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石曼生直到回到自己屋里才想起自己还有件事忘问柳木白了——今天那个坐轿子进府衙的女的是什么人?要不,等他身子好了再问?
对了,既然梅子倾可能和百里宫有旧,那自己把从他身上搜刮来的黄歇玉给了柳木白会不会不太妥当?不管,反正又没别人知道,好东西,谁捡到了就是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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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有人敲门,是石曼生开的门。
一打开,门口站着一个小乞丐,脆生生地问她,“姐姐,你是叫石曼生吗?”
“是啊?”她有些莫名。
“有人让我给你的。”一封信,土黄色的信封上空白一片。
这是什么?石曼生犹疑了下,伸手接过那信,她刚一拿信,小乞丐就哧溜一声跑得不见了人影。
打开信,里头只有一张纸,纸上只有一句话。
——“相思阎罗,不许再卖。”
石曼生浑身一定,而后猛地向小乞丐跑走的方向追了过去。信上的字迹正是石曼生熟悉到不行的那一款,除了师父还有谁!自己卖相思阎罗终于把她老人家气出来了!
小乞丐是在前头那巷子口拐弯不见的,石曼生加快脚步,哪知道刚一拐弯就看到了丁泽。他站在那处,手上正提着一个哇哇乱叫的人,正是刚才的小乞丐。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坏蛋!”
“有什么要问的,快问吧。”他面无表情的晃了晃手,那小乞丐被提着领子也晃了几下,张牙舞爪似是气极。
“谁让你送的信?长什么样?人在哪里?”石曼生赶忙问道。
“不知道!”小乞丐就如一只被猎人捕获的小兽一般,使尽一切方法要去挠丁泽。但丁泽又岂是那般好惹的,手指轻轻一挥,干净利落——点穴。
一看这点穴,石曼生竟然突然想到了那夜自己被梅子倾点穴的事情,心里莫名有些膈应。柔了柔神色,她从怀里掏出块碎银,“小朋友,你能告诉姐姐是谁让你送这封信的吗?”
本来还龇牙咧嘴的小乞丐看到银子,立时脸色一收,有些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切,人家给的比你的多。”
石曼生:…
她默默从怀里又掏出了一块碎银,“小朋友,这下能说了吧。”
小乞丐眼睛瞟了下丁泽,“他弄伤我了,这么点不够。”
丁泽眯了眼,提着他狠狠一晃,“再废话,废你一只手。”
石曼生诧异——原来丁泽这么有气势?
顺利问到消息,放走了小乞丐,石曼生却眉头越发拧紧了起来。
信是一位白衣的年轻男子给小乞丐的,就在前头不远处的客栈门口,小乞丐说那男子额角有颗痣,长得道骨仙风很好认。为今之计当然是去客栈找人。
不过,石曼生对小乞丐的描述表示很是怀疑——师父怎么会让男的送信?还是个道骨仙风的男的?反正她在小乞丐身上下了追魂,要是他骗了他们,再抓回来就是了。但是看在她足足给了一两银子的份上,想那小乞丐应该不会骗他们。
“我们过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柳木白:兜了一圈,这玉不还是到了我手里?
阿甲:大人英明!
娘子:你们欺负人!
柳木白:我凭本事拿回来的,你有不满?
娘子:…不敢…
二十四
丁泽跟着石曼生一同去了小乞丐说的那家客栈,直接拿了银子开路,跑去去问掌柜。
——有没有额角有痣的白衣男子入住?
那掌柜连连点头,“有有有,现在应该就在屋里,今天没看他出门,上楼左拐第三间。”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石曼生内心感慨,快步去了二楼。
“咚咚咚”敲门。
“谁?”屋内传来年轻男子的声音。
石曼生想了下,开口道,“敝姓石。”
屋内似乎静了会儿,而后门从内打开了,“不知姑娘找在下何事?”
——果然道骨仙风…
这是石曼生见到人的第一反应,此人长相自带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仔细看了看,主要是因为那双眼睛,细长平和。他的唇色很淡,整个脸上颜色最重的反倒是额角那粒墨色的小米痣。当真如小乞丐说的——很好认。
“请问,这信不知公子是从何处得来的?”石曼生取出信询问。脑海中却自顾自思量了起来,这人的装扮很眼熟啊。
“我不知道什么信,姑娘找错人了。”男子摇头抱歉,伸手就要关门。
唉唉唉!别啊!石曼生忙卡住门框,“写信之人是我师父,我寻她许久了。”
那人似有不耐,“与我何干?”
“怎么没关!”石曼生气势顿起,“你知道却不告诉我,这不是故意叫我内心焦灼夜不能寐吗!长此以往,我必肝火过望,病从心起,你一个大夫怎能见死不救,害人性命。”
男子竖眉,“你找错人了,我也不是什么大夫。”
石曼生一不做二不休,“你若是不告诉我,我立马把你的身份嚷出来。”压低声音,她继续说道,“鬼医谷的人,你信不信这条街能立刻给堵死了。”
没错,此人虽然衣服没有穿鬼医谷的制服,但身有药味,指尖纤细,腕骨明晰,就是个大夫!最最重要的是——那腰带分明就是鬼医谷的式样,虽然不显眼,但当初师父可让她们都仔细认了再三的,说见到这些人绝对不能放进百里宫。是以,她绝对不会认错。
而青州城内,最近并没有鬼医谷的消息,可见此人定是偷偷前来。要知道,如果鬼医谷的名号往那一摆,去往各处都是夹道相迎,热闹非凡,人人争着见上一见。此人既然这般低调,定是不愿让别人知道自己行踪。而石曼生也正是抓住了这一点。
“胡搅蛮缠。”男子微怒。
她立刻笑得斯文,“你若告诉我,我立刻知书达理。”
半响,男子无耐叹了口气,“写信人就在医谷。她不愿别人去烦她。”
“怎么可能!”石曼生全然不信。百里宫和鬼医谷势不两立,师父怎么可能去鬼医谷?绝对不可能!要是去…
“一定是你们耍诈,囚了我师父!”
“姑娘编瞎话的本领不错。”男子淡笑,“写信人是自愿留在谷中,信不信由你,但你若是去寻她,她一定不会见你。姑娘,在下就知道这么多了。”
听完这些话,石曼生有些发蒙,“师父、师父…她在鬼医谷怎么样?”
“她很好。”趁着她手上松劲,男子猛地从里头阖上了门,隔门说道,“姑娘何必过多烦恼,令师现下生活安逸,早已不愿过问世事,何必再去打扰。在下已经尽数告知,还望姑娘不要声张医谷一事。”
对着关上的门,石曼生愣在原地,丁泽从头到尾默不作声地看着一切。
许久,她塌了肩,看上去有气无力,“我们回去吧。”
丁泽点头,转身走在前头下了楼梯。
——师父怎么会在鬼医谷呢?太奇怪了。
石曼生觉得自己应该要回蜀地看看,尤其是去百里宫边上的鬼医谷瞧瞧。当初师父下的禁令是不许鬼医谷人踏入百里宫地界半步,可鬼医谷那边人知道后什么都没说,更没表态说百里宫的不许去他们地界。如今想想,其中确实很有猫腻。
可是川蜀路遥,这一趟过去怕是要不少时间,来回的话怎么算也得两三个月,万一有事缠身,说不定在那里待上一两年,或者更久也是可能的。那她和柳木白的事…怎么办?
如果告诉他,他会怎么说?
就在石曼生纠结不已,取舍不定的时候,另有人上门了。
秋日清晨,凉意瑟瑟,有人敲门,来的是花间阁的小厮。
不意外,一封信送上,说的是过两日有“贵客”求见。既然信中提到是贵客,可见必是肥羊。只是这前脚刚收到师父说不许再卖相思阎罗的消息,后脚大生意就上门。
石曼生有些两难,想来想去,看着偌大的院子,又看了看生活幸福美满的师叔、师姐、丁泽,还有池塘里那些傻乎乎的锦鲤。
——唉…这养家重任啊,怎么就落到她头上了呢?
最终,石曼生决定收手前最后再做一票,毕竟也要对顾老板那里有交代,至于以后的事情,就以后再说吧。师父在自己卖了相思阎罗这么久之后才来信,想必消息不是很灵通,自己这最后一单与她来信也就差个几天,不会知道的。再说,那额角长痣的小仙哥不是说了吗,师父不见客,既然不见客,最多也就是写信来骂骂自己,忍忍就过了。
打定主意,她快速理了理东西,又从屋里取了相思阎罗的瓶子,和师叔师姐丁泽打了招呼,叶青自然是不招呼的。中午一过,她就坐着花间阁的马车出去了。
到花间阁后门,刚一下车,石曼生就见到了兴冲冲迎上来的顾艺灵顾大老板,还未及招呼就被她很是亲切地拉进了屋里。
“妹子啊,我和你说,这次来的人一看就是个大户,说不准还是什么高官达贵,一出手给的赏钱都是金锭子。这回啊,你可千万别说不卖药啊,赏钱我都收了,自然是有你一份。”
这么有钱?石曼生不置可否地附和了两声,心底倒是对今天的来客越发好奇起来——还没见到药就这么撒钱?
“顾老板这是提前回来了?”之前不是说去看远亲要入冬才回来吗?这才过了七八天而已。
顾艺灵懊恼地拍着大腿,“别提了,刚走到一半,那地方竟然开始下暴雪,路都封了,这才不得不折返回来,只能开了春再去了。”
下雪?这雪倒是有点早。
两人寒暄完,石曼生坐进那间特别的屋子里等待“贵客”。不一会儿,走进来了一个人,也是个女的,带着面纱,但身形看着有几分熟悉。
“石先生,久仰。”那姑娘款款坐下,姿态端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石曼生琢磨了一会儿,不觉烦躁起来——眼前人很像那天阿甲陪着的华衣姑娘。
“不敢当。还请阁下说说求药缘由。”
“我并不是来求药的。”
不求药?石曼生有些诧异,微抬下巴表示询问。
“在下久仰先生大名,特来拜会。”那人微笑着看向了石曼生,“在下诚意前来,还望先生能以真容示人。”话语平缓,却隐有咄咄的上位者之感。
石曼生心中烦躁加剧,此人虽然带着面纱,但那面纱质地轻薄十分,自然能叫坐得近的人看清面容。该女子相貌甚美。不同于小家碧玉的惹人怜爱,书香门第的温婉如水,眼前人灿若明珠,风华如霞,年纪不大,许是只有十六岁,举手投足都恰到好处,即有高贵之感,又不让人觉得遥不可及。
石曼生躲在厚厚的帷帽后头,自然不想露面,更何况此人可能是与柳木白有交集的人,“在下不过是个卖药人,不足挂齿。阁下若非求药,就还请回吧。”
“先生太过自谦了。”她微微笑着,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在下是真心想交先生这个朋友,还忘先生不要拒绝。”说着,她递上了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着一块玉玦,玉质温暖,价值不菲,“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看了那玉一眼,石曼生心中莫名不快,“还请阁下收回,在下江湖散人一枚,用不得如此事物。”
那女子眉头轻轻一动,而后点头,“是在下轻妄了,先生乃世外高人,又岂会看得上这等人间俗物。只是,在下实在是对先生有诸多好奇,今日若是见不得先生,在下心中怕是难以放下。”
“我只卖断相思的药物,你即不买药,又何必偏要见我这个人呢?”
女子靠坐在椅背上,语气渐变,“这就,说来话长了。”
“我之所以知道先生,是因着之前我表姨的事儿。她特地来向先生求药。只可惜,先生并未赐药。可怜我那表姨,竟是一时想不开就去了,还挑了最烈的法子。一场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连骨头都化成灰了…而这些,都是拜先生所、赐。”话说到这儿,已经变了味,言语中已然全是戾气。
石曼生立时就想到了之前那位死在火中的侯府妇人,那人是眼前人的表姨?那此人的身份…
“不知姑娘您说的是哪一位?”她装作不知情的模样,卖药人不需要知道太多,关于侯府妇人的事也只是她自己猜出来的。
“哪一位?呵。”那女子笑出了声,“这才一个多月月光景,先生真是贵人多忘事。可要我再提醒您下日子?九月初一。”
“九月初一?”石曼生语气平缓,“那日共有四人求药,若说是您姨母,那么只有一位有可能。”
“哦?先生总算想起来了。”
她点点头,如实说道,“相思阎罗,是那位自己不要的。”
“什么!”眼前女子语调一提。
石曼生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那位夫人是来求药了,可在问过一个问题后便自愿放弃,不再求药,而后离开了。”
“什么问题?”女子显然很是吃惊,这与她先前所想完全不一样。
“那位夫人问得是:服了相思阎罗,可会再喜欢上被忘了的人。”石曼生停了停。
“那答案呢?”
“可能。”
面前女子静默了下来,石曼生暗暗打量着她——悲伤的神情,倒显得愈发楚楚动人了。
良久,女子缓缓叹了口气,语气又变回了一开始的有礼有度,“是在下失礼了。先生,告辞。”再也没提要见石曼生长相一事,那位女子起身离开座位,径直走出了屋子。
看着她的背影,想到那顶轿子进入府衙的画面,石曼生整个人莫名烦躁。
既然她是为表姨讨公道而来,为何一开始还装作诚意求见,甚至要赠自己宝玉?
略一思考,石曼生有了答案。
她应该是为了试试自己是不是贪财之人,如果贪财,不可能不把药卖给她表姨。一试之下确认了自己当真是可能绝不卖药,这才揭开由头,兴师问罪。至于看自己容貌…怕是见了之后没什么好事。此人年纪轻轻,做事分毫不乱,先礼后兵,又是个厉害人物。
至于这个“又”…石曼生摸了摸鼻子。
——该不会京城里来的都这么厉害吧。柳木白一个,今儿这姑娘也是一个。
此女身份应该不低,让柳木白身边的阿甲亲自接待也就说得过去了。但她这次来青州应该不会只为了见见自己,柳木白遇刺受伤说不定是另一个由头。就是不知道那人是为私还是为公而来了。只不过女子大多还是为私的吧,毕竟朝堂公事向来是男子天下。
——那么…此人与柳木白究竟是何种关系?
脑中繁乱一团,石曼生不愿再理,索性直接出门,上了马车往家去。
虽然今天的药最后也没卖出去,但花间阁得到的赏金保下了,也算对得起顾大老板的特意嘱咐了。还得想想怎么和顾老板说,这相思阎罗的生意怕是不能再做了。对于师父,她还是很敬重的。
作者有话要说: 肿么办!肿么办!!!
坐吃山空的娘子发现要没有存稿了!!!\("▔□▔)/
哦…不…!!!!!
(┬_┬)
为什么快没存稿我还要发4000字的更新…⊙_⊙
…我去码字了…
二十五
马车行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动作过急,惊得石曼生差些从座位上摔下来。
“姑娘,前头有人拦马车。”车夫知会了她。
拦马车?在这个地方拦马车的会是什么人?由于平时会绕路回金树院,现在他们在的地方是个平常较少人经过的小道,道的两边是没有开垦过的山林。但毕竟还算是城中,是以这两片林子并不大。穿过林中小道走上一会儿就能见到金树院了。
石曼生掀了帘子去看,只看到两匹高头大马一前一后立在路中,马上的人正是前几日中毒刚解柳木白和护卫阿甲。
跨马而下,柳木白含笑唤她,“石姑娘,不知可否一叙?”现在的他精神已经大好,完全看不出病态。
“柳大人?”石曼生心中惊喜,下了马车。
阿甲径直走过来了,直接出言让车夫离开。石曼生听罢,刚要拦他——她还准备回家坐这马车的,就被阿甲笑着接了话,“石姑娘放心,我家大人会送您回去的。”
那车夫得了足足的赏钱离开了,而后阿甲本人也牵着马一溜烟不见了。
于是,这条人迹罕至的林间小路上便只剩石曼生与柳木白两人。又是独处时分,她有些放不开手脚,提着东西站在那里,眨眨眼不知道说什么了。待看到柳木白牵马往自己这边走近,心底更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慌。
他今日穿得是深蓝色锦缎长衫配黑色金边镶玉腰带,脚下踏着双云纹深棕色长靴,这么好看一身衣服再加上那副乱人心神的好相貌,看得她这心中某些小念头又雨后春笋般突突冒了出来——怪不得她,怪不得她,是他太招人了。
他牵马走到她身前两尺的地方,“感觉好久没见你了。”
这人真是一笑百花开,她勉力偏过脑袋,“几日前才见过。你这是都好全了?”
“不好。”声音微微压低,带着温和的笑意,“这几天,你都没来看我。”看着面前人闪躲的眼神,他不紧不慢上前一步,又加了一句,“见到了,你称我柳大人,更不好。”
这人实在是…
石曼生听得耳朵发烫,努力转移注意,这一次看向了正喷着鼻子的骏马,轻声咕囔,“朋友之间,称呼什么的何必太过在意。”嗯,高大威猛,毛色顺滑,明目好牙口。真是匹好马。
“朋友?”
柳木白缓缓重复了这两字,语调稍稍上扬,而后一副——你说什么都好,反正你我心知肚明的模样,微笑地着看她,视线如有实质,烧得石曼生的耳朵越来越烫。
“你怎么会在这?”顶着目光,她起了个话题。自己是从花间阁偷偷出来的,马车也不显眼,他怎么知道在这个地方等自己?
“想见你了,自然就能知道。”
轻飘飘几句话就把暧昧氛围明晃晃挑了出来,不仅挑出来,还挑得光明正大,毫不矜持。
清了清嗓子,她勉力压平语气,心底抑制不住小欢喜,“边走边说吧。”
这么顺其自然的好提议,凤眸含笑,柳木白欣然应下,“好。”
两人并肩而行,柳木白还牵着马。石曼生心下一动,故意走到了马的另一边,摸着马鬃一派自然地赞到,“这马真不错。”很好,没那么近了,自在了。
柳木白看了看两人之间隔着的高头大马,视线越过马背看向她,“嗯,就是一开始性子不爱搭理人,废了我不少心思才能亲近。”
这话明明是在说马,可他视线看着她,直让石曼生觉得这话怎么在含沙射影?
她继续摸着马鬃,话语闲散,“好马自然要废功夫的。”
“在下也是这么想的。”慢悠悠一句话隔着马儿传来,石曼生面上微热,刚要低头遮掩,却听得耳边风声一过,而后腰间一紧,自个儿被整个提了起来。
喂!
待她回过神已经被柳木白圈在身前放上了马,还未及她抗议,柳木白双手一扯缰绳,马儿就沿着道跑开了。颠簸间,石曼生一时半会儿是下不去了。
微热的气息凑近她的耳朵,“带你去个地方。”话毕,他紧了紧手臂,将她稳在怀中,却又似乎特意守礼地隔着一小段距离。可哪怕没碰到,也足够让石曼生心神荡漾了。
被好闻的青竹气息环绕,她勉力绷着腰背,低着脑袋。想起还没问他关于那个姑娘的问题,踌躇了一会儿,她装作聊家常的样子,“我,我今天见到一位姑娘,说是京城来的。之前我还看到她和阿甲一同上街,是谁啊?”
她补充着又加了一句,“感觉阿甲对她很恭敬地样子,是不是身份很高?”
“你很在意?”骑在马上,因为风声、马蹄声太大,他贴的离她耳朵很近,呼吸可闻。
“我就随便问问。”石曼生若无其事,板直腰目不斜视。
柳木白轻笑一声,“她是我姑姑的女儿,身份确实不低,是个公主。这次是来永寿寺静修的,顺便帮我姑姑探望一下我这伤患。”
公主?!石曼生咋舌,听到是他姑姑的女儿,心里立时舒服了不少。本还想再问上两句,身后的柳木白突然凑到她耳边轻轻一碰,声音隐带笑意,“抓紧了。”
马鞭一扬,马儿飞驰而出。
骑快马,石曼生就没心思再问问题了,专注着保持自己的姿势,却仍会时不时碰到身后的人。耳朵那边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一时间她脑袋越来越低。
万幸的是,这一片都比较偏僻偏,是以她与柳大人一同骑马的英勇事迹并没有被人太过注意。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
“到了。”
停马,柳木白首先跃下而后未及石曼生转身下马就伸手站在下头要扶她。内心微有挣扎的石曼生装作没看到那手,自个儿转了向,从马的另一边跳下来了。稳稳落地,隐有心虚。很好,两人中间又隔了一匹马了。
柳木白但笑不语,轻轻拍了下马背,马儿乖巧地走去了一边吃草。没错,他带她来的是一处人迹罕至,马还能吃草的地方,只是因为秋天,那草都黄了。
来这地方作甚?石曼生对着眼前景色投去了怀疑的目光。在青州待了一年,她去过的地方真不多,离家这么近的荒地也没来过。八个字忽地闪过脑海——荒郊野岭,孤男寡女。
咳咳咳…
“这边。”柳木白侧身,露出了一边一条石板铺就的小路来。
二人沿着小路走,走着走着,石曼生鼻尖一动——这是…
走近几步,那味道越发浓烈,她忍不住加快了步子,沿着石板路一个拐弯,眼前出现了一间隐在林中的屋子。鼻尖的味道正是从此而来。
柳木白这才说道,“你可还记得当初在京城见过的许老先生?”
“他竟然也在青州。”石曼生惊讶地说道。
虽然服了相思阎罗,记不得柳木白其人其事,但记忆里的其他人并不曾褪色,其中就有这位许老先生。当初在京城正是从许老先生那里,石曼生得到了自己日后解蛊需要的一种重要材料,灵花石粉。而许老先生正是京城出了名的制香艺人,这灵花石粉是他从一个西域商人手中偶然得到的。之所以会给石曼生,也是石曼生用百里门的特殊香料白蝎晶和他换的。当初从京城离开的时候,许老先生还特地为自己践行来着。
一来二去,两人也算成了朋友,如今也是一年多未见了,不曾想到,在这青州还能在遇上。
而现在她鼻尖闻到的味道,正是含着白蝎晶的熏香。而白蝎晶是寒地白蝎求偶时分泌的一种特殊液体,风干后色泽白皙,质地柔软,味道独特,千金难求。不得不说,许老先生将这白蝎晶用得极好,味道悠悠长长,绕梁三日。
“他老人家已经退隐,闲京城太闹腾,这边到了青州来。我也是最近才听说他的下落。”柳木白笑着说道。
石曼生没说什么,跟着他一同走到了屋前,扣了院子的门。
“许老先生可在?柳木白特来求见。”
开门的是个九岁童子,石曼生认识,正是之前在京城见过的许老先生的孙子循循,当初也是他给自己开的门。
“柳哥哥。”小童子一眼就认出了柳木白,而后看了石曼生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唤了句,“石姐姐?”
小朋友还能认出自己,石曼生觉得很欣慰。
两人随着循循进了屋子,许老先生将近八十高龄,虽是鹤发鸡皮,但身子依旧硬朗,听到来人,干净利索地从屋里走了出来。大大的衣袖鼓风而起,走路隐隐生风,“木白来了?正好,老夫的香也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