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地老天荒,又好像是电光火石,我梦游般继续走着,浑浑噩噩中在巷子两旁的石壁中间与他擦肩而过。在那一刹那,我的衣袖与他的衣袖相触。这么简单的接触也令我差点因心痛如绞。我能看到他下颌微收,薄唇紧抿。与他相处了那么多年,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他了,只有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时,他才会出现这种表情。
林仲钧和他的新婚妻子越过了我,沉默地走向小巷另一端的出口。我回转身体,目光追随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时光逆转,我仿佛又回到了十六年前我们相逢的那个雨夜。也是在短暂的交集后,他要离我而去。我怔然注视他的背影。就像生命的轮回,十六年前的一幕如今重演。只是我已不复有当年的勇气。且如今他的身边还有一个身份是他妻子的女人。
罢了罢了,就让这次偶遇成为我们之间缘分的句号,让一切都结束罢。感谢上天让我再见了他一面。从此后,路归路,桥归桥。
我决然转身,压下心头泛起的酸楚,走向小巷的另一端。铮铮的脚步声在静谥的巷子里回荡。两边古老住宅里的人们永远不会知道这条小巷收藏了一个东方女子珍惜了十年的爱情。就算是风筝送给浪漫之都的一点小礼物吧。
“丫头。”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很近的地方响起,分贝不高却震耳发馈。一时间我如同被巫师施了定身术般动弹不得。
巷口风大,那一声呼唤随着风,搅拌着落叶在半空中翻卷。如梦如幻!
一只温暖宽厚的大手搭上我的肩头。
我背对着他,一动不动。但觉口干舌燥,疑在梦中。
“丫头。”他再次轻呼,另一只手颤抖着抚上我的脸,在触到我脸上泪水的那一瞬间,倏然凝住。
在我有任何意识之前,已被一双铁臂锁入一副宽伟的胸膛。他从后面环住我,脸埋入了我的头顶。天,他的手臂那么有力,他的胸膛那么温暖,陌生的安全感突如其来的袭击了我。
在半空中飘飘忽忽地游荡了十年后,猛地一下,结结实实落入他的怀中。终于再体味到被珍爱的感觉了。
我始终不发一言的靠在他怀里,紧闭着双眼汲取他身上的温暖,享受着原以为早已失去的一切。不需浪费一个字,我们对彼此的爱意籍着身体的接触,源源不绝的交流着。
任凭衣襟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回到了热恋的日子里。
天底下,我是最幸福的女人。他终于敌不过理智,任凭爱我的心牵着他走。我幸福得飘飘然,飞上云霄,追随秋风,在天地间回旋。
“不要结束啊,让这一刻永远不要结束。让我就这样融化在他怀中,只到地老天荒,幻化成石。”我在心低偷偷向老天爷祈求。
“仲钧…”一声支离破碎的啜泣从我们身后传来。
我突然一惊,那是仲钧的妻子。
我飞快地挣开他的环抱,转身面对他。他正一心一意狠狠盯着我,对那女人的呼唤充耳不闻。
此刻他的眼中只有我。他绝望地看着我,用目光祈求我不要离去。
受不了他的注视,我捂住他的眼,又轻又快地说:“放过我吧,求你。”
“为什么?”他问。两道浓眉紧锁绝望。
我调过头去,不忍作答,只能飞快地逃离现场。我拼命地跑,全然不理会途人诧异的目光,希望迎面扑来的风,带走那句不停徘徊在耳边的问语:“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我苦笑。因为使君有妇罗敷有夫,这还用问。
风渐冷,夹杂着雨丝,刮在我的脸上,混合了泪水,零落在身后。我的眼一片模糊。
又一艘观光船驶过,塞纳河水为我呜咽。
他并没有追来。他不可能追来。为什么我总忘了他是个已婚男人?
一阵眩晕袭来,我倚在路边栏杆上,生了一头的虚汗。身边过客匆匆,举目四望,满是金发碧眼人高马大的洋人。只有从店铺橱窗的玻璃里,才看到自己东方人的形象,端实萧索。
突然觉得寂寞。林仲钧有了妻子,刘梓成有玉妃,婉萍有老公,只有我一个,索然独立,形影相吊。
天渐渐黑下来,世间万物都笼罩在巨大苍凉的阴影中。微弱的街灯难以温暖我的冰冷。
几乎是仓皇的,我逃离法国,仿佛那是一个噩梦。其实它原本是美好的,只是在遇见仲钧后,才变成了噩梦。我的生命又何尝不是?原本如花的青春,在遇见他后也成了无休无尽无边无际的苦境。更可怕的是,我竟沉迷其中,不愿离去。
即使现在意识到这一点,仍然执迷不悔。

第7章

想不到回到香港后,等待我的是桂姐惊慌失措的眼神:“少奶,老妇人出事了。”
我一惊:“怎么了?”
“老妇人昨晚进了医院,先生让你一回来立即赶过去。”
有些是让我从私人情感麻烦中超脱出来,实在很好。尽管这么想,有些大不敬。
当我赶到医院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
尤其是看见一群庆生堂的职员簇拥着一位四十岁上下的女人和两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时,心猛地一沉。
虽然从未见过面,可我曾看见过报纸上刊登的照片。她就是梓成的情人玉妃,而那两个孩子,自然就是她为梓成所生的文康,文健了。可怜他们母子跟了梓成十多年,始终得不到刘家家长的承认,当年甚至以继承权为要挟,要求梓成离开她。这才有了我与梓成的婚姻。
多少年来,玉妃始终未能在刘家人面前出现,如今却公然出现在医院,若非老夫人想看孙子,便是刘梓成不顾一切要为他们争取权益了。而无论是那种可能,都只有一个原因:老妇人已危在旦夕了。
玉妃见到我来,连忙站起来,却犹疑着不知该如何同我打招呼。也难怪她尴尬,我们两人该以什么样的身份见面呢?
正为难间,梓成从监护室匆匆出来,看到我也是一愣,旋即向我走过来:“风筝,你回来了。”他紧紧拥了我一下。
我急忙挣脱,生怕玉妃看见不高兴。偷偷看了她一眼,她正朝着我微笑。
“刚下飞机就赶来了。妈怎么样?”我问梓成,在他脸上发现淡淡的泪痕。
“昨晚心脏病发,正在抢救,已不会说话了。”他转向玉妃道:“妈要见孩子们。”
玉妃点头,将两个孩子推到父亲面前。
“来,同Daddy去见嬷嬷。”他一只手牵一个走到门口,犹豫地向我看过来。
我会意,却轻摇头。梓成终于带孩子去见他们从未见过的祖母。
照理我这媳妇应该侍候在婆母身边的。只是她的生命一旦结束,我的身份就会由玉妃来接替。我真心希望玉妃与梓成能得到老夫人的祝福。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但这绝不是我出现的好时机。
玉妃走到我身边,以手帕试着眼角,轻声对我说:“按说我应该很她。可现在又忍不住为她担心。”她的声音低哑富磁性,正是男人们最喜欢的那种。
我几乎立刻就喜欢她了,坦率而不做作。她虽出身风尘,却气质纯朴,是个可人儿。
我抚着她的肩,微微一笑:“梓成没看错人,你会得到老夫人的祝福的。”
“谢谢。”她轻声说。
等候室里虽有十几二十个人,却鸦雀无声,一片静穆。我们无言地面对面二站,不知等了多久,只知天色渐晚。
监护室的门又被推开,梓成疲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看着我们俩,嘴唇颤抖着。我与玉妃忍不住紧握对方的手。
半晌,他说道:“妈已经去了。”
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生死能这样深切地影响我的生命。
几乎在一夜间,我便恢复了自由。
我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把它地给梓成,彼此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可能有些不厚道,可老夫人的过世使我,梓成和玉妃都大大的松了口气。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我们可望尽可能快的摆脱这层婚姻关系。
梓成飞快地签了名又递给了他的律师。
律师是个妙人儿,仔细检查了协议书后,问我:“风小姐,你确定财产的分配是合理的吗?你只得到刘先生财产的百分之一。
“我确定。”我答。我之要求了十年来居住的那所公寓,毕竟住了十年,我还是个恋旧的人。至于其它,这些年我并没有真正做过梓成的妻子,他的财产,自然与我无关。
“那么,”律师道:“恭喜你们离婚了。”
我忍不住笑了。
“风筝,”梓成在离开前唤住我。
“以后有什么打算?”他问。
“打算?”我望着街边盛开的紫荆花。香港这地方真怪,北方正是隆冬季节,此处却春意盎然。香港要在春节后才见得到秋天景致。
“打算回北京去,那儿要下雪了。”
从何处来,归何处去。做了十年少奶奶,一朝梦醒,打回原形,竟无一丝留恋。
梓成一笑:“归心似箭,嗯?”
“归心似箭!”我笑容灿烂,心头前所未有的轻松。
梓成盯着我,像受了眩惑。
他叹口气,递给我一个牛皮纸袋。
“这是什么?”我问。
“一点点心意,我必须说对不起。”他以手阻止我打开它:“别看,回家后在打开。”
“好。”我点头:“先谢你了。”
“你…什么时候走?”
“呃?”
“我去送你。”
“不用了。”我微笑。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空气中弥漫着花香。
他忽然把我拉入怀中,在我额上印了一吻,道了声珍重,决然转身离去

第8章

甫下飞机,一股凛冽的寒风迎面扑来,我精神一振。风中夹杂着沙尘,是这城市特有的风。全然不同于香港温柔的海风,这里的风刚烈粗犷。我围上围巾,很难想象同一个国家,南北差异竟那么大。
直到坐进的士里,才猛地省起在这城市里,早已没了我落脚的地方。
“找家酒店吧。”我对司机说。
“您要什么级别的?”司机问:“别一会儿到了您不满意。”
“那先在城里转转吧。”我说,眼睛盯着窗外严冬的景象,感觉到倒后镜里司机诧异的眼神。
没走出太远我就失望了,这里早已不是以前那个诗意的古城了。高大,面目雷同的大楼挡住了我的视野。
“我需要幽静,视野开阔的地方。”
“拿去大觉寺吧。”司机想了一下,建议道:“就是离城远点儿。”
“大觉寺我听说过,在西郊。可哪儿不是寺庙吗?”
司机一笑:“早改成酒店了,专给会议包场,不过现在是淡季,人少,您看行吗?”
“那就去吧。”
几乎是第一眼我就喜欢上这个千年古刹了。背倚高山,面对莽莽平原,在萧瑟冬日里肃穆深沉。寺内苍松古柏,清泉怪石,倚地势而布,别有意趣。
“今儿新楼有个会,您先在老院子里将就一晚上。明儿个一早,我给您挪过去。”掌管钥匙的大爷一边带路,一边絮絮说着。
“不用了,我喜欢这儿。”我说的是真话。老旧的院子虽然没有新盖的小楼气派,却是古意盎然。院中有一参天古柏,柏树下有石桌石椅小桥流水。房子后面,皆是高大的杨树。
“风景是好,可这么大院子就住您一人,他也让人不放心呀。”
“没事儿,我就爱清静。”我笑答。一间厢房,隔成小小的套间,温馨且舒适。
老人无法,只得道:“您喜欢就成,您要爱清静,今儿就甭去北边的绍兴菜馆吃饭了。今儿包场,太闹。要去就明慧茶园喝茶吧,就在南边玉兰院。饿了就让服务员送饭来。”
我唯唯应着把老人送到院门口,他又回头道:“今儿晚上睡觉多盖些被子,别着凉了,眼看要下雪呢。”
其时天色已暗,天空中彤云密布,霜天无月。才下午四点,已是万物皆黯然。风吹得尤其狂,杨树上残存的枯叶,飘零这四下游荡。山脚下火车轰鸣飞驰而过,余响在山间缕缕不绝,听来惊心动魄。
我找出一条披肩裹在肩上。信步走出所住的院子。
三三两两的人从新楼的方向过来,向后山走去。这群人个个西装革履,油光可鉴。我想起来,那儿正又一个经济界的交流会。
人一多,就难免喧哗。我退让到一旁,从角门出去,竟到了玉兰院。
正凝神间,有人从里边出来,于我堪堪打了个照面。
我们两人都愣住了。
林仲钧!
好个阴魂不散的林仲钧。竟然在这又遇见了他。
我不相信,人世间也有这轮回。
从法国回来,本以为已再世为人,不想终究跳不出这轮回。我的生命中一半时间与他牵扯在一起,明明两人有情,却无缘相聚。明明各自身心俱疲,却都病态地以情相互折磨。这是一场永不会结束的追逐。无论在何时何地,总有一个人在追逐,而另一个则拼命逃避。先是我追逐他,当我爱而无果心灰意冷之后,他又追逐我。我们俩人就像穿上了被施过魔法的红舞鞋,不停地玩着这游戏,直至死亡。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心念电转间,悲从中来。心中酸痛不已,怔怔落下泪来。
眼见着他满脸悲怆地向我走来,我突然感到无穷的恐惧。
踉跄着转身而逃。
这实在是动物本能中垂死的挣扎。全然无用的挣扎。我心底其实是知道的,只是我怯懦地不愿去触及它。
林仲钧没让我跑出太远,一把擒住我,用力扳过我的身子,锁入他的双臂间。暴风骤雨般的吻落在我的眼角,面颊,鼻尖及脸上每一处角落。终于,他深吸一口气,吻上我的双唇。
我绝望地闭上眼,怕看见那早已在冥命中注定的悲剧结局。
他狂暴地吻着我,强迫我与他唇舌交缠。我攀着他,揽紧他的颈项,十指穿插入他的头发里。
太过深沉的思念,太过浓郁的情思,太过久远的记忆。相知相识,相恋相爱,相互折磨又相互牵挂了十六年的爱情在这一刻彻底坚定的爆发了。我们吻得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良久,良久。
直至我们分开后,仍喘息着紧紧相拥。两具身体密密贴合,惟愿今生不再分离。
他拨开我脸上凌乱的发丝,捧住我的脸。
四目交投,千言万语源源流泻。
我终于仔细打量他。他眼睛泛红,眼角全是深刻的皱纹。两颊凹陷,眼袋肿大,两腮胡茬泛青。天,这憔悴的男人会是当年那个倜傥闲适的林仲钧?他的妻子没有好好照顾他吗?
一缕头发垂在他的前额,遮住了一只眼睛,我伸手为他拂去。
他倏然捉住我的手,眼里情潮汹涌,魅惑着我。
我迷失在他的眼眸中,如同多年来我们目光每一次的交投。他缓缓朝我低下头。我知道他要再次吻我。虽然经历了刚才的激越,可我还是紧张的闭上眼。
“看着我。”他说,声音嘶哑。
我依言瞪大眼,看着他的唇落在我的之上。
这一次,他极尽温柔,倦意缠绵。我开始小心翼翼地回应他。两人间的热度再次上升。
“林总呢?”隔墙有人声传过来。
我们倏然分开。
原来这世界还有其他人存在。原来我们藏身之处是这千年古刹里任何人都能闯进来的角落。想着刚才的激情,不由面红耳赤。
“林总,林总。”那人又叫。
我抱住仲钧,在他耳边说道:“来找我,我住1014。”言毕转身想走。
“等等。”他拉住我,从地上拾起不知何时跌落的披肩,为我搭在背上。爱怜地试去我脸上残存的泪痕。看着我良久,才恋恋不舍收回停留在我脸上的手指。
我匆忙离开。临去前一瞥,看见一个身影走进我们刚才呆的角落。不知他有没有看见什么?想着脸上便发起烧来。
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镜子前发呆。呀然发现镜中得我突然无比的美丽。目光莹然有神,面色红润,尤其那双因接吻而红肿的唇,竟如此娇艳绝世。原来接吻也能改变一个女人的外貌。
沐浴后换上睡衣。天已完全的黑了,他迟迟未来。
忽然想起梓成给我的牛皮纸袋,早已被我忘在了脑后。左右无事,我翻出来一看究竟。
那时厚厚一叠文件,签署日期从十年前到最近一两个月都有,内容是关于风林公司股权转让的细节。
原来梓成十年来一直把风林公司的股份陆续转到一个注册名为“K”的公司。翻到最后一页才发现,K的所有人一栏竟然写着我的名字。
最后一份文件的签署日期,正是我们离婚那一天。
我愣出了神。
这么说,现在的风林归我所有了?这就是我牺牲与仲钧的爱情和十年的光阴来成全梓成与玉妃的报酬吧?心中不是不感激,毕竟他本无必要这么做。何况十年来他从未亏待过我。然而心中为何这般酸楚?
犹记当年风林陷入困境后,我与仲钧想尽办法力挽狂澜的情形。风林寄托了我们之间的深情,它是太多风波的见证。无法想象风林会有属于我的一天。
门悄无声息地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我突地站起身,手心紧张地冒汗。
他向前迈了一步,走出门边的阴影。那张憔悴沧桑的脸出现在灯光下。深情的目光激越澎湃。
我注意到他的头顶及双肩落满了白雪。
“下雪了?”
“在干什么呢?”
我俩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望着对方,不约而同地轻声笑起来。
“你笑什么?”他问。
“和你笑的原因一样。”
他也笑,越笑越大声,到得后来简直是在仰天大笑。我陪着他笑,笑着笑着却落下泪来。
他停下来,似乎为我的泪水所震动。
|“怎么哭了?”他问。语气中的温情令我为之心痛。
“真傻,”我说,努力不让他在我唇上游移的手指扰乱心神。“当年我们可以成为夫妻,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你不愿意,如今你结了婚却…”
他没让我说完便狠狠吻住我得嘴。不让我在有冷嘲热讽地机会。他一定十分生气,粗暴地吻着我,这到我痛呼出声。
仿佛当头棒喝,他倏地离开我,却被我不由分说勾住脖子。“吻我。”我命令。
他再次回到我唇上。这一次施尽轻怜蜜爱,温柔多情。他的唇沿我的颈部而下,一路撒下羽毛般的轻吻。
我们不再满足于这样的亲密。意乱情密中,我感到自己被抱到床上。在褪去最后一层衣物前,他突然停住,满是欲望的眼睛极其严肃地注视着我:“我正在办理离婚,你愿意在自由之后嫁给我吗?”
我激动地将他的头锁于胸前,以行动告诉他答案。泪花涌出眼眶,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幸福。
该用什么字眼去描述我的幸福?我不知道。这幸福是这样美丽,是这么风光霁月。我融化在他怀中,手下尽是他的火热。再这寒冬里,温暖我的手也温暖我的心。
窗外朔风横卷,雪花翩飞,在满天霜色中轻柔地覆上每一个角落。一页透明的玻璃隔开了满室春光。
从激情中恢复过来,我们仍紧紧相拥。肌肤相接,喘息想闻。无言相视良久,眼角眉梢尽是道不尽的相思苦。
他轻吻我的唇角,柔声问道:“你还好吗?”
我点点头,把脸埋在他怀中,感到他环住我的双臂用力收紧了些。
“为什么你仍是处女?”
我不答。
“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呀?”他浩叹着问我。目光爱怜地审视我赤裸的身躯。微蹙的眉心泄尽他心底的忧伤:“刘梓成那混蛋怎么对你的?”他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
“别这么说,他人不错。”我试图抚平他的眉。
“不错?独守十年空房叫不错?他既然娶了你,为什么…”
我用唇打断他的抱怨。他温润的唇先是不情愿地候撤,我跟过去,毫不放松,他终于无奈地选择放弃,转而猛烈地进攻。魅惑他的同时,我也迷失了自己。
良久之后,他眼中激越未褪,手在我身上游移。
我被他弄的魂醉神迷,媚眼如丝。按住他的手,我无比认真地问:“你满意吗?”
“什么?”他低头轻噬我的锁骨,无暇分太多精力给我。
“你爱我吗?”
他停下来,凝注着我,眼眸深处激越这深情无限。
“我爱你。”我无比虔诚地说,眼中闪烁着泪光。“我爱你,从不因任何事而停止。”
“为什么要结婚?”我突兀地问。
他深深看着我,半晌才轻声道:“因为寂寞。”
我震动地拥紧他:“对不起,我不该问的。”我自知过于霸道了,已嫁做人妇的我有什么资格再去谈论这事。
他坐起来,抱我在胸口,低沉的声音在胸腔中共鸣,“我拼命工作,怕辜负了你为风林所做的一切。大量的工作也让我得以暂时逃避对你的思念。可工作之外的时间里,我总是忍不住想想你在干什么,忍不住回忆与你在一起的日子。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我的生活已不完整了,我被可怕的寂寞包围了。明明知道与你已没有可能,于是便结婚了。”
他款款说着,坦率而深情,不见丝毫矫揉造作。
“我娶了陈如玉,她伴我多年,一直没有结婚,这也让我觉得亏负于她。原以为就此终老,谁知又遇见了你。”
我心头一颤,想起在巴黎那次偶玉,仿佛那是一个世纪前发生的事了。
“再见到你那一霎那,我就知道这段婚姻完了。我想不明白之前怎么会以为我能和除你之外的任何女人生活在一起。”
我抬起头看他,他也正看着我。
“你知道当你从我怀中挣脱时,我有多心痛吗?”
回想那一日凄冷的心境,恍如隔世。依偎在他胸前,滴滴泪水像融化的雪花汇聚在他胸膛上。
“怎么了?”他惊觉我在哭。
“没什么。”我忙擦去泪水,扯出一朵微笑:“真以为是在做梦。我真的和你在一起了!这是我十六岁起就有的梦。记得吗?”
“十六岁…那时我三十。十六年过去了。”他拥紧我:“丫头,你生命中的一半和我联系在一起呀。”他激动莫名。
“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再等十六年我也甘心。”我轻喊。
他吻我,一吻再吻。
“杨过和小龙女就是等了十六年才中成正果的。”我说。
他望着我,宠溺地笑:“拉尔夫和麦琪也是。”
我一怔,那时许多年前我介绍给他看的《荆棘鸟》,他果然认真读了。
“我们更幸福,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在他面前,我可以肆意说话。
“风筝,离婚吧。”他突然无比认真。
我无言地笑了,这算是小小的惊喜吧。我披衣下床,将离婚协议和那份文件拿给他看。
他惊喜地抬头,眼中尽是疑惑。
我知道他的困惑,微笑着:“刘梓成另有所爱,乐得成全咱俩。下一步就看你了。”
他长叹:“只是这十年苦了你。”
“风林是我们的了。我们没有什么损失,不是吗?”
“你的青春呢?”他问,深深看我。
我回望他:“我的生命呢?”
有雪光映衬,天亮的格外早。我们依偎着坐在窗前,望着窗外天上地下无处不再的雪片飞舞。琼瑶大地,银装素裹。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我清吟,心情愉快。
我们相视一笑。春风就在两人心中。
室内渐渐溢满了光明,我们可以细致地打量对方了。
虽然嘴上不说,可我们都清楚,在对方眼中,我们的容貌都已成了陌生人。可那不算什么,我们的心仍紧紧相贴。或者,从来就不曾分开过。
“你的会什么时候结束?”我问。到那时,他就该走了。
“没关系。”他看穿了我的心思,微微一笑:“我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