疑。
秦绾把从简一那里学到的技巧教给白莲,而白莲只是苦练了两天,真要去做贼那当然不够,可趁乱换个东西,一群对她毫无防备的闺中少女却防不住。
而那支玉簪,确实是从欧阳慧墓中取出来的,当然,这么久了,肯定不会有什么泥土气的,所以秦绾还特地把簪子在牡丹花下潮湿的泥土了埋了两天才挖出来。
“李钰不怕鬼神,但江涟漪却是怕的。”李暄道。
“她若是不怕,我吓她做什么?”秦绾惊奇道。
“不知道明天新娘子有没有力气完成婚礼。”李暄笑道。
要知道,大婚的仪式是非常繁琐的,一整天几乎没法吃东西,而且太子大婚,那过程比起一般的人家更是繁琐数倍,还要去太庙祭天祭祖,这一通折腾下来,体质差的小姐都能去半条命。
要说江涟漪的体质当然是不错的,不过今天被秦绾这么一吓,晚上也不知道睡不睡得着觉,不管怎么说,明天的精神一定不会好。
希望李钰不会那么倒霉,要是新娘子拜堂拜到一半晕过去了,那可就太煞风景了。
“她要是完不成婚礼,怎么享受我送给她的礼物呢?”秦绾目光流转,却满是冷意。
“都安排好了?”李暄问道。
“我办事,什么时候出过差错。”秦绾一挑眉。
“那就,预祝紫曦…旗开得胜。”李暄凑过去,手里也拿着一只小酒杯。
秦绾轻轻一笑,抬手举杯,与他轻轻一碰杯,随即一饮而尽。
黄道吉日么,嗯,确实是个好日子。明天的太子府…一定会很热闹的,非常、非常热闹。
☆、第十八章 史上最悲催新娘
六月初一,太子大婚,举国同庆。
大清早的,丞相府里却乱了套,实在是因为…准太子妃、江大小姐的闺房,始终没有动静。
还是江涟漪的贴身侍女如烟见实在时间太紧,大着胆子掀开了帘帐,这才发现大事不妙。
只见江涟漪满脸通红地躺在床上,即便是侍女的尖叫也没能吵醒她,很明显…发烧了,而且是高烧。
“这、这怎么办?”如烟和原本准备要替她穿戴的喜婆们都面面相觑不已。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禀告老爷和夫人!”江涟漪的**娘年纪最长,赶紧吩咐道。
“是!”如烟白着脸,立即一溜烟地冲向前院。
虽说吉时未至,但丞相府早已经热闹起来,各府的小姐们也陆续到了几位,李悦、秦珍、白莲、尹无双,还有杜太师的嫡幼女杜芊儿正在向尹氏请安,一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都不禁愣住了。
“怎么好端端的就病了呢?”尹氏服了苏青崖的药后虽然痊愈,但身体到底不如常人般强健,被以刺激,顿时就觉得一阵晕眩。
“夫人、夫人!”侍女们急忙上前扶住。
“许是太过紧张,昨晚没睡好,才受了凉吧?”尹氏身侧的一个老嬷嬷缓缓地说道。
她是尹氏的贴身丫鬟,姓任,比起尹氏还长几岁,从小照顾尹氏长大的,一辈子没有嫁人,帮着尹氏打理嫁妆和产业,最是稳重不过,很得尹氏倚重。
“嬷嬷说的是。”尹氏急忙道,“去禀告了老爷没有?赶紧央人去请太医。”
“夫人放心,早已经去了。”如烟答道。
“那就好,千万不要误了吉时才好。”尹氏依旧愁眉深锁。
几个姑娘插不上话,互相看看,眼中都闪过一丝深思。
江涟漪和太子在一起这么久了,也算是情投意合,成亲也是水到渠成,并不是一般小户女子般盲婚哑嫁的,怎么可能因为紧张而睡不着?该不会…是昨天那支玉簪的问题吧?
尤其李悦,那股带着些腐烂味道的泥土气还萦绕在鼻端,让她的脸色更苍白了几分。
究竟是江涟漪做了什么亏心事,自己吓自己把自己吓病了,还是…果真那簪子上带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想到那玉簪出现得诡异,李悦就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郡主,怎么了?”白莲低声道。
被她一提醒,众人也都发现了李悦的神色不太对劲。
“没什么,就是担心涟漪。”李悦强笑了一下,又道,“婚礼可是很耗体力的,就是平常,也有很多闺秀撑不住的,要是涟漪病着…”
她一个女孩子不好说太多,但尹氏却一点就透,顿时脸色更难看了。
江涟漪高烧,就算太医有法子压制病情,恐怕也很难一丝不苟地完成婚礼,万一中途出岔子,丢的可不止是丞相府的人,还是太子的。那以后太子还能宠爱她吗?
退一步说,就算婚礼勉强完成,可新婚之夜洞不了房,这也太不吉利了!
当然,尹氏现在没空去考虑洞房花烛的事,当务之急,是先要稳妥地把婚礼完成了。
“快,扶我去小姐房里。”尹氏起身急道。
“是。”任嬷嬷亲自扶着尹氏,后面跟着一群闺秀,匆匆往江涟漪院子里去。
太医到得更早一步,正在诊脉,尹氏见状,急忙道:“陈太医,漪儿怎么样了?”
陈太医脸色有些凝重,很有些后悔没找个替死鬼来丞相府了,要是江家小姐今日没法大婚,太子怪罪下来,他一个小小的太医更是吃罪不起。听着尹氏的问话,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小姐这病,要说也不严重,就是风寒入体,只要睡上一日,吃了药发发汗,也就无事了。”
“这…”尹氏面有难色。
要说这事在平时,那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今天是大婚啊,怎么能容江涟漪安稳睡上这一日?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李悦说道,“陈太医,有没有什么药,能让涟漪稍微振奋一下精神,哪怕事后多病几天也成啊。”
“是啊是啊。”尹氏也连连点头,总得先把眼前这关过了。
“郡主,夫人啊…”陈太医一拱手,苦笑道,“小姐这是最普通不过的风寒,又不是受伤或是中毒,还能压制一时。”
“这…那陈太医先开药吧。”尹氏只得道。
“是。”陈太医答应一声,去外间开药。
“伯母,这可如何是好?”秦珍凝重地道。
安国侯府和太子府早已经是同气连枝了,太子的大婚要是出现问题,对于秦家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
“还要麻烦珍儿一件事。”尹氏想了想道。
“伯母尽管吩咐。”秦珍愣了一下,但实在想不出这种情况下,自己能做什么。不过,不管怎么说,昨天那支诡异的玉簪都是被当做她的添妆礼混进来的,如今江涟漪这个样子,她也有几分心虚。
“伯母想请你去一趟苏宅,向苏神医讨个方子。”尹氏凝重道。
“这…能行吗?”秦珍迟疑道。
“那位真是神医啊,伯母这回的病来势汹汹,可苏神医三服药下去,药到病除。”尹氏说道。
“可是…”秦珍抿了抿唇,神色间有些犹豫。
“虽说让你一个姑娘家去男子府上不妥,但医者无需太在意男女之别。”尹氏握着她的手,恳切地道,“传闻苏神医性情孤僻,求医者多被拒绝,但唯独与你家的大小姐交好,目前苏宅的守卫还是安国侯府的人,这件事,伯母只能托付于你了,你和涟漪好,以后还是妯娌亲戚的,就帮帮她吧。”
秦珍只能苦笑了,就是因为知道苏青崖和秦绾关系好,她才不想去的啊,和秦绾关系好的人,能待见自己吗?不过,尹氏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也必须得跑一趟,只得安慰自己,大不了就是白跑一趟,尹氏也不能因此就责怪她。
想着,她柔柔地一笑道:“既然如此,珍儿便去一趟,只是那位神医…父亲也去求见过,可似乎除了大姐,他谁都不理会,成与不成,珍儿却不敢保证。”
“伯母绝不会怪你的。”尹氏喜道。
“那为什么不干脆差人去求秦家的大姐姐?”尹无双忽然道。
“大姐不在京城。”秦珍无奈,若非如此,她早就提出让尹氏去求秦绾了。
“不在京城?”李悦惊讶道,“她…一个侯门千金,能去哪里?”
“昨日秦大小姐和表哥出城赏花,说是要在别庄住一晚,欣赏月下牡丹的美景。”白莲答道。
“昨天是朔月,哪里来的月下牡丹!”杜芊儿心直口快道。
“咳咳…”白莲干咳了两声,又道,“我也不知,只是表哥吩咐人在别庄挂满了各色灯笼。”
“…”众女一下子都无语了。
“宁王殿下…遇见了喜欢的姑娘,也会干这种事啊。”杜芊儿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羡慕。曾经,她也是被李暄那张脸迷得神魂颠倒的闺秀中的一人,只是她看清得快,很快就明白那样冷情如冰山的男人只适合远观,不适合做夫君。然而,现在她才明白,李暄的冷情,只因为自己不是那个能融化冰山的人罢了。
“那么,珍儿先去了。”秦珍道。
“有劳。”尹氏正色道。
“伯母放心。”秦珍点点头,带着丫头匆匆离去。
尹氏叹了口气,坐到床边,亲手搅了帕子,敷在女儿额头。
“夫人,奴婢来照顾小姐吧。”如烟道。
“是啊,伯母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今天有得折腾的呢,您保重自己才是,我们都会陪着涟漪的。”李悦道。
“哪能劳动郡主。”尹氏道。
“我和涟漪也是好姐妹,何况以后就要叫一声三嫂了,算什么劳动呢。”李悦笑道。
“那就麻烦几位姑娘了。”尹氏也感觉到一阵疲乏,只能同意了。
她好不容易病好了,能亲手送女儿出阁,何况丞相府也是有宴会的,总不能女客都没有当家主母招呼。
送走了尹氏,几个姑娘围在床前,气氛有些沉默。
伺候人的事她们自然是不会做的,有侍女,她们只需看着就好,可好端端的喜事弄成这副模样,也真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小姐,小姐你说什么?”如烟忽然道。
“怎么了?”尹无双第一个凑过去。
“小姐在说呓语。”如烟道。
“表姐说什么?”尹无双问道。
“听不太清楚。”如烟摇摇头。
说话间,江涟漪的嘴唇又动了动,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尹无双也是一半好奇,顿时把耳朵凑到了她唇边,仔细聆听。
“她说什么?”杜芊儿好奇道。
“这个…”尹无双直起身子,脸色很是古怪。
“怎么了?”原本众女也不是很有兴趣,但看见她的神情,却好奇起来。
“表姐说…”尹无双迟疑了一下才道,“不是我,不要来找我。”
“啊?”众女顿时静了下来,面面相觑。
不是我。
不要来找我。
这怎么听着这么像是江涟漪害死了某人,然后被冤魂索命了?
当然,冤魂什么的纯属无稽之谈,但江涟漪却可能真是被昨天那支玉簪给吓病的。
李悦沉思着,那支玉簪“一卷莲心”是差不多两年前被人买走的,如果江涟漪真的害死了某个女子,那两年前人应该还是活着的。而江涟漪没出过京城,那女子也应该是京城人士,而且不是普通人家。毕竟明月楼的孤品玉簪并不是一般人买得起的,何况以江涟漪的身份也不会莫名其妙和一个普通女子过不去到要人命的地步。
这两年里,在她的印象中,并没有哪家传出有小姐亡故的事来,连个庶女都没有。要说有哪个不普通的女子死去…一瞬间,李悦的脸色就变了。
还真是有那么一个,而且,虽然那人和江涟漪可能素不相识,但却绝对称得上眼中钉、肉中刺!
这屋里,也不止李悦一个聪明人,杜芊儿也很快想到了这件事,两人对望一眼,不由得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自己惊惧的脸庞。
后宅的女子,出嫁前和继母、庶母、庶女斗,出嫁后和小妾、小姑子、妯娌斗,大家都有心理准备,但若说闹出人命来的,毕竟还是少见。何况,传说中,那一位是怎么死的?
乱箭穿心啊。
江涟漪一个闺中少女,小小年纪,竟然如此心狠手辣?何况,那个时候,太子和江家婚约未定,按理说,江涟漪应该和太子毫无关系。可是,江涟漪如此害怕玉簪的主人回来向她索命,难道说,那件事她也有参与?这岂不是说明,江涟漪和太子暗通款曲已久?
李悦很有些不是滋味。她是皇室宗亲,郡主之尊。信郡王两子一女都出自王妃,几个妾室被压得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王妃的日子过得舒心,教导李悦的都是真正的皇室郡主、名门千金的风范,原本她以郡主之尊和江涟漪交好,一方面是得了父王的暗示交好丞相府,另一方面也是她自己在婚事上不如意,又觉得江涟漪娇憨可爱,让没有姐妹的她有一种有个妹妹撒娇的感觉不错。
可要是江涟漪是那种在闺中时就和男子往来甚密,甚至设计害死那男子的红颜知己的蛇蝎女子,那岂不是代表她往日里的娇憨可爱都是装出来的?若是有一天自己挡了她的路,是不是也要被她在背后捅上一刀?想着,李悦就觉得不寒而栗。
尹无双年纪小,想不到这么多,而白莲心知肚明江涟漪的病还是自己造成的,当然更不会同情。何况白莲远居宁城,刚刚进京,根本就没听说过太子府的旧事,在宁王府里也不会有人跟她说这个。
一时间,房间里的气氛很有些诡异。
秦珍回来的时候,见到这状况,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大家担忧江涟漪的病能不能大婚。
“药求到了吗?”李悦问道。
不管怎么说,今天她们是作为伴娘来的,总得让婚礼安安稳稳地完成,大不了…以后远着些江涟漪便是了。
“求是求到了,不过…”秦珍苦笑了一下道,“还是等伯母来了再说吧。”
众女互相看看,都有些迷茫,这又是个什么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