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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了不少时间的路,已经到了正午时分,是该歇着吃饭了。
三人找了棵大树停了下来,树荫底下还是挺舒服的。
巫双说不出哪里不对劲,这心中的不安倒是越来越盛了起来。
她背靠树坐着,仰头看了看天空。万里无云,间或飞过一只鸟儿,很是宁静的午后。
“还行吗?”庄千楼边将干粮递于她边问道。
巫双反应了下,明白他是问自己灭息是否还行。她点了点头,“嗯,还没到以前最长的时间呢。”
“上山会比较累,要匀好气息。”庄千楼又叮嘱了一遍。
“嗯。”
司马钦三下五除二解决了饭食问题,也坐靠在树上,“唉,再送你们一程,我就走了。到了这边,真是什么都抓不到了。”
其实他明明就是在送行,却偏偏要说成自己就是有目的才和他们一起走。巫双现在也知道了,司马钦就是个嘴硬心软的货。
“司马兄弟,这一路,多谢了。”庄千楼的道谢有几分认真。
司马钦立马眯眯笑地凑了上来,“其实墨月宫还是很不错的…”
庄千楼直接转过了身,“其实,送到此处就可以了。”
司马钦扯了扯嘴角,“好吧。我不提就是了。”
三人都在树下坐着,也算是小憩,待会就会继续上路。
巫双闭着眼睛,尽量平稳着灭息,可内心的烦躁似乎越来越盛,让她都有了要逃离此处的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
她深吸几口气,努力平静自己。
过了一会,身旁突然传来了动静,睁眼一看却是司马钦站起了身。
“小双妹妹好好歇着,哥哥我去方便一个。”他说得大大咧咧,巫双无语万分。
“庄小哥。”司马钦走到庄千楼边上,背对着巫双,“一起呗。”
巫双更加无语了,怎么方便还要拉着自家师兄。然而,接下来她就听到了一个“好”字,正是庄千楼所答。
这…
庄千楼也起了身,巫双看着他们一同走到了边上稍远的大树后头,脸红红地收回了目光,伸手捂住了耳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好一会之后,巫双觉得头顶来了一片阴影,睁眼一看,是庄千楼站在自己面前。
“是不是有些困了?”他蹲下身和她平齐。
“嗯,还好。”巫双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庄千楼伸手抚上了她的额发,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中有着她从未见过的神情,似乎…有些悲伤?
“师兄,你怎么了?”巫双心底那份烦躁几乎都要喷涌而出,“师兄,我们不要去那紫云山了,好不好?”下意识她就这么说了出来。
庄千楼抚在她额头的手停滞了下来,嘴角缓缓提起,带着她不熟悉的笑容,无奈而又不舍。
“累了,就好好睡一觉。”
“其实…”我不是很困。
她话还没说完,就只见庄千楼突然伸手,飞快点了自己几处穴位,刹时将她的灭息死死定住。与之同时,巫双也一下就昏厥了过去。
为什么会这样…
闭眼前,她什么都没来得及问,只隐约感觉到庄千楼倾身抱住了自己,还在自己耳边说了一句话。但她已然听不清了,铺天盖地地黑暗袭来,瞬时之后,她就被封入了绝息之域,对外再无所感。
固穴定息对于正在使灭息的折鬼来说向来很伤身体。时间不能久,不然折鬼许是就真的气息全无了。可是现在,为什么师兄要突然固住自己的气息?
看着她闭上的眼睛,小巧的脸庞带着赶路才有的微汗,庄千楼不言不语地抚着她的脸颊。
“对不起…”他低低出声,仿若自语。
司马钦走了过来,眼中有一丝不忍,却仍是一副说得轻巧的模样,“好啦,我们该走了。”
闻言,庄千楼站起了身,将巫双腾空抱起转到了司马钦怀中。
“就送到这吧。师妹这些日子身子累得紧,免得她等会舍不得我哭哭啼啼的。你这就带她回去吧。”很平常的语气,两人的目光无声交流着,平静的表象后面是让人诀别的危机。
“那我们就走了。”司马钦接了话,而后利落地将巫双背到了背上,冲着庄千楼深深看了一眼,“你…保重。”
接着,他背着巫双头也不回地向来时的路走去,那是远离紫云的方向。
庄千楼站在原处,静静看着他们身影越来越远,眉眼中渐渐又成了平静一片。

司马钦的身影已经小成了一个黑点,隐在了林木之中。
他们离开了,林中只剩下了庄千楼一人的身影,孤单地站在青石板路上。
微微的林风不知何时不再吹拂,午后的时光不知何时仿若凝固…
一个略带贪婪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这位公子,不知可否帮个忙。”
青衣黑襟,一名斯文雅致的男子出现在了庄千楼身边。一双稍稍下凹的眼睛紧紧地锁在他的身上,眼角的一颗红痣妖娆得很是诡异。
庄千楼轻轻呼了口气,转过身,正对着那人淡淡说了句,“何事?”
“好事。”


起风了。
一阵诡异的林风,吹落了树梢那些本不该掉落的绿叶。
下一刻,站在路中的庄千楼和那青衣男子都失了踪迹。
司马钦的步子越发沉重,却一步也不停地往远处走,背上的女孩气息全无地沉睡着,仿若一个失去了生机的人偶。
日头正中,他腰间的葫芦,白成一片浑噩,挥散不去…
——总有一天,爷我也要收个鬼妖玩玩,好好威风威风。
——师兄,我们不要去那紫云山了,好不好?
——对不起…
青叶无猜,紫云魂绝。
一生何长,一世何短。
折鬼脉,引鬼魂,
人间鬼界本就一线之隔。

第14章 紫云山(一)

转眼两个春秋…
天下越发不太平,几年前开始,突然发了一种奇怪的瘟疫,得了的人会越来越虚弱,面色如腊,接下来浑浑噩噩不过两三日便一命归了西。凡是得了这个病的…没一个能活下来,弄得好些个偏远的村子都没了人烟。瘟疫虽然传得很慢,但有传必亡。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是几个相聚甚远的小村子同时出现了这种瘟疫,朝廷派了好些个太医院的人前去救急,可救着救着连太医都没回来一个。
靠近疫区的百姓纷纷开始迁移,想要躲过灾难。各个主要城镇全部对外封锁,生怕感上了这药石无用之症。一时间人心慌慌,鸡犬不宁。
药店里那些强生健体的草药也被大户人家收了个干干净净。谁也不知道这瘟疫什么时候会结束,大家都在盼,盼着能有个神医突然发现了治瘟疫的法子,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然而…
这只是人们的美好臆想罢了。
天下间知道这瘟疫真正秘密的,不出百人,而他们每一个都将这秘密好好守着,成百上千年来,一次又一次地循环往复。
而这一次,鬼妖肆虐,夺万千性命,势如恶疫,正是折鬼必出之时。
东齐有紫云,道可安天下。
大家都在等,等紫云山上那些有折鬼之质的人下山,还世间一世太平。
“折鬼…”灰衣女子喃喃出二字,嘴角扯上了一抹自嘲的笑,“也好,都没我什么事。”
她半坐在紫云山腰一块稍稍突出的岩石上头,看着远处,褐色的双眸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她是巫双,据说是曾经年纪最小的折鬼之脉,紫云山的七个折鬼之一。
而现在,她穿着紫云山最低级弟子的服装,成了最最普通的一名小道士。灰扑扑的颜色,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样式,男女都一样的纯色道袍。
明明是正午时分,天色却不见明媚,有着说不出的灰暗,山顶凉风习习,站一会骨头里都似冷着了。
“想什么呢?”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你来了。”巫双没有回头,只是应了声,这个时候能在这里出现的,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来,小双妹子,哥哥今天给你带了好吃的烧鸡。”好端端的男子,偏偏穿着一袭不像好人的黑色劲衣,脸上还特地蒙了面。男子很是熟练地坐在她身边打开了那被荷叶包得好好的烧鸡。
“大白天的,你穿成这样?”巫双转过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此地无银三百两。”
“话不能这么说。”男子撕了个鸡腿递给巫双,自己也扯了另一只,“做什么事得穿什么衣裳,我这是偷偷上山,黑色低调。”
边说,他边拿下了蒙面的面巾,露出一张有些邪气的脸来,高鼻薄唇,整个人看上去似乎缺少血色,眼睛的颜色也很浅,微微上翘的眼角仿若不怀好意的妖精,嘴角总是挂着肆意的笑。
照巫双的话来说:长得是好看,但怎么总有些欠收拾的感觉?
她没什么胃口,把那鸡腿有放了回去,单手托着脸颊,看向男子,“给我讲讲以前的事情吧?”
“怎么又是这个?”男子无奈地也停下了吃鸡腿的动作,“之前的事,你不记得,哥哥我也真不晓得。那天看你在山下一副快死了的样子,我就动了一下恻隐之心,而后就把你送上山来了。那之后,你就都晓得了呀。”
“可是…我总觉得在那之前,我就认识你。”巫双定定看着他,一如既往地不罢休。
“哥哥我长得面善,这也不是一个两个人和我说过了,你看我眼熟也是正常。”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那你呢?你又是什么人?”
“你的好哥哥啊。”随着这话,男子还意思意思地抛了个媚眼。
巫双忽略那个眼神,继续一本正经地盘问,“一般人可做不到随意出入紫云山。”
“还不是个紫云山破规矩乱多,看个人还得备一堆文牒,哥哥我闲云野鹤惯了,哪有那么多规规矩矩的东西。再说,我就认你了,这一点找谁开公文去?”
“可是…”
男子打断她的话,不愿再继续,“我知道的,还没你当时带在身上的那封信多。”
巫双沉默了下来。
信…
她上山时是带着一封信,信里说她和她的师兄一同拜访紫云山,师兄叫庄千楼,她叫巫双,还有他们来自青叶谷,他们的师父叫华一宫。
要不是这封信,她醒来后真是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试着给青叶谷写信询问,却从来都是石沉大海。她问过别人,这青叶谷也算是个有点名气的道家小门派,只是不怎么和外界打交道。
她拜托过其他去蜀地的紫云山门人顺道帮自己到青叶谷看一看,可是他们都说那里头…

一个人也没有。
信上还说,她是折鬼之脉,他师兄是引鬼之体。
她不记得师兄,也不记得自己的折鬼之脉。
而后来…
紫云山掌门再三确认了——她并不是折鬼之脉。
也是,她连鬼都看不到,怎么会是折鬼之脉呢…
也许她连巫双都不是,只是拿了别人的东西倒在了山脚,被人救起而已。不过,她还是对紫云山有些贡献的,掌门很喜爱她随身的那副冷到都不能带的手套,她很识趣地给了尹掌门。不然,紫云山也不会一直养着她这么一个闲人。
——其实也不是那么闲,好歹也算是个要轮值的弟子。
她默默叹口气,很是惋惜。
只是可惜,那副手套貌似实在是太冷了,戴在手上就和冰刺骨一般,根本没人戴得了,听说就一直被放着,不然她也不会只是个最低等弟子的待遇。
过去都消失了,师兄、师父、青叶谷、折鬼,对她来说陌生得不行。现在,只剩下了莫名其妙失忆的她。对了,还有这个救了她上山,从此每隔两三个月就来看她一次的人。
广月。
这是他的名字。可他从来不说他是做什么的。他知道折鬼、能“随意出入”紫云山,功夫也很好的样子。他来看自己之前都会先寄封信给自己,约个时间什么的,给自己带点好吃的,陪自己待上半天,聊聊天。
广月算是她这三年来唯一的好朋友了。
至于紫云山的人…唉,自己这个半路出家的末等弟子能有什么朋友。就连和她一样的末等弟子,人家还都是从小在紫云山长大的,情分比不了的。
巫双看着广月吃得很香的样子,内心深深叹了口气,而后豪不犹豫地加入了进去。
——再怎么说,吃独食也是不好的。
而且,就紫云山她能吃到的那伙食…这鸡不吃白不吃!
还别说,今天这烧鸡热腾腾的味道真不错。
“别急,慢些吃。”广月笑眯眯看着她,从怀里又掏出了一样东西,“佳肴怎能少了美酒。”
巫双动动鼻子,猛然睁大了眼睛,眼中满是欣喜,“还是上次那种?”
“桑落,这是桑落酒,贵着呢。”广月边说边开了酒盖,“好不容易搞到几瓶,都便宜了你这个丫头了。”
“哪有!”巫双笑着拿过酒,美滋滋喝了一口,“我酒量不大,也就馋一口罢了。”
好酒!
一口下去,巫双觉得整个人都通透了,四肢都暖了起来。
不过,也正如她所说,只是馋一口,她真不能多喝,只要喝多了就脑仁疼。于是,剩下的酒基本上都进了广月的肚子。
吃饱喝足,两人舒舒服服地半坐在那里,有一茬没一茬聊着天。
“他们应该很快就会下山了。”
“谁下山?”广月有些不明所以。
“三日后就是最后试炼,接着那六个折鬼就要下山了…”巫双声音有些低落,不只一个人和她说过,她应该就是那第七个折鬼,青叶谷之前也特地和紫云山来信说过的这一点。
可是…唉…
没她什么事了。
“三日吗?”广月停了一下,“下山有什么好,世道不太平,还不如在山上清清静静的。”
“那你说,这世上真的有鬼吗?”巫双突然问道。
广月顿在那处,好一会才回问道,“你觉得呢?”
“我又没亲眼看到,总是听他们说,谁知道真假。”
“这样啊…”
广月一个转身,突然靠近她,满脸严肃地样子,“若是我告诉你,现在你的旁边就坐着一个花袄子的小娃娃,正笑着看你,你信是不信?”他得眼神若有似无地飘向了巫双的左手边。
“呵呵。”
巫双干笑了两声,只觉得左边身子顿时一冷,她僵着脖子往后挪了一下,猛地站起身,退了几步看着广月,“我得走了,今个我还要值夜呢。”
广月笑笑地拉好自己的面罩,对她挥了挥手,“下次再来看你,到时想吃些什么?有什么要我带的吗?”
“烤鸭。”巫双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
“没问题。”广月上前点了她脑袋一下,而后一跃而起就往山下去了,“好好值夜,月黑风高,可别被坏东西看上了。”
“乌鸦嘴!”这紫云山哪能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回头看看天色不早,她也急急从另一边往紫云山的楼群走去——回去还能睡上一个时辰再值夜。

第15章 紫云山(二)

“回来了。”
巫双刚进屋,迎面就遇到了佘敏。
佘敏算是她们的小头头,比巫双大两岁,是个不苟言笑非常认真的人。不过,她也很好说话,只要不犯事,平日里行踪她从不过问。总得来说是个不错的头头。
“嗯。”巫双不准备解释自己的行踪,毕竟那是自由时间,逛个山也没什么。
此时,佘敏正是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从巫双身边走过,她回头叮嘱了一声,“今日上值的时候,记得到西山脚点灯。”
巫双心里稍稍咯噔了一下——西山脚,那里不是一点半点的黑。
“好。”她点点头,往自己的床铺走去——睡一个时辰也是一个时辰,等醒了再干活。
这西山脚点灯,是紫云山每月月圆的规定事件,说是西边那处需要以光驱邪,平衡灵气。紫云山向来太平,值夜也是弟子们分散而行,点灯的活如无特殊必要,也都是一个弟子单独完成。
点灯很有讲究,可不是什么人都行的,必须是处子,还得是女子,点灯讲究时辰,必须在亥时三刻、子时之前完成。灯只要点上了,就会一亮到天明,任他风吹雨打,那火苗都不带动一下的。蜡烛能燃好几个时辰,每次都是天亮了就正好熄了。
西山脚虽然黑,可是点了灯,从紫云山上头往下看,还正好就能看到那一抹灯光。
巫双之前也点过几次灯,都是太太平平的完成。但是,对西山脚那处她一直没什么好感——又黑又冷,还有些说不上来的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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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草睡了一小觉。巫双伸伸懒腰不大情愿地起了床。
四下一看,她这屋里一共是八张床,都正空着——那些人应该都去吃饭了。
巫双从来都是卡着点起,匆匆忙忙就往饭堂赶:得拿两个馒头,值夜的时候吃。
夜里的紫云山冷风嗖嗖,她索性拿了冬衣出来套在身上。棉袄也是统一的,虽然颜色不好看,暖和还是挺暖和的。
在紫云山,饭堂是分区域的,低等弟子在偏大厅,中等弟子在中堂,高等弟子在二楼,至于再高级的——听说掌门什么的,还有那六个折鬼都是在自己屋里吃得,有专人送。
待巫双去到饭堂的时候,里头已经没剩什么吃的了。她也不在意,反正今天吃过烤鸡了,便随便拿了两个糙面馒头放在袖子里。
“巫师妹。”
巫双一转身,向着声音的来源扯出了一个笑容,“纪师兄,好。”
纪师兄是紫云山这次的折鬼中本领最厉害的一个,和另一个折鬼封时远同来自白林洲。纪百里的长相很温和,为人也很亲切。巫双刚上山那会便是跟着纪师兄学了一段时间。
折鬼都没有师傅,毕竟折鬼之质的人都是一批一批出现的,而时间间隔使得前一批和后一批完全没有见面的可能,所以所有的折鬼师都是循着前人留下的典籍在学习。故而,年纪稍长学得多的自然就会带那些新近的。
可惜的是,巫双后来被证实没有任何折鬼之质,此事就此作罢了。
“近来可好?”纪百里今日正好从这饭堂路过,远远地便看见了巫双一个人在那里拿馒头,想着也是有些时日没见到了,便来打个招呼。
“好,好着呢。多谢师兄挂念。”巫双忙不迭地点头,当初还是纪师兄为自己说了几句话,自己才能分到好差事。其他的低级弟子干苦活累活的可多了。她虽然要值夜,但每月也就轮上那么一次,其它时间都是白日里当值的,算是闲活中的好活。
“以后…”纪百里说了两个字又停了下来,“多注意身体。”其实他本来想说要是有什么事可以找自己,可是突然又想到再过三日自己就要下山,以后的事应该是管不到了。
“嗯!”巫双打心里还是挺崇拜这个纪师兄的,要知道他可是当今折鬼的第一把交椅,“我还要值夜,就先走了。”
“去忙吧,小心点。”纪百里说完,提步离开了。
巫双很懂理地站在原处,恭敬地等他离开了,这才急匆匆往值夜签到那楼跑去。没办法,紫云山讲究身份,低等弟子在折鬼面前恨不得都表现得和个家奴一样恭敬听话。
依旧是卡点签到,巫双按了个大大地手印,在掌事老伯有些复杂的眼神中,她潇潇洒洒地从边上随意提了一盏巡夜灯就出了门。
掌事老伯:这娃娃,怎么总能卡着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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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笼什么的在晚上的时候总是能平添一些让人心慌慌的感觉。
从山上下来,巫双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一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值夜就是个寂寞的活。
其实提着那灯,也就看得见前头那么一小块地方,尤其等会要是到了树林茂密的西山脚,参天大树们将那月亮遮得严严实实的,也就灯笼那块能看得见点东西了。
和往常一样,巫双照着脚下的青石板路,不急不慢地走着。点灯讲究时辰,太早去到那里还得等着,还不如卡着时间到,点完灯就往回走。西山脚那个地方黑黢黢的怪吓人的,要不是在紫云山,她还真不敢去点那个灯。
紫云山的人都说这世上有鬼,虽然她没见过,但是想想还是有些怕的,好在紫云山道家正宗,灵气至盛,妖魔鬼怪才不会来自投罗网呢。
不过,巫双一直很好奇——为何每月月圆都要点灯?
只听说这是规矩,却从来没人告诉她为什么。要是忘点了也不知道会怎样?虽然这么想,但她也不是个瞎来的人,还是不敢试上一试的。要是她坏了什么事,这低等弟子的身份都怕要保不住了。
听着虫鸣,随着月光还有那灯光,巫双慢悠悠地走在下山的路上。
终于,周边景色换了,从碎石子路变成了青石板路。
——嗯,走到青石板了,那还有小半个时辰就能到点灯台了。
走着走着,月光渐渐不见了踪影,只能将就着灯光走路。没办法,西山脚就是这么个情况。周围的虫鸣也少了起来,黑漆漆地越发安静,巫双哪怕不是第一次点灯,还是觉得心里慌慌的。
“道,可道也,非恒道也!
名,可名也,非恒名也!
无,名天地之始;
有,名万物之母。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
玄之又玄,眾妙之门!”
她大声背着道德经给自己壮胆,背完一遍,从头再来一遍,声音放得大大的,听着自个的回音还觉得有点人气。
点灯讲究时辰,所以每月月圆的时候,山上会在亥时三刻敲一次钟,响三声,这是为了点灯的弟子能知道时辰,毕竟西山脚这边看不大到天空很难估算时间。
到了子时的时候,还会有一声钟响,也算是告知应该要点完灯往回走了。
反正听到第一次钟声立刻点灯是没错的。
巫双走着走着,觉得身子都凉了。每次点灯都是这样,越往西山脚走越冷。她紧了紧身上的棉袄,掏出个馒头,边走边啃。吃点东西,暖和暖和。
终于走到了灯台处,她四下看了看——没什么变化。
还是那个孤孤单单定在青石板路尽头的石头灯台,占了一尺见方的地,从头到尾是一整块石头雕刻而成。也不能说雕刻,什么花纹都没有,只能算是用整块石头削出来的灯台。
灯台统共半丈高,点灯的地方不需要仰头也不需要弯腰,一眼看去就能看见那个在灯台中间凹下去的小槽,正好可以插一支蜡烛。
巫双三下五除二啃光了手中的馒头——应该马上要敲钟了。
最后一口馒头刚咽下,就听得远远传来厚重的钟声。
“哐——哐——哐——”
好咧!时辰到了!
她从怀里拿出值夜签到时发给自己的蜡烛和火折子,向灯台走近了几步。
先是将蜡烛好好地放进那个小槽,接着用火折子点灯——就是这么简单。
蜡烛已经放好了,她稍稍吹了吹火折子,见冒出了火星,便往那蜡烛凑去。第一下没点亮,她便把火折子弄得火星又旺了些。
——咦?怎么还没亮?
难道是自己火折子用得不好?
又试了几下,她皱皱眉,索性弃了那火折子,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提灯。提灯里头是油燃,很容易着。
她用包火折子的纸沾了点那油,再引了灯火,纸一下就着了起来,火势不小。她赶忙就往那灯台的蜡烛那凑。
纸上的火舌舔舐到了蜡烛芯,一点点缠绕了上去。
巫双等了一会,觉得应该着了,便要撤回那纸。
可一等她拿开纸,她傻眼了——蜡烛没着,甚至没有化一点蜡。
——怎么回事!我不是拿火烧了好一会吗!
她揉揉眼睛,可是看到的还是那般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