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他露出了嘲弄的表情:“教廷如今也早已不神圣与纯正了。”
教皇国最初的领土,其实类似于超市买牛奶时的买一赠一。
七百年前,法国的矮子国王丕平为了感谢教皇扶他上位,把先前抢到的一大块领地都赠送给了教皇。
这块领地原属于拜占庭帝国,从罗马一路延伸到拉维纳,在一千多年后又节节败退到只剩一个梵蒂冈。
也正因为丕平献土,教廷的势力开始不断扩散,但权力的中心不断游移,从来都没有固定的位置。
任何国家都有首都,但神圣罗马帝国的首都是跟着不断诞生的教皇到处跑的,最远的一次偏移到了法国的边缘阿□□翁。
“而这一次的赠予,在十几年前也被扒出来,文件是假的。”尼可罗摇着笔杆道:“听我父亲说,当时有人愤怒到直接跳进波河里,哭着说要去见上帝。”
“假的?!”海蒂怔了一下:“怎么会是假的?”
“那矮子国王为了让教皇国立起来,撒谎说这是‘君士坦丁的赠予’,它的存在是绝对神圣而合法的。”尼可罗嘲讽道:“可君士坦丁大帝怎么可能干出这种蠢事情?”
“这可是教皇国存在的基础啊——”海蒂根本不知道这些旧事,压低声音道:“他们是怎么查出来的?”
“字迹鉴定,文件辨伪,那帮老头子有一百种办法。”尼可罗耸了耸肩道:“但假的就是假的。”
这等于说——教皇国的存在,完全就是建立在一场骗局上的?
“更有意思的,是最近这一百年的事情。”少年抬眉看向她,笔尖在罗马的位置上画了个圈。
英法相爱相杀着打了百年战争,最终法国狼狈落败,教皇也只能灰溜溜的从法国旁边的阿□□翁回到罗马——毕竟庇护者自身都快保不住了。
然而问题在于,法国那有个老教廷,罗马这也有个教廷,而且因为格里高利十一世本人跟法国红衣主教的翻脸撕扯,造成了双重的分裂。
“我之前听说过这段传闻——但没有你说的这么具体,”海蒂只感觉这一切都荒谬而又愚蠢:“这就是最近几十年里教皇们折腾混斗的原因?!”
“四十多年。”尼可罗露出了怜悯的神情:“最多一口气出现过三个教皇——再多一点就可以一块踢球玩了。”
教皇们不断地被选举出来,再不断地被废黜,犹如任人打扮的玩偶。
而如今的教皇亚历山大六世,也就是凯撒·波吉亚的父亲,本人完全是个淫.棍和投机者。
他依靠金钱贿赂劝退竞争者,花了大把的金币买到了教皇的位置。
——按照天主教的教义,教皇本应把一生一世都奉献给神,不应该拥有婚姻和子女。
可这位亚历山大六世不光有情妇,而且有很多很多很多个情妇。
他可以和女人们在花园里彻夜狂欢,艳舞和群.交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情。
光是凯撒的母亲就为他生了四个孩子,其他真真假假的孩子更是数不胜数。
只要给钱就可以让他免除任何罪过——哪怕是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
大小教职也可以随意买卖,钱给到位就可以穿着红袍触摸天使的面容。
即便如此,教廷还在疯狂的向百姓征敛财富,税种想一出就是一出。
“我们有足够充足的理由……”海蒂喃喃道:“去打一场宗教战争。”
这完全不是天主教的罪过,而是整个教廷和教皇本人的堕落。
可因为他们的存在,有无数的农民和商人骨瘦如柴,意大利也陷在停滞混乱的状态里。
“宗教是必要存在的,但不是以这种方式。”尼可罗话语间已写完了两行字,递到了她的面前。
——one wudu wearda wundrum fger
烈火在朽木之上绽放
fugel ferumis fenix hatan
凤凰将从沉烬中涅槃
海蒂的指尖抚过这行墨迹,缓缓抬头看向了他:“如果这便是我们的初衷,在回答法国人的时候,他们没有任何理由阻止我们。”
废除已经完全变味的教廷,建立慈悲而平等的新教,统一这个疲惫而脆弱的国家……
她隐约感觉到,本应存在于未来英国新教和宗教改革,极有可能已经被浪潮推到了现在这个时间点里。
青霉素诞生了,火.药配比和枪.炮的改进也出现了。
无数的工坊和工场在米兰和佛罗伦萨快速诞生,教皇的权威也摇摇欲坠。
这个世界被加速了至少两百年。
法国的大使等待了许久,不断试图催促着侍从递交文书和信函。
等到了晚上的时候,那慢吞吞的侍从才终于领着他们去见了那位女领主。
当他们看清她的面容时,也忍不住露出诧异又敬畏的神情。
她拥有日耳曼人的蓝眸与罗马人的黑发。
那古典而又娴雅的面庞犹如油画中的女神,颈间的红宝石吊坠在烛光下熠熠生光。
真丝长裙上点缀着繁复又细致的宝石,珍珠和刺绣都精致到令人赞叹。
哪怕她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们一眼,都犹如是高贵的恩赐。
两位大使有些紧张的行了一整套礼节,再次向领主说明了来意。
“这一次的骚扰原本就是非正义的,”他们表现的宛如完全不知法国舰队的事情一般:“热那亚共和国对此有义正言辞的抗议,但法兰西愿意从中调和一二。”
“和平是对我们都——”
“这位先生。”领主扬起了淡淡的笑容:“请您再说一遍,什么是非正义的?”
“这场战争,大人。”大使硬着头皮道:“我相信,美第奇家族不至于愿意看到家族的名节因此——”
“先生,”领主慢条斯理道:“我们出兵的原因,是为了神圣罗马帝国与整个教廷。”
两个法国人都懵了。
“如您所见,整个帝国如今都处在混乱而分裂的状态里。”那双淡蓝色的眸子沉稳而又温和,一如她轻缓又从容的声音:“我们只是在践行教义,效忠这个国家而已。”
这句话一出来,完全把他们的话术都完全堵死了。
神圣罗马如今与法国已毫无关系,而且如果这是各种意义上的内部清算,那法国人完全没有理由谴责和插手。
她不光把政治立场和战争动机阐明的清楚明白,而且完全反压在了舆论的高地上。
收复帝国,振兴教廷,有谁可以说个不字?
两位大使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终还是起身告退了。
连留宿都不肯,听说是狂奔回西北报信的。
他们一走,尼可罗·马基雅维利又溜了出来。
“明日就出兵。”她注视着窗外的星夜道:“不能再拖了。”
“你觉得,涅槃战争这个词听起来怎么样?”尼可罗笑嘻嘻道:“不比玫瑰战争差吧?”
海蒂转头看向他,修长的脖颈犹如天鹅一般。
她笑了起来,依旧是那副风淡云轻的模样。
“很不错。”
热那亚在收到消息的同时,那可怕女人的军队就已经到了城下。
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
从拉斯佩齐亚到这里起码也要十五天吧?!
八月中旬的日光灼烈到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飘扬的军旗高高地举在了空中——
九棱钻石之上,金红色的不死鸟在振翅高飞。
火.炮如同呼啸的风雷一般劈到城墙堡垒之上,半路军队在驻扎起营,半路军队已经开始调整弹道射击投掷了。
没有攻城锤,没有投石车,可炮弹和爆炸就犹如巨人的拳头一般将四处都打的摧枯拉朽,士兵们跟本不能理解为什么城墙底下会有地震一般的动静,甚至连浓烟都没有在眼前挥散就跟着城墙一起坠落。
“开炮——!”
城墙开始锯齿状的陷落崩塌,越来越多的军士聚集涌入到城门前。
护城河完全形同虚设——一位褐发褐眸的将帅直接枯枝化桥,让多处的河流沟壑都可以畅通如平地!
城门终于缓缓打开,穿着笨重铠甲的骑士挥舞着长剑奔驰而出,可他们所面对的人流却迅速的如波浪一般起伏分裂,露出数排黑黢黢的枪口。
“开火——!”
犹如无数星火飞溅迸发,弹药化作骤雨径直穿透铁甲和骏马的胸膛,如无形的网络一般让守军哀嚎着坠落,哪怕人数相差众多都毫无还手之力。
“嘭——嘭!嘭!轰!”
与此同时,多个城墙相继塌陷,爆破兵在远处探出脑袋,抱紧石头让自己不要晃到摔跤。
巨龙咆哮般的轰鸣声此起彼伏,连耳中的蜂鸣声都已经完全被淹没吞噬。
又一波骑士和长矛兵涌出了城门,高楼上顽固守城的弓箭手还在试图让木箭战胜热潮般的气浪。
而火.枪兵们移位换阵,为十字刃马车让出宽阔的道路。
伴随着一声唿哨响起,多架马车同时对着他们冲刺过去,四个方向飞快旋转的十字刃犹如绞肉机一般在收割着无数灵魂。
“开火——开火!”
厚重的城门轰然倒塌,坠落在地上时扑出深褐色的沙尘,犹如老者最后的鼻息。
十字刃战车迎面冲了进去,火.枪手们把枪口对准了剩余的敌人。
“攻——城!”
洛伦佐抿了一口葡萄酒,把信纸放在了另一边,起身去墙边转动机关打开了暗盒。
占领卢卡城用了两个小时,占领拉斯佩齐亚只花了一下午。
庞大古老如热那亚城,攻占也仅仅只用了一天。
他和她确实合作的颇为顺利,几乎没有无法攻克的事情。
相关的战报早已传到了佛罗伦萨,市民们都忍不住议论纷纷。
“领主大人,关于和约还有防御联盟的事情——”克希马敲了敲门:“将军们已经到了,正在会客厅里等候着您。”
洛伦佐取出了那枚熠熠生辉的红宝石戒指,低头凝视了它几秒。
戒托由白金打造,偌大的钻石旁边还点缀着花瓣状的红宝石,看起来小巧而又精致。
——含苞待放如一朵来自希腊的仙客来。
它的花语是……嫉妒的爱。
他收回了目光,把它握在手心里走了出去。


☆、第66章 第 66 章

“上主!求你赐给他们永远的安息, 并以永远的光辉照耀他们——”
热那亚被占领的第二天, 领主吩咐给都组织一场足够庄严的葬礼。
死去的将士都被收敛安放,城南的墓地上竖起了犹如白桦林一般的上千个十字架。
有民众在附近祷告哭泣, 而其他的士兵则抬着棺材不断进出。
连绵的阴雨昭告着初秋的到来,连空气中树枝被焚烧的味道都有些悲凉。
领主穿着黑色的长袍, 带着自佛罗伦萨而来的神职人员一起行礼致哀。
“愿天父的慈爱,基督的圣宠,圣神的共融与你们同在。”佛罗伦萨的神父高声道。
“——也与你的心灵同在。”众人低喃道。
热那亚本土的红衣主教们一脸阴沉的站在旁边,在感觉到突兀尴尬的同时, 又无从抗议警告。
如今连教皇对国王们的极惩都如同是挠痒痒一般, 他们身为战败国的子民可能随时都会没命。
“——愿全能的天主垂怜我们,赦免我们的罪过,使我们得到永生。”
海蒂抬起头来,凝视着十字架轻声道:“阿门。”
她的眼睛里已经褪去了许多东西,更加坚定而深沉。
这位新领主似乎是个矛盾而又复杂的存在。
在战争结束之后, 她第一时间开始安排战后的恢复和补偿, 收留那些街头的乞丐和孤儿, 甚至派人去给予那些失去儿子的孤寡老人一些基本的体恤。
不仅如此,相关的法令和昭告也很快被公布, 严查雇佣兵偷盗抢劫的同时还给予了足够的安抚。
民众们对此并不算买账, 却也在不断了解与这场战争有关的事情——
听说与神圣罗马帝国有关,这些南方人是为了取回原本就属于他们的领土。
似乎还和教皇有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等他们窃窃私语着对这位女领主做出更多的评价, 又一个新闻犹如巨石击水一般让舆论再次沸腾起来——
热那亚的红衣教主们被押到广场上被公开剥除教籍, 而来自佛罗伦萨的随军神父却被领主公开推举为新的主教!
这是何等荒诞的事情!
千百年来, 都是教权承认皇权,什么时候颠倒成了这副样子?!
“神圣罗马的教廷早已被玷污和侵犯,堕落于至暗之境,”旁边的礼仪官高声道:“吾主将匡扶正统,再度降盛世于天下——”
那穿着深紫色长袍的领主在高台上转身看下犹如海浪般沸腾的人群,两侧穿着钢甲的护卫做出了警戒的姿势。
“——从今日起,废除什一税!”
在这句话被高吼出声的那一刻,整个广场都犹如噤声的鸦群一般。
什么?!这怎么可能?!
那臭名昭著的什一税还有被废除的一天?他们不会在做梦吧?!!
列奥纳多站在旗杆旁边,抬手扬起金红色的旗帜。
露里斯大吼一声,让嘹亮又雄浑的声音穿透整个广场。
“凡不死鸟之旗飘扬的地方,都将永远没有教廷的摆布——”
“从卢卡到热那亚,从如今的起点到未来的每一个城市,吸血蛭般的无数税种都将被减免湮灭,商人和农民们将在上帝面前拥有平等的庇佑!”
“废除什一税!从此新教面前众生平等!”
群众直接尖叫高呼出声,完全不能相信他们所听到的内容——
“——no ore dulgence!”列奥纳多高吼道。
“——no ore dulgence!!”无数人振臂高呼,如同山谷中狼群的呼嗥在反复回荡。
世间再无赎罪券!
从今以后,他们不用忍着饥饿寒冷把食物与寒冷上缴给教廷,暴徒杀人之后也将被公正的判决和惩罚,而不会在钱柜声响起之后就彻底赎罪!
“—— the na of the lord!”马基雅维利高吼道。
“—— the na of the lord!!”回应声排山倒海,如同能够穿透了整个城市!
以吾主之名!!
从今以后,他们的主是博爱而仁慈的主,不再只听见富人的乞求与祈愿,即使身为低贱的农民和商人也可以在死后升入天堂!
通商和交易从此可以被开放到足够自由,在城市之间贸易往来不再会有重重的限制与抽成!
“——for the rotestant!”红衣主教高高举起了手杖。
“——for the rotestant!”人群们同时跟随着他举起双手,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咆哮应和道。
为了涅槃而生的新教!
不死鸟的旗帜在长风中翻滚飘扬,羽翼高扬于九棱钻石之上,在灿金色的阳光下夺目如天神指尖的火焰!
短短几天内,整个城市的风向都直接扭转,连街道都开始重回繁荣。
大小教堂的神职人员都被清算和调整,赎罪券的箱子被收集之后当众焚毁——有些激动的市民甚至冲过去狠狠地补了几脚。
从前无论是奸杀抢掠,只要给主教一笔钱就可以让灵魂重回无罪。
法律在这些荒谬的设置下如同被蛀空的围栏般摇摇欲坠,可如今这位领主,她做到了无数人不敢幻想的事情!
划时代的火炮让持续千年的冷兵器战争完全被颠覆,连带着那些来自神职的恐吓与威胁都变得空洞无力。
即便有一众既得利益者想要激烈反抗,可在枪口面前他们全都静默如鸡,仿佛从不打算为教义捍卫什么。
智慧,军权,信众,利益,教旨……
许多东西被综合到了一起,碰撞出奇妙又令人信服的结果。
海蒂看着城堡外的许多房舍上的金红旗帜,隐约听见了一些喧闹声。
男人给她披上了一条羊毛坎肩,站在了她的肩侧。
“列奥,外面是什么声音?”
“是游行与庆典,”列奥纳多望着远处的焰火道:“他们在为新的政策欢呼庆祝。”
热那亚是典型的贸易城市,教廷的高昂税收让人们长期敢怒不敢言,而各种苛刻教条也同样在逼着他们交出所有的钱财以换取死后的平静。
而海蒂的这些举措,等于在顺应着文艺复兴的潮流,用横空出世的新教鼓励人们追求现世的幸福与享乐。
——这很美第奇,也很佛罗伦萨。
佛罗伦萨那边也很快传回来了消息。
那位领主虽然对新教这件事持保留态度,但赞同对于关税的减免和放松。
从今以后,从那里一直到热那亚,人们贸易往来只用交两道税,而且抽成也比从前要轻松许多。
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领地的先后吞并,政治和经济上的新举措,还有关于新教的改革……
米兰和法国开始陆续发函过来进行咨询和试探,罗马教廷那边还迟迟没有反应。
可不管怎么说,这三个城市现在都在她的管理下,在进行天翻地覆的变化。
海蒂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这么多的领域做出实际的尝试。
她的前世,与历史中的达芬奇几乎是一模一样。
纵然有再多的聪明才智,也会被不断地干涉和阻碍。
而且因为女人的身份和那个时代的局限,她甚至无法在那个时间点里选择其他的职业。
建议改良飞机也好,参与鱼雷通信设计也好,太多的成见和歧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可在这个时代,海蒂几乎可以尝试任何事情——
秩序和法则在不断地崩坏破碎,而她甚至可以成为规则的制定者。
美第奇家族的身份,列奥纳多和雇佣兵团的支援,还有现代法制观念和所有与历史有关的记忆,都犹如上天赐予的助力——
她可以分析拿破仑和马丁·路德的征服与改革,可以根据后世的历史情况在这个时间节点做出足够明智的选择。
事实也如列奥所说的一样——
“海蒂,你可以做的足够好。”
他们轻声谈论着与商业法令有关的事情,德乔又敲了敲门。
“大人,”她的声音透着淡淡的笑意:“您的老朋友们来了。”
海蒂转过头去,听见了好几个人的脚步声。
“海蒂——”阿塔兰蒂直接快步扑了过来,厚实的胡子蹭的她脖子都有些发痒。
海蒂惊喜的把他抱紧,抬头时又看见了米开朗基罗站在门口。
那个少年显然没想到她会成为如今的又一个领主,甚至有点不敢过来,只求助般的看向列奥纳多。
“你居然留了一大圈络腮胡,”海蒂松开阿塔兰蒂道:“米兰那边情况怎么样?你走了以后谁来帮忙管理生意?”
“你绝对想不到我请了谁来做新的经纪人——”阿塔兰蒂神神秘秘道:“阿雷西欧!”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海蒂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确实是个相当成功的奸商。”
“美第奇先生派手下聘请他过去的,”阿塔兰蒂挥了挥手道:“我自己还有些信得过的伙计在帮忙照看着,每年过去两趟查个账就没事了。”
“我想,”他扭头看了眼这崭新的城市,还有窗侧悬挂的不死鸟旗帜,咧嘴笑了起来:“你肯定需要一个足够聪明的老伙计帮忙料理这里的事情。”
“还真是这样……”海蒂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抿了一口酒道:“谁写信叫你过来的?”
“是我,两个月前在来的路上就写了。”坐在角落里闷头翻书的马基雅维利挥了挥手:“不用谢。”
海蒂扬起了眉毛,笑的无可奈何。
“其实我拜托这两位先生过来,也是为了同一件事。”顾问先生坐直了一些,眼睛看向了她身边的那个男人:“达芬奇先生,您和季诺先生应该离开这里了。”
“在其他国家还没有派人过来之前,拿下这附近的几个小公国,都将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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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蒂第一反应是去看桌上被铺开的地图。
马基雅维利说的没有问题,这附近还有许多个小城邦。
热那亚与米兰之间有一道天然屏障,是绵长而起伏不断的利古里亚亚平宁山。
而他们的军队还可以攻占菲拉、阿斯提公国,以及海岸线以西的大小海港城市。
如果行动的时候有所迟疑,米兰和法国的干涉可能就会相继而来。
——抢占时机总是件值得的事情。
“您显然是第一次坐上这个位置,”马基雅维利站在众人之间,凝视着她的眼睛道:“而且已经习惯了跟随军队进行指挥和转移。”
海蒂转头看向列奥纳多,手指握紧了桌沿。
“但战争这件事,就应该交给军士们来完成。”列奥纳多同样注视着她,声音里沾染了几分坚定:“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交给你。”
国家秩序的制定,多个领地的联通与往来,政治、经济、宗教、科学……
“所以我和其他几位的共同建议是,让列奥纳多先生和另外两位季诺共同向外征伐,”马基雅维利加重了声音道:“城市内留下足够的守军和爆破装置就可以了。”
“我可以守好这个国家。”露里斯擦拭着长剑道:“法国在今年的战争里损失了上万人,再轻举妄动就是把自己的咽喉递给英国和西班牙。”
“米兰不会贸然冒犯,”阿塔兰蒂不假思索道:“听说斯福尔扎和那不勒斯的领主都去了佛罗伦萨,在召开新一轮的共同防御联盟会议。”
这是一个足够黄金的节点。
他们几个人带着军队暂离此地,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军队有好几个将领进行镇守和训练,而机械和弹药的设计可以交给法比奥老先生,米开朗基罗可以帮忙修改图纸和进行复杂的抛物线计算。
海蒂深呼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先去北边的菲拉城。”
当天晚上,城堡里举行了盛大的舞会,长笛与钢琴的声音交织响起,如云雀一般在舞池上空盘旋。
海蒂没有加入这场狂欢,她做了个简短的开场,然后在大家都开始纵情舞蹈的时候一个人去了露台。
比起场内的热烈气氛,这里寂静而夜风冰凉,如同两极的另一端。
她抿了一口葡萄酒,忽然想起了和波提切利当初的那个约定。
在许久之前,她曾经在旧宫里用橡木桶酿了葡萄酒,还约着在五年之后大家再次相聚,一起好好喝一杯。
那应该是在……多少年以前来着?
她低头摇晃着酒杯,任浅淡的香气荡漾开来。
“列奥纳多?”
身后的男人叹息了一声:“我已经把脚步放到最轻了。”
海蒂转过身来,看向他道:“我刚才,忽然想到了我们以前在旧宫的日子。”
“很快乐,不是吗?”列奥纳多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时候,你可还是帮我一起搬尸体的炼金术师。”
海蒂笑着摆摆手:“我可再也不想碰那种鬼东西。”
“可下次,如果我再请求你呢?”
“我还是会答应的。”她注视着他道:“你显然很狡猾。”
列奥纳多为她又斟了半杯酒,陪着她一起靠在栏杆上吹着夜风。
那微卷的黑发随着长风向远处吹拂,让人想起了深海中长发飘扬的人鱼。
“还记得那桶酒吗?列奥?”海蒂遥望着夜色中的城市,声音有些沙哑:“我都不知道它被波提切利偷偷喝完了没有。”
“没有,我临走时又打了好几重封条。”男人转头看向她:“你酿的第一桶酒已经放了七年了,其他几桶酒也有六年了。”
“都这么久了吗?”她怔了一下,叹了口气:“等我们回佛罗伦萨的时候,那个臭脾气的家伙……还不知道肯不肯跟我们分享一杯。”
列奥纳多解下了自己的外袍,动作轻柔的披到了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