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木白是不是遇到事情了?没有头绪,就容易胡思乱想,一胡思乱想就会郁结于胸。她郁闷时,便自然而然有几分瞅不得别人好的心思——尤其是那个多出来的叶、青。
叶青是个老江湖,嘴皮子溜,自从能下床走路,就把院子里的女性哄得天天眉开眼笑,比如说余夏,比如说夏师叔。当然,不包括石曼生。
——哼。钱收少了。养伤和租金是一块,但不包括有两个大美女陪他说话啊。
石曼生狠狠黏着手中馒头往池塘里丢,一丢一个水花。看着不远处笑着说话、晒着太阳、磕着瓜子的三人,抬下巴指了指叶青,“喂。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站在一旁的丁泽很是自然地从她手中掰过半个馒头,边喂鱼边说了两个字,“不熟。”自从去了蛊,他的身子越发好了,眼看着个子都高了一小截。
“不熟?”石曼生嚼吧这两个字。也对。反正就三个月。三个月后,天大地大,好走不送。怎么着自己也算捞了一百多两。果然应了今年年初求的那支签说有财运,不仅生意好,还有意外财,有空了得去还个愿才成。
“石头,来。”坐在院中晒太阳的夏近秋伸手招呼她过去,石曼生立时满脸堆笑——看,她在师叔心中还是很重要的。可不是某些会拍马屁的小人三两天就能顶了的。
“师叔!”她乐呵呵跑了过去。
可是夏近秋下一瞬就转向了叶青,笑意满满,“小叶会看手相,还挺灵的,快来帮我这师侄看看,嗯…看姻缘!”师叔向来是个乐呵好说话的,这点和师父完全不像。若是师父在,肯定只有一句话:看什么看,男女授受不亲。
谁要他看!石曼生内心不屑。
“就是就是,师妹快来,可准了。他竟然都算出来我之前嫁过人。”余夏也在一旁撺掇。忘掉过去的师姐,提起自己嫁过人满不在意,“我还想他帮我算算那人渣姓甚名谁呢。”
叶青苦脸一笑,“余姑娘,那我可算不了。”
师姐果然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还有师叔怎么也跟着凑热闹?
石曼生突然很怀念师父在的日子,那时候的百里宫绝对不会这么聒噪,起码从来不会有人敢当着她老人家的面算什么姻缘。
“石姑娘,在下不才,只能粗浅看看手相。”叶青笑得有些讨好,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他现在是男子声音配女子外貌,怎么听怎么难受,也不知道师叔师姐怎么就上了他的道。还有那手…纤纤玉指,哼!不男不女。
石曼生板着脸,在夏近秋期盼的目光下,最后还是把手递了过去,牙齿缝里漏出几个音,“麻烦叶公子了。”
心里一寒,叶青肃穆认真地看起了手相,夏近秋、余夏两个在边上凑了过来,“怎样?怎样?”被她们两个这么问,听得石曼生都有些紧张了。
“石姑娘这姻缘…”
——怎么听着语气不对?石曼生眯了眼。
“比较坎坷。”叶青捡了个词说,心中却暗暗感叹,这何止是比较坎坷啊…感情线分明就是左断右断,一塌糊涂。
“坎坷很正常,关键是结果,结果怎样?”夏近秋多问了句。
叶青欲言又止,最后憋出四个字:“人定胜天!”
石曼生眼睛斜睨着他,呵呵。一旁的余夏磕了个瓜子,向石曼生投去了意味深长的视线。
叶青一看赶忙扯开话题,“姻缘之妙,妙在难测,在下这些雕虫小技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倒是那出城往西一百里有个藏在山中半月庵,听说里头求姻缘灵得,几位若是想去,小弟却是认得路的。”
石曼生:男扮女装还认识山里的尼姑庵,果然不是什么好鸟。
感受到她鄙夷的目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叶青讨好地又笑了两声,石曼生撇撇嘴,“丁泽,过来,让叶公子也帮你瞧瞧姻、缘。”咬紧最后两个字,听得叶青手都一颤。
“在下说得不当准的,石姑娘万莫放在心上。”
“丁泽,来,让他看。”她气势汹汹地唤人,一回头,却发现刚才还在喂鱼的丁泽不知道去哪了。
丁泽:这种事情,还是不参与的好。
一个下午,就这么欢欢闹闹地过了去。石曼生面上对叶青的算命不屑一顾,可还是默默记住了那四个字——比较坎坷。她服过相思阎罗,应了比较坎坷,是不是这坎坷已经算过去了?会不会以后就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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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借一步说话。”晚饭后,余夏叫住了石曼生。
两人进到余夏的屋子里,石曼生莫名有些紧张,师姐这个模样…
果不其然,刚坐下没多久,余夏就直切主题:“等叶青住满三个月,我们就启程回川蜀吧。”
“你我身上的蛊还没解。”石曼生一惊。
“此事不急,不解无碍。若是想解,不在青州也行。”“但是这边东西都准得很齐全,这些日子也收集了不少…”
“全带回去就行了。”
听师姐语气,丝毫没有回转余地,石曼生心里堵了一口气,“为什么一定要回去?师父都说百里宫没了,回去做什么?”
“不回去也行,除了青州和京城,其他地方随你挑。”
这分明就是针对她,针对柳木白。
“师姐,你没必要这么、这么草木皆兵吧?青州没什么不好,更何况,买下金树院花了不少钱,都已经安置妥当了,再大张旗鼓的搬家太多此一举了。再说,师叔身体又不好…”
“那么,你以后可是能不再见那人?”余夏打断了她的话,不再兜圈子。
石曼生心中一滞,“师姐,我和他根本就没什么。何况吃了相思阎罗,以前的事我也都不记得了。他怎么也是府尹,若有事情,我也不能…”
“石头。”余夏打断她,“你也知道他是府尹,那又有什么事,是非你这个江湖女子不可的呢?你认识他才多久?几个月?”
石曼生不做声,默认了这个时间。
“几个月而已,你们才见过几次,说过几句话,竟然就会夜探夜府衙了!”
“那是因为…”她试图反驳些什么,却也一时说不出来。
余夏面色不虞,“好,你说与他现在没什么,我姑且信了。正因为现在还没什么,等有什么的时候,你当自己还有第二颗相思阎罗可以吃吗!”
“服了相思阎罗的人又不少,你也服了,难不成以后还要见到男人就躲吗!”
“我管不了别人,反正你就是不行!他柳木白就是不行!”
一股怒意冲上心头,“师叔都没管我。你凭什么管我?你早就不是百里宫的人了,有什么资格管着我做这做那!”话语脱口而出,整个屋里像是被冻结般静了下来。
石曼生说完就有些后悔了,她看到师姐垂在身旁的手忽地捏成了拳,缓缓颤抖。
“说得对,我不是百里宫的人…”余夏的声音很轻,飘絮般一吹就散。
心里难受得像被纠成了一团,石曼生猛地拉门冲了出去。
相思阎罗…忘情忘人,许多记忆变得零碎。
余夏站在原地,整个人萎顿下来——她不是百里宫的人,几年前已被师父逐出师门。至于为了哪个男人,她记不得了。但她还记得那天走下山前,师父甩袖关门的身影。
她是怕了…
她怕自己身边人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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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石曼生早饭也没吃,匆匆和师叔打了个招呼,特地绕过余夏的房间,生怕碰到她。
昨天两人算是不欢而散,她现下还有些不知怎么面对师姐。知道自己最后几句话说得伤人,可心里就是有个结,那结的名字叫柳木白。被师姐这么强硬地要求,她心里自然不舒服,可偏偏师姐还说得都对。她想着先出去溜达一日,缓缓情绪,暂时不和师姐说话。
路过院子的时候丁泽正在练剑,石曼生忙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三步并两步跑道大门边,一闪就出去了。
丁泽看了看那门,又看了看院子,恰看到余夏屋门打开,他点头问早,收剑回了屋,不蹚浑水。
却说石曼生漫无目的地溜达到了街上,随意在一间还算红火的摊子上吃了碗馄饨。填饱了肚子,无所事事地继续晃荡。本想着去找顾老板聊聊天喝喝酒,可一问金哥,顾老板前两天就出远门探亲去了,要入冬才回来,便只能作罢。天色还很早,既然不想回家,尤其不想面对师姐,接下来时间还是得给自己找点事儿做。
不远处一个小贩推着板车在卖旧书,她便走过看了看。这一看,还真就让她淘到了好东西。两本手札,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手札的墨是由九环草,那味道,石曼生一下就辨别了出来。九环草难得,其香如墨非墨,若用九环草制的墨汁写字则遇水不化。只是这九环草少有得很,知道的人也不多,毕竟遇水不化也不是什么大用途。然而,除了做墨,九环草还是一种非常奇特的蛊引。当初师父给她和师姐种蛊时用的就是九环草。现下她要去蛊,有九环草自然是好到不行。只是之前百寻不到才想着要找其他东西代替,现下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如今她手上这两本满是九环草味道的书,只要回去把书撕开了在特殊的药水中泡上就能化开墨汁而后提药。想想就忍不住心中雀跃,等不及想立即回到家中。可走了没几步,她就想起来早上是为什么出的门。
暂时不能回家,石曼生站在街上四下看了圈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便找了家茶楼走了进去,一直上到二楼,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在这位置恰好能见到城东府衙门口挂着的旗子,看着那旗随风飘啊飘的,她的胸口不觉一点点闷了起来。
——官是官,民是民,柳木白已经半月没寻过自己了。
之前听闻他重伤,自己一急之下夜探府衙,如今理智看来确实大大不妥。师姐昨天晚上那么说也是为自己好,要是师父在,八成比师姐还厉害。要说这世上师父最讨厌的东西绝对是男人,而这男人中更以鬼医谷男人为最最讨厌。百里宫可是方圆百里都不许鬼医谷男子踏入半步的。对于两个临近的门派,这可是相当伤和气的事情。不过,反正她们也没什么事情要求着鬼医谷,不来往就不来往,没什么大不了。当年她还和师姐讨论过是不是鬼医谷什么男子伤了师父的心来着,为此还特地偷偷问了师叔。当然,什么都没问出来。
“你点的茶和小点。”小二上菜来了。
石曼生不喝酒,这是门派的规矩,师祖定的。虽然百里宫都解散了,但她还是习惯只喝茶。刚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放到嘴边,余光却瞥见了熟人。
——嗯?那是…阿甲?
此时的阿甲腰间别着佩剑正骑马走在一辆轿子边上,跟在轿子另一边的还有两个衣衫不俗、面貌清秀的丫鬟。这两人,石曼生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
一行人在一间古玩铺子门口停了下来,一个丫鬟恭敬地掀了轿帘,扶住了轿子里伸出的一只手。
肤凝如脂,锦袖绸衣。
下来的是位带着半截面纱的姑娘,身量细长,眉目明艳,梳着一丝不苟的回心髻,头戴一根金边红珊瑚牡丹发簪,穿着青州城里难得一见的华丽衣裙,那质感似比丝绸还要轻柔几分。她甫一出现,人们的视线经不住都向她投去。
阿甲下马,面色肃穆地领着那姑娘一同进了铺子,一举一动都带着侍卫的凌厉气势,将四周护得滴水不漏。这样的阿甲,也是以前的石曼生从未见到过的模样。
待那一行人都进到了铺子里,街上的众人这才回过神,俱是一副惊艳模样。这便是真正的豪门贵女吧,与她们这些平民百姓全然不同。
石曼生眼底暗了暗——那女的,是什么人?
过了好一会儿,她已喝完了一壶茶让小二又续了一壶,那女子这才从铺子里出了来。阿甲跟在她身后,手上捧了四五个大小不一的精致木盒,看来收获颇丰。上得轿子,一行人便沿着街向府衙方向而去。目送着他们在下一个街口拐弯消失,石曼生心里头莫名不舒服起来,这女的该不会是冲着柳木白来的吧?
视线飘向自己手腕的那道红线,她眨了眨眼,将袖子拉了拉,遮了起来。是与不是,与她何干?她与他现在什么都不算。
不知不觉中,石曼生的内心隐隐偏向了余夏那边。具体什么时候,她记不清了,也许是那天夜里,她回头没有看到柳木白,也许是这半个月没有那人丁点儿消息,也许是刚才见到的那位女子…
他不是说正好受伤能闲一闲,还想着要游玩一番的吗?可是却一直没有消息,难不成就是因为这位女子?
心中越发烦躁,她掏出了怀里刚淘的两本手札,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草草翻了几下,除了情诗还是情诗,无一例外,而且大部分都是诗经上头的。也不知道是哪位高人,写个情诗还特地用九环草,该不是想着百年不化,代代相传?
那些个诗句越看越糟心。她没好气地把手札阖上,丢了茶钱在桌上。踌躇了好一会儿,终是没忍住,往城东那处走了过去。
——喝了茶,就散散步,散散步而已。
脚下不由加快,说不定还能赶上刚才那轿子。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还真叫她在衙门口给赶上了。但那轿子径直从正门进了衙门,大门一关,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孤零零地站在街边,石曼生越发觉得自己此举愚昧不堪,狠狠掐了自己手心几下,准备回家——不就是和师姐吵了一架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个男人半个月不寻自己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走了没两步,从边上闪过来了一个人。
“石姑娘。”
她一抬头,却是之前还在护送轿子的阿甲。
“姑娘,还请随我来。”
“我只是路过而已。”她若无其事地说了句,“有什么事吗?”
“我家大人正在病中,可否劳驾姑娘前去探望?”阿甲恭敬地说道。
病中?不就是装受伤吗。心里烦堵还没消,她淡淡地说道,“让你家大人好好养伤,在下就不叨扰了。”
见她要走,阿甲一个闪身拦住,压低了声音道,“不是受伤,是中毒。”
中毒?石曼生惊得脚下一顿,“中毒?”
“正是。还望姑娘前去探望。”阿甲默默立在那处,等她回答。
她刚要质问怎么不早点告诉自己,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你家大人是何时中的毒?”看阿甲的神态并不焦急,如若事关重大,中了厉害的毒应该会立时去找自己,而不是等自己出现在衙门附近在这么跳出来。既然阿甲能这么淡定地来对自己说,可见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毒,说不定也已经解了。
“八日前,今日刚解。”
中毒八日!石曼生脸色一变,急急道,“快带我去看看。”
一路随着阿甲从侧门小道进了衙门,直去到了柳木白的寝间,还未走近,她就闻到了浓浓的中药味道。
“既是中毒,为何不早些寻我?”
“大人自会与您细说。”阿甲开门请了她进去,便从外头关上了门。
她身边不远处有一展大屏风,后头应该就是里间。她顾不得许多,绕过屏风走了进去,就见到柳木白坐靠在床上,用“缠着绷带的手”捧着一本手札正在看。
听到脚步声,他放下书看向了她,“你来了。”说话声音有些嘶哑,苍白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半月不见,竟是清减了许多,下颌越发明显了。
作者有话要说:  
石曼生: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
柳木白: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能中毒?
娘子对手指——因为男主需要戏份,所以必须中毒。
二十三
石曼生三步并两步走了过去,直接把手搭上了他的脉,脉象虽是虚弱,但并无大碍,毒是已经解清了的,可身子应该还会难受几日。她松了口气,“你是怎么中得毒?”
他笑了笑,说话带着虚音,“运气不好,刺客又回来了。今日醒来,听阿甲说你在附近,便想着见一见你。”
“刺客?又是梅子倾?”石曼生算是记牢了这个名字。
柳木白放下手札,反握住了她刚给自己把脉右手,有些疲惫地半闭了眼睛,“嗯,和他有关。”
他的手很大,很凉,握住她并没有用多少力,看着他的侧颜,她突然并不是很想挣开,“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中了毒就该派人找她才是,阿甲说得可是八日前。
“他留了解药。”
石曼生不明白了,柳木白缓缓说了缘由。这毒不是梅子倾派人下的,却是他身边一个重要的护卫背着他偷偷下的。得知后,梅子倾特地送上了解药,希望和解。
她听着挺生气,“谁知道那解药是不是真的。”先下毒再送解药,难道就可以一笔勾销了?
柳木白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梅子倾没必要杀我,或者说,他没必要用毒杀我。”
“为什么?”
他转头看向她,“因为你。”
石曼生身子一僵,她没想到事情会扯到自己身上。
“你不认识他,可他应该是知道你。据我所知,梅子倾也是川蜀一带出来的,他可能与你们百里宫有旧。这次,在给我解药的时候,他特地提到让我不要去麻烦你。至于具体是什么原因,我现下还不清楚…咳咳…”话说完,柳木白突然咳了起来,一时上气不接下气,停也停不下来,脸色越发惨白。
石曼生忙扶住他,从怀里掏了颗平日自己吃着玩的薄荷丸塞给了他,“他说不麻烦你就不麻烦,万一那人从头到尾都是骗你的呢?”想到自己夜探被梅子倾制住,又想到在帮他解毒时那个莫名的吻,石曼生毫不怀疑此人应当是认识自己,故而,对柳木白的说法也是深信不疑。
喉咙被薄荷凉气划过,柳木白舒服了不少,又咳了一会儿,终于停了下来,他顺势将脑袋靠在了她的肩上,很自然地贴近了她,“没必要。如果他真想杀我,就没必要即刻送来解药,并且是在我毒发之前还没有症状的时候。”
毒发之前给的解药?“那你知道自己怎么中的毒吗?”正专注于事件本身的石曼生,对他靠过来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肩膀微微僵了一下。
柳木白苦笑一声,“技不如人,并未发觉。”
“阿甲…也没发现?”
病中的他周身有着中药味道,都是些固本培元的药,并不难闻,散下的乌发拂过她的脖子,柔顺丝滑。被他靠着,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身上的暖意,不觉喉咙微微发紧。
“嗯。”他说话很慢,又咳了几声,“我的护卫功夫都不错,但其他方面却是短板。”
她皱皱眉,“那以后要是再有人下毒…”
“我会小心点的。”他稍稍挪了下身子,换了个姿势,几不可见地蹭了下她的衣领,仍旧靠着她,声音轻轻地,“好在你就在青州,若是有事,还来得及寻你。”
被他这么靠着,石曼生莫名有些心软——这一次梅子倾给了解药,那下一次如果不是梅子倾,换了个别的刺客,若是真下毒,岂不是…
她略一思考,便毫不犹豫地拿出了一样东西,“这个,你以后随身带着,寻常毒物近不了身。若是遇上十分厉害的毒也能延上一会儿,争取点时间。”
她手中的正是之前从梅子倾衣服中翻找出来的黄蝎玉,天下间也不过两三块而已,因为贵重难得,这些日子她一直贴身带着。
“这是…?”柳木白看着那其貌不扬的玉佩,询问地看向她。
她伸手递了过去,“好东西。你带着就是。”
柳木白摇摇头,继续握着她的另一只手,很安心地模样,“不必了,你还是自己留着比较好,我有你这个厉害的大夫就够了。”
“我用不着的。”石曼生拉过他的手就往手心一塞,又加了句,“我本来就是百毒不侵。”
他诧异地看向她,石曼生摸了摸鼻子,“以前没和你说过吗?”
“刚刚才知道。”
她不以为意,笑着说,“这点本事都没有,我怎么好意思是百里宫的人,你放心拿着吧,我真用不着。”
柳木白终于收下了,笑得很轻很欢喜,“那好,我会一直戴着。贴身戴着。”
听他这么说,石曼生耳朵一红,转开视线,“你身上的毒已经都解了,好生修养就行,等你…等你好了,我们再一同出去游玩。”
“好。”他看着她,眼睛很温和。
又为他掖了掖被角,看着他不大好的脸色,石曼生决定要告辞,“清了毒之后最重要的就是休息,你多睡睡,我就不打扰了。那玉你今天就开始戴,对身子有好处。”
“嗯。”他点点头,确实很疲惫,“让阿甲送送你,过些日子,我就去找你。”
“好。”她应道。
石曼生被阿甲送出了府衙,柳木白在屋里看着那块黄蝎玉,嘴角挂了笑意。
——自己于她,已经重要过了这块黄蝎玉。很好。
“咳咳咳——”中毒确实很是难受。
唤了一个暗卫,让他取了棕色挂绳,柳木白将玉挂在了自己脖子上,不高不低,正好熨帖着璇玑穴。那玉带着淡淡暖意,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体温,莫名让人很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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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曼生又在外头溜达了一会儿,才往家走。
一到家,开门的是丁泽,他们正在吃饭,往日石曼生经常会出门不回来吃饭,是以也没什么奇怪的。看到桌上的菜,她心情不错地说了句,“我回来了。”便很自然地去盛了碗饭,拿了筷子坐上了桌,就在余夏旁边。师叔问了两句去哪了,她搪塞说顾老板那有些事情。
余夏一直沉闷不说话。
丁泽向来话不多,食不言。
叶青是个会看眼色的,便也规规矩矩闷声不响。
于是,在师叔问了两句话后,整个饭桌就一直很安静,诡异的安静。
石曼生筷子扒着白米饭,脑袋都快低到碗里去了,尤其想到自己刚刚又去见了柳木白,还送出去了黄蝎玉,更加心虚不已。
“吃点菜。”不冷不热的声音,一块红烧肉放在了她碗里。
“嗯。”她闷闷作答。
“多吃点。”又一块素菜被夹到了她碗里。
石曼生抿着嘴,看着一旁面无表情的余夏,“师姐…”
“好好吃饭,别说话。”话完,又给她夹了筷菜。
石曼生咬了口红烧肉,肉汁很香,加了冰糖,这味道…是师姐做的。从师姐离开百里宫那年起,她就再也没吃过了,但今天只一口她便认了出来。
“来来来,喝点汤。”师叔盛了碗汤摆在她边上,“这是你师姐今天特地炖的,是你个小丫头最爱喝的老鸭汤。”
石曼生已经嘴里塞了不少东西,看着那汤犹豫了下,“我等会儿就…”
“爱喝不喝。”余夏嗤了声,转头却又夹了块红烧肉在她碗里,“爱吃不吃。”
“就爱喝。就爱吃。”石曼生义正言辞。
余夏嘴角终于经不住弯了起来,笑妍如花,“你个馋货。”
于是,昨夜还置气的两人和好如初。丁泽默不作声自己夹了块红烧肉尝了尝——太甜。坐在他边上的叶青看着余夏的笑容,心跳停了一拍,手中筷子差些没拿稳。本是皆大欢喜的一顿饭,叶青吃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突然有些讨厌自己现在这个不男不女的模样了,暗自琢磨是不是可以到放骨的时候了,伤口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