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颇有种自己被一群人接机的奇异感,直接跟那几个眼熟的老将军寒暄了几句,去看目前的情况。
他在三月时离开了河套,如今在五月末回来视察建设情况。
只见蓄马场和驯马场都已经被建设完毕,不远处就是由之前的军营扩建出来的基地。
这只是计划中的第一步。
虞璁清楚河套有多大,也清楚如何攻难守。
但是……养马场只要三个就够了,军营在这个地方有吃有喝,还可以开垦田地种菜,放个一万人驻守差不多。
与其费尽心思想怎么守住河套,不如动动歪脑筋思考下,怎么样让蒙古人疲于应付,怎么样让这帮人开始互相残杀,根本没时间来管河套这块鸡肋的地方。
河套对于明朝当然战略意义重要,可是蒙古目前领地从南部接壤到北西伯利亚,可以说是大的无边无际了。
麻禄神态放松,明显是心里有底也肯信任皇上,说话的语气都比从前和缓了许多。
中兴之主达延汗有十一个儿子,二儿子乌鲁斯博罗特被右翼设计杀掉了,其他的十个人还活着。
当时达延汗废除了太师制度,恢复了蒙古传统的济农制,直接简化了蒙古的行政单位,同时进行了一场盛大的分封。
左右两翼有六个万户,同时绝大部分儿子都被分到了蒙古各处,来进一步加深对各个区域的把控。
虞璁回到自己的营帐之后,跟将领们开了个许久的会,用平津的语气道:“直接约着分谈吧。”
“分谈?”陆炳怔了下:“明着跟他们分谈?”
“正是如此。”虞璁点头道:“明着来。”
第80章
其实关于来明的还是玩阴的, 虞璁想了很久。
但是在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里,有一点是绝对清晰的。
那就是这十个头头, 都没有固定的住处。
如果这些人都是明朝的藩王, 那肯定都有各自的领地, 该呆哪呆哪,皇上想找谁就找谁。
可是在大海般的荒漠里, 这些济农和部落首领都是如同兔子一般,过两天换个洞呆着——想要靠探子一个个找过去, 根本不可能。
但是皇帝这话一出,大臣们可就坐不住了。
“陛下,怎么能这么来呢,蒙古人还在拿俺答之死反复责问, 我们这边也一直在打马虎眼反问他们, ”张将军恼火道:“如果如今公开召开会议,岂不是坐实了咱们的不义之举?”
虞璁忍住打哈欠的冲动,坐稳了慢慢道:“作为宗主国, 坦荡胸襟是最基本的事情。”
他不仅要靠着这个明晃晃的道德和大义招牌去跟这些人谈,还要做出一光明正大的模样,去吞吃掉这整块蒙古。
日本和朝鲜确实没什么东西, 可是这一整片蒙古草原,和再往北的偌大地盘, 可都如同宝藏一般存在着。
整个明代的蒙古,就是百分之八十的俄罗斯。
而俄罗斯所拥有的石油量,是世界探明储量的12~13%, 森林和矿产资源更是数不胜数。
如果能打下蒙古,用更合理科学的方式进行重组重建,未必会发展的比东三省差。
至于最北边连种地都没法的那块土地,完全可以送给那帮游牧民族的残余势力,让他们缩那就是。
虞璁心里虽然有野心,面上还是一副菩萨般笑呵呵的模样。
“既然蒙古诸族都在争斗不休,那索性用老大哥的姿态来主持公道。”
他缓缓的站了起来,用不容置疑的眼神看向逐渐安静下来的每一个人。
“你们想想,从前那些宗族庞大的家庭里,如果有争夺家产之类的事情,不都是由更老一辈的来主持公道?”
虞璁说到这里,话语一顿,又淡笑道:“当然,还是要给点好处的。”
能够接受明朝的官方调解,不仅仅可以名正言顺的瓜分到各种地块,还会予以更多优厚的好处,甚至能与明朝增加商贸往来。
这些东西都会被藏着掖着,说的玄乎其玄,让人有无数的想象空间。
如今的大明朝,不仅仅是金主爸爸,还是这附近诸多国家的老大哥。
想闹腾想互撕,那也得看看长辈的脸色。
当天下午,二十个特使直接拿着各自密封好的文书,骑着最快的马各自分散。
能找到多少人都无所谓,只要有超过两个部族原因来跟他们谈谈,那其他人也断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如今的三股势力,一股与瓦剌暗通,一股与右翼勾结,还有一股保守但强硬。
三股势力的目的,都在于得到整个草原的统治权,得到上位为大汗的荣光。
只要有贪欲,有能够钓鱼的饵,那一切都好办了。
在等待回音的过程里,虞璁吩咐将士们在基地里修建出一个足够宽敞的会议室,虽然比皇宫城外的要简陋许多,但不透风不让人冻死就很不错了。
好歹现在还是在河套,附近的森林和小山脉还挺多的,虽然开采效率确实是低了一点,但是也比没有强。
整个会议厅都是木头搭建的,外面刷了墙泥灰漆,里头还有各种毯子用来保暖。
在室内也能升起篝火,大家边烤火边谈事情,好像还挺和谐的。
第一个予以回应的,是阿尔博罗特。
马直接凭着记忆跑了回来,鞍上还挂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当时士兵直接惊呼出声,第一个看到人头的麻禄直接脸都黑了。
虞璁在簇拥下走出营帐,看到那信使人头的时候也猛地一怔。
“谈什么谈!”旁边的卢将军恼怒道:“都是帮不知抬举的蛮子!”
“知道是谁干的么?”
“知道。”旁边的唐顺之摸了一把鬃毛,肯定道:“出发前我跟他们约定了暗号,确认自己到了哪个营帐附近了,就剪掉对应位置的鬃毛。”
他的手指摸索着最高处光秃的地方,叹息道:“是图鲁博罗特。”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虞璁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陛下,就是上次渔网战的那个,他们带了几万大军来与我们相战。”俞大猷小心的提示道:“您要是看不得这个,要不下官把这脑袋先带去埋了?”
图鲁博罗特和阿尔博罗特,这两个首领当时奉俺答之命来争一口气,谁想到被明军联手杀的屁滚尿流还被生擒了不少人。
虞璁心里叹了口气,心想这梁子是真结下了。
“是好事情。”
陆炳神色略有些微妙,他看了眼虞璁的脸色,直接拿了粗布把那人头裹好,又确认了下鬃毛被剪的位置,低声在虞璁耳侧说了点什么。
“这件事情,要传出去。”
皇帝看向那一众的军士将领,加重了语气道:“这血淋淋的人头,可是大明的子民。”
话音未落,远处又有一匹惊马冲了进来,被十几个兵士想着法子拦下来。
而那匹惊马的鞍上,也吊着另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接连着两个!
到这时候,许多将士的脸色都非常阴沉了。
战场是血腥,是人命如草芥,可是这不代表谁可以被这样轻易的杀掉,还割掉脑袋!
虞璁知道自己看这玩意心里怵的慌,却也不肯退缩,反而往前一步道:“是派去找阿尔博罗特的信使吗?”
陆炳接过长布快步走了过去,与唐顺之一同数了下马鬃,回头点了点头。
“好事情。”
虞璁站定道:“什么都不要再管了,人头厚葬亲族追赠,有关的事情说得越清楚越好。”
这排老大和排八的两个蛮子,是把自己的活路给完全斩断了。
于是有关信使被杀的事情,在当天一个时辰之后就传遍全军,令几乎所有人都群情激愤。
这个年代保密任务不好做,所以皇帝根本没有想着把事情死死压住。
他要的,就是能惊动明军,也惊动其他的部落。
过了六天之后,终于有个全身完好无损的信使折返回来了。
“什么情况?”
那信使发现将领们全围上来的时候,瑟瑟发抖的往后退了一步,心想这帮人怎么跟要吃了自己似的。
“阿尔苏说,要么不谈,要么把皇帝叫过去谈。”
虞璁神情一愣,皱眉道:“他在哪里?”
“驻扎在湖边,从这里过去要七天左右。”
阿尔苏是四济农,居然要求皇帝带人去见他?
陆炳转念一想,就知道是什么情况。
他们并不信任明朝,也不敢再贸然进入明朝的领地。
河套虽然已经拱手相让了,也只是为了一时的和平而已。
“如果万岁爷您过去谈,他们说只能带一千个护卫。”
那信使从来没跟皇上说过话,现在腿都在抖:“但是……他们有一两万人,小真没数清楚。”
“好。”
这话一出,连麻禄都愣住了。
“陛下?!”
虞璁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朕说,好。”
“陛下难道是想,用别的法子?”
虞璁勾起笑容,声音里带着森森的寒意。
“看来,真把大明奉为宗主的,根本就没有几人。”
既然如此,朕可就不客气了。
第81章
阿尔苏博洛特, 达延汗的第四子,本身并不是济农。
济农二字, 是唐代时由‘晋王’一词音译成蒙古语的。
原因在于, 唐宋两朝的太子都被封作晋王, 就有几分储君的意思。
在蒙古,济农的意思是‘储君’或者‘副汗’, 一般都由汗王的兄弟或者儿子担任。
所剩的十个人里,只有老三巴尔斯博罗特是济农。
但是在所有人都蠢蠢欲动的时候, 这个名头也不管用了。
阿尔苏不是济农,但是拥有接近三万的军马,此刻也是相当的运筹帷幄,才敢跟明君提出这样的要求来。
——一千的护卫, 有什么用?
夜深了, 窗外的风声飒沓作响。
陆炳把那十人的名字一一列下,示意他扫一眼。
虞璁执了朱笔,在这三人的名字前面画了三个红圈。
“陛下打算怎么办?”唐顺之抬眉道:“似乎已经有主意了?”
“那信使是知道他们扎营地址的。”虞璁慢条斯理的擦净方才溅在手上的墨点, 垂眸道:“什么地势?”
“一河环绕半周,旁边是平原。”
“河有多宽?”
“不可泅渡,湍急而纵深。”
虞璁抬起眼来, 慢悠悠道:“让信使回去,说十天后自来拜会。”
已经到了六月二日, 等信使把信送到,恐怕就还给他们三天准备的时间。
唐顺之应了一声,开始低头拟公文, 旁边的俞大猷本来是凑过来陪师父的,此刻已经不知不觉靠着旁边的兵器架睡着了。
“然后,明日即刻行军,路上来商讨战略。”
唐顺之眉头一挑,淡笑道:“全军出击?”
“只留千人驻守基地,其余人全部离开。”虞璁端详着地图,指尖抚过被标注的那一行行名字。
倾全军之力,也要告诉你们,谁才是爸爸。
阿尔苏正和多伦土默特部的大小首领们一起喝酒吃肉,还不忘取笑那胆小如鼠的君王。
“就那小白脸,怕还没有咱们帐篷里的女人厉害!”
一旁的土默特人拿起酒杯笑道:“阿尔苏大人英武如此,容我再敬一杯!”
远处隐约传来了什么东西的轰鸣声,阿尔苏醉眼朦胧的想要站起来,但是身体摇摇晃晃的,根本没办法支撑住自己。
——是什么东西在响?
土默特首领明显也听到了那声音,只摆手笑道:“兴许是士兵打大雁吃了——从前缴获的那些火炮虽然不多,但也是新鲜玩意!”
谈话之际,一个小厮急急忙忙的冲进来,直接跪着道:“明军打进来了!”
谁?打进来了?
这头阿尔苏根本没有醒酒,舌头都是大的:“回打进来了?”
“明朝的军队!突然就来了!”
执罡军虽然许久没有见到陆统领,可如今依旧秩序井然而行军速度,个个手上都带着极其可怕的东西。
——燃烧弹。
这个东西,是当时虞璁一拍脑袋,教他们做出来的。
可以破碎的瓦瓶瓷瓶,烈酒,易燃的棉絮。
大规模的炮制和准备,要改造成可以远程投掷的东西,一瞬间统统招呼过去的时候,威力是难以估摸的。
当阿尔苏红着脸梗着脖子走帐篷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跟做梦一样。
火,到处都是火。
没有什么军队冲进来掳掠,可是这烈火顺着风势如魔鬼般疯涨,在吞吃着每一顶帐篷和羔羊!
到处都是女人孩子的怮哭声,狂风一吹四处更是暗无天日,光是烧灼的刺鼻味道都令人昏了头脑。
“水呢?水呢?!”
在这一刻,阿尔苏的大脑还在被酒精麻痹着,他甚至不能发现一个问题——为什么明军在自己这边方寸大乱的时候,还任由他们奔走打水,就是不冲进来?
伴随着四处的呼叫和求救声,随着火势的疯狂蔓延,几乎所有的青壮年都去河边打水救火,随着一桶桶水浇到这帐篷上粮草旁,人们才终于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些火——是不能用水来浇灭的!
由于酒精的浮力和浓度,大量的火焰直接顺着弥漫的河水流向四方,进一步的加重了火势!
阿尔苏自己急的都亲手接过一桶水,猛地浇上去,没想到那火势更厉,直接顺着水就蔓延去了更远的地方!
“是妖火!这是妖火!”
“水扑不灭!这是萨满娘娘做法了!”
“救命啊!快来人啊!”
虞璁站在三军之前,看着远处那连绵的帐篷陷入更深一层的混乱里,看着那些人无暇打仗只想救火救人,看着大部分人还在河旁来回奔跑,才终于点了点头。
旁边的发令官直接扬起了银绿的旗帜,下一秒两万大军直接杀了过去!
他们顺着风势往前疾驰,因而速度快的如同闪电。
还没等这些蒙古人看清眼前的情况,明军的铁骑已经到了营帐便,开始风卷残云般的扬起龙刀斩杀每一个异族!
虞璁并没有冲上前去观瞻战事,他的心里已经有数了。
在执罡军投射燃烧弹的时候,兴许他们的哨兵和一部分部队还可以冲出来还击。
可是那些首领和将军可无法第一时间得知消息,有的兴许还在睡觉。
只要风势让他们被卷在火海里,甭管这蒙古人到底有几万,那也得统统如没了头的苍蝇一般,直接纷纷葬身在火中。
重点就在于信息差和应急系统的设置上。
虞璁作为现代人,深知紧急事件发生时事态有多难控制,所以在出征河套之前,把宫内军中的所有事情都进行了备案,确保自己不在的时候诸事也可以平稳运行。
哪怕是现在整个明军被包围了,如何破围、弃什么保什么,都有已经让士兵和将领们熟悉了千百遍的紧急方案。
这就是现代人的智慧。
接下来的收割和清扫,几乎比之前几次还要简单。
由于三面环河,而且人员分散,当明军们扬刀骑马而来的时候,许多人甚至直接跪了下来,央求成为俘虏留条性命。
更多的人选择了直接顺河逃遁,纷纷扎猛子游进了河里。
可是他们都忘了,如今已经不是水流潺潺的深冬,而是冰雪消融的夏初了。
水线已经上涨到了他们无法招架的地步——湍急的流速足以再进一步的要了他们的命!
在这一刻,俞大猷直接用三环刀挑起阿尔苏双眼浑睁的头颅,扬首长啸了一声!
虞璁远远的看着那蒙古人的头颅,平静道:“该写信了。”
当天下午,二十个信使再度四散!
这阿尔苏出言犯上,屡有不逊之举,视为叛逆之乱臣,理应诛其全族!
这一战死伤一万五千有余,天火相助亦可见神明之倾,壮哉我威武大明!
虞璁就是要让这草原上的蒙古人都知道,大明国永远是你们的爹。
你们这些或观望或逆反的,或蠢蠢欲动另有打算的,都把招子放亮一点——
这就是以下逆上的后果!
这一次,将士们的士气也为之一震。
从前攻打河套,那可都是为了听皇上的,虽然这河套荒渺无人烟,但是既然给饷银的朝廷说要拿下来,那当然得这么做。
可这一次,不一样。
几乎所有人都听说了自己族人被割下的两颗血淋淋的人头,愤懑和怒气都在不断地上涨。
这一次的战争,是他们每一个人都渴望已久的。
从前被践踏的尊严,被蒙古人轻蔑的种种过去,都伴随着这两个信使的人头在不断地被刷新记忆。
他们——明明是精锐而所向披靡的强大军队,怎么可能咽的下这一口气!
整个多伦土默特部直接被剿灭的干干净净,少数一两千个逃民也没有追捕的必要。
皇帝洗刷干净头发和身上各种奇奇怪怪的味道,只吩咐陆炳陪自己静静坐一会儿。
活到他们两个这种份上,再缠绵着耳鬓厮磨反而没有意思了。
只要在这一刻,能够耳清目明的相对而坐,静静想想下一步的对策,都是一种默契的共同愉悦。
事实上,这一战,也足够刷新蒙古人对大明朝的全新认知。
毕竟在过去的接近一百年里,明朝都是任由拿捏的软柿子。
的确有钱,的确疆土辽阔,可打起仗来就是这么的不堪一击。
别说那些让人笑掉大牙的败仗,哪怕是明朝打胜了,这蒙古人也就损失十几个甚至几个的弟兄,根本不算什么太大的损失。
这几十年来,大明国是草包的认知已经深入了绝大部分蒙古人的心中。
哪怕当时虞璁使出种种计策夺回河套,他们也只当是兔子急了会咬人,这块破地方还你们就是。
俺答被飞箭一击毙命,明朝也做足了受害人的模样,把皇帝第一时间死死的藏起来,还百般质问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在当时的那几个月里,蒙古人还真的在互相怀疑,心里却也松了口气。
毕竟俺答一死,自己人就有可能上去了。
可是现在,明朝军队所做的,是实打实的在入侵蒙古。
当年任由吸血吃肉的绵羊,竟然皮下藏了一头恶狼。
第82章
当然, 明朝这边肯定不承认自己是‘侵略’了谁谁谁的。
他们只是教训了下不守礼制的藩属国而已。
但是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阿尔苏一族, 已经被全灭了。
无论理由有多冠冕堂皇, 那也只是理由啊。
当晚自然是一拨人值守一拨人庆祝, 连小皇帝也被簇拥着多喝了两杯香喷喷的马奶酒。
在宫里吃了几个月的精细吃食,现在重新再碰这些粗犷风格的大块羊肉, 心里竟然还有几分亲切。
本身老将军们都有共同话题,皇帝也懒得和他们掺和在一起, 自己眼角带笑的抿两口酒,再往陆炳身上一瘫,简直美滋滋。
陆统领见皇上又醉了,自然是小心的把他带回营帐里, 一边帮他捋干净发间的草籽, 随手拿热帕子帮他擦脸。
“阿彷,”虞璁打了个酒嗝,一本满足的开口道:“我是不是很聪明!”
“嗯。”陆炳想了想, 还是开口问道:“为什么是阿尔苏?”
虞璁睁开眼睛,笑意加深。
陆炳知道他这模样,就是想让自己想清楚。
可是如果真的说叛逆, 那当然是图鲁博罗特和阿尔博罗特两者,他们不光斩杀来使, 还抗拒沟通,是真真切切的没把大明朝放在心上。
万岁爷没有选择让大军杀向这两者,而是直接去怼那个严苛交谈会面条件的人。
这么做, 有两点不好的地方。
第一,是在毁大明的信誉。
之前鸿门宴虽然想法子搅混了水,可是如今这个举动可是在跟整个蒙古昭告,我大明就是这么玩诈的。
这会增强其他九人对明朝的警惕。
第二,就是在绽露过多的实力。
“因为……有两人。”陆炳并不确定答案,此刻只缓缓道:“你是想要,让其他人来代为诛之?”
虞璁长眉一扬,双眸望向他,只舔了舔嘴唇,让他俯身亲自己一口。
陆炳也向来都惯着他,只蜻蜓点水的一吻,摸了摸他光滑的脸颊,想听他解释后文。
他的智慧,有时候甚至能让他的模样也焕然生辉。
“要知道,还剩下九个人。”
虞璁打了个哈欠,躺在他的腿上玩着手指道:“如果让大明来一个个的诛杀,真的会很麻烦。”
这个时候的权力下放,就相当有趣了。
他之前构想过二桃杀三士,可是如果把这个法子再魔改下呢?
不光给桃子,还给刀。
这把刀,可以再度加深他们的分裂和矛盾,让事情进入无可挽回的地步。
十五天之后,终于有三个信使共同折返回来。
这一次,每个人身上都毫发无损。
虞璁打量了眼这三个人,挑眉道:“那三个让你们一起回来的?”
“正是如此。”领头的一人下马行礼道:“巴尔斯博罗特、阿尔楚博罗特和格哷图台吉三位首领,在会议之后让小的们领信折返。”
唐顺之接过信看了眼,发现是蒙文。
仔细一读,言辞也终于正式和委婉了许多。
第一,是对阿尔苏以下犯上、不尊礼法等种种行为表示谴责和不满,明着暗着和这四哥划清界限。
第二,是肯定皇帝对于,目前蒙古缺乏大汗,应该通过会议商讨合理选出,而不应该内讧相峙的认知。
第三,就是表示自己三族将共同前来协商,和大明朝的皇帝好好谈谈。
虞璁看完这封信,心想这还真是脱裤子放屁。
谁不知道你们巴尔斯博罗特是现在的济农,你们仨守旧派抱团还敢更明显吗?
到了如今,一切就更加清晰了。
老二老四都死了,老大老六进黑名单了。
三五十选择抱团拿大汗之位,就是因为他们畏惧明朝的军力,又知道名正言顺的重要性,才抱团赌这一把。
蒙古人自己选皇帝当然是蒙古人的事,这时候找明朝老大哥来主持,也真的是某种程度的低头了。
这种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就归文官们管了。
得亏自己把徐阶带着在啊。
虞璁招招手,示意为数不多的几个重要大臣都围过来,让他们看看这封信的内容。
“从这里到他们大营,大概要多久?”
“来回要十二天。”
“好。”虞璁慢慢道:“那就七月十二前后相见。”
这来来去去都慢的要命,让人真心想要修高铁。
等待的这么多天里,虞璁闲着没事,一群将士们自然也没忙到哪里去。
战功和战利品已经都清算完了,在草原上如何操练也不是很方便。
营地在不断完善和调整的过程里,到处转悠的佩奇就成了一大亮点。
草原上没有猫,更不应该有这么一只大眼睛豹子。
一开始大家还怕他,看见这货溜达过来都忙不迭的躲远点。
可是时间一长,有人亲眼瞥见皇帝瘫草地上枕着豹子看书,忽然就有人敢小心翼翼的投喂羊腿了。
一开始是羊腿,后面从兔子到老鼠,什么乱七八糟的肉类都开始丢给他。
佩奇虽然口味比较挑,可是这种时候不用自己出门打野,好像也挺好的。
吃饱了还有人帮忙按摩顺毛,也省的自己伸舌头舔了。
虽然正是换毛的时间,可是一天十几双手轮流撸几遍,再多要褪的杂毛也被梳理的干干净净,简直是至尊服务。
等虞璁想起来这事的时候,佩奇都已经变圆两圈了。
“你丫是吃什么东西了?”皇帝抱着胖乎乎的豹子都懵了:“怎么会这么重!!!”
豹子被搂的猝不及防,直接又打了个嗝儿,吐了个光溜溜的兔脑袋出来。
“佩奇!!!”
第二天等虞璁睡醒的时候,旁边伺候的侍女颤巍巍道:“万岁爷,御豹叼了只大雁在门口等您……活的。”
虞璁:“???”
到了七月八日,那三个部落才终于赶到了明军驻扎的地方。
会议室早就建好,特意挑在了军营之外的地方,以示是双边的共同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