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你的芜儿受伤害了,我就残忍!可是?是我有意告诉她的吗?我怎么会知道她会回来?公子,你真的好不公平啊,你就不觉得如今你告诉我这些…真的真的…”何芷珊如是说着,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
“小姐早晚都会知道的,现在你不是可以用左手刺绣了吗?”祁少凡略略有些不忍。
何芷珊缓缓坐下,伸手抚摸了面前的绣幅,冷笑道:“公子是行外人,难怪你不懂,这样的绣作,一两银子也不值。”
祁少凡眉头稍动,自顾呼了口气,颔首问道:“病簿志上的事…还有谁…”
何芷珊嘴角冷冷地扬起,左手轻轻捏起绣花针,“嗤”一声穿入绣面,口中幽幽道:“病人应当知吧!但萧姨妈和萧伯父都已驾鹤西去,如今这世上,就只有祁伯伯,公子你,芜儿还有我知道了吧!”
“但昨日说的事,只是小姐你自己的猜测,又能算数么?”祁少凡蹙眉问道。
何芷珊幽幽道:“难道公子的心中不怀疑吗?”如是回答着,左手却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小姐预备怎么样?”
何芷珊针尖微停,随即又跃动起来,口中道:“公子恐怕横竖都不能和芜儿在一起了,就此断了这份情吧!”
“仅仅这样?”
何芷珊看了他一眼,祁少凡英俊的脸庞上似乎有着会叫所有女子倾倒的光芒,她收回目光,细细看着手中的针线,缓缓道:“自然,芷珊希望能成为公子的妻子,成为祁家的大少奶奶。”
祁少凡有些惊呆了,原来柳心妍说的一点也没有错,只是他不敢想象,何芷珊真的如此心机深重,“第一次见到小姐时,以为你是个与世无争再纯朴不过的女子了,没想到却如此城府之深!”
何芷珊眉宇间掠过几许怀疑,随即便被冷漠所替代,她合着手间的节拍,冷笑道:“与世无争,说的是芜儿吧!也是,她这样一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千金小姐,自然要与世无争喽,不然老天都会嫉妒她的。”她顿了顿,口吻变得愤然,“莫说芜儿了,就说我的堂妹吧!论容貌,汐儿她不及我。论绣技,汐儿恐怕连我的左手都比不过。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这样一个黄毛丫头,就能得到郡王的亲睐,做一个众星捧月的郡王妃?就连,就连一个乡村野妇,奴才的女儿都能一跃成为皇家娘娘!这是什么世道?难道只因为我是庶出的女儿,不管蝉联两届的绣技桂冠,还是我的容貌个性,就都不作数?汐儿不过初次出赛,就能有会引来那么多的名帖,而我…而我呢?我还天真地以为爹舍不得把我嫁出去,不是!是没有世家看的上我,是这个世界代我不公平!啊…”何芷珊绣幅下的右手被针尖用力一扎,吃痛地喊了一声,继而绣面上也晕出一滩水渍,她哽咽道,“是这个世界先负我,而我…不求什么…公子…芷珊对你的爱不会亚于芜儿,既然你们本就不可能在一起,为什么…”
“何小姐!”祁少凡冷静地打断了何芷珊的话,她微微抬起头,一双泪眼看着祁少凡。
祁少凡神色定然,他静静地看着何芷珊,须臾,缓缓转身,抬步间口中传出一句话,“这一些…和芜儿有什么干系?即便我不能与芜儿长相守,祁家大少奶奶也不会是何小姐你!”
“嘭!”的一声,绣案倒塌,何芷珊愤然起身立于他身后,冷冷道:“公子不要后悔!这样机密的事情若叫世人知道了…自然芷珊是没兴趣去嘲笑死了的人,但不知道…”
祁少凡转身怒视她,“小姐究竟预备怎么样?”
“哼…”何芷珊冷哼一声,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右手腕,“我只要做祁家少奶奶!”
祁少凡亦是冷笑,“不可能!”
窥天机胁断月下缘(三)
何芷珊冷“哼”一声,转回身去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绣案,不紧不慢道:“那日纯是为了陪二小姐玩耍,我才误入了祁伯伯的书房,谁能想到一本病簿志会藏在古贤圣人著作之中呢?可不是一切都命中注定!”她转回身看着祁少凡,仿佛不经意道,“我想那里恐怕祁伯母不常去吧!不然…”
祁少凡徒然紧张,他不晓得何芷珊预备怎样威胁自己,但…万一父亲与萧伯母真的…不行,怎么能让母亲知道呢?
“祁伯母她…”何芷珊犹如胜利者一般骄傲地看着他,仿佛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祁少凡怒道:“难道小姐以为母亲她也会受你的威胁?难道你认为母亲会接受你这样一个儿媳吗?”
何芷珊不为所动,缓缓道:“芷珊还没有疯魔,不会傻傻地自己去告诉他人,这种事情,向来都是捕风捉影、人云亦云,又何须我亲自出马!只消放出点风声,顷刻间便会闹得满城风雨。”
“你…”祁少凡几乎不敢相信,何芷珊竟然有着这样阴暗的一面。
何芷珊颔首冷笑,“祁公子,你不是圣人,一手怎能保护那么多人?实则你何须顾忌,但凡答应芷珊的要求,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不可能!”祁少凡冷冷道,“我方才就说过了,不可能!”
“那…你不用顾忌芜儿的感受,不用顾忌令堂的感受,不用顾忌萧、祁两家世代的颜面了?”何芷珊依旧不退让,“公子还是好好想清楚吧!”
祁少凡剑一般的浓眉紧蹙,凌厉的目光却渐渐缓和,一抹智慧闪过,他和声道:“小姐能否给少凡五天时间考虑?”
“五天?未免太长了吧!”何芷珊亦不蠢笨,“三天如何!”
祁少凡料到她会有此一说,心下满意,和声道:“好,就依小姐之言。”语毕便向外走去。
何芷珊扶起绣案,口中道:“这三日,公子就不要见芜儿了!不然…”
祁少凡略略停了脚步,不做言语便又抬步而去,迎面遇上了祁思楠,她见弟弟要走,笑着问道:“不多留片刻了?”
“不了!”祁少凡细细打量了姐姐,见她面若桃花,神情祥和,的确没了金海时憔悴的模样,便感慨道,“姐夫真的待你好吗?姐姐,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祁思楠奇怪道:“怎么想起来说这个?呵呵…”她四处看了一眼,问道,“你有没有看见你姐夫?”
祁少凡摇了摇头,“没有见过,姐夫他方才不是还在厅堂吗?”他无心再多说什么,便推说齐善堂有事,匆匆离去了。祁思楠也不再挽留,待弟弟离开后径直往后院而来,却看见小姑子正摆弄着摔坏了的绣案,想起方才弟弟蹙眉的神情,不免奇怪。
且说祁少凡匆匆来开,心中却盘算着如何解决这件事,但璇师姐不日就要到京,齐善堂又诸事未妥,一时间千头万绪,从未感到肩上的压力这么大。
“少凡!”一男子跨步挡住了他的去路。
“姐夫!”祁少凡愣住,奇怪道,“姐夫你…怎么在这里?”
何琦的神色凝重而沉郁,粗声问道:“方才你和珊儿在园中辩论之事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牵扯到芜儿…还有…姨妈?”
“我们…”祁少凡大大呼了口气,眼前的何琦仿佛已洞悉了一切,自己要如何答复呢?
同是这一日,皇后的葬礼如期而行,但奇怪的是,皇室之前虽然大肆下令限制百姓的活动,但皇后的葬礼却办得潦草简单,叫世人不禁唏嘘。
萧芜不晓得这是否是自己最后一次进宫,她极不愿意来这里,可源贵妃的邀请却不敢推托。她随着一些皇亲贵戚远远立于队伍的末尾,上面,源贵妃与皇帝并肩而立,如此看来她的确像个无冕之后,光芒万丈,盛气凌人,或者这就是源贵妃邀请自己前来的目的吧!再看,柳心妍一身素白礼服,与其它妃嫔立于一侧,就神采而言,似乎过得不错。原先,若眼前的状况,她或许还能陪着萧芜说说话,可如今,主仆之间却隔得那么遥远。
是啊!萧芜心中叹道,即便是心妍,若不随我进京,谁又能想到她会有今天呢?果真是世事无常,我和少凡…真的就这么结束了吗?
琐碎而潦草的仪式之后,源贵妃将萧芜请到颐襄宫喝茶,二人对坐无语,许久源贵妃才开口问道:“今日本宫见姑娘神色飘忽不定,仿佛心中有事?”
萧芜苦笑摇头,低声道:“多谢娘娘关心,民女只是觉得有些…有些…”
“本宫当日初见你,就很喜欢!”源贵妃悠悠道,“明眼人一瞧,便知道你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当日我曾担心,若太后就此让你进宫伴驾,或许我源贵妃的命数就此完结了!”
萧芜兀地抬头,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明艳亮丽高贵的女人,愣愣道:“难道娘娘以为…民女是厉害的角色?”
源贵妃的眼光变得柔和而关切,她伸手握住了萧芜的手,缓缓道:“总觉得你很像本宫未进宫时的模样,看见你就觉得很亲切。本宫晓得,你与一般的世家千金不同,比起她们你有更多的担待,你有更坚强的个性,好好生活,从此远离这座皇宫,不要再管你的姨祖婆婆,不要再惦记你曾经的侍仆!”
萧芜缓缓点了点头,苦笑道:“的确,这片天地不是民女的。”
“皇宫不适合你,京城也不适合你,带着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走吧!”源贵妃的话似乎包含深意,“在适合自己的地方闯出一番天地,不管多大的风浪,多难的高山,你都要闯过去,攀过去,要相信一切都会好的。”
萧芜不由得觉得源贵妃的话有所指,但料想她不可能知道自己眼前的困境,便试探道:“娘娘为何对民女如此关切?民女诚惶诚恐!”
源贵妃含笑道:“因为我不喜欢如今的生活,争的,抢的,斗的,都不是我要的。”她如是含笑说着,却从眼中滑出一滴泪水,“能争取自己喜欢的东西,那才叫人生啊!我就是觉得你像从前的我。”
萧芜沉默许久,才缓缓吐出一个字“是!”
源贵妃敛了悲容点头而笑,却又似不经意道:“听说平南侯要把邱二小姐送进宫来,她应当是你那少凡的师姐吧!”
萧芜徒然明白了源贵妃的真正用意,这样一个精明到骨子里,日日踩在刀尖上过日子的女子,难道真的会与自己交心吗?“娘娘放心,邱二小姐永远也不会进宫!”萧芜如是肯定,说着便缓缓起身,欠身道,“民女告退。”
源贵妃一扬手,饮尽了杯中的清茶,满意地扬起笑容,一声高呼,“艺儿,送萧姑娘去寿康宫。”
萧芜回首望了源贵妃一眼,不晓得为什么,心里有一丝淡淡的羡慕,却不知羡慕什么。
两日后的夜晚,京城的萧宅依旧宁静,萧芜一直都很奇怪,为什么大江南北,不管何处,萧宅都显得那么凄凉,难道是因为自己心冷?她静静地坐在回廊上,虽然那晚她在与祁少凡的热吻之后声嘶力竭地赶走了他,哭着告诉他一切都结束了。可为什么?此刻却依旧希望能再见到他,这样等待了两日,祁少凡却从没有出现。于是萧芜打定主意,预备后日便启程离京,就如源贵妃说的,皇宫不适合自己,京城不适合自己。
忽然一抹白色在眼前闪过,萧芜惊起,却又再不见白影,她试着呼唤道:“木木!木木你在哪里?”
“咕咕!咕咕!”低弱的叫声从草丛中传来,萧芜寻声而去,果然一只白鸽横躺于草丛之中,奄奄一息,努力发出“咕咕”声。
“木木!”萧芜焦急万分,她轻柔而迅速地捧起白鸽,月光下清晰可见它腿上鲜红的血渍,“木木你怎么了?你不要死,木木…”萧芜突然记起,最后一次见到木木是在宫里,心妍说它自己飞走了,“管家,管家…”萧芜无措了,竟喊道,“找大夫,替我找大夫!”
两个时辰后,管家拿着一小卷纸笺,神情低落地来到萧芜面前,轻轻将纸笺放在桌上,口中道:“大…大夫们…说他们没治过鸽子…所以!”
“木木死了?”
“不知道…因为我…把它送到祁府去了!”
萧芜感到胸口仿佛被大石所堵,道不明的心痛阵阵袭来,她喃喃问道:“那祁大夫…他,为什么不来?”
“这…”
“没事了!”萧芜不想再听下去,挥手道,“你没有做错,这本是他的!”萧芜凄楚道,继而撇下众人,撇下那张纸笺,缓步而去,回到了那回廊之下,静静地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萧芜倚靠着朱漆围栏,脸上不见任何表情,心如死寂一般没有悸动,呆呆的目光背后,却是对祁少凡无尽的思念。
管家静静走到她身边,低声道:“红花镖局曹局主…”
“少凡!”萧芜本能地惊起,竟不等管家说完,便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曹小姐…和…”管家无奈地望着主子远去的背影。
“少凡!”萧芜奔入厅堂,还来不及再喊一声“少凡”便怔住了脚步。
“芜儿!”一个红衣黑裤,发髻高束的女子笑盈盈越前一步,嘻嘻笑道,“好久不见了!”
“曹姐姐、曹大哥!”萧芜虽不能见到祁少凡,却也因曹俊杰与曹小蕙的出现,略略在心中感到一丝慰藉,她越过两人的身影,却看到了另一个素衣女子,“璇师姐!”
邱璇含笑道:“萧姑娘非我玄天弟子,倒是‘师姐’、‘师姐’地叫得顺溜,蕙丫头还常不服我这个师姐呢!”
萧芜见她笑语盈盈,丝毫没有长姊暴毙所带来的痛苦,不由得脱口问道:“璇师姐,您的姐姐…”
邱璇眉心一挑,笑容中带着一丝冷漠,仿佛洞悉一切,缓缓道:“难道不是萧小姐让我脱离了苦海?我的姐姐?我可是东敬堂的大师姐,哪里还有姐姐?”
萧芜不由得一凛,怎么?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在太妃面前下了功夫,要平南侯以次女续皇后之位的梦想破灭?诚然,萧芜从未想过,自己的话会那么有用。
曹小蕙有些莫名,却还是嘻嘻笑道:“你们说什么深奥的话呢?芜儿,我们好久不见了,可要好好说说话!”
萧芜淡淡一笑,望向曹俊杰,他的脸上却没有笑容,神情极其严肃,萧芜心内打鼓,“难道,少凡告诉你了!”
曹俊杰瞥见了依然躺在桌角上的纸笺,问道,“芜儿,你怎么不看?”
三生缘岂容风雨残(一)
翌日清晨,京城城门才开,几驾华丽的马车便稳步进城,马车之华丽,非京城贵族能比,一些好奇的路人打听才知,是江南金海何府、祁府两宅一皆举家进京了。
京城何宅的管家多年不见主人家举家进京,不由得手忙家里乱,好在早为二小姐出阁之事预备下了,还应付得来。
何芷珊亦是如此,在她屈指算着与祁少凡三日的约定时,竟毫无征兆地等来了父亲、嫡母、母亲等家中所有人,见一家人风尘仆仆,心中也难免疑惑。
何氏夫妇却顾不上安顿,随便嘱咐了几句,便带着儿子媳妇匆匆驱车往祁府而去。
这一厢,何芷珊捧着茶盘来到慕雅晗的卧房,何正深一到京便往国子监而去,此刻她正忙着打理卧房中的一切,看起来恐怕要陪着丈夫和女儿在京中长住了,“婶婶,怎么来得这样急?”何芷珊放下茶盘,斟起茶来。
慕雅晗吩咐下人将衣物放入橱中,便过来与侄女坐下,接过芷珊递过来的茶,小小抿了一口,笑道:“都说北方水硬,此刻喝起来,也不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何芷珊笑道:“其实是有一点的,此刻恐怕是婶婶心情好吧!”
“如此说来,也有道理。”慕雅晗脸上满是幸福,她缓缓道,“我也没想到这么早就要来京,说来就两个理,一则你叔叔要赴京任职了,一刻不敢耽搁;二则你大哥来信说长公主有意在九月二十二太妃生辰之日为乐郡王举办婚礼,所以我们就都来了。姨太太也来了,你去见过了吗?”
何芷珊笑道:“还没呢,怕婶婶累了,下人们又手忙脚乱的连杯茶水也不倒。”正说着,一个小童从外头奔了进来,一把抱住何芷珊,半笑半求道:“大姐,二姐要打我!你叫她赶快嫁出去吧!”
何芷珊笑着蹲下身子,抱起堂弟,逗着道:“溢儿也来了?怎么不在外婆家住了?”
何芷汐从外进来,指着何溢骂道:“坏东西,快给我出来,看我不打你!”
慕雅晗笑着骂道:“都快出嫁了,还这样风风火火的,你忘了你爹要你怎么做了?好了伤疤忘了疼!还不快回房去,我片刻后就去与你收拾家什!”
何芷汐满脸不服,见没人偏帮自己,便悻悻走了。何芷珊虽有十来日没见到堂妹了,但此刻见了,却觉得竟比之前美丽了许多,眼神中也没了十分的不情愿,这难道就是待嫁娘的心思?其实她只是不知,杜海涛日日派人往金海送珍奇玩物,一日一个模样,这番心思,总会有些回报的。
“那日芷汐挨了打,我就怕溢儿在外婆家又被宠坏了,所以就接了回来,这一次既然全家都来了京城,就把这小东西也带来了。”慕雅晗说着,从何芷珊手上抱回了孩子,交给了老妈子。
“汐儿自然会学乖的。”
慕雅晗叹道:“她若有你半分气质,又何必我如此操心?”
何芷珊不经意问道:“九月二十二是太妃的大寿?若我没有记错,九月二十一是芜儿的生辰吧!”
慕雅晗略略想了想,说道:“好像是,说道芜儿,她进宫了么?”
何芷珊笑道:“听说只是老人家想她了,才叫她进去瞧瞧!”
慕雅晗点了点头,拉着何芷珊的手笑道:“妹妹先出嫁,着实委屈你了,婶婶心里也怪过意不去的,你且放心,婶婶一定给你留心好人家啊!”
“这可要多谢二太太了!”阮佩瑶正在门口听了这话,便皮笑肉不笑地进来了,她本在房里,但左右等不到女儿来见自己,便寻了过来。
“妈!”何芷珊叫了一声,给母亲让了坐。
阮佩瑶坐下,对着慕雅晗冷冷笑道,“二太太疼侄女儿,我是记在心里的,叹就叹啊…”她左右看了看,放低了声音道,“叹就叹大太太不往心里去啊!您瞧瞧,这才来京,就领着儿子媳妇奔亲家去了,我们姑娘好歹安逸,他们可是问也不问一句啊!”
慕雅晗尴尬笑道:“姨太太多心了,按说哪有不疼自己闺女的,大太太可不把珊儿当亲生养的?只是亲家家里这几日出了事情,大爷和大太太少不得要打招呼的。”
“是吗?”阮佩瑶白眼冷笑道,“方才我看着少奶奶是越发神气了,可不是婆婆偏疼吗?”
慕雅晗求助般看着何芷珊,她素来贤惠温和,实在无力招架姨太太的话,何芷珊又羞又窘,又不得发作,便对母亲道:“妈妈的东西还没理好吧!我陪你去理理,看样子我们在京里要住上一段时日了。”说着便半推半就地把母亲请了出去。
那一边何芷珊拉了母亲出去,这一边何祁两家济济一堂,祁府诺大的厅堂坐满了人,史依兰拉着儿子拭泪,老人家怎能想到一向本分的儿子会惹上官司呢?梁瑛依偎着女儿坐着,脸上也是悲戚戚的,好在丈夫没事,不然真的不知道将来要如何过日子。众人安抚了几句,祁思楠便与母亲扶着祖母安顿休息去了。祁恩泰向何正琛夫妇使了眼色,三人便往后院书房而去。
祁少凡立身到何琦身边,低声道:“你若不在未免奇怪,我一人去吧,姐夫还是和姐姐去奶奶房里的好。”
何琦默默点了点头,再不多语,跟随着妻子离开了,祁少凡摒退了下人,趁人不备竟翻身到了书房屋顶,轻轻打开天窗,俯身听着里面的对话。
“皇后突然暴毙,恐怕也是有缘由的吧!”萧丽欣问道。
祁恩泰给两人沏了杯茶,缓缓道:“我在大理寺时,当晚就有人将我神秘地带入大内,太妃见了我。”
萧丽欣惊道,“太妃?怎么会这样!”
“太妃很早就知道灵芝并非千年,但最早发现的却是皇后,这么多年来,皇后话里话外以此要挟,若非有个源贵妃进宫和其相抗衡,不知今日又是如何模样。”祁恩泰道,“那个被毒死的冯昭媛是死于附子毒,但其实却是皇后向太妃做出的警告,你们知道的,再老实的人被逼急了都会…何况是这么多年风雨里走来的太妃,所以她要我调配了无色无味的死药!”
屋顶之上的祁少凡吃惊色变,他万分没想到父亲竟会做这样的事,继而又听到祁恩泰说道:“我若不这么做,死的就会是我,还有全家…”
萧丽欣眼里含了泪,语气中满是感激,“当年若不是你以千年灵芝为我续命,又何故会有今日这些闲事?所以我才极力要两家联姻,只为有朝一日能仰仗太妃,如今看来太妃果然念及旧情。”
何正琛也道:“若非如此,丽欣何以活到今日,在这之前,我虽非度日如年,却也不得不常常为这件事情担心,恩泰,你对于我何家的大恩大德,正琛永生难忘。”
屋顶上的祁少凡竟呆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姐姐与何琦的婚姻仅仅是一份保障,如果他们没有如今的感情,如果何琦对芜儿念念不忘,爹你是否想过姐姐她会过着怎样的日子?不容得他再想,祁恩泰的话又传入耳际,更是让人震惊。
“你们不必谢我,当年来求我的是美欣,我只是为美欣做了我力所能及的。”祁恩泰的神色露出不舍和悲切,“如今美欣都不在了,我即便想也…”
萧丽欣先滚下泪来,哽咽道:“如今最苦的可不是芜儿吗?早知如今当初何必…”
“丽欣!”何正琛阻止了妻子的话,蹙眉道,“你又来了,怎么能…”
祁恩泰眼神一闪,说道,“我明白的,芜儿的将来我一定会照顾,不能让这孩子孤苦无依。”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芜儿有姨母姨丈,爹还要照顾她?难道…难道芜儿真的是爹…爹的女儿?不可能!不可能!祁少凡呆呆地盘腿坐下,他强制自己冷静,不要断章取义,不要胡乱猜测父亲的意思。只听屋里有侍婢进来禀告,说乐郡王到了何府,何二太太派人来请何家大爷和太太回去,于是三人停了话题,陆续出去。祁少凡在屋顶上看着父亲的身影,心内问道:“爹,难道…你真的对不起娘吗?”
因为乐郡王的到来,何家人不得不匆匆离开了祁宅,何琦一直到走都没有看见祁少凡,不免有些奇怪,此刻他的心思与少凡一样,知道了一切的他,何尝不想为芜儿理清身世,虽然对芜儿早已没了男女之情,但又怎么舍得看她孤苦无依呢?况且这件事牵扯太大,若有个好歹届时受伤的,又何止芜儿一个呢?每每看到妻子温柔可人的表情,何琦都希望芷珊说的一切都是推测,不然妻子要如何面对父亲对母亲的背叛呢?
当何家人赶回宅子时,杜海涛已久候多时,他急切想见到何芷汐,却又不敢造次,这会儿见家人到齐,却又顾不得说上几句话,就问起了何芷汐的情况。原来何正深担心女儿再做出荒唐事,便嘱咐家人千万在婚前不要叫两人见面,于是杜海涛左一言右一语的就是没人接话让他去见何芷汐,一直坐了一个时辰,茶也喝了几旬,眼见见人无望,便只好推托了些借口,失望归去。
见杜海涛归去,萧丽欣忍不住对慕雅晗笑道:“我看静爰长公主也不是什么刁难人的婆婆,这郡王呀…更是可以让你搓搓圆揉揉平的女婿啊!”
说得一家人都笑了起来,唯独何琦愁眉不展,他眼见芷珊谈笑风生,温婉如初,怎敢想象妹妹竟在心里有这样深阴谋在谋划着,他不管何芷珊是否无意看到那本病簿志,但凡善心之人,又岂会如此要挟别人?何况一个女孩儿,竟敢向男子胁婚,更何况她竟然嫉妒芜儿,竟然想破坏芜儿的幸福。萧祁是否能联姻,似乎还轮不到你芷珊来管吧!可见这么多年爹娘的教导都白费了心思了。竟越想越气,浓眉紧蹙起来,这一切却叫祁思楠看在了眼里,前后想想这几日的事,灵慧如她,又怎么会看不出端倪?