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一过完,皇帝就又开始搞事情了。
由于女真宗亲们又来了不少,还一起其乐融融的在北平城过春节,当真是给政府增加了不少开支——毕竟东道主该招待还是得买单的。
在人都来得差不多的情况下,八旗制度的评议就该提上议程了。
第77章
八旗制度的真正诞生时间, 是在万历二十九年,那时候努尔哈赤为了整顿编制, 已经开始进行一个有预谋的长期规划了。
在当时, 还只有四旗, 到了皇太极的那个年代才逐渐完善,有了完整的八旗制度。
虞璁把女真众皇亲国戚都叫到会议里, 心里大概清点了一下人数。
女真还是有所保留的,好几个大人物只叫了代表过来, 但也有足够的话语权。
他有那么一瞬间,想直接叫禁军把这帮人都押送走,然后拿下女真三州的全部领导权。
但事实是,如果他真的把这群头头给灭了, 那事情只会往更加恶劣的方向走。
“朕今天召集你们, 也是为了谈谈女真的这个情况。”
虞璁虽然记性不好,但是对八旗的大概分布,其实是有底的。
但是他清楚, 这个东西,不能由他来给,而是要让他们来争。
这种争, 才能让他们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才能加强大明国对女真的控制, 明确藩属的关系。
“女真分族众多,杂而无序,不如立高下断尊卑, 把东西都抬得清清楚楚。”
皇帝轻描淡写的介绍了几句目前的情况,直接把八旗的构想说了出来。
此话一出,全场俱惊。
“八旗定八族——”王杲直接双目瞪得浑圆,站起来怒不可遏道:“怎么——”
“而这项事情的商议主持,将交由王杲与速黑忒两位首领来主持,以及敲定。”
虞璁语气坚决而不容打断,任由王杲愣愣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他姿态从容的起身,收拾拿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资料,平静道:“会议所需的调度和花费都将由朝廷开支,朕只用知道最后的结果便好了。”
话音未落,只见龙袍一转,他便飘然离去了。
没有给任何人拒绝的时间。
这种时候,女真上下根本就没个主意,想要谁拿出点实际的建议和想法出来,完全是在为难人家。
也就是说,在这个时机里,说什么都不算数。
只要把主持的权力交给他们,把争执和愤怒的机会留给他们,事情就很好办了。
为了以防万一,陆炳被留在那里负责维持秩序和记录会议情况,身边还配置了足够信任的女真语和蒙语翻译者。
到会的二三十个女真人平时都没有开会的习惯,但是汉人自然乐意把这个新传统教给他们。
虞璁在离开乾钧堂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去休息,他选择坐玉辇去国子监,找另外一个重要的人——杨慎。
准确的说,是杨·百度百科·搜索引擎·慎。
如今中国没有外交部这种明确的定位,也没有系统的外交指南。
所以单纯想找礼部问清楚朝鲜的事情,根本不可能。
杨慎正在批阅公文,一听皇上来了,忙不迭吩咐下属去备最好的茶水点心,还特意要了一碟金乳酥。
虞璁一见杨慎现在精神矍铄、奕奕神采的模样,就放松了许多。
他到底比王守仁他们年轻,之前的颓废也只是郁郁不得志。
现在个人价值有施展的地方,生活充实了这么多,精气神和身体自然就好了。
“杨大人。”皇帝相当自觉的接过金乳酥,呷了一口温度正好的茶以后慢慢道:“朕想问问,有关朝鲜的事情。”
杨慎眼睛一亮,明显是自己也为着这事操心许久了,此刻还真的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朝鲜方面的情况,正史野史都有录入,坊间也有许多传闻。
现在女真的人过来了,杨慎也自然会跟许多人交谈了解,还真是朝堂中对朝鲜情况最了如指掌的人。
如今的朝鲜皇帝,名唤李怿,字乐天。
如果虞璁没有记错的话,大长今和大长今剧里那个睡了她闺蜜的皇上,都是嘉靖朝的。
这李怿即位以后废了前任皇帝燕山君的许多苟政,但是为人优柔寡断,让如今的朝鲜朝政被两派来回推拉,国家也处在乌烟瘴气的状态里。
朝鲜目前最大的问题,就在南有日寇骚扰,北有女真劫掠。
而且和中国的外交关系,也完全算不上友好。
实质问题,还在于商这一字。
因为和中国交易确实利润丰厚,所以有朝鲜使臣都铤而走险,在做使臣的时候都阳奉阴违,跟京人贸易往来。
这事被锦衣卫发现之后,直接把人拘留在了礼部会同馆里,手腕也算是很狠决了。
虽然只是使臣犯事,不按规矩买进卖出,但是朝鲜那边就感觉是“祖宗见宠于中华之美扫地矣”,直接发动了贸易锁令。
这个锁令,要求除了书籍和药材这两种必需品之外,其他唐物一律禁用。
“陛下,虽然看起来朝鲜事明恭谨,最近几年也礼数做全,可是臣有所耳闻——这朝鲜皇帝对明代列位帝王都口出不敬,其心可居。”杨慎压低了声音,郑重道:“最近几年里,朝鲜方面的乱象更是层出不穷。”
虞璁对李怿的认知,还真的是在大长今的电视剧里——人家穿的还是效仿明代皇帝的衣服。
杨用修还是厉害啊。
嘉靖元年出了辛巳诬狱,嘉靖五年全国传染病泛滥,而在嘉靖七年出现了历史上相当骇人听闻的一件事情,被人时称为灼鼠之变。
灼鼠之变这事由于玩的太大,以至于中国的士大夫们都渐渐能听闻到许多。
听到这里的时候,金乳酥已经被悄咪咪的啃完了。
虞璁抹抹嘴,抿了口茶颇有点意犹未尽:“灼鼠是谁的号?”
“不是号,是真的烧老鼠。”杨慎露出讳莫高深的神情,略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相待道:“嘉靖七年,是猪年,当时有许多只死老鼠被砍掉长嘴和四肢之后,被烧灼了挂在宫中处处……”
“宫中处处?”虞璁愣了下,几乎不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这老鼠被这么处理之后,就像猪一样,而且还被烧灼过,”杨慎说的缓慢,心里也对这事有点抵触:“微臣听闻,这是为了巫蛊天胤世子。”
后宫的树上房檐下,还有各种不起眼的地方,在不断地被纷纷挂上死老鼠。
这件事情直接流传到了宫外,引起了文武群臣的愤懑和声讨。
在这一刻,虞璁本能地直起身子,他终于反应了过来。
这件事情,可不是迷信活动,而是政治事件。
“杨用修,你先停一下,”皇帝皱了眉头,缓缓开口道:“是不是最终追查出来,某个有子的妃嫔谋划了此事,直接株连数众,又波及群臣?”
杨慎神情凝重的点了点头,哑声道:“皇上英明。”
这事对于朝鲜而言,还真不是个好事。
但是对于明朝而言,可又是一个时机。
事情虽然是嘉靖七年发生,而且经过三年才传到自己这儿来。
如今涉案的妃嫔世子都已经被贬谪放逐了,那也意味着,朝廷内部两派的斗争,也进入了新的巅峰。
皇帝不管他能力如何,都只是个傀儡而已——后宫里能出这么多乱子,也只能说他够无能的。
虞璁深呼吸了一刻,渐渐理明白一件事。
现在,是明朝舒张爪牙的最佳时间。
俄罗斯还在波兰那一带龟缩不前,蒙古陷入内讧争斗,女真还在互相纠缠索取,朝鲜进入秩序重组和权力更迭期。
只有——只有他大明朝,如今风调雨顺,处处皆势如破竹!
但是,这也意味着一件事情。
如果他想要和朝鲜谈,那就不能和皇帝谈。
皇帝只是个傀儡,如今真正呼风唤雨的,是把士林派再度削弱的勋旧派。
到底是打朝鲜还是利用朝鲜,这是个问题。
第78章
值得一提的是, 当今这位朝鲜皇帝的谥号,是明朝赐的, 叫“恭僖”。
他一死, 朝鲜宫廷迎来新生, 也算抵得了一句恭喜了。
虞璁这头虽然在琢磨怎么跟朝鲜往来,但是自己尊为皇帝, 明朝也贵为主国,也不用太过问小弟家里的琐事。
谁来做当家的无所谓, 听不听话才有所谓。
如果用综合的大局观来看待问题的话,这日本跟朝鲜,几乎都是很让人头疼的存在。
日本是出了名的物资缺乏,要啥啥没有就是森林资源多点——森林资源那不还有东三省和云南那边撑着嘛。
真的要把日本和朝鲜打下来, 光是建设成本都不知道有多高。
河套也好蒙古也好, 都能产冷兵器时代最重要的坐骑——高头大马。
但是日本那个鬼地方,动不动就地震,现在连个天皇都估计没定下来, 打下来了也是穷乡僻壤四个县,实际上意义真不大。
而且要跨海管理的话……也容易出乱子。
单纯放着日本朝鲜不管,也不行。
虞璁对很多细节记得不清楚, 可是中国近代史他可是历历在目的。
英美发达之后,直接把这两货当成傀儡, 予以控制和扶持,让日本把中国爸爸狠狠的捅了一刀。
这个虽然说是历史问题,不能强行归为民族仇恨, 可是隐患也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这是个游戏,可以选择的话,虞璁倒还希望能夷平这个岛,既犯不着让自己管理,也不会生其他的是非。
皇帝这头正思索着种种对策,另一头苏公公连跑带赶的过来了,直接噗通顺势跪下,急切道:“陛下——大事不好,女真的那几个打起来了!”
虞璁猛地站起来,努力地把嘴角的笑意压下去,另一边的杨慎瞥见了他的神情,也忍不住偷笑。
“打起来了,谁和谁打起来了?”
“是速黑忒,和王杲身边的大贵族打起来了,”苏公公哭丧着脸道:“万岁恕罪,名字太长了小的真记不住!”
虞璁轻咳了一声,吩咐道:“再给朕续碗茶。”
苏公公愣了下,还是点了点头,乖巧倒茶去了。
整个会议厅已经进入相当混乱的场面,八面之前缝制好的旗帜被扔得乱七八糟,还有两三面被人拿手里死死攥着,公文笔墨纸笺全都被打翻揉乱的到处都是,还有纷杂的叫骂和吼叫声。
皇帝快步走进来的时候,差点被迎面飞来的一根笔戳着,还是虞鹤眼疾手快的抬手接住,溅了自己一脸的墨汁。
陆炳站在不远处象征性劝架,见虞璁来了才重重的咳了一声。
那些个女真人虽然不怎么肯低头,但皇帝毕竟是皇帝,如今算是给他们钱让他们干活的金主爸爸,也总算是收敛了许多。
“吵什么呢?”
王杲痛骂了旁边一个人一句蒙语,满脸的厌烦。
“在争上四旗和下四旗的归属。”
女真的分支是跟着姓氏走的,什么叶赫那拉什么爱新觉罗,那都是日后的衍生物。
这上四下四怎么分,完全要看这一次各个利益集团之间的拉扯。
虞璁深吸一口气,心想这是正中自己下怀啊,这才露出恳切的神情,开口安抚道:“吵也不是个办法,要讨论就慢慢来。”
他早就预料到可能有这么个情况,也明白这帮人不懂的量表化和数据化,但是要等这些自以为聪明的老大人们战几轮之后,自己出场收拾烂摊子才显得有能力。
“八旗,按尊卑强弱来,自然是没有错的。”虞璁坐回主位上,旁边的速黑忒脸上都划了一道血痕,明显一脸的不甘心。
“尊卑,什么是尊卑?成立的时间,血统的纯正,族人有多少,这些都是可以一个个看的,”虞璁不轻不重的开口道:“若是单纯比谁嚷嚷的嗓门大,还有什么意思?”
“可是东海女真那边——”
“东海女真的事情当然由你们两个首领来接管,他们的人不服,那也完全是你们的事。”虞璁现在接锅甩锅都非常熟练,面不改色的继续道:“二十多个人,还争不过东海女真的那四个?”
这话一说出来,就相当的欲盖弥彰,甚至让人有些无言以对了。
东海女真的那几个剩下的使臣几乎是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感觉这些人看他们的眼光陡然就危险了起来。
由于公务的繁多,皇上回寝宫的时间越来越晚。
已经是子夜了,虞璁批阅完折子,突然抬头看了眼周围。
陆炳还在宫外的乾钧堂,鹤奴在锦衣卫,偌大的宫殿里只有自己一人,连黄公公也只是安静地候在旁边,跟不存在一样。
他怔了几秒钟,心里泛起来些许复杂的情感。
得亏……得亏心里还有陆炳和虞鹤的存在。
得亏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记挂着那几个小屁孩,还有爱的人。
一个人活在这空空荡荡的大房子里,总觉得有点冷。
还没等皇上多矫情一会儿,远处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虞鹤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眼见着黄公公也在,他急促的跟虞璁行了个礼,把手中的信件递了上去。
——是从河套那边寄过来的!
唐顺之的字迹依旧灵动飘逸,辨识度相当的高。
一页纸寥寥几句,把主要情况都说的清清楚楚。
如今的鞑靼一族,已经分裂成了四股势力,一股开始与西边的瓦剌有暗通款曲之嫌,一股与右翼分裂势力开始联系。
整个蒙古,都进入了混乱不堪的状态。
虞璁把这封信读完,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朝鲜的事情可以等,毕竟贸易和开放港口的事情,都要慢慢来。
可是蒙古那边,不能等了。
眼下已经三月了,他要在六月之前赶回去。
一定要在最好的时间,把蒙古拿下。
虞鹤见皇上读完信沉思不语,也没有胆子试探,只不确定的抬头看了他一眼。
虞璁略有些烦躁的把信交还了他,深呼吸了一刻,心想这还是缺人啊。
严世藩还在辅助工医两大学的学纲学制修建,杨慎也在忙大学的事情。
他现在……急需一个外交型的人才,这个人不仅仅要懂得如何跟朝鲜女真打交道,还要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完整的选择出最符合自己心意的对应方式。
皇帝茫然的抬起头来,两眼放空的看向遥远的夜空。
这个时候,第一个跳进他脑子里的名字,居然是严嵩。
严嵩作为严世藩他爹,在严世藩不在的情况下,也能执行儿子给的每一条建议。
也就是说,他是他儿子的另一个化身,而且论左右逢源完全不输其下。
而且对于嘉靖皇帝而言,在前期都是好用而且吃苦耐劳的一条好狗。
自己是给吏部了黑名单,也严令这个人从南京被调任到北平。
可是……如果说他是最优的选择呢?
所有自己记住的有名号的人,已经要么去了高级岗位,要么被特意安排去前线历练磨砺。
剩下的,只有那个看似忠心耿耿的严嵩了。
他狠毒,毫无底线,但是哪怕在历史中,都为嘉靖帝承担了无数的政务。
——真的要任用这种人吗?
寂静之中,黄公公根本不敢开口,虞鹤却在沉默了很久之后,突然抬起了头。
“万岁爷是想要,寻找一个更得力的人吗?”
虞璁愣了下,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虞鹤略有些犹豫的想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微臣以为,有位老臣,还可以一用。”
虞璁愣了下,完全想不起来还有哪个老头子没被返聘上岗,皱眉道:“谁?”
“王琼,王晋溪。”
虞璁愣了半天,懵道:“谁来着?”
虞鹤心想皇上是真不记得他了,此刻索性大着胆子,把这老头儿的有关事情都一一道来。
一般古代小说里要吹个流弊人物,都要捧个三朝元老的名头。
可是王琼不算三朝元老,而是四朝。
成化、弘治、正德、嘉靖四朝,都与他息息相关。
这样一位老大爷,七十岁都能带兵一统六十部族,文能治理漕河患难,理能清算户部钱财收支亏盈,几乎是全才中的全才。
然而他不受宠,甚至被攻击到要关到督察院的监狱里,原因也非常的简单。
这位老兄是个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
翻译一下,意思就是谁得宠他捧谁,巴结的目的在于实施政策与向上进谏。
不讨好当时的大奸臣江彬之流,他永远没有出头的机会。
他不出头,才能也无从施展。
如果说严世藩属于混乱邪恶,王守仁属于中立正义,那王琼就是混乱正义。
王琼到了如今,已经被累进三孤三辅,算是拥有至高无上的荣耀了。
可是因为过去几年里张璁桂萼在无休止的进行党争,嘉靖帝虽然举棋不定,并不能马上看出忠奸对错,却也在有意识的放纵这种斗争,来维持一个朝廷的力量压制。
在嘉靖七年的时候,他被桂萼‘推荐’去‘以兵部尚书兼右都御史提督三边军务’ 。
一整个嘉靖七年里,老爷爷都在吐鲁番那块解决各种边陲问题,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虞璁愣了下,心想这老爷爷要是能回来安度晚年,接手严世藩的事情去主持学院学制的营建,那也是一桩好事啊。
这样子的话,严世藩就可以去做外交官了。
第79章
严嵩是不太可能回来的。
一个严世藩就够让虞璁心里提防的了, 生怕这眉清目秀的小少年那天突然黑化变成大奸臣,搞不好还要祸害自己的子子孙孙。
严嵩不回, 自己急着去解决蒙古的事情, 那北平的事情肯定要扔给几个靠谱的人来解决。
之前的监国黄金三角表现的非常好, 自己远行的过程里一切都井井有条,鹤奴也在尽忠职守的管理着锦衣卫, 还会主动写信捎去通报情况。
为了保险起见,虞璁也吩咐他多印几枚指纹特殊的地方, 用来进行一个暗号般的互相辨认。
不然路上要是哪个有贼心的人把这信拦下,改两个关键字再送过去,搞不好就天下大乱了。
虞鹤因为整理过全朝廷上下的档案,本身也耳聪目明, 自然还记得王琼这一号被众人遗忘已久的人物。
也不是因为他能力不足, 是桂萼使计把他调到吐鲁番去,老见不着大家真忘了。
“话说回来,”皇帝心里给王琼记了一笔, 心想这一来一回也得四五个月,也不知道老人家身子骨如何:“你现在有字号了吗?”
虞鹤愣了下,露出无奈的笑容。
“美人二字, 臣拿去用了。”
虞璁噗嗤一笑,抬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无妨, 一入仕途,就不再称字了。”
他自己虽然成天喊杨用修,那是因为杨慎这起名狂魔有五六个别号, 自己压根懒得记。
还有一点,就是当时穿越过来的时候,很多东西都没整明白,就公公大人的一通喊。
按照礼数,自己在接见王守仁杨一清这样的重臣时,应该唤一声阳明先生、石淙先生。
但是皇上稀里糊涂的喊,也没人敢跳出来说您这可叫的不对,这不就日积月累的喊顺嘴,君臣都渐渐习惯了。
虞鹤如今是锦衣卫统领,无论地位还是能力都高人一等——单纯凭他掌握了京中大部分的秘闻,都不能小瞧。
这样的人若没有号,也不方便那些小官称呼。
“朕赐你二字为号,也算是临走前对你的寄托了。”虞璁抬眸看向那个眼神已坚定沉稳的虞鹤,微笑道:“此二字,为朝彻。”
虞鹤虽然自打认识严世藩以后,就被教导着各种补课温书,从四书五经到各路史书都看了两三遍,如今听到朝彻二字时,还有些茫然。
他露出无奈的笑容,拱手道:“还请万岁爷明示。”
皇帝连名字都有忌讳,还是汉朝那会有几个皇帝有表字,到了明朝连朱这个字都被禁用了,何况是字号呢。
虞璁不指望自己跟顺治皇帝一样出家,心里给自己珍藏的二字此刻也肯爽快的送出来。
他执了笔虚虚蘸墨,将朝彻二字写给他看。
“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彻,”
“朝彻而后能见独,见独而后能无古今,”
皇帝的声音依旧清冷安静,没有丝毫的拖沓。
他在念诵诗文的时候,从容气态都带着皇族的贵气。
“无古朝彻今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
虞鹤眸子微睁,终于反应过来了:“这是——这是《庄子》里的?”
“不错。” 虞璁提笔笑道:“这道家的修炼里,一共有七个阶段。
外天下,外物,外生,朝彻,见独,无古今,不死不生。
虽然没有金丹期那么玄之又玄,可是只要能搞明白每一阶段的含义,都可以细细咀嚼许久。
“而朝彻,是最中间的那一个。”
虞璁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如同有星星在闪光。
“哪怕只有一半,也够了。”
他喜欢虞鹤,就是喜欢他身上的洞悉和练达,也是喜欢他身上如野草般的柔韧和不屈。
给这样的人来管理国家,他放心。
皇帝最终定的时间,是四月十五离京。
东北那边已经重整了秩序,八旗秩序也已经被敲定。
连着开了这么久的会,经济特区的计划和实施流程、具体的开支核算,也全部都清清楚楚了。
现在要做的,就是召集东南一带的商宦工匠,让他们从江浙一带跋山涉水而来,在北京集合管理之后再引入东北,从事崭新的贸易和交流事务。
虞璁加强了李承勋和毛伯温的权力,方便他们扩大征兵规模和调兵权限,同时暂时让杨慎代理外交事务,把外交的优先级排在了工医大学建设之上。
不过这个时候,女真那边回东北了还得嘀嘀咕咕怎么瓜分东海一部,朝鲜这个时候估计还乱着呢,也没自己什么事。
皇帝相当欣慰的送别了一众女真人,临别前还给‘意外病死’的东海女真前首领一个相当隆重的葬礼,自己召集了一批人,再度西行。
这一批人里,有精锐的火药炮制者,有大量的新兴工匠,还有几个手艺相当不错的厨子。
他已经准备好了,去查看河套的情况,再定下一步的战略。
佩奇不知道在想什么,像是能感觉到主人又要远行,这次直接眼巴巴的拿爪子薅着他的长袍,低低的呜咽了一声。
虞璁扭头一看,心想这货不会是想跟着自己走吧。
他无奈一笑,低头问道:“是舍不得还是想跟我一起走?”
佩奇眨了眨眼睛,直接去把从前虞璁拴着他遛弯的皮绳叼来,像是让他带自己走。
这是对小白猫真放下了?
虞璁接了那小皮绳,又想了想道:“到了军里,不许骚扰别人,要吃肉自己去猎,听到没?”
佩奇嗷呜一声,两步上前拿脑袋蹭他的手心。
虞鹤站在旁边噗嗤一笑,忍俊不禁道:“这可真像成精了。”
蓝道行掐指一算,让另外两个天师跟着皇帝过去,自己留在宫中驻守。
几个小家伙也听说了父皇要走,个个跑过来把眼泪鼻涕全抹在龙袍上了。
四皇子这回觉也不睡了,死活黏在虞璁身上,就是不肯下来。
这娃儿太多也不是好事啊……
虞璁耐着性子一个个的哄过去,还不得不跟其中几个许诺了种种好处。
就当你们的爹出差去了哈,乖啊。
在回京的这几个月里,陆炳重新规整了三大营禁军的防守情况,督促了城墙的修建和城防的设计,基本上没休息过。
等到了路上的时候,陆大人终于没撑住,连着就睡了三天三夜整。
唉,同是天涯加班人,夜半挑烛灌浓茶。
虞璁摸了摸他眼眶下的黑眼圈,无奈的笑了起来。
真是工作狂遇到了工作狂。
由于这一路轻装上阵,带的人也没之前的多,所以只花了三十五天就到了约定好的地点。
这一到草原上,虞璁才又感觉到那种久违的气息。
自由的无边无际。
皇帝这次过来,还是穿着紧身的轻甲,没顾着龙袍冠冕的那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