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娘停了脚步,应道:“是!明日都能回来了,小姐你有什么吩咐吗?”

萧芜道:“让安伯明日巳时来找账房找我。”“是!”萌娘应了便转身离去。

柳心妍指着满满一桌的药瓶子,对小姐道:“我不认识这些药,小姐您看要不要等我娘回来再…”

萧芜摇了摇头,径自过来取了一只小巧的药瓶,另取了棉花团的签子,让柳心妍执了镜子,自己对镜在唇间抹擦起来,罢了道:“这是云南白药,止血消肿,三日便可见好。”继而又道:“我的指甲没事,你打些热水来让我清洗一下,好上药。”

于是柳心妍依言作了一切,直到见小姐的手上包了护套这才放下心来。她轻轻抚摸着萧芜的手指,啜泣道:“这该多疼啊?”

萧芜见自己十指伤了八指,对柳心妍笑道:“如今只有这对拇指哥儿顶用了,这几日要你给我喂饭端水了。”柳心妍望着她凄美的笑容,心疼而有力地点了点头。


翌日天刚破晓,何府新房内的龙凤烛流淌下最后一滴泪,祁思楠起身将它们轻轻吹灭,对坐在椅上的何琦低声道:“你不如到床上躺一会儿,我该去给爹娘做早饭了。”

何琦转身怔怔地看着祁思楠,这个初为人妇的女人脸上为何没有一丝喜悦,难道都是因为我,因为我终究负了你吗?他低声道:“昨晚你也没有睡吗?”

祁思楠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整齐的华服,颔首微微笑道:“我担心你,所以陪着你坐了一夜。”

何琦心头一颤,声音有些含糊,“那就别去做什么早饭了,现在还很早,歇一会儿吧!早饭自然有下人做的。”

“新媳进门给公爹婆母等长辈做饭是以示孝敬,亦是长辈对新妇的考验,也不必日日如此的。”祁思楠温婉道,继而闪入屏风后解带换衣,再出来时已然换了装束,褪去了华丽反更显出了天姿,她看着何琦淡淡笑道:“你歇息吧!”罢了便提裙出去,顺手轻轻合上了门。

与新婚妻子一夜共处,何琦感到疲惫而愧疚,他知道妻子在自己的身后坐了一夜,但却不愿回头看她一眼,他自问道:“我并不厌恶她,究竟为了什么这般待她,她又亦是无辜的。”
心惆怅鸳鸯难成双(五)

何芷珊笑道:“诗里说‘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只是我这个小姑子心疼嫂子主动些罢了。”

祁思楠很是欣慰,连忙道:“害你不能睡个好觉。”继而自谦道:“我的手艺不过尔尔,还真是离不开你这‘何仙姑’呢!”说着姑嫂二人笑开了,便着手做起早饭来。

何芷珊看新嫂子穿了新色的家常衫裙,腰细如束,柳眉杏眼,灵静动人,神色温婉柔和,发髻上的珠钗翠环不张扬惹眼却显稳重华贵,心中叹:这样一个大家闺秀,怎么不叫人疼呢?忽而想起母亲昨晚在自己房中的话,“你看看人家抬进门的嫁妆!足足三十六箱,唬死我了,都快赶上皇帝嫁公主娘娘了。珊儿啊,娘这些年攒下的东西放不了两个箱子,就怕你出嫁那日你那嫡母不肯给你置办啊?”彼时自己找话打发了母亲,此刻心中却暗暗道:“的确如此,嫁妆丰厚,婆家的人才不敢不拿正眼瞧你啊!”想到这里,便微微摇了摇头,找了话头和新嫂子聊开了。

不过须臾,厨房里便已香气四溢,今日是新妇展示厨艺的日子,何芷珊自然只是打打下手,但见祁思楠举手间已麻利地备下大枣桑椹粥、清香枸杞饺、茯苓包子、果茶山药糕、山楂排骨五样点心菜式来。便拉着她问道:“我算是厨中高手了,却没见过这些菜式!嫂子说给我听听啊!”

祁思楠将包子放入蒸笼内,对她笑道:“难怪你不懂的,这些都是药膳,只是做法麻烦,我们家也不大吃的。如今日头日趋炎热,这‘大枣桑椹粥’润肺清心;‘清香枸杞饺’滋补肝肾,‘茯苓包子’补益脾肾,‘果茶山药糕’开胃消食,‘山楂排骨’益气补虚、消食散瘀。虽然名头都大些,但比起药来要温和得多,如若有心天天打理,竟比吃药强许多,况且一个功效有着多种菜谱,换着式样来吃,也是不腻的。”

何芷珊连连点头夸赞道:“我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一会儿爹娘不定怎么夸你呢。”说着解下祁思楠腰上的围裙,笑道,“嫂子先回房打理吧,这里一切都交给我就是了,过会儿和哥哥一道来饭厅就好了。”

祁思楠听她这么说,便也依了,由丫头婆子拥着回到房中时,但见何琦已然换好了衣服,便笑道:“我原以为你睡着呢!”说罢便让侍仆都出去,独剩夫妻二人留下。

何琦的脸上有些尴尬,对祁思楠道,“辛苦你了。”

祁思楠微微一笑,缓缓走到床边坐下,看着纹丝未动的被褥,低低道:“老妈妈就在外面,恐怕要向爹娘去回复的。”何琦听说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祁思楠话中的意思,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祁思楠站起身来,伸手撸平了褥子,低声道:“不如就说昨夜你醉迷了,我们就胡乱睡了,并没有…没有…”祁思楠终究不敢说出“圆房”二字,但早已双颊绯红,眼神中迅速闪过一丝哀愁。

何琦看着她的神色,心中懊恼不已,我何苦让这样一个水一般的女子受此屈辱呢?便语气和缓道:“今日如此搪塞过去,明日后日他们定也是要来的,不如我割了手臂洒些血上去?”

祁思楠惊讶地看着丈夫,心中念道:“明日?后日?难道你?”

何琦此刻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忙解释道:“我不是…不是说…”

“我…没多想。”祁思楠转身对镜整理了衣袂,低声道:“你也别这么做,这会儿洒上的血色彩鲜艳,如若…如若是那个,早就暗沉了。”

何琦听她这么说,便也无奈,只是道:“我们去…给爹娘请安吧!”祁思楠暗自叹了口气,便跟着丈夫缓缓出了房门,见有家仆在外面候着就上前挽了何琦,何琦也不推却。众人只以为小两口亲亲热热皆喜欢不已。
贺新喜兄妹断恩情(一)

待到了饭厅,众人都已在,见夫妻二人来了便都按位坐下。祁思楠随着丈夫给爹娘磕了头,又拜见了婶母,再拜了阮佩瑶,末了何芷珊带着弟弟妹妹与兄嫂见了礼,何溢很是喜欢这个新嫂子,抱着她道:“大嫂,你做那么多好吃的,以后天天给溢儿做好不好?”

何琦抱起他笑道:“你还没吃呢?怎么说好吃?”

何溢把头凑在堂兄耳边,笑道:“刚才大姐拿了‘山药糕’给我吃哩!”

幕雅晗过来拉着祁思楠道:“平日要溢儿吃些蔬果如同要了他的命,难为他今日把一块山药糕吃的干干净净。”众人听了一阵欢笑,便都在饭桌前落座品尝起祁思楠的手艺来,席间对祁思楠的夸赞不绝于耳,叫她很不好意思。

饭后,萧丽欣听老妈子回报儿子媳妇新婚之夜并未圆房,心里便知道是儿子在作祟,可这事儿做娘的又不能追着,便只拉了儿子嘱咐了几句,何琦也只是胡乱应付而已。萧丽欣又见儿媳温和贤良,举止谈笑间落落大方,心里更是喜欢的紧,只怕儿子委屈了她,便越发在人前人后疼起媳妇来。


第八章贺新喜兄妹断恩情


只说何琦新婚那晚萧芜独自在思过堂发泄了心中的痛苦,却不知后来如何。原来翌日清晨萧芜便起身梳洗打扮利落一早在账房里坐定,因手指有伤不得拨弄算盘,便只请了几位先生报账,谈话间听说津河水域一带今年难免洪灾,便道:“今年南方的佃农恐怕温饱都有问题,就免了洪灾一带佃农所有的租米,朝廷的贡米我们到时候另想他法。”

账房刘先生、周先生、傅先生三人相视而笑,从少主人口里说出的话,亦是这么多年来他们三家几代忠心为萧府打理帐务的原因。自从萧美欣夫妇失踪后,萧府门下产业各个坊间蠢蠢欲动之势他们也不是不知道,虽不曾向少主人报告,但见萧芜如今一颗平常温善的心,都料定她能承担下这份浩荡的家业。

萧芜思量了片刻道:“傅先生给我说说江南蚕乡原属于我们萧府的五百亩桑树林。”

傅先生回道:“这些年来我们一直都帮着何府左右桑叶的收购,具体说来就是利用我们与那些树农的关系,避免其它蚕场高价收购桑叶,转而将桑叶都平价卖给何府名下的蚕场,这样一来蚕丝收购商的订单便自然都落到了何府手中,而何府的合彩坊也可以用最低的成本织出最好的丝绸。”

“也就是说是我们提供条件让合彩坊获得最高的利润?”萧芜问时神色极其平淡,显然这一切她早就知道。

傅先生道:“可以这么说,其实…”他转而对刘先生道:“那五百亩桑树林的来龙去脉还请刘兄详说。”

刘先生摇了摇扇子,对萧芜缓缓道:“那五百亩田地本是萧府祖上留下打算做萧氏陵园的,又因后来犯了风水便荒置了,直到老祖宗,也就是您的外婆将那块地皮开发成桑树林,让佃农种植桑树,待他们卖出了桑叶后我们收取租金,多年来也赚了些钱。但萧太妃当年由婕妤晋封贵妃后大病一场,为了给妹妹积福,老祖宗便将那五百亩地悉数送给了所有佃农,后来他们的收成与否都与我们无关了。”

萧芜悠悠道:“那方才傅先生说的话,就是从我姨母嫁入何府开始的喽!”

傅先生回道:“的确如此,但这一切我们与何府是一种默契,自然都没有在明里说过。”

萧芜笑道:“我知道了,如若今年发了水灾,桑叶林也未必幸免,既然土地都送了人了,从今后他们买卖与否,我们萧府再不要过问了?”

三位先生面面相觑,不知所以,周先生问道:“恐怕这样不妥吧?”
贺新喜兄妹断恩情(二)

这一晚萧芜拉了柳心妍同睡,嘱咐她明日跟自己一同去何府送礼。柳心妍嘴上不敢说,心里却紧张得很,不知明日会是怎样一个光景,心里不担心别的,只怕小姐要吃亏。谁知这一晚匆匆而过,恍惚间天色竟已破晓,几个丫头妈妈连忙服侍了小姐梳妆,心妍见小姐嘴上指上的伤都好了,心安不已。萌娘赶着吩咐厨房做了几色清淡的早点,萧芜略略用了,便在卯时三刻来到前院,清点了人数、物件,便于卯正时分带着众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萧府,留下惆怅不已的萌娘和喜悦的安伯。
且说这几日何府里这对新婚夫妻在人前貌似亲密无间,回到屋里却少有话说,然祁思楠极有涵养,心中如何苦闷也不在脸上显出,这更让何琦心中懊悔不已。晚间两人虽开始同床而卧,却是异梦连连,仿佛两个不相干的人勉强睡在一起。祁思楠不明白丈夫为何久久不能释怀彼此之间那份生疏,反思自己并无过错,便开始对这桩婚事消减了信心,不知以后的时日要如何度过;而何琦却想着倘若能与萧芜畅谈一番,自己定然不再辜负祁思楠,只怕她等不及自己,心中生出怨恨,如此反反复复便也辗转难眠。
从新婚夜算起到新妇回门,在婆家已然住了三个晚上的媳妇竟还是个女儿身,倘若叫亲家知道了,这是很等尴尬的事情!萧丽欣急得团团转,却又难以启齿,只盼着媳妇回门这日早上老妈子能给自己带来好消息,不料竟盼来了外甥女和那送礼的队伍。
当何琦与妻子在房内准备物件预备送她回娘家时,丫头却来报表小姐送贺礼来,何琦听了顿时心内打鼓,只希望快些出去见到表妹,又见祁思楠一脸欢喜,自己便也不好发作出来。
祁思楠对丈夫道:“我也想着去看看妹妹呢,她没能来参加婚礼,我心里很是惋惜。”
何琦再不多话,只是携了妻子来到正厅里,但见表妹盈盈背着大厅立于门前,一身浅紫色裙衫,长发款款地落在肩头,垂至腰际,发髻上对称插了翡翠步摇,鬓上零星缀了细花,虽然这般精心打扮,却依旧掩盖不住瘦削的身形。他轻轻地唤了一声“芜儿!”,待见她转过身望着自己的那一刻双眼登时变得晶莹时,何琦的心阵阵痛了起来。萧芜寻声回首见到何琦那一刻险些收不住泪水,又因见祁思楠轻轻挽着他而欲将泪水收回去,但这一切都不现实,何琦早已见到她因泪水而晶莹的双眸了。
二人继而无语对视,只静静立着。祁思楠见这般景象心中隐隐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安,但这不安又因家人的出现而忽地消失了。这一刻,何正琛夫妇、阮佩瑶、慕雅晗、何芷珊姐妹二人都来到了厅里,见到萧芜光鲜亮丽的站在屋内都很是惊讶,何正琛夫妇二人更是有些不安。
萧丽欣忙不迭问道:“芜儿,你怎么来的这么早?府里出什么事了吗?”
萧芜将目光从何琦的身上收回转而对向姨母,但眼神中再也看不见一丝依恋,她微微笑道:“没什么事,只是想给哥…给表哥和表嫂送些贺礼,又算着今日是表嫂回门的日子,怕来时扑了个空,所以特地赶早了来。”说着她指向地上大大小小的箱子,对着祁思楠却又漫不经心地说道,“这里头全是给表嫂的贺礼,时间匆忙来不及备份厚的,嫂子就担待些。”另指了随着柳心妍立于一边的四个小丫头道,“本想从府上挑四个体面的丫头给表嫂,但怕各家规矩不同反不好支使,所以新买了四个小丫头来服侍您。本来小姨家不缺什么下人,不过就怕旧仆欺新主,到底从头做主仆的厚实些。”
虽然除了何正琛夫妇与何琦外没有人知道先前发生的一些微妙事件,但萧芜此刻说的话叫谁听来都不大受用,众人只碍着她如今孤苦无依心里不自在,便都不多加追想。唯独阮佩瑶见萧丽欣的亲外甥让她如此下不来台,心中暗暗得意,又突然想起那日在何琦房外听到母子二人的对话,便对女儿挤眉弄眼起来。何芷珊见了只当没见,仅扶着嫡母默默不语。
祁思楠上来拉了萧芜笑道:“多谢妹妹这般挂记我,出来的这么早定还没用饭吧?不如我们往饭厅坐了好好聊聊!”
萧芜含笑挣脱了她的手,却不做回应,只借过身对着何琦笑道:“表哥,这里头有一副象棋,棋子儿是玳瑁制的,另取整块上等黄玉作了棋盘。玳瑁棋子儿倒是现成买的,这棋盘可是安伯找玉匠赶制出来的。”她微微侧目看了一眼祁思楠,见她气定神闲,心内微微一颤,继而对何琦道:“表…哥,你曾答应要送我一副象棋,让它伴我生生世世,但直到今日你依旧没能兑现承诺,而我…而我一直记着。”她微微叹了口气道:“可如今我既然都给你送来了,恐怕你永远也不会来送我了,表妹我只盼你往后好好珍惜这副象棋,只是别忘了这副棋…是你的表妹我…忍痛…割的爱。”
何琦愣愣地望着萧芜,他和曾与芜儿有过这样的承诺?但这话中的意思他明白了,可又不是十分地明白,他想要和妹妹好好谈谈,如今却连半个字也无法从口中吐出。
何正琛夫妇脸上亦是白一阵红一阵,萧丽欣刚要开口说什么,丈夫却开口道:“芜儿真是有心,听说你挑玉的本事很是精到,一会儿姨丈可要好好赏赏你挑的玉来。”
萧芜将眼神从何琦身上移开,对着姨丈笑道:“这次都是托安伯去办的,听说他找了周先生一同去买的,周先生是芜儿的师傅,芜儿想这玉的成色理应上乘。但因时日紧凑,芜儿也没顾得上瞧一眼,不如这会儿大家都在就拿出来看看?”
萧丽欣阻拦道:“这样站着该怎么看?不如以后再看吧!”又对萧芜道:“你嫂子再过些时刻就该出发了,叫亲家等着算什么?”
贺新喜兄妹断恩情(三)

何琦终于开口道:“芜儿,今日就留在家里吧,我和你嫂子日落前就回来的。我们再见了好好聊聊。”
萧丽欣听了连连称是,继而便张罗了大家往饭厅去,祁思楠也上来挽着萧芜道:“都站了这会儿了,进去歇歇!”
看着众人往里走去,唯独何琦还立在原地,萧芜又一次挣脱了祁思楠的手,将一个道不清心绪的眼神投向何琦,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仿佛交激出一阵细密的冰凌,让一旁的祁思楠感到阵阵寒意和细细的针尖扎着般的疼痛,方才那一丝被压回去的不安复又萦绕在心头,只是这不安似乎渐渐地明朗起来。
萧芜冷冷地收回了目光,对着众人的背影道:“账房先生还等着我回去,早饭我的确用过了,姨丈姨母芜儿先告辞了。”说着便回身给柳心妍递了个眼神,她立刻上来扶了小姐,两人款款而去。
当众人立住脚步回身来看时,萧芜早已踏出了厅堂的门槛往外走去了,众人都又莫名又尴尬。何琦无奈地对长辈们道:“如今芜儿一人支撑家里,我们多担待些她吧!”
祁思楠也过来扶了婆婆,温和笑道:“等明日我们便去瞧她,娘放心吧!”萧丽欣心里顶不希望祁思楠去见外甥女,却又不能明说,便点了点头也不说什么,就张罗着众人快些去用了早饭好送祁思楠回门去。
何琦缓缓地跟在了众人身后,忍不住回首望了望外面,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这个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表妹叫自己很陌生,于是迟疑了步伐一个转身向门外奔去。
萧芜应先前遣了下人带车回去,这会儿只得挽着柳心妍一步步走回去,她失意极了,可却不愿意再哭,当看见那个高贵大方的祁思楠盈盈立在自己心爱的男人身边并轻轻挽着他时,自己的一颗心便彻底冷了,甚至本想在众人面前摔碎棋盘也这样半推半就地放弃了。
“芜儿!”何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样熟悉,熟悉得能够让萧芜在梦里听见,可她却摇了摇头,暗自苦笑道:“为何我还会想他?”
心妍拉了小姐的手,轻声道:“小姐,表少爷在后面。”萧芜有些不信,回身看去,何琦果然跟了上来,于是三人在何府门前立了下来。
萧芜凄冷地笑道:“你来做什么?不用和你的新婚妻子去陪长辈们吃饭吗?”
何琦正要作答,看见萧芜身边的柳心妍,便将话压了回去。柳心妍很是识趣,对何琦福身道:“表少爷好,奴婢柳心妍,是萌娘的女儿,如今随身侍奉小姐。”继而又对萧芜道,“小姐,您和表少爷说会儿话吧,心妍在前头等你。”说着便向前走了数十步。
“芜儿!”心妍一走开,何琦便抓了萧芜的手臂道,“你一切都好吗?”
“好?”萧芜甩开了他的手,冷冷道,“到如今你才来关心我好不好?好!你先来告诉我,告诉我为什么要违背你的诺言?早知道是如今这个样子,当初又何必对我许下诺言?”
何琦心痛不已,扶着她的肩膀,连声道:“芜儿,我和思楠的婚约是十年前就定下的,我没有办法拒绝。而然对你的诺言我曾经…我曾经说过那是玩笑,这些日子我曾想过或许你并不在意,然今日看你的样子,我知道我想错了,是哥哥负了你,我不对你说这些话。可是无论如何,哥希望你不要恨我,并且…并且你要好好地生活。你答应我,答应我好不好?”
萧芜用力地挣脱了何琦的双手,冷冷地盯着何琦,质问道:“之前你确实说过是玩笑,可那日在马车上你的的确确还是答应我了,说要娶我做妻子的,那又算什么呢?是啊…”萧芜仰起头,眼泪含在眼睛里,声音颤抖道:“是啊!那一次不是玩笑,是同情,是同情对不对?”
“芜儿…”何琦悔之不及,“不是的,我…”
萧芜看着何琦,这个英俊不凡的男人为何此时眼里露着与自己一样的无助,她和缓了语气问道:“哥,你喜欢祁思楠吗?”
何琦三缄其口,低声道:“我…我说过我不讨厌她!”
“那喜欢呢?”萧芜急切地追问道。
“芜儿,哥来找你不是为了说这个,我是想…”
萧芜道:“那我呢?哥…你有过一刻想要娶我的念头吗?”
何琦凝视着萧芜,心如同被揪起,狠心道:“没有!”他侧过身大大地吸了口气,仿佛要压下心里的疼痛,继续说道:“没有,从来没有。因为我知道我这辈子要娶的是祁思楠。”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我?为什么?”萧芜厉声哭道,“为什么?”
何琦扶着她,急切地安抚道:“姨父姨母出事之前,为了哄你开心哥哥什么都答应你,知道姨父姨母出事后,我更是希望能事事都满足你,让你不要那么痛苦,那一日在马车上答应娶你,亦是为了这个。直到…直到娘他问我是不是答应过你什么,我才意识到我做的这一切只会让你在误会中越陷越深。”的
“这么久你为什么不来向我解释?甚至瞒着我,若不是那日撞见了,你预备瞒我多久?”萧芜的眼神尖锐起来,她忿忿地后退了一步,指着何琦道,“其实你根本不在乎!从小到大你对我的一切都是玩笑,一切都是为了哄我,把我当孩子!听听你说的这些话!你追我出来只是为了说这些言不由衷、前后矛盾的话吗?”接着转身走了一步,旋即又转身回来对着何琦道:“何琦,你记着,我…恨你!”语毕便旋身快步离去,何琦怔怔地站在原地,当看到柳心妍跟上去了,才缓过神来,他眉头紧锁,心里很不安,暗暗问自己,“我这样做,究竟对不对?我算什么男人,竟然连自己在做些什么都弄不清楚。”
“何琦!”祁思楠在他的身后轻声唤道。
何琦转身见到妻子惊讶不已,他不能确定祁思楠有没有听到自己刚才和妹妹的对话,“思楠…你怎么在这里。”
祁思楠的神情很恬淡,缓缓道:“你放心,我并没有听到你们说什么,方才…我一直在门口站着,我不是有意跟来的,是娘,娘要我来叫你回去。”
何琦心内道,“娘,你就不怕她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引起误会吗?”口里道,“我…我没这个意思。”
贺新喜兄妹断恩情(四)

“何必口是心非呢?”祁思楠竟双手拉起了丈夫宽厚的手掌,静静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和芜儿说了什么,但看你们的表情,我想我也猜出几分了。”她抬起头来看着何琦,微笑道,“不管你们有怎样的过去,现在我才是你的妻子对不对?我知道你对我很陌生,我也是如此,但是…但是我们有很多的时间,我们可以慢慢熟悉对方,是不是?”语毕便双颊飞红,可见她用了多大的勇气说这些话!
何琦大为动容,心里不禁愧疚起来:我何德何能?为什么会有这样两个世间最美好的女子如斯无保留地待我?而我已然负了一个,我又要如何待我的妻子呢?于是情不自禁地将祁思楠拥入怀中,低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祁思楠心里一暖,羞涩地挣脱开,红着脸,压抑着心里的兴奋,说道:“快进去吧,娘还等着我们呢!”
何琦回过神来,见妻子脸上娇羞一片,心里暗自后悔如何就这样抱了她?为什么自己总是要给人造成误会?于是再不说话,任她挽着自己,两人缓缓进了宅门。
这一切都进入了萧芜的眼里,她并没有走远,立在街角只为再看一眼哥哥,却不料看到这样一幕温情的场面,她终于无法控制泪水,便任它无序地滴落下来,直到再也看不到两人的身影,她才哭着对心妍道:“你看到了吗?你都看到了对不对?我不会原谅他,我不会原谅他!”
心妍心疼万分,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能安抚道:“我们先回去吧!过会儿街上人就多了,小姐你这样泪水涟涟会招人侧目的。”
“招人侧目?”萧芜喃喃地念了这几个字,悲切道,“爹和娘扔下我不要我,哥哥他有了妻子也不要我,这个世上还有谁会要我?又会招谁来侧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