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句?陈述?石曼生抿抿唇,“算是朋友。”
余夏目光定在她脸上,眼睛微微眯起,“听师叔说,他与你有故,是之前在京城认识的?”
“嗯…是。”
“既然这样,你胳膊上那条红线与他可有关系?”
石曼生呼吸一滞,左手下意识捏成了拳头。看来师叔没有告诉师姐自己相思阎罗就是为了柳木白服下一事。但情况这么明显,很容易就联想到。
果然,见她犹豫,余夏心下越发肯定,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了出来。
“所以,这个柳木白柳大人,就是让你服了相思阎罗的人?”
“我…”
“想好了再说。”余夏靠着墙壁,一副等得起的模样,神情有些严肃。
余夏是百里宫脾气最倔的一个,却也是最护短的一个,而她护的短从来只有一人,那就是石曼生。小的时候,每次师父要惩戒她的时候,余夏总是会挺身而出。而现在,若是让她知道自己因为柳木白而服了相思阎罗,怕是定要去那府衙好好收拾一顿的,从她之前收拾詹茂青的手段就可见一斑。
思来想去,石曼生选择了实话实说了。从自己来到青州开始,一直讲到他是怎么找到自己,但省略了其中两人几次见面的具体内容。
总结来说就是——“他说之前都是误会,他已经找了我很久了。”
听到这里,余夏发黑的脸色却并没有变好,而是莫名冷笑了一声,“那又怎样?他说是他说。你的性子能吃相思阎罗,那误会也小不到哪里去。你以后离他远一些。”
“师姐?”
“你别给我装糊涂!”余夏声音高了起来,“他的身份你不是不知道。京城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个江湖女子怎么可能嫁入高门,更何况是华国公府,我这么不关心朝堂的人都听过华国公府,你当那地方真是你能进的?!”
“可是…”
“你喜欢上他了?”
“没。”下意识,石曼生一口否认。
余夏点了点头,“那好,等事情都办完了,青州这边也没必要继续留着,我们回百里宫。”
“师姐!”石曼生愣了。
余夏伸手按住了她的肩,仔仔细细看入她的眼睛,“石头,听话。那个人不是你能招惹的。你忘了师父说过什么吗?”
师父?师父说过很多。师父说男人最不可信的就是誓言。师父说女人长情,男人只有移情。
混杂的念头在脑海中涌起,石曼生推开余夏,语气不佳,“万事无绝对。不早了,先回家。”
余夏拧了眉,没再说话,跟上了她的步子。虽然只刚才柳木白一眼,而且他还带着面具,可余夏就是觉得那人非常不简单。江湖朝堂远,有些人、事,可不是他们沾得起的,她这个师妹现在有点糊涂,她可不能坐视不理。
回到药铺,石曼生没好气地与师姐道了声晚安就将自己锁进了屋里。余夏拧了眉,看着那阖上的门,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叹了口气,最后隔着门叮嘱了句好好歇歇,便离了开去。
石曼生无精打采地往床上一倒,心里有些沉闷。
师姐说的是身份之别,当初怕也就是这个身份问题,让她狠心断了念头,服了相思阎罗。
事情串在一起,一切都解释得通顺。可是他寻过来了,隔了那么久寻过来了。明明想好了不过多牵扯的,可不知不觉就现在这模样,心里不上不下,却很难一笔勾销了。
无边落木萧萧下,白云千载空悠悠,玉兰般温雅的男子在她脑海缓缓绽开微笑。
他说过…
——你愿如何,我便如何。
——石头,慢慢看,一个人的心总是要慢慢看,才看得懂的。
他都这么说了,那是不是可以看成身份问题也不是那么难以逾越?
相思阎罗一人一世只能服一次,她已服过一次,再也不会有用了,若是柳木白真是别有所图…
可万一他是真心的…
啊啊啊啊!不想了不想了!
石曼生狠狠闭了闭眼,却毫无睡意,便索性起身找了银针,躺回床上往自己睡穴扎了进去。
唔,困。
西厢的屋子里,少年执剑坐在床边,待听得两人回来的轻微动静,这才宽衣睡了过去。
一宿,小院无声。
作者有话要说: 余夏:那个柳木白一看就不是好人。
石曼生:哪里不像好人了?你连他脸都没看到。
余夏:反正想拐我家师妹的,都不是好人!
梅子倾:看来在下也算不得好人。
余夏:有你说话的地儿吗!哪凉快哪待着去!
娘子要过结婚纪念日啦~~~~哦呵呵呵~~~~
明天请假一天~~要去游乐园~嘿嘿~
所以…停更一天,请假请假~~~
二十
次日下午,一叠画稿摆上了柳木白的桌面。
修长如玉的指尖一张一张,不紧不慢地翻着,素白的画纸上是一张张生动明晰的人像,画像左边还特地精修细描着各式兵器,栩栩如生。
一、二、三…一共一十四人。
柳木白满意地笑了一下,“阿甲,将画上这些人都查过一遍。”
“是。”
接过画稿一看,阿甲心下不免惊叹——那天夜里前来劫狱的江湖中人分明都是蒙面出现,竟然也被大致画出了相貌。再看那些兵器,各自特点清晰明了,凭图找人更为方便了。“绝命笔”于不凡果然名不虚传,只是那么一会儿的观察就能画出此般图样。可惜,这样的人才竟是个阉人。
“明日派人护送于公公回宫,再替本官包上一份大礼。”
“是,大人。”
柳木白抚了抚额上扎着的绷带心情一片大好——一切都与他预想的分毫不差,梅子倾,你终究是要棋差几招了。
“大人,京城来信了。”有小厮前来禀报。
“拿来。”
落款和蜡封显示着信是华国公府寄来的。柳木白拆开看了一眼,嘴角笑意拉平,“吩咐下去,三公主十日后抵永寿寺静修,青州府衙需好生接待。”
“是。”
青州城郊永寿寺。
将信放在桌上,柳木白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若是骑马,一个白天能从永寿寺到青州有个来回。坐马车的话,慢悠悠一天也能有个单程。看来瑞安是特意选了这个地方来“静修”。自己这身伤到底还是传到她耳朵里了。
——无妨,不过是多一事罢了。
他对一旁的阿甲吩咐道,“石曼生那处,帮我送个口信。就说近日突来事宜,怕是忙得不能脱身了,游玩一事,改日再约。”
“是。”阿甲刚转身要走,却听柳木白突然改了口。
“慢着。”他略一斟酌,“还是别告诉她了,等忙完了这阵再说吧。”
“是。”阿甲向来都是对他的话言听计从,而后拿着画退下了。
想到昨夜受伤的消息刚传出去没多久,她就特意亲自来探,柳木白觉得有些事情应该算是差不多了。男女相处,需得有张亦有驰,欲情故纵也是可用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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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石曼生这边,自从昨天晚上被余夏一路接回家,顺便“耳提面命”了一番之后,就一直有些闷闷的。余夏看在眼里,倒还和平日一样大大咧咧,也不再说教什么——有些事情,别人点到即可,最后还有是看她自己是个什么想法。
在石曼生的心情不愉中,日子过去了两天,屋子里那个被救回来的伤员醒了。强制睡了两日,他身子好了不少。少了憔悴模样,面容越发清晰起来。只是,明明是个周正男子,偏偏莫名有着女气,再加上初见是竟然穿着女装,余夏很是看他不惯——没事瞎装什么人妖!
醒来后,那人一心想走,说自己有要事在身,救命之恩他日必报云云。要不是被金针控穴他八成又会再一次跳窗逃走。
“救命之恩重于泰山。你准备拿什么报?”石曼生漫不经心问了句。
“在下…”对上余夏投来的热烈目光,那人卡住了。这不合常理,不该是施恩不图报吗?
“你叫什么名字?”石曼生凑了过来,把了他的脉,嗯,这身子稍稍“刑讯”一下还是吃得消的。
“叶、叶…叶青!”后面两个字蹦出来得很突然,仿佛是要刻意突出什么。
“一听就是假名字。”余夏嗤了一声,开始无聊地看指甲,“没诚意。”
石曼生微笑着抬头,手指还扣在他手腕的脉门,“确实很假。”
伤者:…
“名字不过代号,何必深究。”那人咽了口唾沫,为自己开脱道,“江湖儿女,何拘小节。”
“也是。”石曼生缓缓应了句,视线在男子身上逡巡了一圈,最后定在了他的眼睛上,低低重复了遍名字,“叶…青,是吧?”
眸色有点浅,细长眼尾,眼窝微微下凹,看人的时候似乎有种雾蒙蒙的感觉。这个眼睛,真的很熟悉,若是配上那么点愁绪哀容…她眯眼想了一会儿,眸中忽地亮光一闪,“我大概知道是什么时候见过你了。”
叶青闻言,脸色立时刷白。
余夏凑了过来,满是好奇,“快,快说来听听。”
“你醒来那天突然变了神情,应该是认出我了吧。”见叶青脸色又难看了几分,石曼生越发笃定,嘴角扬了起来,“来,叫声’相思先生’听听?”
叶青垂头,“我不明白姑娘说的是什么。”
接下余夏投来的询问目光,石曼生站起身,娓娓道来,“此人应该是男扮女装,之前还从我这儿买去了颗相思阎罗。”顿了顿,她边回忆边说,“那个时候,他穿得是粉色衣裳,扮作青楼女子,声音柔柔软软的,苦情得很。我可是一点儿没看出来。”
余夏笑了,“青楼女子?难度还挺高。”青楼女子那可是女人中的女人,妩媚娇软。
石曼生边擦手,便从一旁的药箱里取了银针出来,“虽然来求相思阎罗不需真名,但当初你下帖写的名字是红叶,与今日这叶青倒是异曲同工。再加上您这双眼睛,确实是雌雄莫辩长得不错,我好巧不巧怎么就认出来了呢?不过,我也有些好奇,那时候,我都带着特意带着帽子,你我距离也很远,你又是凭什么认出我的?”
叶青尴尬笑了笑,“我怎么,完全听不懂姑娘在说什么。”
余夏在一旁看着师妹手中的银针,心中明了,一时间带上了看戏的神色。
石曼生执着银针,缓步走近他,语气变得不紧不慢起来,“不知…叶公子可有什么想对在下说的?比如,那颗相思阎罗?你分明并未服下,这是弄去哪了?”
叶青绷着脸,眼睛却不由自主循着石曼生手中的银针,“我不知道什么相思阎罗。”
察觉他的目光,石曼生挑了挑眉,“何必呢?话都已经说开了,再死撑又有什么意义?”
银针在她指尖微微发光,衬得她的笑脸如妖,“嗯…要不这样?我看你这身子像是用特殊方法收了骨的,现下伤口还没好,若是我强行让你放骨,定会疼个半死不活。不过放心,死不了,只是强行放骨,疼一疼,最多修为尽失罢了。但是,话说回来,我倒是很想看看你放骨后的模样呐。”
这么些伤口,要是都撑开了…啧啧啧。
余夏在旁很配合地点了点头,“我也挺好奇的。”
两人相视一笑,石曼生执了银针上前一步,叶青早已被制住穴位,动弹不得,眼见那银针闪闪发寒,越来越近,他猛然闭眼大呼起来,“卖了卖了!那颗相思阎罗我卖了的!”
“卖给谁?”
叶青听得她声音近在咫尺,愈发不敢睁眼,“我也不知道,是从京城黑市接的单子。”
京城?黑市?
石曼生去过京城,那黑市也是亲自去探过的,当初吕家的下落就是黑市上买到的。
“那你这身伤又是怎么回事?”
叶青又想沉默,冷不丁手背被针一扎,麻痛入骨,“啊——我真不认识那些人!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我。”
石曼生盯着他脸上的表情看了会儿,转向了余夏,“师姐,你觉得呢?”
“如果黑市那边接头的人也死了,就可能与相思阎罗有关,如果那边人活着,就无关。”余夏也像模像样拿起了另一根银针,“喂,你黑市的接头的是谁?”
“一个叫吴旭的人。”叶青听了余夏的这番话,脸色变得有些奇怪,声音弱了下来,“平常都是他接单联系我的,可是…”
“可是什么?”
“照理说,一般一个月大大小小总会有些单子,但吴旭已经快两个月没联系过我了。”叶青脸色越发难看,作为一个讨巧求生的江湖“骗子”,只有可能是之前做的某笔单子别人要来灭口了,然而,也好像就是相思阎罗这一单之后吴旭没再联系自己,这么看就太可疑了。
“你是怎么从那些人手上逃掉的?”石曼生又问了句。
“本以为扮了女装就行,但还是被发现了,后来是跳河逃走的。”
看来那些人搜查的时候应该是男女都查,不过这人也真是运气,竟然能半死不活地被她们捡到。
“此人是个麻烦。”余夏拍了拍石曼生的肩膀,“那些人八成还在找他,想着灭口。”
石曼生很是同意,“确实。”
感觉到两人审视的眼神,叶青越发毛骨悚然,全然不知道她们下面会说出什么话来。
“那你又是怎么认出我的?”石曼生再问。
叶青老实交代,“我认人是凭身形和动作,是以,见到你之后就认出来了。”
这个理由听上去没问题,擅长收骨易妆的人确实应该是有点眼力的。
稍一思考,石曼生突然目光炯炯地看向了他,“你觉得自己这条命值多少钱?”
啊?叶青愣了一下。
“你看啊。”石曼生慢慢帮他分析,“如果真是与相思阎罗有关,那些人要找你,怎么也不会自投罗网来我这儿吧。不然当初也不会绕那么大个圈子让你来骗药。而且也没有骗到药后来杀我。”
叶青投过去了一个“你怎么知道以后不会杀你”的表情。
石曼生眯了眯眼,“反正他们现在要杀的是你,不是我。”
叶青哼了一声,看着她手中银针复又转起,这才老实地低头不语。
“怎么看,我这里现下都暂时算个安全的好地方,而你这身伤要走远道肯定不行。所以…你能给多少钱呢?”说完这些,石曼生又转了下手中银针。
余夏想了下,笑了,“是这么个理!反正这小屋里你也住着了,房租可不能少。”既然师妹不嫌麻烦,看来是想要查查究竟什么人骗了相思阎罗。既然这样,留着这人倒是个好主意。
石曼生一本正经,“一条人命怎么能用房租这么低廉的算法呢?我看大侠骨骼清奇,惜命自爱,怎么着也得这个数…”她慢悠悠伸出五根手指。
叶青眨巴眨巴眼,试探着问了句,“五两…银子?”
摇头,继续五个手指。
“五…两一月?”他不值钱,一点儿都不值钱。
石曼生面色一黑,这人怎么这么不会谈生意,“五十两银子每月,包吃包住,一口价。”笑话,她那颗相思阎罗都值一百两银子呢,这人混迹黑市多年肯定赚得比这个多,她可没趁机宰人。
“好!”叶青连忙应下,立时,石曼生觉得自己要少了,脸拉了下来。
“那叶大侠你要住几个月啊?”余夏在一旁看得开心,这人有意思,好久没见到师妹这么臭的脸了。
“不多,先住三月。”伤筋动骨一百天,三月确实要得。
石曼生没好气地一摊手,“一百五十两。”当然先收钱。
叶青咳了两声,“麻烦二位先出去一下,在下取个钱。”
咦?钱还真藏身上了,她怎么之前没见着?
见余夏与石曼生走出去,叶青还特意颤颤巍巍爬下床把门给锁上了。待确认没人看得见之后,他这才伸手抓向床边那双满是泥泞的靴子,从右脚鞋底的夹层里取出了一个油纸包,斟酌着从里头拿了三张银票摆在桌上,而后又把鞋垫好生放了回去,鞋子也特意摆回了之前一模一样的姿势,这才去开了门,对着外头唤了句,“拿好了。”
余夏笑着打量他,“你这么着不是明摆着告诉我们钱就藏在你身上吗?不是衣服就是鞋子的,也不怕我们打主意?”
叶青脸色尴尬,“咳咳,姐姐相貌不凡,气质出众,又怎么会看得上在下那些家什。”
好话听得舒服,余夏乐呵呵点了点头,“算你有眼光。”
懊恼自己要得少了的石曼生,阴着脸凑了过来,“师姐看不上不代表我看不上。”
叶青:…
就这么着,院子里多了个人,住的是最差的屋子,交着最贵的租金,过着寄人篱下的保命生活,因为伤势未愈只能继续收着骨,状若女子…
多出来的人,让我们的丁泽少年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尤其是石曼生总是在帮那人看伤,已经许久没提过要为自己治病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娘子玩回来了~~~~~
以后再也不去游乐园了。。。平均每个项目排队一小时。。。我的腿已经不是我的了。。。
还有还有~~大家圣诞节快乐呀~~~
别忘了吃苹果呀~~~
二十一
秋日渐浓,寒意缓生,丁泽等不急了。
于是,石曼生只要离开屋子就能感觉到一道视线锁定在自己身上——默然,沉淀,隐忍。
可每当她询问地看过去,少年都若无其事地转开脑袋,搅得她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一连三天,石曼生被那视线盯着浑身不舒服,吃饭还咬了舌头。余夏私下问她是不是欠了丁泽什么东西,石曼生这才恍然大悟——看来上次给的补气丹哄不住了。
瞅了瞅丁泽的身子骨,择日不如撞日,她决定提前去蛊。丁泽闻言自然内心一派欢天喜地,可面上仍旧绷着,“也好。”
石曼生:嗯…这孩子越来越有个性了。
时间到了说好治病的当天夜里。
漆黑一片的屋中,突然一抹光亮跳脱出来,点燃了桌上的油灯。
石曼生气定神闲地黏着指尖的银针在火焰上轻烤,回头对着躺在榻上的小少年微微一笑,“可能会有些疼。”
丁泽疑惑道,“针灸不该疼。”
石曼生歉意地眨了眨眼,“你这病,得捡疼的地方扎。”
“一定要扎针?”丁泽有些纠结,好不容易等到她说要着手医治自己了,可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她为难地皱了皱眉,指尖还夹着那明晃晃的银针,“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那样的话,还得再等上一年。一年之后,你这病长熟了,治起来就不用银针了。”
一年时间,变数太多。丁泽毫不犹豫,“扎吧。”
石曼生还是想着等病长长熟,便又劝了句,“你这病说白了是没长熟,要用银针激出来,会很疼,等熟了就不会疼了了。你…真要现在治?”
“治。”
…看这不听劝的小性子。
“对了。”刚要下针,石曼生从袖子里掏出了个黑色布条来,“还需蒙了眼才可治病。”
丁泽默默照做。可刚一蒙好躺下就被结结实实点了穴。
“扎针时千万动不得。”
又蒙眼、又点穴,丁泽有些纳闷,“那为何不索性点晕了我?”
“不行,必须醒着,不然病灶逼不出来。”说白了就是,不让你疼怎么行呢?
…
“唔——”
一针下去,少年脸色骤变。其实扎扎血肉也没什么疼的,可偏偏这扎到筋…
“怎么样?”石曼生试探着碾了两下针,立时就见到他额头上的汗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嗯,看来扎对了。”
她慢悠悠起身又取了根银针就着烛火烫了烫,“还有八针就好了。”
丁泽:…
每多一针,丁泽的脸就白上一份,八针下来已成白纸一张,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刚拎出来。
石曼生叹了口气,循循善诱,“若是再等上一年,可以不受这苦的。小泽啊,你性子太急了,以后要记得收着点。”
现在的丁泽哪里听得进去,周身经脉已经疼得他头晕眼花,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里头横冲直撞,可每当那东西将将要“破土而出”,偏偏又猛回头拐了个弯,换个地方继续钻。加上还蒙了眼睛,黑暗之中,那疼痛越加扩大了几倍。
他咬紧的牙关好半天才磨出一句话,“里头是…什么…”
什么东西在他体内?
石曼生碾了碾他百汇的那根针,低低说道,“那是病灶。”并不过多解释。
疼痛中的时间走得异常缓慢,在丁泽觉得自己将要疼晕过去的时候,突然浑身一松,鼻尖传来了一股奇异的味道,接着,他的思绪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远…
看着已经进入沉睡状态的少年,石曼生从袖中取出短匕在他胸口位置轻划了个“十”字。
“呼——”灯灭。
黑暗中,铃声轻扬,血香四溢,莹莹绿光缓缓涌向她刚被咬破的指尖。
…
丁泽醒来的时候,正见到石曼生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边看书边喝茶。
听到动静,石曼生一抬头对上了他睁开的眼睛,“醒啦?”放下书,伸手摸了摸他脑袋,冰冰凉还不错,“感觉怎么样?”
“还好。就是有些累。”
“正常。放心,已经都治好了。”
“当真?”丁泽一高兴,想从床上坐起来,胸口突然有些刺痛,低头一看,那里绑了绷带。
“别乱动,伤口还没长好。”,她笑着说道,“治这个病要放点血。”
丁泽不在乎,这点痛和昨天那针灸比起来简直就是毛毛雨,“那以后,还会白发吗?”
“人老了都会有的。”
他看了她一眼,“不是那种。”
“啊…哦。不会了。”
丁泽闻言,脸上一下放松了下来。
莫名地,看着他的面容,石曼生也忍不住声音轻快了起来,这孩子就是面上犟。她把桌上准备好的药汁端了过来,“来,喝点药,固本培元的。姐姐保证,你会健健康康,能活多久活多久。”
“话多。”
石曼生面上笑意一僵,刚要反驳,半躺着的少年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接过那药碗,几不可闻地道了声,“谢谢。”。
可就在石曼生嘴角还没扬起来之前,他眉也不皱地一口喝完了药,放好碗,面无表情地往床上一躺,“我有些困,麻烦出去时关下门。”
石曼生怔住了,但看见他额头上隐隐冒出的冷汗后,她了然地抿了抿唇——这药灌下去,不会好受。叹了口气,她往门口走去,走之前又叮嘱了句,“别忘了起来吃饭,师叔帮你熬了鸡汤。”
“嗯。”闷闷的一声从被子里传来。
屋外,清晨的阳光破除暗夜缓缓晕染了整片天地,鸡鸣狗吠中,青州城新的一天来临了。这蛊除了整整一个晚上。
对着朝阳,石曼生伸了个大懒腰。
真好。百里宫欠的债,八姓八家,终于还完了。答应师父的事情,到这里也算大功告成,她与师姐这一身救别人的蛊毒终于能静下心来彻彻底底去个干净了。
少了一桩心事,石曼生对接下来的日子不知不觉多了几分期待。回屋上床,打个呵欠,在晨辉中美美入了梦想——呃…天色太亮了,该弄个厚点的窗帘子。
然而,事情并没有往顺心的方向发展。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石曼生心中一日比一日忐忑——柳大人那边一直没来寻自己,也没任何消息。不是说好要游玩的吗?好几次她都想去衙门处探一探,可刚要出门,一对上余夏审视的目光,就莫名心虚,不得不偃旗息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