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啊!
她再试了一次,可任凭那火焰兀自着得欢,那蜡烛依旧是点不着。她这下有些急了,怎么会点不着!
接二连三,她试了不下十次,那纸片也被烧了个干净,可蜡烛没有丝毫变化。最后她连灯笼纸都撕下来引燃了,还是没有成功…
“哐——”
一声悠悠远远的钟声传来,巫双的心里雷劈过一般苍茫。
时辰已经过了,她点灯没点成。
当然,这不是她的错,是那灯死活不让她点着,不仅点不着,那蜡烛遇火都不带化的。这样的事情,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你说…这灯没亮会发生什么呢?
这般臆想,巫双莫名地周身一寒。她猛地站起身,提着那没了纸的灯笼就往回走——该不会这灯是用来震什么月圆鬼气的,这要是没点亮,岂不是鬼气要四溢。
他们都说这世上有鬼,虽然她看不见,但是如果真的有鬼来吸她的魂就惨了。
越想越怕,她越走越快,可又不敢真地跑起来。要知道没了纸的灯笼,跑得快可是要灭的。
她半步不敢耽搁,径直朝着紫云山人多的地方走。
——先回去,回去后再说。
至于自己做错事、可能要请罪之类的,她完全没有想法,此时此刻,早日脱离这恐怖的地方才是正道。
来得时候不觉得,回去的时候怎么路这么长。巫双走得越发慌起来——难不成有什么传说中得鬼打墙?
四下漆黑,微风抚林,哗啦啦的轻响让她听得冷汗直冒。手中没了纸的提灯,那火焰东倒西歪,每次都仿佛下一瞬就会熄灭的模样。她不敢回头,也不敢看前方,只是一味照着脚下的青石板走路。
仿佛走了很久很久,等脚下终于变成小石子路的时候,她整个人一下就力竭地伏在了地上——终于走出西山脚了。
月光照耀下,巫双的脸色白得发僵,手也不觉抖了起来,这么一段路走得她都快被自己吓死了。
远远地,她好歹能看到紫云山上的灯火了,看到人气心也就不那么慌了。深吸几口气,巫双勉力站起身,稳了稳自己心神——有月光了,不怕不怕啊,继续走就回去了。
提起没纸的灯笼,现在有了月光,这灯光就不是唯一的亮点了。但是锦上添花一下还是好的。
“呼——”一阵风吹来,那本就晃晃悠悠的灯火瞬间熄灭。
巫双心里没由来“咯噔”了一下。
而就在此时,她的肩上搭上了一只手…
无声无息多出来的一只手…
修长,冰冷,幽幽泛着玉般的颜色…

第16章 紫云山(三)

!!!
巫双浑身一僵,只觉得筋骨都好似被人拎起来一般,整个人都发麻了。
许是周围本就安静,又或是她的五感都已怕得钝了。这一刻,四周静得诡异,静得毛骨悚然。
那只手就在她的肩上,她不敢回头,不敢动,不敢眨眼,连呼吸都停在了那里。


完了…
这是她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不知过了多久,那手就一直放在那处,巫双整个人都快站不住了。手脚冰凉还带着颤意。
每一刻都难熬万分,仿佛正等待着恐怖的宣判。


“巫师妹?”
听到声音,她失去焦距的双眼慢慢回过神来,然后就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前的纪师兄。
“是你啊…”
巫双一下就卸了力坐在了地上。
“怎么了?”纪百里有些莫名地看着她,“我刚从山上下来,就看到你在这里傻站着。”
脑海里再次闪过那只手搭在肩上的感觉,手脚还依旧发软,巫
双深吸两口气拉住了纪百里的衣袖。
“师兄,刚才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人在我后头?”
“就你一个站在这里啊。”纪百里皱了眉,“掌门在山上发现灯没有点,特命我下来探个究竟。”
也就是说…刚才的可能真不是人。
巫双倒吸了一口凉气,抓着纪百里的袖子也不觉紧了几分,但好歹她此时还挺清醒。
“灯,我今日怎么都点不亮。”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还带着些微颤抖,“还有,刚才有一只手突然来拍我的肩。”
纪百里脸色一变,“后来呢?”
“后来,我就见到你了。”
纪百里:…
~~~~
巫双和纪百里赶回山上的时候,正厅里头已经站了好些人,灯火通明。
仔细一看,紫云山长老以上的全坐着呢。而且还有平日里很难见到的其他几位折鬼。不过…好似少了一个。
“借过。”一个低低的声音插了进来。
巫双只觉身边刷一下过去了一个人,比他们更早一步进了正厅。
来者正是另外一位折鬼,与纪百里师出同门,名叫封时远,平日里都是独来独往。
巫双只见过他两面,算是折鬼中长得最俊美的一个。只可惜总是冷着一张脸,不苟言笑。
封时远行了个礼,便站到了折鬼们那一边。行礼时,他的左手腕露出了一个通体黑色的镯子。
巫双好巧不巧看到了,很是奇怪——男的也带镯子?
一共六位折鬼,巫双都认识,但也都交往不深,除了纪百里当过她几天不算师父的师父。
要知道,折鬼们都是很忙的,哪有空理她这个小弟子。
纪百里、封时远都来自白林洲。紫云山只尹夕一个,还有九剑宗孔三方,灵山派的丁松,以及南华门的陆原。一共就这么六个折鬼,很宝贝的。
尹夕作为掌门的女儿,自然是地位尊贵,此时的她也是站在离掌门最近的地方,身材窈窕,柳眉星目,一袭红衣在大厅中很是养眼。其实,尹夕还有个双生的姐姐,名叫尹辰。两人一个早上生的,一个晚上生的,性子却截然相反。
孔三方,人如其名,长得方方正正,看上去还有几分孔武。平日里他话不多,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年纪只有二十,倒是他们所有人中长得最成熟的一个。要知道,纪百里今年可已经是二十七了。
丁松是年纪最小的,整十六,看上去圆头圆脑,很是机灵。法器听说还是尹掌门帮他挑的。平日里,他最喜欢跟在尹夕后头,是个出了名的小跟屁虫。
至于陆原,是个中规中矩的小伙子,斯斯文文,很好说话的样子,总是穿灰色的衣服。后来问了才知道南华门是统一灰色。
此时他们都一副严肃地样子站在那里,巫双有些心虚。
——这么晚了,这么大阵仗,都是因为那灯没点上吗?
坐在正中的紫云山掌门尹九平一脸肃穆,目不转睛地看着巫双和纪百里走进来。
巫双胆战心惊地跟在纪百里身后三步远的地方,手里还无意识提着那早已灭了的无纸灯。
“拜见尹掌门。”
纪百里恭敬行了个弯腰礼。作为折鬼,纪百里不算紫云山的弟子,只是在此处修行,自然不会称他为师父。
巫双跪在地上,也规规矩矩拜了个礼,“拜见掌门。”
她当然也不能叫尹九平师父,就她这身份,有师父的好事还轮不到她。而且再怎么说,她也算是那个消失了的青叶谷的人。
“贤侄有礼了。”
掌门发话了,纪百里自然就站直了身。
小喽喽巫双不得不继续跪着——因为没有叫她起来。
也好,这厅上的哪个都比她来头大,还是跪着比较自在,可以低头不看人。
进入正题,一旁的一位花白山羊胡须的长老首先开了口。
“西山脚的灯为何今日没有点上,可是巡夜的弟子误了时辰?”
巫双抬头看了一眼,这长老她见过,但不记得叫什么名字了,毕竟下头人一般是很难接触到紫云山高级别的人的。
“问你话呢!”那长老见她不作答,加重了语气。
巫双愣了一下,刚要回话,纪百里却先出了声,帮她作了答。
“范长老。我前去查看的时候,巫师妹正从西山脚走出,时辰上算应该耽搁不了。她说是这灯点不亮。”
“点不亮?”范长老有些吃惊,而后面上一片凝重。
几乎是同时,整个大厅都凝滞了。
尹九平掌门的眉头锁得已经可以夹死苍蝇了。
巫双跪在那浑身难受,只觉得所有目光都刺一般向自己射来,尤其是…来自掌门的方向。
——那灯点不了又不是她的错,怎么一个个都死盯着她。
她一艮脖子,决定为自己说下话,“掌门,小人今日从亥时三刻就开始点灯,试了很多次,那蜡烛放在灯台上不仅遇火不着,还一点都不化。”
“你是从何处拿到的蜡烛?”有一个黑络腮胡的长老问道。
巫双耐心作答,“火折子与蜡烛都是从值夜龚先生那里领的。”
龚先生负责此事已经几十年,大家自然是信得过他的。
一时间,又安静了。
过了好一会,尹掌门亲自发了话。
“你…所言无假?”
巫双再行大礼,“小人句句属实!”
尹掌门又静了一会,整个大厅随着他也一同安静了。
而后巫双听到了一句终身难忘的话。
“明日起,巫双,你离开紫云山。”
巫双呆住了。
其一:掌门竟然记得自己的名字;
其二:自己要被赶走了…
“尹掌门!”纪百里也是吃了一惊,“此事巫师妹并无不妥,这般是否…”
“就这么定下了,不许再议。”尹九平打断了他,看向了巫双,“明日,你可到管事处领二十两银子,而后下山,不得有误。”
巫双跪在那里,抬头看着尹九平,看到他挥挥手,轻描淡写地让自己走,轻描淡写地说给她二十两银子打发她。
果然呢…
这老头怕是早想赶自己走了,今日终于找了个好由头了。
紫云山这么大,怎么就容不下她这个还会值夜的闲人呢。
纪百里还想说些什么,尹掌门却直接做了个“止住”的手势。
既然要被赶下山了,那也算不得是紫云山的人了吧。
巫双叹了口气,而后拍拍裤腿站了起来——不是紫云山的人了,她为什么要跪那些无关的人呢?
“巫双多谢尹掌门。”她意思意思站着行了个礼,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厅——回去理理行李,等会天亮了领了钱就可以走了。
走到门口,这深更半夜的夜没什么人,她随手就把那早已熄了了无纸灯给扔了。
你别说,这心里怎么着有点不是滋味。
混了两年,丢了副不知道是不是宝贝的手套,当了两年打杂的,回头看看真是一无是处呢。
全厅的人都被她这么突如其来的做法震住了——不是应该哭着求掌门收回成命吗?不是…
尹九平看着巫双离开的身影,对着在场的人留下了一句话便也退回了后堂。
“所有折鬼,随我来。”
“是。”
~~~~
正厅后堂,尹九平一脸凝重地看着六位折鬼,“试炼明日就进行。三日后下山。”
所有时间都提前了,虽然只是几天的事情,但几个折鬼都意识到今夜这灯没亮,一定是出了大事。
“爹,为什么?”尹夕是折鬼中唯一的一个女子。
尹九平拍了拍她的肩膀,“时间不多了。那灯点不亮,是因为…鬼王已经降世。”
“什么!”
几个折鬼俱是一惊。虽然鬼妖横行就是鬼王降世的前兆,但大家对于鬼王何时降世都没具体概念。而如今,竟然是他们还没下山就已经出来了吗?
“时间紧迫,定要在鬼王真正强大之前…”尹九平看了他们六个一眼,“罢了。多说无益,你们先去歇息,明日戊时在封鬼崖试炼。”
“是!”
几位折鬼离开了后堂,往歇息的地方一同走去,表情都有些凝重。
试炼,没有通不通过,因为不管如何,他们这六位折鬼都是要下山的。
依旧是后堂,一位白发白须的老人在几位折鬼走后走了进来,站在了尹九平的身边。
他的手上拿着一张泛黄的签纸。
尹九平回身对着老人拱手行了个礼,很是敬重。
“师祖,敢问卦象可有明示?”
老人没有回答,而是拿着签纸走近了几步,“你让那个女娃娃走了?”
“她明日就会离开紫云。”尹九平据实以告。
老人点点头,“也好,不管是不是她,总归走了的好。”
“可是现在鬼王已出,不知道我们还来不来得及。”尹九平很是担忧。
折鬼们才刚要下山,还没有历练就要对上鬼王的话岂不是会一败涂地?
老人摆摆手,“鬼妖鬼王,每几百年必会出来那么一次,从来就没有胜过,不足为惧。”
“但会不会有万一…”
“天命如何,就无人可知了。”老人边说边看着那签文,“可是紫云山之命…唉。”
一声叹息。
泛黄的纸张,几行小篆黑色毛笔字,那是两年前就有的签文。
而那之后,再无卦成。
紫云客来,折鬼成鬼,
主客皆欢,无山无魂。
无山无魂…
紫云山不复在,山上也无人,这便是灭门之祸。
两年前,紫云来的外客,只有五位除尹夕之外的折鬼,还有就是巫双那个不是折鬼的丫头。按卦象来看,折鬼成鬼,许就是讲的她失了折鬼之脉。
所以,哪怕她曾经真有折鬼之脉,哪怕尹九平早已看出她的折鬼之脉是被灭息所封,他也只让她做了个低等弟子。如果当真主客皆欢,这紫云山怕是只有亡了。
——赶下山也好,这样便算是不欢而散了吧。也许这卦象还能有转机。

第17章 紫云山(四)

巫双回到寝舍时,里头还没人回来。
她们这一屋今儿都是轮到值夜,别人应该都还在各处尽忠职守,也只有她没什么事了。准确地来说是,从今以后,所有事都没了。
随意理了下包袱,本就没多少东西,被子什么的也不好带走。她就打包了一条毯子,几身衣裳,然后穿着厚厚的大棉袄就算完成了。
冲窗外瞅瞅,发现天还没亮,巫双索性和着衣服又上床躺着去了。
——睡会,等天亮了就去领钱,然后就可以离开了。
也没什么不好的,在这紫云山三年了也没混出个人样。要是一辈子就这么值夜,姑娘家怪说不过去的。混成紫云山那些老大娘,也不见得有什么好的。
破晓时分,出去值夜的弟子纷纷回来了。一进门,就看到巫双正在屋里呼呼大睡。
这是怎么回事?
佘敏走过来推了推她,“醒醒!”
巫双不情愿地揉了揉眼睛,“嗯…”。
“你没值夜?”
佘敏脸上不好看,她是个很讲规矩的人,虽然平日里不怎么管她们,但是值夜渎职这种事她是绝对不能忍的。”
巫双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坐起来,打了个哈欠,“值了。”
佘敏稍稍放缓了怒意,“那怎么刚回来就睡这么死,平日里也没见你这样。”
她这时是以为巫双只是回来得稍微早了一点。
巫双没说话,径直走到水缸边舀了点水擦擦脸——水挺冷的,精神精神。
佘敏见她不搭理自己,也没说什么,放下东西,就准备和别人一起去吃个早饭。
那边巫双洗完脸,一回头,发现屋里又没人了。
她不在意地笑笑,提着包裹,一个人出了门——好了,领钱下山!
路过饭堂的时候,巫双低着脑袋绕了过去,她可不想被佘敏她们看到拉着自己问东问西。至于饭堂的早食,她想过了,还是领了钱下山直接吃顿好的,也算庆祝自己“脱离苦海”。
二十两拿到手,管事看着她的眼神带着一丝怜悯,巫双笑着说了声“多谢”就离开了。
加上自己这三年领得那些可怜的工钱,她也有快二十三两了。下山买个小房子和一些田地还是能活得很不错的。总之,也算是小有钱了。至于以后嫁人什么的,现在这么个乱世也没什么好想的。
下山之前,她还特意去到了平日里和广月碰面的地方,在那石头的下沿刻了一行小字——“已下山”。
以后这紫云山,她也不是想上来就能上来的了,还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广月。而且广月来信的话,自己怕是也收不到了。
唉…罢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能不能再见到都要看缘分了。
刻完字,巫双紧了紧身上的背囊,沿着下山的路走去。
走了半天功夫,总算了出了山,走过山下的林子就能去到最近的小村庄了,那里有家还不错的面馆,可以饱餐一顿。
“一碗肉丝青菜面。”
“好咧!这就给您下上。”
面条端上来,冒着腾腾的蒸汽,闻起来香气扑鼻。根根肉丝切得粗细一致,烫好的青菜绿油油摆做一堆,清澄澄的面汤上撒着嫩绿的细葱花,这碗面看着就诱人。喝上一口,鲜味直窜喉咙。这可比馒头什么的好吃太多了。
她埋头吃起了面,边吃边乱七八糟地打算着。
——最近瘟疫横行,如果真是像他们说的是鬼妖搞的鬼,那自己还是暂时住在紫云山脚这边比较安全。而且…以后若是广月来找自己,在这紫云山周围说不定还能碰上。
就这么定了,就在这边上买个小屋子!
紫云山不算是大城镇,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还是有很便宜的土地。
只是不知道,这买地买屋要怎么个办法。
算了,先打听打听再说。
~~~~
巫双被赶下了山,对于紫云山来说不过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他们现在的大事自然只有一件——六位折鬼的试炼。
千百年来,折鬼师都会来紫云山汇集,在此修炼,只因紫云山有一处秘境——封鬼崖。
没有人知道这封鬼崖是哪里来的,也许是传说中神仙们留下的东西也说不定。
封鬼崖丈高千许,深不见底,崖上常年积雪相覆,冷风刺骨。
说是崖,倒不如说是个天坑,只是这坑围长几有三里,其下漆黑一片,站在崖边什么都看不到。这般险地常人从不踏足。然而若是折鬼之脉若从崖边跃下,便就能进入到秘境之中。
封鬼崖在紫云山山顶,是平日里所有弟子都不能去的禁地,当然,一般人也不会自己跑那去。巫双也只是听说过封鬼崖,从来没见过。至于她能听说也都是一开始被当做“折鬼”才有的机会。
秘境里没有什么宝贝,就是九州各地原来的模样,有着许许多多鬼妖的幻象。一代代折鬼师便是从与这些幻想的相斗之中悟出的折鬼之道。而且,人与人的本领会各不相同。
有传闻说,曾经有不是折鬼之脉的人想沿着封鬼崖爬下去,看看是不是崖底有什么宝贝才能有形成这样的秘境。然而,下去的人却没有一个能上来的。所以,从来就没人知道这崖底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封鬼崖的试炼,每年有两次机会,每次时长有十日。在这十日里,任何时间折鬼都可进入秘境。
可是尽管如此,紫云山还是规定了每年每个折鬼只许试炼两次,而且分别是每半年才一次,不许两次连着去。哪怕一次试炼其实只要三个时辰,也不许十日内前往多次。
至于原因,是因着很久之前传下来的祖训。
而且,关于进入秘境还有一个传说——秘境开的时候,连续进去两次的人就再也出不来了。
当然,这次试炼的结果其实并不重要,因为不管过不过关,这些折鬼都是要下山的。而且,也没有过不过关一说,三个时辰一到,所有折鬼都会好端端地出现在封鬼崖边。
试炼当天,尹九平一直站在封鬼崖边,静待折鬼们试炼完毕。虽然和平日的试炼并没有什么不同,但这一次,鬼王已出,试炼的意义大不相同。外头的人从来不会知道秘境里发生了什么,哪怕厉害如尹九平也不会知道。要知道,也只能听从那些折鬼出来之后的描述。
“还有多久?”
“回掌门,还有一刻就该到了。”
“嗯。饭食可备好了?”
“已经好了。待他们出了秘境便可用饭。”
“好。”

时间一到,六位折鬼立时出现在了崖边的平台上。
孔三方、丁松和陆原都是累极的模样,毕竟他们三个的本领较于其他三人要差上一些。尤其是孔三方,脸色刷白,满头冷汗。最魁梧的汉子此刻看上去却是最最憔悴,就连手也在不停发抖。
去到秘境里,六个人不一定会传到同一处,遇到的鬼怪也不会一样。现在这情况看来,这次孔三方应是遇到硬茬了。
“孔师兄,你还好吧。”丁松也发现了孔三方的不对劲。
华桃剑插在地上支撑着孔三方的身体,那剑身也随着他的手在颤抖,一时间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
“师兄,你遇到什么了?”
丁松有些担忧地问道,他自己运气好是和百里大哥一组,虽然累,倒是有惊无险很顺利。
好半响,孔三方才缓缓吐出了几个字,而那脸色更是又白上了几分。
“十魔…血阵。”
其他几人听到之后,俱是面色一变。
这十魔血阵乃是传说中由鬼王才能引发的阵法,能在一刻之内吸尽方圆百里内所有生魂为以己用。血阵成型很难,天时地利缺一不可。一旦魔阵成型,生魂吸收越多,便可化土成灰,由方圆百里、千里到万里,直至整个天下,将这人间景色全然变成鬼之都城。
有文曰:鬼气接天地,血色满乾坤,生无可继,死有成城。
正所谓十魔成血阵,散尽天下魂。
孔三方能在秘境之中见到,也算是他们的的运气,可以提前知晓下细节。
“此事事关重大,孔贤侄可还记得那阵是个什么模样?”尹九平弯下身,与孔三方平视,有些急迫。
“我进不去…”
孔三方歇了好一会才向他们缓缓道来。
初入秘境之时,孔三方只看到漫天血色,远处有冲天黑色鬼气成柱,连接天地,周围全是干枯的尸体。
没有城池,没有树木,没有房屋,到处都是嶙峋的灰石。
脚下的土地夹杂着不知名的红色,暗暗地仿若熔岩,踩在上头,脚下顿时就传来了刺骨的疼痛。
从刚进到这片天地开始,他的身体里就仿佛扒皮抽筋一般,魂魄简直要被拽迤而出。
孔三方努力保持着自己的气息,想要离开,可每一步都那么艰难,他能清楚地看到自己手上的皮肤渐渐失去了生气,一点点绽裂开来,露出的血红在下一瞬又灰败下去。由外及里,他正在慢慢变成和那些干尸一样的东西。
会死…真的会死的…
这是孔三方第一次在秘境里有这样的念头。
以前,哪怕是面对鬼妖,哪怕他打不过,他心里都有着“反正是秘境,三个时辰就能离开”的念头。可现在,他突然觉得这不是秘境,而是正真的地狱。
身体的疼痛已经让他快失去意识,他只会机械地循着求生的本能一点点地往远离鬼气的方向移动。
身躯慢慢佝偻,越伏越低。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手骨白森森地继续持着剑。
他看不见自己的脸,可他能感到绽开的血肉寸寸成灰的疼痛。
清楚地感受着*的死亡,清楚地感受着灵魂的消弱。
折鬼之脉在这恐怖的地方,毫无用处,除了等死…还是等死。
他看不到尽头,也走不出去…
就这么一直一直地缓缓移动。
终于,他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视线中最后的景象是一具干尸的面容,狰狞而又绝望,枯萎而又破败。树皮般脸庞,每一寸都沿着面颊的骨骼点点干瘪,依稀还能分辨死前那痛苦地模样。
他想——自己已经也是这般模样。
他想——他应该就要死了。


疼痛猛然卸去的刹那,他回到了崖边。
还好…这只是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