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芜接下来,轻轻打开盒子,但见里面躺了一支竹簪,虽然材质普通,做工却极其精巧,梅、兰、菊三花雕刻得惟妙惟肖,正应了‘梅兰竹菊’四贤友之意。簪子看起来极新,上头并没留下发鬓厮磨的痕迹。于是淡淡笑道:“多谢姐姐了!”萧芜本不愿受她的心意,但母亲曾说过,世家之间不可失礼。

“妹妹喜欢就好!”祁思楠笑着道,“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

“哦!”祁思杭突然从后面叫道,“姐姐,这可是你最喜欢的簪子呢!我问你要你都不肯给,自己平时也舍不得戴。”

“姐姐…”萧芜有些愧意道,“妹妹怎么好夺姐姐所爱呢?”

祁思楠很是尴尬,便责骂妹妹:“小丫头,越来越没规矩?再闹我可就叫娘把你领走了!”

“萧姐姐,你别往心里去,我是说玩笑话呢!其实前些日里我问姐姐要,姐姐就告诉我这是要送给萧姐姐的,刚才我不过是逗大家玩儿的。”祁思杭调皮地依着萧芜,丝毫不认生,“萧姐姐你拿着就好呢!”

祁思楠对妹妹嗔道:“坏丫头,小小年纪学的这么滑头,等爹爹回来可该好好教训你!”

萧芜不知为何竟对祁思杭感到十分亲近,或者在她的心里,自己十岁的时候也应该是这样天真烂漫才对,于是笑道:“祁姐姐莫怪她,思楠妹妹可是伶俐,我很喜欢。”

祁思杭对着姐姐坏坏地笑了笑,拿了一块点心来吃,对着萧芜道:“萧姐姐,你为什么叫萧芜呢?方才我读到李商隐的诗,‘欲取芜城作帝家’,芜不是野草丛生,荒凉的意思吗?”

“思杭,越没规矩了,姐姐说过一切名讳皆是父母起的,怎么能随意评论呢?这是对长辈的不敬。”

“可是…”祁思杭诺诺地低下了头。

萧芜笑道:“没什么,祁姐姐莫怪她。”说着拉了祁思杭道:“我幼时体弱多病,爹娘怕我养不大,便起了这个‘芜’字来压,再没别的意思。”

“哦!难怪呢!”祁思杭又愉悦起来,笑道:“姐姐叫‘思楠’是因为那时奶奶希望娘给她生个孙子,取‘思男’之意,而我因为生在杭城,所以就随了姐姐的‘思’字,叫思杭了。”

萧芜笑着点了点头,对祁思楠道:“姐姐有思杭陪着,平日一定有趣的吧!”

“是啊,不过…”

“大小姐!”祁思楠正欲说什么,采莲却过来道,“太太说客人要走了,要大小姐送萧小姐出去。”

“知道了!”祁思楠应了,对萧芜道,“今日就不留妹妹了…”

从祁府归来,萧芜便回到了自己的卧房,欲将晨间未做的功课做完,却不料呆呆坐在案前丝毫看不进去,脑海里俱是祁思楠的殷殷笑容、温词软语,以及她嗔怪妹妹时流露出的疼惜,想着便将她赠予自己的竹簪拿了出来,细细看了片刻,微微叹道:“她知道我身边不乏奇珍异宝,故然拿了这竹制的簪子送我,殊不知这般精巧的功夫非名匠不得为之,更是比那金簪珠钗来的金贵呢!可见这祁思楠是个有心之人。”又想,“她又是这样好涵养的女子,待嫁的心情丝毫不见在脸上,谨言慎行,难怪小姨那么喜欢她,恐怕哥哥将来也…”

“芜儿!”萧美欣的突然进来打断了萧芜的思绪,但见她手上拿着几册账本,脸色有些愠怒,。

“娘!”萧芜抬眼见母亲神色不好,才想起来今日早晨没有将周师傅昨夜布置的课业完成,那周老师傅定然在母亲面前告状了。

“啪!”的一声,萧美欣将书册掷于书案上,问道:“芜儿,这些天你怎么?”

“娘!我…”

“不光是昨日的课业,还有前日的账目,里面有十一处错误,你竟然只发现了三处?我本想你可能是一时疏忽,所以没有来问你,但是为什么昨日的功课又不做?那今日你的功课…”萧美欣翻了翻桌上的册子,道,“是不是也不打算做了?”

“我…我会做好的!”萧芜诺诺道,她不敢抬头去看母亲。

“做好?预备什么时候做好?我不止说过一次,‘今日事今日毕!’,现在你积了这么多天的课业,你说要什么时候做完?”

“娘…”

“跪下!”萧芜应声直直地跪下,她晓得自己这些天心思全在何琦的身上,对于课业不过是敷衍了事,心中虽晓得母亲一定追究,但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心。

“你自己好好想想…我会叫李妈来叫你起来!”萧美欣看着女儿,虽心有不忍,但还是恨恨道,“这三日的课业,你连夜都给我做出来,另外再加…算了!”萧美欣叹了口气,旋身出了房门。

萧芜无力地跪在地上,周身没有可以依靠的东西,冰凉的大理石磕得膝盖生疼,萌娘不在,定然不会有人冒险给自己送来软垫子,今夜,她终究是无助了。可是她不恨母亲,丝毫不恨,她知道,自己肉体上的疼痛,尚且不及母亲心痛的万分之一。但她恨自己,恨自己从来都不会对母亲说一个“不”字,恨自己的胆小怯懦,恨自己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

萧美欣气冲冲地回到卧房,但一看到丈夫关切的眼神,她便没有了脾气,只是喊了声“峰哥!”便倚在了丈夫的怀里。

“美欣,你似乎很久没有为了芜儿生气了?”叶竞峰抚着妻子的乌发,感受着她身上阵阵香气。

萧美欣叹道:“丫头这些年都很乖,很听话,我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放心了!可是她这些天…”

“你打她了?”

“没有!丫头小的时候不懂事,跟她说理是没用的,只有屁股上挨打了,她才会知道自己做错事了。可是如今她大了,若不能以理服她,即便打死她,又有什么用呢?”萧美欣道,“我只是让她跪着思过!”

即便如此,叶竞峰的脸上依旧流露着心疼,遂对妻子道:“也有些时候,叫孩子起来吧,萌娘又不在,别跪出病来!”

萧美欣无奈地看了看丈夫,缓缓舒了口气,便起身到房门外吩咐下人叫女儿起身,待回来时,脸色有些凝重,对丈夫道:“我看芜儿心里一定有事…”

李妈接了命令过来唤小姐起来,心疼道:“我给小姐打点热水捂着可好?”

“不用了!”萧芜软软地坐到书案前,膝盖早已麻木,但是今天跪的时间并不长,她还吃得消,“李妈你出去吧,我还有课业要做,没有我的吩咐,谁也别进来。”

“哎!”李妈应了,出门时嘴里还嘀嘀咕道:“好好的一个姑娘,偏偏当小子来养,折磨得叫人心疼。”

萧芜宽慰而无奈地朝着李妈的背影笑了笑,便专心致志地看起账本了,右手拿着狼毫勾画,左手飞快地在白玉算盘上拨动,“噼噼啪啪”的声音清脆响亮…闺房里的灯光直到三更才暗下来。

翌日清晨,萧美欣让下人叫女儿一同用早饭,却不料等来了惊恐万状的李妈,“小姐、姑爷,小姐…少小姐,少小姐她…不见了!”
[第一卷: 生嫌隙孤身往京城(三)]


生嫌隙孤身往京城(三)

叶竞峰扔下筷子便往女儿的房里冲去,等妻子进来时,他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萧美欣看到书桌上整整齐齐摆着昨晚要女儿做的并已完成的功课,她突然身子一软,幸而被叶竞峰扶助,他安慰道:“美欣,现在派人去找,还来得及!”

“孩子会去哪里呢?”萧美欣看着丈夫,可是丈夫的眼睛里看不到答案。夫妇二人不愿耽搁一点时间,便安排了马车匆匆到了祁府,史依兰和梁瑛听说后很是惊讶,但问:“孩子的姨妈家找过了没有?”

萧美欣道:“若是去了那里,我妹妹一定会派人来说的,但看这光景,像是走了许久了。所以来找老太太,是因为怕昨日你们说的话叫她上心了,除了她姨妈家,她也就认识这里了。如今我也不怕老太太笑话,就急急地找来了。”

梁瑛道:“孩子若来,我岂能不叫你知道,你也别着急,还是派人各处去找找才是。”正说着,祁少凡因要去坐堂而过来请安道别,不料见家里来了客人!

“伯父、伯母安好!”祁少凡施礼道。

史依兰见了,连忙道:“凡儿今日不要去坐堂了,你萧家妹妹走丢了,你且城内城外去寻寻!”

“这怎么使得…”萧美欣阻拦道。

“如今你也别不好意思了,找孩子才重要!”史依兰对孙子道:“凡儿快收拾了,此刻便去!”

“是!”祁少凡应了,过来对萧美欣道:“还问伯母,妹妹平日里与谁最是亲近!”

萧美欣想了想道:“除了我们…就是她表兄何琦了,可是琦儿如今在京城啊!”

祁少凡笑道:“小侄知道了,这就去外头找找!”说着向祖母、母亲等施了礼便如风一般离去,策马向城外跑去。

深更半夜离开家里,这还是出生十五年来的第一次,萧芜只是拿了几件替换的衣服,随便包了个包袱,在匣子里找了些碎银,便从后门潜了出来。这个家她住了十五年,她知道后门一但过了子时便会有半个时辰的空缺让值夜的人吃宵夜,除了开门时的心惊胆战,萧芜暗自觉得此次出行实在太顺利了。金海的码头每月只有三趟公船,如果要去京城找表哥,就只能雇车走旱路,但是萧芜有心不要爹娘找到自己,便舍弃了金海的马车,欲徒步走几里去邻城淮县雇车。奈何城门不开,萧芜足足等到申正时分才出了城。

虽是申正,天色依旧暗沉,一路上萧芜走的极快,她心里害怕,却又极其兴奋,这样无拘无束地走在地上天下,她由心感到一种解脱。当日头升起时,她也渐渐看到了淮县的城门,于是一路小跑进了城。进城后,萧芜因腹中饥饿,便在一家茶馆用了早饭,虽然只是粗茶馒头,她却吃得格外的香。稍作休息,萧芜向店家询问了淮县雇佣车马的去处,便与店家道别离开了。谁知她才出茶馆,便被一群乞丐团团围住,其中不乏老人小孩,萧芜见他们衣衫褴褛,模样可怜,一时善心大发,将自己带的银子全散与了他们,乐得那群乞丐连连磕头称萧芜为观音菩萨,反叫她不知所措,又见喊不起他们,便择路走了。

祁少凡赶到淮县时,正遇见萧芜在茶馆门口散钱,他微微一笑翻身下马,将马匹牵起缓缓地跟在萧芜身后。

萧芜对此浑然不知,她顺着店家指的方向来到车馆,正想进去雇车,突然想起自己如今身上已没有了银两,一时无措。站了半天,摩挲着手上的玉镯,似乎在思量着是否要去一次当铺。但这只玉镯并非普通的玉色,淮县这样的小城之中,哪里会有当铺敢接当,即便接了也定然是当不了这个价的。

“早知道多带些银子出来!”萧芜轻声叹道,“镯子是小姨送的,我怎么好随便当了,若不是出门时为防不测,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取了下来,这会儿也好有东西拿来典当!”随即又道:“我们萧府从来都只开当铺,什么时候去当过东西?唉!如今只有另想办法了,若就这样回去,既免不了娘的责罚,还毫无意义。”

祁少凡远远见着萧芜立于车馆前喃喃自语,猜想她此刻许是为了钱烦恼,心下笑道:“不曾想萧府的小姐也会为了钱财烦恼,不过这萧小姐看起来与阿姊小妹皆是不同的,果然是个有趣的女子。那日在衡阳阁上见她对两个猛汉毫不畏惧,如今看来也一点都不错。但到底是个纯真的女孩,不为自己考虑,竟把钱都散给了乞丐!”正想着,却见萧芜抬步走了,于是连忙跟了上去。

萧芜漫无目的地走在淮县的大街上,街道两边兜售物件的吆喝声吸引了她,活灵活现的泥人、轻巧的风车、各色的绣线、精致的团扇、绣工拙笨却叫人看着喜悦的荷包,一样样一件件萧芜都很想买下来,奈何囊中羞涩,只能对小贩笑笑了之。

祁少凡跟在身后,看着她脸上无邪的笑容,心里觉得有趣,于是走到方才萧芜看的摊子上,掏出一把铜板对摊主道:“拿一个风车送去给前面那位小姐,就说是你送的便好,余下的钱就给你了。”

那摊主应了乐颠颠的拿了个风车追上萧芜,对她道:“小姐,既然你喜欢,小的就送你一个!”

萧芜一脸的惊讶,对他道:“我没有钱…”

“没事的,您拿好了,将来有了钱再给小的送来!”摊主说着,便回身往摊子上去了。萧芜拿着风车,欣喜不已,便蹦蹦跳跳往前去了,然对于她身后的祁少凡却丝毫没有察觉。

萧芜慢慢地走至了河边,见到一艘货船靠在码头,船夫们忙忙碌碌地往上运货,货船上一面镖旗迎风而展,“红花”二字赫然醒目。

“一枝红花震江南”萧芜口中不禁道,“原来是宁河县红花镖局的镖船,我们家也常与他们往来生意,不知道他们这是要往哪里去,若是去京城就好了!”

萧芜这边思量的片刻,祁少凡却在她身后不远处遇到了故人,但见他对一个身佩宝剑、一身玄衣长衫的少侠道:“俊杰兄,别来无恙!”

那少侠对祁少凡道:“没想到京城一别,竟在此处与你相见,少凡你怎么来了淮县?”

祁少凡看了一眼岸边的萧芜,答道:“小弟出诊至此,不知俊杰兄这趟镖是要运往何处?”

“少凡你悬壶济世,愚兄只能舞刀弄枪,哈哈…”笑着道,“这趟镖是替淮县的天香酒庄送御酒进京,旱路颠簸恐砸了酒缸,这才出一趟镖船,待到了江津县再换车,好少走些旱路。”

祁少凡想了想,拉了他到一边道:“小弟有一事相求…”

“师兄又有什么事啊!”一个女子从旁闪出,面容姣好,发髻紧紧的束在头顶,红衣黑裤,腰间佩一长剑,英姿飒爽。

“小师妹!”祁少凡笑不迭道,“你怎么在这里?”

那女子笑道:“这是我家的生意,我自然要和哥哥一起送了!师兄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来找我哥哥又是为了什么?”

少侠道,“少凡你莫理她,有事愚兄定然鼎力相助。”

“多谢俊杰兄!”祁少凡说着伸手指向码头道,“那个姑娘…”

萧芜看着岸上的货渐渐都被搬上了船,镖师们已纷纷登船准备起锚,心想再不找人问问指不定船就开了。恰时身边走过一男一女正往码头去,萧芜见二人打扮与常人不同,又身佩宝剑,猜想也是这红花镖局的人,便上前问道,“请问二位是不是红花镖局的镖师?”

那男子笑道:“在下曹俊杰,江湖朋友抬举称少局主,这位是舍妹曹小蕙,不知姑娘有何事?”

萧芜虽极少出门,但自小由母亲教导,故而对江南江北各大商铺、饭庄、镖局等等都烂熟于心,‘曹俊杰’这个名字因红花镖局与家中时常有镖务往来而更为熟悉,于是欠身笑道:“敢问少局主您这趟镖船去往何处?”

“镖中事务不得随意向他人透露,姑娘恕我兄妹无礼了!”曹小蕙对萧芜说着,拉着身边的男子道,“哥哥,快开船了,我们走吧!”

曹俊杰阻拦了妹妹,道:“蕙儿不得无礼!”遂与萧芜道:“这趟镖船往京城去,不知曹某是否可以帮到小姐。”

萧芜一阵欣喜,道:“我可以搭你们的船吗?”继而压低了声音道,“我有急事往京城去,但是我没有钱了!”

曹小蕙冷冷道:“镖队中不得随意加入外人,这是规矩。姑娘,我看你还是找别人帮忙吧!”说着便要拉曹俊杰离开。

曹俊杰无奈道:“确是如此,倘若姑娘要我带什么东西,曹某还能帮你,搭船的话恐怕就不能帮忙,实在抱歉!”说着便跟了妹妹走开,萧芜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去,不料没走了几步,就听见后面曹俊杰对自己叫道,“姑娘,不如…上船吧!”

萧芜心中一喜,转身跑到兄妹二人身边,只听得曹小蕙对她哥哥抱怨道,“哥,你疯了,坏了规矩要是有什么事,你可要跟爹说不关我的事哦!”

曹俊杰不理她,对萧芜道:“姑娘,上船吧,带你一个小姑娘还是可以的。”

曹小蕙对着萧芜道:“我哥哥心善,所以才带你的,不过你总该让我们知道你叫什么吧?”

“我姓萧…”萧芜脱口而出,心头一紧,我断不能告诉他们我的真名,想来他们也是听说过萧府有我这样一位小姐的,于是道,“我叫萧恬,因为家中过不去了,想进京寻亲,但是如今身上已没有钱了!”

“好,萧姑娘,跟我兄妹上船吧,有什么事到船上再说!”曹俊杰说着便伸手引了萧芜往船上去,萧芜感激万分,但心中的欣喜却被掩饰地很好,在她看来如今找到何琦指日可待了。

曹小蕙待哥哥引了萧芜上船后,转身对着岸上挥了挥手,岸上的祁少凡抱拳回应,便翻身上马奔腾而去。
[第二卷: 游帝都故里传噩耗(一)]


游帝都故里传噩耗(一)

祁少凡策马狂奔,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回到家里,萧美欣夫妇尚未离去,因派出去寻找的人皆没有消息,看到祁少凡回来,便徒然生出了希望,又见他只身回来,又不免忐忑起来,忙不迭地问起状况。

祁少凡将看到萧芜以及之后的事一一说了,最后道:“小侄看萧妹妹上了红花镖局的船,便想如若此刻上去把妹妹带下来不仅有失大雅,妹妹的脸上也不好看,若回来禀报伯父伯母再去带回,恐怕船早已开了。因此权衡再三,就私下找到红花镖局的少局主请他代为照顾,我只说是我们齐善堂的人要往京城一趟,并未说出萧妹妹的身份。”

“这样…”萧美欣心中思量着,曹俊杰这个年轻人她还是可以放心的。

祁少凡又道:“另外临时写了一封书信叫曹大哥到了京城后送到合彩坊给何公子,想来他会照顾好萧妹妹的。少凡擅自作主,还请伯母原谅。”

萧美欣道:“哪里能怪你,如今只能这样了,好歹知道她在什么地方,我也放心了。”说着对史依兰婆媳二人道:“给老太太、嫂子添扰了,我这也是…”

“美欣啊!孩子回来你可不能再这么逼她了,想当年你母亲…”史依兰欲言又止,叹道:“如今你又何必苦那孩子呢?”萧美欣听了这话回首望丈夫,见他脸上的神色仍旧不安,心里忍不住酸楚起来!

母亲心里此时的痛楚,船上的萧芜一点也感受不到。她第一次坐船,心内的兴奋溢于言表,站在甲板上眺望着河岸边的景色,青山绿水,风和日丽,原来世界可以这么美好。

“你别站在那里了,过会儿船开得急了,你便会晕船的。”曹小蕙从船舱里出来,对甲板上站着的萧芜说道。

萧芜对她欠身道:“谢谢你,曹姑娘!”

此时的曹小蕙早已没了方才冷冷的脸色,但也并不热情,伸手递过一个香袋,道,“戴在身上吧,不然一会儿有你好看的!”

萧芜愣了愣,心中想,为什么有我好看的,于是不敢去接。

“萧姑娘别误会,我妹妹就是这样直爽的人。”曹俊杰亦从船舱里出来,拿过香袋递给萧芜,“这是我一个结拜兄弟教我的方法,将徐长卿、石长生、车前子、车下里根皮等分捣碎,取半合盛于袋中系于身上,便可防晕船,我们镖局里的镖师不擅长走水路,但难免会遇上,所以我这兄弟就告诉我这个法子,据说也可以用来防晕车。”

“原来这样!”萧芜接下香袋,将之系于腰带上,颔首对兄妹二人感激地笑起来,明眸间露着纯真的气质,白皙的皮肤因阳光的照射泛起好看的红晕,裙裾衣袂随风飘起,曹俊杰看着竟然一时怔住了。

曹小蕙看着怔怔地哥哥笑道:“喂!曹俊杰,没见过漂亮姑娘啊?你妹我虽算不上倾国倾城,也是丽压一方的吧!”

“啊!呵呵…”曹俊杰局促地笑起来,萧芜也掩口而笑,接着三人便进入船舱闲聊起来,曹俊杰讲了许多自己押镖路途上发生的故事,有惊险的、有有趣的、有玄幻离奇的,听的萧芜目瞪口呆,大大长了见识,于是四日的水路在欢声笑语中一晃而过。

待上了岸,萧芜才晓得船是不能直接到京城的,须得在江津县转旱路才行,心下庆幸跟了曹家兄妹,不然自己一个人来了,只当到了京城,一通乱找回头还迷了路,于是又有些后怕起来。

“萧妹妹!”因为几日的相熟,曹小蕙对萧芜已然热情起来,“既然跟我们走了,不如就再一起走一程!”

萧芜感激道,“我就是这么想的!”语毕便觉得自己太不客气了,不禁不好意思起来。

曹小蕙笑道:“脸红什么,我就喜欢你这直爽的样子。”说着便拉了萧芜上了车,自己却跟着曹俊杰上马走在了车队前面。

“哥!你不会喜欢她吧!”曹小蕙将马引到哥哥的坐骑边上,笑道,“看看你这两天动不动就脸红!呵!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像我这样舞刀弄枪的女子呢!”

曹俊杰笑道:“人家可是萧府的大小姐,我不过是个镖师,将来也就是继承爹爹的衣钵做个局主,哪里配得上人家?”

“哥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我看着萧小姐和一般富贵人家的姑娘就不一样,一点也不恃才傲物、自视清高,说不定她会喜欢哥哥你这样的男子呢?”

“行了行了,路上少说话,别大意!”曹俊杰说着便掉转了马头,向队尾走去,经过萧芜的车时,忍不住看了一眼,曹小蕙回头看在眼里,摇头而笑。

到了京城,萧芜便要与曹家兄妹分别,相处了几日,她竟有些不舍。临走时曹俊杰给了萧芜一个钱袋,她不好意思再接受他们的恩惠,但曹小蕙却嚷嚷道:“你又没钱,要是找不到你的亲人,难道你住在大街上不成?”萧芜这才接受了,离开后才走了几步,就回头对兄妹两人喊道:“曹大哥,曹姐姐,我将来还是要回金海的,如果以后你们押镖去那里,一定要来看我,你们到凤翔玉铺说一声就好,我和那里的掌柜相熟。”萧芜不敢告诉他们自己是谁,便随便挑了自家的一个铺子说了。

“好!我们一定去…”曹小蕙挥着手对萧芜道,继而推了哥哥一把,笑道:“曹俊杰,你有希望啊!”

“你这丫头!”曹俊杰看着萧芜远去的身影,暗暗叹了口气,继而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对一个镖师道,“把这个送到平阳大街合彩坊,交何公子!”那镖师领了命,匆匆而去。

京城毕竟是帝都,金海的繁华热闹和京城相比便是小巫见大巫了,楼阁瓦房比邻而建,大街小巷皆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说起来,当今圣上的养母萧太妃正是萧芜的外祖姨婆,但是萧太妃向来深居简出不问政事,并多次回绝了皇帝晋其为太后的请求,对外不许家眷与自己以及官宦有所往来。这使得皇帝对养母更加敬重,于是对萧家的产业多加眷顾,因此才有了萧府日益鼎盛并不可撼动的巨贾地位。只是萧芜从来没有来过京城,就更不要说见过这个姨婆了。

“请问您知道何字号合彩坊吗?”“这位婆婆,您知道平阳大街怎么走吗?”“请问…”萧芜一路问来,终于在走了两个时辰后找到了平阳大街上占了七个铺面的合彩坊,但见里面客流如潮,热闹非凡。

“这位姑娘,看您不像本地人!”一个伙计迎上来笑道,“进去看看吧,要是有中意的就买上两块布,我们合彩坊的布可是品种齐全,童叟无欺的,如果不买布,看看绣线、画样也好,总之我们什么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