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府与何府一样,也早已为他们大小姐的婚事忙碌起来,虽然是嫁女儿,但府里上上下下还是借此机会进行了翻新。祁恩泰接到妻子的信说婚期不延迟,无奈之余只得放下了一切事务回到金海,因为女儿的婚事全家团聚在一起,梁瑛喜不自禁,这日午饭时家人团团坐在一起很是热闹。
祁恩泰细细看着女儿,十几年来自己对家里很少关心,与女儿见面的时日统统加起来恐怕也就两三年的光景,自己还没来得及仔细了解女儿,如今却已要出嫁。此刻女儿在他的眼里似乎周身都放射着光芒,美丽、贤淑、聪颖,一种为人父的骄傲油然而生,他心中暗暗下决心从此要爱护妻儿,即便女儿出嫁亦要守护于她们。只是这样一份心境是不是随着萧美欣的去世而产生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恩泰,你多吃点,这些菜京城是吃不到的。”梁瑛喜滋滋地给丈夫夹着菜。
祁恩泰应了,却对女儿道:“还有什么不妥当的吗?你娘为你准备的嫁妆还满意吗?”
祁思楠温婉地笑道:“娘快把整个家都让我带走了,我想着带这么多东西嫁过去,何家的人会不会觉得我们太矫情了?”
“哈哈哈…”一家人都笑了起来,史依兰拉着孙女的手,眼神中有着不舍,说话间眼角便微微湿润了,“好孩子,以后嫁到婆家去就不比在家里了。凡事都要藏在心里,要时时想着你得丈夫,有委屈回来说。不过奶奶知道我们思楠一定会好好的做一个儿媳妇的,是不是?”
祁思楠看着祖母慈爱的目光,一时红了眼眶,垂首哽咽道:“是!思楠一定不会给奶奶丢脸,思楠一定会做一个好媳妇!”
梁瑛见此情景,心里一阵酸楚,又想着这是天大的喜事,丈夫也难得回来,实在不该一家人坐着伤感,便笑着对女儿道:“你何大婶子是个极好的人,对青楼出身的妾室尚且礼遇就何况对你这个她一心盼着的儿媳妇了,她自己又没有女儿,以后她一定会疼你比疼何琦多的。”
祁思楠有些羞涩,轻声道:“这都是以后的事情,娘这会儿说些别的吧。”
祁少凡接口道:“娘,姐姐她害羞呢,有什么话你私下里再同她讲吧!何况…”他说着将思杭揽在怀里笑道:“何况我们这儿还有个不懂世事的小毛丫头呢。”
祁思杭不服气道:“哥你别欺负人,我都十岁了。”众人见小思杭可爱俏皮的模样,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于是日子也在这笑声中一天天过去了。
第30章:识密友惊逢兄迎新(五)
转眼到了六月初六,萧芜本以为明日便可以出门去走走了,却不料小姨派人来说明日才是七七最后一天,可是萧芜不管怎么算,都觉得应该是今日,心里便不免疑惑了,于是便问柳心妍道:“心妍,这些天你也没出去过吗?”
柳心妍正为沐浴的萧芜洒着花瓣,微笑道:“我天天陪着小姐呀,你说我有没有出去过呢?”
萧芜又问道:“有没有听说外头有人家要办喜事?”
柳心妍摇了摇头道,“没有呢!其实最近府里就剩下几个厨房的厨子和丫头,还有就是安伯、娘和我了,其他人都被放假回去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小姐你不是知道的吗?”
“是啊!小姨她也是想叫大家回家歇歇,何况现在家里就我一个人,要那么多人来伺候做什么呢?”萧芜叹道:“可是都这么久了,大哥还是没有回金海。”
“派去问的人回来都说表少爷还在外面。”柳心妍笑道,“听你天天念叨着表少爷,我还真是想见见呢。”
“你一定会喜欢他的,他是天底下最好的人!”萧芜说着便脸红起来,伸手撩起花瓣轻柔地擦过肌肤。柳心妍凑下来坏坏地笑道:“小姐,你是不是喜欢表少爷?”
萧芜听了心里一阵乱撞,盯着柳心妍看了半天,才羞涩地笑道:“你也看出来了?”
“那当然啦!我对我亲哥哥都没你和表少爷那么热络呢!”柳心妍笑道,“我嫂子和我哥是在田埂里做活时认识的,我哥自从见过了嫂子后,回来说话时也是口口声声念叨着的,一直到我爹请媒人去求亲他才算安下心来呢!那时的光景就和小姐你现在是一样。”
“是吗?呵呵…”萧芜极其不好意思起来,心底却有无比的幸福着,幻想着以后与何琦的生活,便再不说话只是享受着热水带来的温存。
但这段对话却叫门外的萌娘听见了,她这才明白姑奶奶这些日子奇怪的安排是为了什么,恐怕姑奶奶也知道了儿子和外甥女之间超越兄妹的情感?她慌乱不已,是夜对女儿千叮万嘱明日无论如何也不可以带着小姐出门去,柳心妍虽然不明白是为了什么,却还是答应了母亲。但往往人算不如天算,一切真的会按照萧丽欣和萌娘想的发展下去吗?
时间匆匆过去,翌日清晨萧芜醒来时,总觉得心底有一种怪怪的感觉,自己也拿捏不准究竟为了什么,反叫她越发想出门去了。
“小姐,我娘说了,绝不可以让你出去的。”柳心妍听说小姐要拉着自己出门去,便遵着娘的嘱咐劝阻她。
萧芜越发奇怪了,说道:“为什么呢?萌娘算的日子不也是昨天吗?为什么她那么听小姨的话呢?”她思量着道:“可是我总觉得心里怪怪的很不踏实。”她突然兴奋起来,对着柳心妍道:“你说会不会是我爹娘要回来了所以我心里有这份感应?说不定我们今天出门可以遇上他们,这样不是很好!心妍,快给我换衣服,我今天一定要出去。”
识密友惊逢兄迎新(六)
识密友惊逢兄迎新(六)
柳心妍劝道:“小姐,你还是不要出去好不好?娘会怪我的。”
“不会的,我们出去也不惹祸,其实这金海认识我的人根本就没有几个。”萧芜说着话已自己动手换起了衣服,“所以我们走在大街上也不会有人知道我是萧府的小姐,那么什么忌讳就都不存在啦!”
“可是小姐…”
萧芜见柳心妍还是犹豫的样子,便道,“心妍,这些日子我有多难过你也知道的,今日就依了我吧!”说着她又道,“说不定我真的可以把爹娘接回家呢?”
柳心妍见小姐楚楚可怜的样子,便软了心肠,过来帮萧芜换了衣服,说道:“那我们不走远,早去早回。”说着又笑道,“其实我来了这么久,还不知道金海是什么样子的呢!”萧芜心情大好,一迭声都应了。于是一番忙碌后,主仆二人便趁萌娘在厨房忙碌的片刻从后门溜了出来。
萧芜出门的片刻,祁府门前也来了何府接新的花轿,被金丝绣球、锦缎红花密密装点着的八抬大轿让围观者看了纷纷感叹何府的出手阔绰。
祁思楠带着一颗起伏不定的心于正厅拜别了长辈,对于婚后的生活她有着美好的憧憬,却也不免茫然,当听见母亲低低的啜泣声时,自己亦忍不住在眼角沁出泪花。史依兰笑中带泪,安抚了众人,便催促孙女上了轿。于是吹吹打打,喜轿由祁少凡护送着往城北而去,从祁府抬出的绵长壮观的嫁妆亦让凑热闹的老百姓唏嘘不已。
然这一边,萧芜因心里盼着能遇见双亲,便带着柳心妍在城门口转了许久才领她往城北慢慢逛去,若是平日定去姨母家坐坐,但姨母既吩咐自己今日不得出门,萧芜便也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带着柳心妍去了自家的玉器珠宝铺子为她添置了几样首饰。买完首饰出来时,正遇上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从面前逦迤而过,花轿与队首早已消失在街角,并看不出是谁家的姑娘出阁。一阵奇怪的感觉又从萧芜的心头冒了出来,来不及问路人便拉上柳心妍不自觉地跟上了送亲队伍,当人群在她熟悉的府宅门前停下时,瞬间的冰凉让萧芜几乎窒息。
柳心妍从没见过如斯壮观的送亲队伍,很是兴奋,又见这轿子停在了写着“何府”匾额的豪宅前,便问道:“小姐,难道这个何府就是我们姑奶奶的府上?”然而她却没有发现主子此刻的神情已完全凝滞了。
“是!”萧芜艰难地吐出这个字,她绝望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为何这热闹喧天的场景,就这样发生在自己的眼前了。
“那…那这迎的是…?”柳心妍心内一个激灵,顿时愣住了,她诺诺地看着萧芜,发现她红润了几日的脸颊复又苍白起来,眼神直直的叫人害怕。
“是!”萧芜冷冷地说道:“你猜得不错,这迎的是…是何府的大少奶奶。”话音落,萧芜便迈开了脚步,直直地向前挪动。柳心妍觉得不妙,失口喊道:“小姐,您去哪里?”
何府门前,花轿稳稳落下,祁少凡纵身下马与迎出门来的何琦兄妹互致恭贺,何芷珊见祁少凡今日一身黑底红袍穿在身上竟比平日的飘飘白衣更显英姿,心里一阵欢喜,福身道:“恭喜祁公子!”祁少凡回礼:“同喜。”说话间众人已拥了何琦出门至轿前。
喜娘立于轿边,高声笑道:“新郎踢轿门,新娘娶进门。”众人一阵起哄,何琦便笑着拿起弓弩用绣弩红箭将轿门射开。喜娘连忙拿了绣球红绸,一头给了何琦,一头递进了轿内,口里高声喊道:“新娘下轿进门喽——”于是喜乐又响起,何琦在一片吹吹打打及震天的爆竹声中将祁思楠地牵出了喜轿,缓缓向门内走去。
“哥…”萧芜无力的发出喊声,却被淹没在一片喧嚣之中,她眼看着何琦将新娘子牵进了门,她努力向前跑去,却被看热闹的人流堵在了外面,拥挤的人群涌动着、推搡着使她险些跌倒,幸被身后的心妍扶助,她急急地问道:“小姐,您小心点,您要做什么?”
“哥…哥!”萧芜向着何府的大门大声叫着,可是人声鼎沸任谁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她拉着柳心妍道:“去阻止他们,去阻止他们!”柳心妍手足无措,一时没了方向,便努力将主子拉出了人群。
这一切何琦自然都不知道,他已在众人的簇拥下将祁思楠迎进了门,何芷珊过来对祁少凡道:“祁公子,府里请。”祁少凡笑着还礼,便跟着众人进了门去。何芷珊笑靥如花地看着他进去后又招呼起其他宾客,颔首间却在人群里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芜儿!”何芷珊很是惊异,又见萧芜神情激动,不但脸无欣喜之色,更似有一腔怨恨。她记得那日问嫡母为何不请表妹参加婚宴,却被嫡母搪塞过去,回府之时母亲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她心内惊道:“难道芜儿当真不能参加今日的喜事?”但不知是否要禀告嫡母,又见萧芜身边的丫头已将她慢慢带离此处,心料她不会再来,这才放下心来又张罗着招呼起宾客来。
心惆怅鸳鸯难成双(一)
萧芜被柳心妍拉到了街角,突然冷静下来,满脸泪痕地对心妍道:“你放心,我只是看一下!”
“小姐…”
萧芜放开她的手,神色凄然,遂转过身来静静立于原地。她远远地望向何府的宅门,主客皆已陆续进去,再也看不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门外看热闹的老百姓拿了何府纷发的喜糖喜饼后慢慢散了去,门前顿时又开阔起来,只见得爆竹的残片随风扬起阵阵漩涡。然府内热闹的氛围却越过墙围进入了萧芜的耳朵,叫她冷不丁地颤抖,她仿佛能听到喜娘高高的那一声“礼成”。
何府的大门被彩绸绣球妆点的红红火火,大大的红双喜字分外惹眼,但这一切在萧芜的眼里却宛如是用血染红了那日迎接自己的满目苍白。她的身子微微踉跄,她分明记得何琦许给自己的承诺,然而这个自己一心托付终身的男人却在自己最孤苦无依的时候往自己的心房狠狠插了一刀,她转身拉着心妍哭道:“那不是玩笑,一定不是玩笑,可是你有没有看到,他在笑,他笑着迎娶了新娘。”
柳心妍很害怕,这才明白母亲为何叫自己不要让小姐出门,但毕竟不是蠢笨之人,便拉了小姐道:“好,不是玩笑。小姐,不管怎样,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我不回去!”萧芜的眼神变得很冷,她一字一顿道:“我要去问他,我要去问他!”
柳心妍拉着她的手央求道:“您要去做什么呢?心妍知道小姐您深深喜欢表少爷,可是如今您这样忽突闯了进去,表少爷以后还要不要…”
萧芜仿佛恍然大悟一般,哭道,“对啊,我去又能怎么样呢?到如今还有人能为我做主吗?不会了…不会了!”说着转身又望了何府那红彤彤的宅门,她眼角的泪水如同冰凝一般再也落不下来。萧芜深深吸了口气,旋即拂袖而去,急得柳心妍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何府里,随着喜娘的一声“礼成”,新人交拜了天地被众人拥簇着往新房而去。祁思楠头顶着赤金凤冠,上头珠环翠绕美不胜收;姣好的面容在密密的珠帘后若隐若现,她身穿八宝金丝霞披,腰上系着嵌玉金带,红裙长长拖于身后,步生莲花、风华绝代;何琦一身红色礼袍,身姿挺拔,满面红光。众宾客纷纷向何正琛夫妇祝贺:“少爷和少夫人可真是郎才女貌,天造之合啊!”夫妻二人心满意足,如今儿子成了家,仿佛自己一生的负担都放下了,听着宾客的祝福,心里憧憬着往后美好的生活。
萧芜一路匆匆回到了家中,不理会因不见了自己而急如热锅上蚂蚁的萌娘,径直往后院思过堂而去,“嘭”地一声关上了门后,就再没有声息从里头传出来。
萌娘见状对女儿喝斥道:“去哪里了?小姐怎么这个模样回来?”
柳心妍诺诺地对母亲道:“我们…我们遇上何府娶亲了。”
“你!”萌娘一时上了火,扬手就要向女儿脸上挥去,却悬在半空中随即放了下来,她急得团团转,朗声骂道,“我千叮万嘱叫你不要带小姐出去,你这个丫头,要我说你什么好?你知不知道,你闯了大祸了。”
柳心妍反镇定下来,对母亲道:“娘您以后再责罚女儿不迟。您不知道小姐似乎很是喜欢表少爷,今日撞见表少爷娶亲又仿佛是意料之外,这会儿小姐的心里极其不自在,她这样把自己关在门里可别出什么事?”
心惆怅鸳鸯难成双(二)
女儿这样一说,萌娘更不安了,跺脚道:“难道请姑奶奶回来不成?如今小姐孤零零的,还有谁能为她做主?”说着抹起眼泪来。
柳心妍安抚道:“娘您别急,我们且守着小姐,小姐万一有个闪失,我们也好…”
“不许胡说,”萌娘的脸色看似很忌讳这些,连声道:“我们守着就好,守着就好!”然而许久时分过去了,思过堂里却依旧连哭声都没有。
何府里摆了二十二桌酒席,意取双双对对,何氏夫妇在宾客间来往穿梭,笑容时时地挂在嘴边叫人看着喜庆。幕雅晗因丈夫未能回来参加侄子的婚礼而感到内疚,也想帮着招呼客人,但又为防着儿子在人群中跑跑跳跳闯祸,便只得抱着儿子端坐一边。阮佩瑶因出身低贱上不得主桌,一时气急便回了房去了,倒是她的女儿正带着堂妹芷汐以小姑身份陪着新娘在婚房里说话。祁思楠因与二人相熟而心里少了几分羞怯,这会儿祁少凡正过来道别,她心里竟生出一分不舍。何氏姐妹见祁少凡进来便起身出去,好叫两人自在些说话。
“姐,我这就回家去了。”祁少凡看着姐姐一身华服光彩四溢,心下欢喜,却又不晓得该说什么。
祁思楠将他拉在身边,眼里含着泪,缓缓道:“以后可要好好照顾爹娘还有奶奶,爹如今年纪大了,恐怕齐善堂往后要靠你来打理了。还有思杭淘气,你别总惯着他。”
祁少凡笑道:“姐,这些话你早嘱咐过了,没有别的话要说了?”
祁思楠幸福地笑起来,垂首道:“又不是再不相见,哪有这么多要说的。”
“宾客们对姐夫赞不绝口,姐姐以后定会幸福的。”祁少凡笑道,“如果…如果有人欺负你,记得还有弟弟啊…”
祁思楠嗔道:“胡说什么呢?你今日可吃了酒了?”
“姐姐的喜酒,我岂能不喝,但方才我见姐夫被众人轮着灌酒,姐姐该为他担心才是。”
祁思楠脸上娇羞一片,连忙推了他出去,只是不忘嘱咐道:“一会儿可别骑马回去了。”祁少凡见状也不再多说,本也不想勾起姐姐的思家之情,如今这般甚好。便依势退了出来,脸上带着笑容,却见何芷珊在门外远远立着,见到自己便迎了过来。
“祁公子这就要回府去?”
祁少凡抱拳道:“是!以后姐姐她还望何小姐多多照顾了。”
“这是自然的,嫂嫂她秀外慧中,芷珊还有要向她讨教的地方呢!”何芷珊微微垂首,她不敢叫祁少凡看见自己绯红的双颊。
“大姐!”何芷汐从外头过来,见两人在说话,便道:“祁公子,大伯说已派人套了马车要送您的回去,您的马儿就在府里留些日子,回头再还你可好?”
祁少凡笑道:“多谢二小姐!只是这马!”
何芷汐笑道:“我对大伯说‘咱们吩咐小厮套一辆双马的车,将祁公子的马儿套于其中,待送了公子回去,叫车夫赶了单马的车回来岂不便宜?’祁公子你看我的主意可好?”
祁少凡笑道:“二小姐果然聪颖,有劳了!”
何芷珊却拉着妹妹道:“哪有这样待客的?可别胡闹,公子的马儿岂能是拉车的?快快叫小厮另用家里的马套了车才是!”
何芷汐不服气地嘟囔道:“怪不得都说姐姐聪明,大伯也是这么说我的。”继而对祁少凡道,“祁公子,如此这般我也没了法子了!”又道,“大姐你送送客人,我陪新嫂子说话去。”说着便蹦蹦跳跳地进了婚房去。
祁少凡见她不拘小节,大大咧咧倒和自己的思杭小妹有些相似,又见何芷珊高贵温婉和大姐性情相近,便想原来大户家庭对于幼小的孩子通常都多些宠爱少些管束。想到这里他眼前突然出现萧芜的身影,暗暗想倘若她上有长兄长姊,恐怕就不是如今这般模样性情,在淮县时的那份活泼纯真或许就能被完全释放。
何芷珊见他一时出神,便笑道:“公子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祁少凡回过神来,笑道,“我这就走了!”罢了便阔步离开了。
他举步间带过一阵微风,凉凉地吹起了何芷珊修软的鬓角,她伸手抚过散发,却触及了滚烫的面颊,于是深深吸了口气,提裙进了新房。
心惆怅鸳鸯难成双(三)
姑嫂三人说了许多体己话,转眼亥时,宾客们拥了新郎来到新房,姐妹二人便回避去了闺房。何府毕竟是大户人家,宾客们也不敢胡闹,只听喜娘唱了几曲贺词,就散了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新房里便只剩下了何琦与祁思楠。
何琦在桌边坐了许久,他并不像祁少凡所说喝了很多酒,他的酒壶中早已被母亲换上清水。此刻新房内的宁静让他耳边的喧嚣渐渐淡去,然对于身后这个将与自己终生为伴的新娘,他却说不出话来,只因他心里还念着那个孤苦无依的表妹。他暗自惆怅道:“芜儿该怎么办?她一而再地要我许诺娶她为妻,看来真的不仅是玩笑。如今她尚未从失去双亲的痛苦中清醒,若知我完婚,又该是怎样的心情?”
“琦!”祁思楠温婉的声音在何琦身后响起,“时辰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何琦心内一颤,随即缓缓起身走至床边,伸手撩起挡在祁思楠面颊前的珠帘并将其夹于冠后。祁思楠心中乱颤,方才的话叫她悔之不及,不自禁低下了头,紧张的情绪几乎使身体僵凝,她本就生得貌美如花,此刻更因喜悦和羞涩的心情交融在脸上而更些的妩媚动人。
何琦看着她的沉鱼之貌,心中想:我虽与你早就相识,但多年来因男女有别很是生疏,然从此以后你我二人便要生生相伴,就如同方才你唤我“琦”,从今后我也再不得以“小姐”相称了。可生疏如你我,又要如何成为夫妻呢?我不愿意负你,但你我之姻缘又是这般无可奈何。
于是缓缓道:“思楠,你先休息吧,我再坐一会儿。”说着伸手轻轻地摘下祁思楠发髻上的凤冠,不想这凤冠竟如斯沉重,想她竟佩戴了整整一天,不禁有些疼惜。
祁思楠看着凤冠稳稳当当地由何琦放置在了案上,而髻上的簪子依旧紧紧地陷在发里,心里一阵激动,曾听传言:若新婚之夜丈夫取下妻子的凤冠时珠翠不散、发簪不落,那二人定能百年好合,白头偕老。但她来不及将微笑报以丈夫,却见何琦径自回到了座椅上继续背对着自己默默无语,心里不禁惆怅起来。
“梆…绑…”更鼓响起,金海城随着二更的邦鼓声渐渐沉静下来,但萧府里的人却都不敢睡。因府里的仆人要翌日才相继归来,安伯怕小姐有什么闪失人手不够,便带了几个留守的仆人在正厅里坐着等萌娘随时传话。萌娘带着心妍一步也不曾离开思过堂的门,母女二人话也不敢多说,就怕错过了小姐唤自己。
“吱嘎”一声随着邦鼓声停息而发出,思过堂的门被打开,萧芜站在门槛后望见萌娘母女正背对着自己坐在台阶上,心里很是酸楚。萌娘和心妍听见声响连忙转身爬了起来,见小姐出来很是激动,但见她的嘴角尚有血迹,顿时慌张起来。
萧芜的眼里含着泪水,对二人微微笑道:“我没事!”启唇间却感到了疼痛,便又道:“萌娘,你给我取药箱来。”
“是!”萌娘听说连忙跑开了,柳心妍上来扶萧芜,关切道:“小姐,您怎么了?”
萧芜的笑容有些凄凉,她淡淡道:“没什么,无意间咬的。”说着往堂内走去,在母亲平日坐的椅上坐下。
柳心妍见堂内东西与自己前几日来时一样,唯独瓷瓶内的藤鞭被取了出来放置在了桌上,让她心惊的是藤鞭上亦有血迹,她低头看去,小姐的双手指尖果然血迹斑斑。她可以想象小姐独自坐在这间冰冷的屋子里,紧紧咬着嘴唇不叫自己发出哭泣声,双手紧紧抓着藤鞭宣泄内心的痛苦和对父母的思念。她心内痛道:难道这皮肉撕裂、指甲翻翘的疼痛都无法遏制小姐心里的疼吗?
“小姐!”柳心妍跪下身子,轻轻捧起萧芜的双手,哽咽道,“小姐,你怎么能作践自己呢
心惆怅鸳鸯难成双(四)
萧芜拉她起来,安抚道:“我没有作践自己,娘说过不许我哭,可是我不哭…不哭就会痛死!”
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从柳心妍的眸子里落出来,她哭道:“小姐,心妍不要你痛死,您还有爹娘啊,他们一定会回来找您的,到时候一定有人给你作主。”
“心妍你胡说什么?”萌娘已拿了药箱从外面进来,听见女儿说这话着实唬了,大小姐和姑爷已登极乐,若回来找少小姐岂不就是要带她一起去了吗?女儿怎么能说这没轻没重的话,于是喝道,“说话越不着谱了,还不快滚出去?”
萧芜却将心妍拉在身边,对萌娘道:“你不要骂她,更不要赶她走,如今她在我身边让我觉得安生。”
萌娘忍着泪道:“小姐,让萌娘给您上药吧!”柳心妍亦过来接下药箱,将药物一一展开,预备给母亲打下手。
萧芜淡淡道:“萌娘,我饿了,您给我弄些吃的,要燕窝粥,甜一些。这里有心妍就好。”
萌娘听了眼里放光,连声道:“好好好,萌娘这就给你做去。”
萧芜又道:“府里的侍仆是不是明日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